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群看著好心疼,抱著她,拍拍她的背。「嘿!別哭了,笑一個,笑一個有禮物喔!」
向群輕聲在她耳邊說著,心寶終于破涕為笑,伸出手捶了捶他︰向群見她笑了,心里也開心,拿起被他丟在一旁的布袋,把布袋打開,里頭竟是一枝箭。
那枝箭與眾不同,箭身由竹造成,但若直接踫觸,競發覺箭身硬如鋼鐵,箭尾則有孔雀翎,通體筆直,相當漂亮。
「這是我爺爺親手打造的,別看這是竹子做的,這竹子是南山之竹,听說爺爺找了好久,這才找到一株竹子,通體只有三節,經過打造後,剛硬若鐵。爺爺傳給我爹,我爹再傳給我,一共十二枝……送給你一枝。」
心寶拿著那枝箭,「這怎麼能送我呢?你馬上就要上戰場了,這……」
「就算上了戰場,我也不會射這些箭,畢竟這是爹傳給我的;送給你只是想作為信物,等我回來,這十二把箭就可以重新在一起。心寶,要保重,要照顧自己,不要太傷心,也不要太想念我,要好好照顧自己知道嗎?等我回來,我會回來……」這是他的決心,他一定要回到她身邊,他要光榮凱歸,這一趟戰役他一定要成功,不但能振興家業,還能娶得美人歸。
他一定要回來……
心寶看著箭,眼里淚水未干,卻是一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只能祝福,只能在心里深深的祝福——望君歸,此後她會耐心等待他回來,等待著他騎著戰馬,帶著勝利回來。
就算事與願違,能回來就好……
他的耳邊好像還听到心寶說的話,只要你回來,只要你平安回來……
他一直把這些話記在心里,告訴自己,別讓心寶空等,心寶在等他啊!
人在京城,身邊已經沒有別的親人了,舉目四望就只有他,就只有身陷戰場上的他了……
征戰在外,馬上生涯,向群很習慣,甚至習以為常——兵的命本來就不是安享天年的命,將能生是福氣,死才是注定。
可以用馬革裹尸算命好,多的是橫尸遍野、曝曬荒郊、無人聞問,只有天地吹響悲歌,只有日月來送終……
可是心寶在等啊,她在等啊……
她是否在窗台前流著淚水等著……等到日落、等到日出,等到日又落,日復一日等著,淚水濕了又干、干了又濕,等著,等著……
「將軍,是否真要上山?」
向群騎著駿馬跟在後頭,身旁還有二皇子,以及裴策,他們領著三千騎兵,追著窮寇三日三夜。
前一場戰役很慘烈,但是朝廷軍大敗異族聯軍,敵軍逃散,他們便追,想要一次剿清,將異族逐出疆土。
向群之所以這樣問,是因為追兵走的這條路往上就會上山,雖說敵軍確實往山上逃,而且只剩這一支約一千人眾,雙方差距,官軍應無不勝之理。
但是上了山,在山里面就是狀況多、變化大,況且山的另一頭是什麼誰知道,有否敵軍接應在彼方,誰敢斷言?
領隊的主將看著四周,「劉將軍說,這座山的另一側山勢險峭,敵軍若在此山中,必無去處,依照探子事前調查,這里的山勢確實陡峭,這一點應該沒有疑問……」
「劉將軍?劉濤那家伙帶著一千人,從頭到尾都沒出過手,也個听令,會這麼好心給我們建議?」二皇子不屑啐道。
那個劉濤,就是那個龜縮著頭不知在策劃什麼的睿王長世子兼後部尚書薦舉隨征的將領,帶了一千人,從頭到尾有戰事,他們都避得遠遠的。
不過這也好,光看那家伙領的一下人那種龜縮樣,反倒是助長了官軍士氣,三萬兵力上下一心,非贏不可。
裴策也覺得不妥,「將軍、二皇子、醒之,我覺得有問題。」
向群點頭,「我也覺得有問題。」
主將問︰「有什麼問題?」
裴策看著,「第一,就算這里山勢陡峭,那是對我們這些外地人而言,想那些異族在此進出頻繁,說不定對他們而言,登此山易如反掌;第二……」
向群冷聲接道︰「第二,那個劉濤為什麼會知道這里的山勢?他以往並無在此鎮守的經歷,事前又未曾參與沙盤推演,他……如何得知?」
裴策點頭,他知道他想得到的,向群也想得到一向群文韜武略兼具,實在是難得的將才。
主將開始心存懷疑,「這……這該如何是好?」
二皇子一副不怕的模樣,「有什麼好怕的?就沖過去追剿一番,然後下山,大功告成。」
向群與裴策都不贊成,向群先開口,「不!將軍、二皇子,末將主張先撤,入山後情勢難以控制,敵暗我明,先走方為上策。」
裴策也點頭稱是,「我也這麼認為,不如先撒,雖然敵軍不能一次剿清,恐有後患,但繼續挺進風險過大,不如改日再戰,只是延後獲勝罷了。」
兩個人如此理智、冷靜的分析,主將立刻被說服,他下令部隊前隊改成後隊,後隊改成前隊,全員撤退下山。
部隊準備前進時,情勢果然發生變化——一枝箭就這樣射出,直接射中下山隊首的騎兵,該兵當場摔下馬喪命。
部隊一陣騷動,向群立刻大聲下令,「保護二皇子,部隊圍成圈,外圍持起盾牌,內圈備妥長矛,就戰斗位置。」
部隊迅速轉換隊形,圍成一個圓圈,最外圍的盾牌上、下兩層將隊伍包圍住,第二圈拿起長矛準備趁勢從盾牌的空隙中刺出,以求攻、守兼具。
同時,外圈向內縮,將隊伍包圍住。現場氣氛一陣緊張,每個人連大氣都不敢喘,知道自己恐怕已經深處險境中。
向群手中握著長槍,一手拉著韁繩,環顧四周。就在此時,局勢徹底改變,上百枝箭從旁邊的樹林射出。
雖然大部分的箭都被最外圍的盾牌擋住,但因為這里畢竟是山里,他們站在山前的一小片平原上,由上坡處射出的箭直接射入圈中,導致多人中箭倒下。
後援士兵立刻補上,堅持圍住圓圈。
就在此時,箭不再發,一聲聲呼嘯聲傳來,那異族兵果然集結而出,而且人數眾多。
裴策完全說中——這里山勢再陡峭,但敵軍畢竟是熟悉地形。
成千上萬的士兵沖向那圓圈陣,在盾牌前被擋下,許多敵軍就被從縫隙中刺出的長矛刺殺;但對方人數太多,圓圈很快就被攻破。
現場亂成一團,彼此殺聲震天;向群持長槍向前橫掃,多名敵軍瞬間倒地,他看見在敵軍陣中那三、四名坐在馬上的將領,心知擒賊應先擒王。
他抽箭,卻發現這是爹留給他的箭!但是情事緊迫,只能對不起爹,他搭箭上弓,箭即發射,直中標的。
敵軍一名將領落馬陣亡,此時又有人自馬前攻來,向群輕松應戰,長槍一揮撂倒來兵。
這次他拿起兩箭,搭弓射箭,兩箭齊發,又中標的。一轉眼,他百步穿楊的箭法已射下三名將領,敵軍一時間也開始亂了陣腳。
他陸續再射幾箭,有中有不中,直到箭囊全空;但對方也發現他了,直沖他而來。
向群不畏戰,迎戰來敵,雙方馬上廝殺,頓時刀光劍影。
敵軍死傷甚慘,但官軍也不在話下——這場圍攻確實重挫,向群看著眾多倒地的戰友,心里一陣感然,更覺憤恨,心知非贏不可。
不贏,那死的人不就白犧牲了?
只要你回來,只要你平安回來……
此時裴策突然大喊,「向群!二皇子……」
向群回頭一看,看見有箭飛向二皇子,他立刻調撥馬頭,直奔二皇子——這二皇子可不能有事,皇家血脈,不能有事……
可是就這樣,那箭射中了向群的左臂,他長槍一揮,許多箭被他揮開,但手臂吃痛,痛楚甚烈,讓他拉不穩韁繩,摔至馬下。
二皇子看著,也跳下馬;這時又有好幾枝箭,射中了向群的背部與左手臂,他吃力的想站起身,還想再戰,更記得自己的使命——他要戰勝,他要保護二皇子……他要平安回去……
「你個混帳,誰要你幫我擋……誰準你幫我擋……」二皇子淚水盈滿眼眶,臉上又驚又痛,扶著向群。
這時裴策也挨過來,三個人靠在一起。「醒之,你沒事吧?」
「醒之?向醒之?不準有事,听到沒有……」
只要你回來,只要你平安回來……向群眼神渙散,不知怎的竟然全身都使不上力,仿佛全身骨頭都被打碎了一樣,他難以動彈。
勉強撐著,喘著氣,看著身旁的兩個兄弟——這兩個兄弟,他們從少兵營的時候就認識了,這場仗要輸了嗎?真的要輸了嗎?他們就要死了嗎?
二皇子大罵,「劉濤害死我們了,他根本就是設下陷阱讓我們跳……是我們自己太笨,才會被騙……」
裴策握著劍,「我們殺出去,要死也不要死在這里……」
「對!要死也要多殺幾個,這樣才夠本!」
「醒之,撐得住嗎?」
向群左手已經完全使不上力,右手握著長槍,也頻頻發抖;二皇子和裴策看了,不禁憂心。
二皇子大罵,「向醒之!听著,少兵營不服輸,至死方休……還有想想你的心寶,她在等你……」
「心寶……心寶……」
裴策笑著,淒惻不已的笑著,「沖沖看,沒到最後,誰輸、誰贏還不知道呢!醒之,撐著,我們帶你出去……」
「兄弟一定帶你出去,一定帶你回去……見心寶……」
心寶……心寶……
醒我會寫,你的名字好好听……我七歲,你看起來好高……不要急,流石埋不住美玉,布袋藏不住針錐,總會有月兌穎而出的一天……醒之,武官保家衛國是使命,可是戰爭畢竟殘酷,不只將士,連尋常百姓都要受害……戰火分不清誰是兵、誰是民,一有戰事,怕是軍民都逃不過……醒之,我知道你想建功,但是,一將功成萬骨枯……
我不要當什麼公主,我只要你回來,平安回來……娶不娶我都沒關系,只要你回來,只要你平安回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