方亞蕊始終認為,張克維是全天下最惡劣的男生。
她做人處事向來正直,可不隨便批評別人,若要批評,絕對講求證據,所以罵他惡劣,當然是有憑有據。
必于他惡劣的事跡,說來話長,當然也可以長話短說,但如果說太短,就不過癮了,批評得不夠,自己也會內傷。
英俊挺拔的張克維有多惡劣?故事要從大一新生開學典禮那天開始唱起。
從前從前……在一個天氣陰暗、沒有溫暖陽光、最適合待在家里看電視的雨天,偏偏這一天,是大一新生的開學日。
方亞蕊匆匆趕到捷運站,收起雨傘綁,瞧了一眼入口處擺放的塑膠袋,這是站務人員提供給乘客包雨傘用的,避免弄濕月台。
有公德心的人都會取用,而她很有公德心,所以立刻用塑膠袋套住雨傘。
哪知道就在此時,一根煙突然被丟到她面前。
方亞蕊睜大眼瞪著地上的煙,然後再瞧瞧那個亂丟垃圾的男生。
他身材高大,比平常人高出一個頭,長相俊帥,有當偶像的本錢,只要看過一眼就不會忘記,同時又擁有壯碩但不夸張的體格,絕對是標準的型男。
這人一出現在人群聚集的捷運站,立刻受到女孩子驚艷的注目。
方亞蕊秀眉微擰,只覺得這個男生很差勁。
她走上前,默默撿起煙,熄掉未滅的星火後丟入垃圾桶,然後緩緩進入捷運站。
第一天的新生報到,行程不外乎是介紹學校環境,听師長演講系上光輝的歷史,听學長姊介紹課程、說明畢業前要修的總學分有多少等等之類的。
在國貿系的教室里,坐在她旁邊的是老同學朱曉君,她們是高中同學,畢業後,兩人又當了大學同學。
「亞蕊,你看你看。」朱曉君湊過頭來,小聲地對她道︰「那人好帥喔。」
方亞蕊正在仔細聆听講台上的助教在講解要買哪些課本和教材,被朱曉君打了岔,因此好奇地轉頭,朝她所指的方向看去。
她一愣,那張臉她記得,因為今天早上才見過。
「很帥對不對?跟我們是同學耶,真好,班上有個大帥哥。」朱曉君心花怒放,她不關心台上助教講什麼,只關心班上的男同學帥的有幾個。
方亞蕊秀眉蹙起,是他?那家伙居然跟她同班。
「不知道他叫什麼名字,可惡,早知道有這麼帥的人,我就坐到他旁邊去。」
「別光看表面,長得帥的人,不見得是好人。」高中時方亞蕊就曉得,曉君最喜歡長得英俊的男生。
「你看,他周圍一票女生也在偷看他,已經有人在虎視眈眈了。」
方亞蕊沒答話,完全沒興趣。
朱曉君愛欣賞帥哥,瞧亞蕊沒什麼反應,不死心地又問︰「你不覺得他很酷嗎?不只帥,更難得的是,他很高哩。」
方亞蕊只淡淡哼了一句︰「對我而言,他只是一個愛亂丟垃圾的人。」
「啊?什麼?」
「沒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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打從一開始,她對張克維的第一印象就不怎麼好,因為好死不死的,她總是看到張克維不為人知的一面。
他對每個女生都是一派的溫文儒雅、和藹可親,人前表現得幽默風趣,可是到了人後,卻又把愛慕他的女生批評得一文不值。
她之所以會曉得,是因為某一天早晨,她又在捷運站里遇見了張克維。她遠遠就瞧見人群里最高大挺拔的他,他的高人一等,讓人想不注意到都很難。
辦花總有綠葉來陪襯,但這句話放在張克維身上要改寫了,他這片綠葉總不缺各式各樣的花朵來陪襯,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就有辣妹留連。
她特意挑了個離他有段距離的地方等捷運,但依然可以听到那群女孩嘻嘻哈哈的聲音。
車子來了,她上車選了個位子坐下,習慣性地拿出英文書,開始背單字。
正當她集中精神在念書時,後頭突然傳來談話聲,清楚得讓她不想听都不行。
「那些傳播系的女生長得挺正的,裙子短,腿又漂亮,有夠辣的。」
「普普通通啦!」
「這樣叫普通?你眼光也太高了吧!」
方亞蕊皺眉,她認得這聲音,是張克維,他就坐在她正後方,而另一個,是隔壁班的劉自強,長得也很高大,嗓門更大,平常就愛跑到班上找張克維哈啦,同樣也是籃球社的社員。
「我眼光並不高,如果她們那種程度叫漂亮,我們系上的女生不就都毀容了!」
方亞蕊用力捏著課本,火氣油然而生,他這句話等于把她也羞辱進去了。
張克維嘆了口氣。「我們系上的女生都不太會打扮,老是牛仔褲加T恤,像英文系的女生就很會穿衣服,不如下次跟英文系的聯誼好了。」
牛仔褲加T恤,這樣也惹到他了嗎?偏偏她也喜歡這種簡單樸素的打扮,才不想為了這種膚淺的男生,露出她的好身材。
「剛才那個叫欣妍的女生,好像對你有意思哩。」
「她煩死了。」
「耶?我還以為你覺得她不錯,每次都看你跟她打打鬧鬧。」
「那是敷衍她好不好,不然打球時,誰來幫我們洗擦汗的毛巾。」
「欸?原來你是要人家幫忙洗毛巾,太壞了吧?」
「如果你想一直用同一條毛巾從頭擦到尾,都是汗臭味也無所謂,我不反對。」
「我開玩笑的啦,托你的福,隨時有女生幫我們洗毛巾、遞毛巾,當然好啦!」
方亞蕊垮下臉,原來這家伙是存心利用人家女生,真可惡。
「對了,那個朱曉君對你表白,你打算怎麼回答人家?」
听到朱曉君的名字,方亞蕊嚇了一跳,驚訝之余,更拉長耳朵,仔細听他們的對話。
「我不喜歡聒噪的女生。」
「耶?我還以為你對她印象不錯哩,看你們聊得還滿投機的。」
是呀,她也常見他和曉君兩人有說有笑,可看不出哪里不耐煩。
「只是聊逃邙已,我又沒對她怎樣。」
「搞不好她以為你也對她有意思。」
「她要自作多情,我也沒辦法,我根本不喜歡她。」
方亞蕊沉下臉,手上那本英文書快被她捏出印子,心下憤憤罵著,既然不喜歡人家,就不要擺出高興的樣子啊,造成人家誤會,還批評人家,她方亞蕊最討厭這種人了。
想到他平日跟女生們談天說笑的樣子,她就很不齒,原來這都只是他的表面功夫,若那些愛慕他的女生曉得他真正的想法,就不會笑得如此燦爛了,幸好,她不是其中一個。
苞這人當同學,真是可恥!從開學第一天開始,她就遠遠地和張克維保持距離,不和他有任何交集!
算了,不想了,第一堂要考單字,她要趕快到教室再復習一遍,然後找機會跟曉君說,叫她千萬別喜歡張克維。
到站後,她準備下車,早上通勤時間人來人往,難免有人因為趕時間而莽莽撞撞的,她才剛走出車廂,就被忙著擠進車廂的路人狠狠撞了一記。
「啊呀!」她低呼一聲,一時失去平衡,往後倒去。
正以為自己要跌倒出糗了,不料並沒有,一雙有力的手臂把她撐起來,沒讓她摔著半分。
「小心。」
她抬起頭正想謝謝對方,不料卻與一雙熟悉的俊眸對上,她整個人呆了,因為沒想到扶她的人會是張克維。
張克維看見她也是一愣,認出她後,嘴角揚起俊逸的笑。
「你——」
方亞蕊立刻掙開他的手,什麼話也沒說,頭也不回地走人,腳步迅速,遠遠將他拋在身後。
張克維當場傻眼,兩手還吊在半空,瞪著那抹身影快速消失在人群中。
罷才是怎麼了?沒搞錯吧?他幫了她耶,她不是應該要說謝謝嗎?還有,那是什麼表情?那女的明明是他的同班同學,難道他記錯了?
「喂,發什麼呆啊?」
被劉自強拍了一下,張克維才回過神來。
「沒事。」他跟著人群慢慢朝出口移動,表面上沒事,心里卻還想著剛才發生的事。
那個女的,他記得叫方亞蕊,是班上的女同學,因為沒什麼交集,所以也不熟,但他確實感受到,她臨去前的那份冷漠。
奇怪了,他有惹到她嗎?仔細想想不可能,因為兩人好像沒說過話,當然不可能有過節。
是多心吧,可能是她在趕時間,因為第一堂課要考單字,所以急著走人。
只不過,腦海又浮現她的表情,那臨去時的眼神,似乎帶了一點……鄙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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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亞蕊始終認為,惡劣的男生,女人緣不可能太好,但偏偏,張克維卻是班上,不對,是整個系,也不對,是全校,最最最受女生歡迎的風雲人物。
上帝是公平的?才不,上帝最偏心了,才會讓張克維什麼好處全包了。
他長相又酷又帥,一個眼神就電死一票女生。
他身材高大挺拔,標準的一八○令一票男生只有嫉妒的分。
他是運動健將,打籃球技術高超,每次灌籃,總是引起全場倍聲雷動。
他還是有錢人家的少爺,一出生,毋需努力,美好光明的未來已然等著他。
如此集四方恩寵于一身的男子,誰人不愛,誰人不迷?但,她方亞蕊就是不屑他,因為她曉得張克維的真面目。
「克維,送給你。」
這已不知是第幾位了,一個相貌有八十分以上水準的女同學,臉紅地拿著一個小禮物直接塞到張克維手里,然後和一群為她加油打氣的女孩子笑著跑走了。
這是常見的戲碼,根據節日的不同,總有女孩子會在下課時間送禮物討好張克維。
若是一堆卡片和禮物,表示王子生日到了。
若是面包、飲料和毛巾,表示王子剛打完一場籃球賽。
若是巧克力的話,便是情人節快到了。
再過幾天就放寒假了,女孩子們深怕放假沒機會把巧克力交給愛慕的人,所以都急著在期末考結束前,提早將禮物快遞過來。
仿佛西洋情人節預告那般,巧克力滿天飛,而大部分都飛到張克維的抽屜里或手上。
方亞蕊坐在靠窗的最後一個位子,這個角度,讓她可以不受注意地觀察別人的動靜。
她躲在又厚又重的經濟學課本後面,只露出兩只眼楮,神不知鬼不覺的瞄向張克維那一頭。
只見那禮物包裝得十分精致,還別了兩顆紅色的心,附上一張卡片,但他並沒有因為收到禮物而有太多的喜悅,表情找不到一絲開心,只除了冷淡。
然後,她親眼瞧見他把卡片撕成兩半,把禮物揉成一團,趁著沒人注意時,舉手一丟,準確無誤地投入垃圾桶,投籃得分。
真惡劣!
她深深地擰眉,默默地瞪他,由于他身材高大,自然坐在最後一排,也因此沒人瞧見他的惡行。
雖然全班女同學都喜歡他,但她例外,還是那句老話,他的行為太惡劣了,像這樣糟蹋人家女生的好意,已不知是第幾次了。
真不明白這人到底有什麼魅力,所有女生都這麼喜歡他,就連曉君,即使向他表白被拒,還是心甘情願當他的仰慕者。
「因為他說他很欣賞我,只是現在沒有心情交女朋友,也不想傷害我,希望兩人還是好朋友,他人真的很好,我可以感覺到,他很怕我難過呢,雖然不能當他的女朋友,不過我還是很開心。」
在她試圖告訴曉君張克維是個大爛人之前,曉君先告訴她這些話,又笑得那麼開心,讓她當場啞口無言,原本想說的話,一個字都吐不出來。
最後,她什麼也沒說。在這種情況下,說實話只會讓曉君難過,她沒必要這麼做。
只是再一次的確認,張克維是個差勁的爛人。
當她正用意念咒罵他沒良心時,仿佛心有靈犀似的,他突然朝她看來,讓她嚇了一跳,趕緊收回目光,假裝好忙地看書。
應該沒被他發現吧?
她不想被人誤會她在偷看他,免得以為她暗戀他,那是對她最大的侮辱。
上課鈴聲響起,今天是期末考前最後一天上經濟學,也是一學期以來學生出席率最高的一次,而這最後一堂課,老師會提示考試重點,所以沒人敢蹺課,除非真的打算和老師明年「再見」。
她收回心思,準備好筆記和錄音棒,為了保持領前三名獎學金品學兼優的紀錄,每一堂課她從不缺席,也不談戀愛讓自己分心。
當她準備就緒時,不經心地往旁邊瞄去,冷不防與張克維銳利的眸子對個正著。
她愣住,趕忙移開眼,心湖波瀾起伏不定。
天呀!他為什麼看著她?
她盯著筆記本,卻發現自己腦袋一片混亂,忍不住再悄悄確認一下。
他還盯著她,而且是大剌剌地看,視線的焦點,擺明對著她。
那目光無端打亂她心跳的節拍,方亞蕊不敢再瞧他,卻阻止不了那道視線的放肆。
她跟張克維當了一年的同班同學,兩人從未有過交集,只要有他在的地方,她就會避開,不明白他現在這麼盯著她看是什麼意思?
難道他是因為自己惡劣的行為被發現,所以才瞪她的嗎?
台上老師的話她一個字也沒听進去,也壓根兒忘了錄音這回事,她心虛地低著頭,告訴自己要冷靜,卻根本無法做到。
從頭到尾,她唯一听見的,是自己如雷的心跳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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懊不容易捱到最後一堂課下課,方亞蕊收拾書本,背起袋子,快速走出教室,逃離那可怕的視線。
這個張克維不知是吃錯了什麼藥,今天一整逃詡在看她,盯得她全身發毛。
幸好學期結束了,考完下禮拜的期末考後就開始放寒假,所以兩人不會再見到面,她也落得輕松。
出了教室外,陽光躲進了雲層里,寒冷的空氣立刻把她的小臉凍得紅通通的。
她拉高外套衣領,頂著寒風朝校門口走去,在快到校門口時,身後突然有人叫住她。
「方亞蕊。」
她頓住,不由得嚇了一跳,因為她認得這聲音,警戒地回過頭,瞧見了那出眾的人影,就站在她身後不遠處。
是張克維,這是他頭一回叫她的名字。
「什麼事?」她警戒地問。
張克維望著她,將那一臉的戒備森嚴瞧進眼里。
她大概不曉得,其實他已經注意她很久了,打從發現她討厭他開始,目光便不由自主地跟隨著她移動,而且注意得越久,就越發現一些小細節。
他不明白她為何討厭他?
她對他的態度永遠都是生疏而淡漠的,建起一道無形的牆,將他阻隔在外。
漸漸的,她提防的眼神挑起他的不悅。
漸漸的,他開始介意她的特意回避。
最後,他再也無法容忍她的忽略和厭惡,因為這令他感到惱火,所有女孩都喜歡他,為何唯獨她不同?
「到底什麼事?不講的話,我要走了。」她不耐煩地道。
「你學生證掉了。」他的手上晃著一張證件。
方亞蕊一臉意外,先是呆了呆,然後低頭翻著自己的袋子。
「怎麼會?我的學生證明明收得好好的呀!」
她是個謹慎的人,什麼東西放在什麼位置都有條不紊,想不透自己是什麼時候弄丟學生證的?
當她忙著找出自己的皮夾時,沒注意到張克維已經靠近,她打開皮夾,發現學生證還好端端地放在里頭。
「我的學生證還在啊!」她拿起來證明給他看,但下一秒,學生證被抽走,到了張克維的手里,他轉身就走。
方亞蕊張著嘴,傻了眼,一會兒後才如惡夢初醒,臉色大變。
那個無賴,騙走了她的學生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