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來只是潺潺水流,水量不大,羅思綺往門外走去,走進庭院,來到大門前,透過門縫,隱約可以看到外頭的街道上都淹了水,還不算高,大約只到腳踝。
但才轉過身,她就驚覺狀況不對,身後的鐵門像是被什麼東西撞上一樣,發出轟隆聲響,她不敢回頭,趕緊往屋內走,卻發現腳下的水開始迅速上漲,短短五分鐘就從腳踝淹到小腿。
阿子還在屋內,她趕緊退回去,才走進屋內,水淹得更高了!幾乎來到膝蓋下方。這一切,發生在這短短十分鐘內。
小威抱著小治,她抱著小潔,不讓兩個小的泡到水,自己的雙腳卻浸在水里。大水淹進家里,景像當然已是慘不忍睹。
所有的家具都漂了起來,連電視機等家電也不例外,當然可想而知,這些家電都泡了水,等于報銷了。
包嚴重的是,水似乎持續漲高,就在他們站在角落發呆,不知所措的同時,水竟然已經漲到他們的腰部。
看著這恐怖的場景,再听見外面狂風暴雨般的轟隆聲響,視覺與听覺都震撼極了。兩個被抱在懷里的小阿嚇到不知所措,都哭了出來。
羅思綺趕快安慰孩子,「小潔,別哭,媽咪在這里。」
「媽咪……」
小威也安慰著弟弟,可是看著這恐怖景象,他真的是無能為力,家里只有一層樓,沒有二樓可以逃,縱使這棟平房有個小綁樓,可是他們也不敢逃進去,怕水淹得再高一點,他們說不定會淹死在閣樓里面。
腳下的水流很急,顯見外面的水不斷的涌入,高度應該已經有一公尺高了。搬回台灣來的這三年,再加上嫁到美國去之前那十多年,她都沒遇過這麼嚴重的水患。
「好冰……」
羅思綺不夠高,小潔的腳已經泡到水了,她嚇了一跳,趕緊將孩子抱高。
小威也是,才十二歲的他,身高雖然已經比媽媽高一點,但水淹超過一公尺,他必須將雙手舉高,小治才不會泡到水。
「怎麼辦……」她看著這一切,喃喃自語。
就在此時,外頭大門突然傳來撞擊聲,砰一聲非常大聲,一次不夠,再撞一次,那聲響大得嚇人,小潔跟小治都放聲大哭。
羅思綺也嚇白了臉,既擔心外頭的水可能淹得更高,也擔心會不會有人趁火打劫,想要闖進來搶劫或偷東西。
「Rose!小威!小潔!小治——」
听到外頭傳來的呼喊聲,所有人都眼楮一亮。小潔開心大叫,「是爹地!是爹地來救我們了……」
羅思綺心跳頓時失速,此時此刻,外頭風雨交加,甚至還淹起大水,他竟然跑來?他怎麼來的?涉水過來的嗎?水淹得這麼高,公車應該停駛了,他到底怎麼來的?他怎會做這麼危險的事……
一堆問號堆在腦海里卻難得到答案,她有著一股沖動,也立刻付諸行動,想走到門口去看,卻發現自己根本動不了。
轉眼間,水已淹到她的月復部!
小威也是,走也走不了,前方一堆家具早就漂散而亂成一團,更阻礙了行動。但就在此時,外頭又傳來一聲聲響,似乎門被撞開了。
沒多久,有人走進屋內,說是走的,卻費盡千辛萬苦——一路上四處漂散的物品阻擋他的去路,他費力撥開;大沙發漂了起來,他使勁推開,不管有什麼阻礙,他就是要到達目的地。
從飯店趕來這一路上,他好心急,但重重險阻仍無法勸退他想要趕到這里的心,踫到員警阻擋他,他說什麼也不肯退回去,一定要趕到;踫到救難人員勸他,他不听勸,非要走過那水淹到胸部的積水處,甚至不顧自己的生命危險,差點掉進那早已分不清是路面還是排水溝的淹水地區。
因為,他的家人都在這里,他不可能棄之不顧。
就算一路上因為淹水阻礙視線,讓他看不清楚,他的手腳都是悖東西割傷、踫傷的痕跡,甚至冒出了血,他也不肯退讓,說什麼都要趕到。
推開那張漂起來的木制茶幾,他氣喘吁吁,趕到家人面前,「你們沒事吧?」
小潔高興的立刻從媽媽懷里跳到爸爸懷里,嘴里高喊,「爹地,我以為你不會來了……我有給你打電話……」話才說完,全部換成淚水。
「對不起,爹地手機沒電,忘記充電了。」
羅思綺含著淚水看著他,這個男人竟然趕來了,她想罵他,罵他竟然不顧自己的生命安全,做這麼危險的事,可是她說不出口,因為此時此刻,她不能違背自己的心意,她想見他!
安德魯看著她,緊緊凝視,知道她內心充滿恐懼,他伸出手想抱她,給她溫暖與力量,卻怕自己的動作太唐突,于是干脆抱著全家人,包括小威與小治,也包括她。
「爸爸……」
「沒事了,爹地在這里。」
羅思綺在他胸前,感受到他全身都淋濕了,狼狽不已,更清楚看見他手臂上的大小傷勢,甚至冒著血。
眼眶里的淚水不斷流出,卻死命咬著唇,不願放聲哭出來;他輕輕松松的撼動了她的心,不怕危險也要趕到,她徹底震動,不能自己的流淚。
場面很溫馨,但是更大的問題還在後頭——水持續淹高,轉眼間淹到了羅思綺的胸部,要不是小阿子都抱在懷里,早已滅頂。
安德魯看著,嘴里不禁咒罵,「該死!這也淹得太夸張了。」
看看四周,似乎無路可退,安德魯知道,這房子沒有二樓,不然他們早就躲到二樓避難了。
他看著四周,幾乎都已經泡在水里,現在想要離開這冰冷的水,恐怕只能站立在空中。
站立在空中?
他想起剛剛走進來時看到的東西,立刻將小潔交給羅思綺抱,然後對著小威說一聲,「小威來幫我。」
小威立刻點頭,也把小治交給母親,頓時羅思綺手上抱著兩個孩子,她過去常常就這樣抱著孩子,早就習慣這重量,況且現在狀況緊急,她根本顧不得孩子有多重。
安德魯帶著小威涉水而過,走到了屋外;依小威的身高,水都淹到他的胸部,相較之下,水位約在安德魯的腰部上方。
安德魯抱著一片剛剛在外面發現,不知從哪里漂來的木板,並且吩咐小威抓放在一旁的繩索,還有一個大型方形水桶,然後走回屋內。
水桶很大,安德魯將小潔而後小治放在水桶里,任其在水面上漂浮,這還挺好玩的,小潔跟小治頭收起淚水,興奮的坐在水桶「船」里面。
然後安德魯將木板舉起來,來到廚房,利用那唯一沒有完全被水淹沒的餐桌與一旁高度更高的櫥櫃,將餐桌推到櫥櫃旁,再把木板放上去,櫥櫃只比餐桌高十幾公分,利用兩者高度的落差制造一個斜坡——只要水沒再升高,這個高度足夠他們避開冰水,人坐上去,重量也可以將櫥櫃與餐桌壓住,以免因為漂浮在水上而翻覆。
他要羅思綺與小威爬到木板上,木板夠寬,寬度可以容納兩、三個人,所以他把小潔與小治放在方形水桶里。
接著他用繩索將全家人都綁住,先綁著小威,再綁著羅思綺,最後綁著自己,繩索另一頭則綁住水桶旁的空隙上,以免水桶漂走。
這很克難,看這是他目前唯一能想到的方法,至少讓他們暫時離開水中,但如果水持續上升,他們終究要逃出去,至少全家人綁在一起也不會走失,可以彼此照應。
羅思綺沒有說話,只是靜靜坐在木板上,伸著手拉著小潔與小治的水桶,兩個小朋友的重量不算重,水桶還能承載。
安德魯安置好一切,這才爬上木板,這一爬上來,羅思綺才看見他雙腳上傷痕累累,甚至因為泡水太久而發白。
「安,你的腳……」
「我沒事,別擔心。」
小威也看著,臉上淨是擔憂的表情;安德魯坐在兒子與羅思綺中間,臉上終于稍微放松,曲著膝,看著坐在水桶里的兩個孩子。
「你們兩個不要以為是真的劃船,好不好?」
兩個小朋友倒是玩得很開心,安德魯臉上也有稍微露出笑容,人一放松,也就忘記了要遮掩。
就在此時,羅思綺像是發現了什麼,她的表情震驚,不敢置信。「安,你……」
「怎麼了……」順著她的眼神,這才發現她正注視著自己的左手,心下一緊,想要掩飾時已經來不及了。
「這是怎麼回事?剛剛受的傷嗎?」看著他左手小指的斷指,羅思綺竟問出傻話,明明看見那上頭沒有血跡,不是新傷。
「沒……沒事,已經過去了。」
小潔大喊,「媽咪,那是爹地去打仗的時候受的傷。」
打仗的時候?是當年去伊拉克的事嗎?她怎麼不知道?老天!他到底還瞞了她多少事……
接下來的幾個小時,外頭雖然風雨持續,但幸運的是,水似乎沒有再漲高,雖然退得很慢,但至少沒有繼續淹上來,這代表最糟糕的狀況應該不會發生,他們大概可以不用怕會淹死在家里了。
兩個坐在水桶里的小朋友真的開始玩起劃船游戲,玩著玩著,倒也睡著了;至于小威,他坐在木板上的一端,也躺下來,曲著身體,閉起眼楮休息。
木板的另一端則坐著安德魯與羅思綺,兩人都曲著膝,並肩而坐。
不知小威是有意還是無意,竟然選擇坐得遠遠的,甚至背對著父母,免得當電燈泡。
羅思綺還在震驚、還在難過,她放肆自己的情感,握著安德魯的左手,凝視著那恐怖的傷勢,發現不只小指,連無名指都斷了一節。
听他說著這傷勢的由來,更讓她感到驚心動魄,原來他在戰場上發生這麼恐怖的事;他從來不說,不說也就算了,連她這個「妻子」都這麼不關心自己的丈夫,他從戰場必來那將近一年的歲月,她竟然都沒發現,沒發現自己的丈夫除了身體上的傷,心理也受了傷。
「……別擔心,已經好幾年了,你不提,我自己都忘記了。」撥弄自己的無名指,「除了戴戒指的時候比較麻煩,不注意的話會掉下來,其他時候也還好……不過我現在也沒什麼戒指好戴的。」
離了婚,也就沒有戴戒指的必要,那只婚戒,他收在美國的家里,那個與她一起共同居住餅許多年的家里,臥房的抽屜里最角落的位置。
這些年,他知道戒指在哪那里,卻不敢拿出來看。
他總告訴自己,思綺的離開時上逃讜他這輩子最大的懲罰,懲罰他的懦弱與無知,懲罰他屈從自己的軟弱。
听到他說這句話,羅思綺的淚水掉了下來,撇開頭看向其他地方,肩膀卻不停顫抖,是因為冷,是因為心冷……
「Rose……」
「你為什麼從來都不肯告訴我?」
「……」
「至少那時候,我是你的妻子啊!」羅思綺轉頭,眼眶的淚水未干,「我好希望你能跟我分享你的心情,不要一個人悶著……為什麼你總是不肯?為什麼?是因為我不配嗎?」
听著,忍不住攬著她的肩,盡避知道自己現在已經不是她的丈夫了,他依舊有這個沖動,願意提供自己的胸膛供她歇息、哭泣。
只要她不推開他,他願意……
羅思綺當然沒有推開他,依照她的心意,她也不可能推開他。
「不要這樣講,錯都在我,不是你的錯。」嘆息,「我不想讓你心里有壓力,那些事都不是什麼好事,講了只是多一個人難過而已。」
「可是我願意幫你分擔,你一個人難過,自己怎麼撐得住?兩個人難過,至少有人可以分享,每次我有生氣的事、高興的事,我都會跟你說,因為我想跟你分享……」
安德魯眼眶紅了,「對不起……」
羅思綺正眼看著他,「安,我不想不明不白的,告訴我,你在戰場是怎樣了?為什麼會你會酗酒、吸毒?」
凝視著她,感覺自己整顆心融化了,再也無法堅持,盡避現在他們已經分手了、離婚了,他依舊因為她的每個表情、每句話而融化。「我殺了人……」
羅思綺搖頭,「上戰場怎麼可能不殺人,這不是理由,要是不想殺人,你就不會去當軍人了。」
搖頭,「我一開始也是這樣想的,可是到後來,事情根本不受控制,身為一個軍人,我根本沒有能力抵抗上面的命令……」
「什麼意思?」
沈默了一會兒,似乎在整理腦中的思緒,看看要怎麼說才能說得清楚,這些年,他對戰爭這件事真的改觀了。
軍校剛畢業時,誰不是雄心壯志的,總想上戰場殺敵;可是真的上了戰場,這才發現原來地獄不是宗教里虛擬的世界,而是真實的地方。
下過地獄的人才會懂得那種恐怖的感覺——那是一個不把人當人的地方,你看到的一切統統可以殺了,什麼都可以不留;沒有人性,也不需要人性,因為追求人性的下場就是自己先丟了性命。
「我殺了很多平民,老人、小阿、婦女,甚至還有懷孕的母親……」他的聲音平淡,音量小聲,但是听得很清楚。
「什麼意思?」
「有些是自殺炸彈客,沒辦法,為了自己保命,只好殺了他們。可是……」安德魯聲音略微發抖,「有些我也不確定,只是因為自己太緊張了,看到陌生的人靠近,怕他們身上帶有炸彈會發動攻擊,我還有我的弟兄都會因此傷亡,所以……我就先開槍殺了他們。」
說到最後,安德魯幾乎轉成泣音,甚至隱約發抖,「甚至有幾個,我後來確定他們不是,是我太緊張,弄錯了!可是已經沒有辦法挽回了,人都已經死了……來不及了……」
羅思綺靜靜听著,不知該怎麼說,這些年原來都是傳說,傳說聯軍在伊拉克濫殺無辜,盡避上面的大頭一再否認,可是現在听著安德魯親口說出來,她這才肯定,原來那些都是真的。
「最恐怖的是……」突然頓住。
「是什麼?」
「到最後,連我也麻痹了,上頭交代看到可疑的人先發制人,開槍擊斃,我甚至變得很習慣這樣做,甚至連一條生命在我眼前流逝,我一點都不覺得有什麼了不起……」
當他回到美國、回到家中,偶爾想起,這才冷汗直流,痛責自己不是人,竟然將殺人視為理所當然,不以為憮。
「有一次,有個小女孩當成自殺炸彈,綁在車子前方的引擎蓋上,車上裝滿炸彈,朝著哨站開過來,我不知道該怎麼辦,那個小女孩一直在哭……可是我沒有辦法,只好開槍殺了那個小女孩……」
伸出自己的手,緊緊握住他不斷發抖的手,她這才了解,難怪他回來後那一年整個人都變了,瘦了一大圈,也不愛笑,整天只會發呆,甚至晚上回做噩夢,會不斷說夢話。
原來他心里背著這麼多恐怖的記憶,腦海里不斷上映那些恐怖的畫面,即便已經離開戰場,依舊難以真正的擺月兌。
懊說他傻嗎?誰教他想這麼多?那該為這場戰爭負責的人不知逍遙到哪里去了?真正站上前線,出于百般無奈執行命令的人卻要背負著這麼恐怖的自責與歉疚,終日哀傷,哪有這個道理?
難道他當下抗命?不做英雄就是死!這是什麼選擇題?又或者要他慈悲為懷,看著那些自殺炸彈客逼近而不做反擊,讓自己壯烈成仁?
「我知道那些人很可憐,他們沒有錯,卻因此喪命,你為自己的所作所為感到歉疚,你也沒有錯。」又是淚水,「可是我也沒錯啊!你沒有把我的丈夫帶回來,我又能怎麼辦?我有做錯什麼嗎?我在家里等了兩年多,每逃詡盼望著我的丈夫回來,可是最後,我有等到嗎?」
她哭著發抖,聲音也頻頻顫抖,甚至泣不成聲;他跟著心痛,只能再度伸出手緊緊攬住她,給她這遲來的安慰。
「安,放下吧!都過了這麼多年,你付出的代價也夠了,夠了……」她也付出了很慘痛的代價。
點頭,「我已經放下了。」
「沒有再踫了吧?」
搖頭,「有時候覺得很孤獨、很茫然,那時候會很想踫;可是戒掉了就戒掉了,我沒有再踫過。」
「過程很辛苦吧?」
「是啊……很痛苦,我的毒癮深,特別難戒。我差點沒死在勒戒所,不過幸好,撐過來了。」
「我知道你可以的……」羅思綺輕聲說著,想要壓抑自己的顫抖,「很抱歉,我不能陪在你身邊……」
他凝視著她,突然一陣沖動,低下頭吻住她;她沒有躲,也沒有一絲不悅,彷佛如此自然,態度大方。
初始只是輕吻,隨即深深吻入,像是想要傾注所有感情;吻得深入,又挑撥,兩人都意亂情迷——這三年的分離突然消失,彼此以比光還要快的速度向彼此接近。
突然,安德魯驚醒了,他趕緊退開,看著她一臉茫然的眼神,他的心里一緊,也想起小威曾經說過的話,突然他覺得很自責。「對不起……我……」
羅思綺想說什麼,突然在水桶里睡著的小潔醒了,喊著好冷;安德魯趕快解開繩索,下了木板,發現水退了許多,高度只到他的膝蓋上方。
「我去找條干淨的毛巾。」趕緊離去。
羅思綺看著那被他解開的繩索,看著他匆忙離去的背影,突然她又覺得一陣涼意襲上身。
她什麼話也不說,他的吻或許是因為這樣的夜晚而意亂情迷,但她的吻卻是出自真摯的感情,自始至終都是如此真切,沒有一絲虛假。
整整一個晚上的狂風暴雨,終于在隔天早上平息,大水逐漸退去,從一開始淹到成年男子胸部那麼高,退到僅有腳踝高度。
下了木板,解開繩索,把小潔與小治從水桶里抱起來,一起走到外頭看,真是一片狼藉、不忍卒睹。
庭院里,所有東西都漂走了,留下的只有一堆泥沙;大門還被洪水沖壞,難怪昨天安德魯要進門還得用撞的。
可是小朋友們竟然都笑得很開心,因為淹水可以放假,而且最重要的是,爸爸跑來保護他們。
左鄰右舍哀鴻遍野,家家戶戶全都心不甘、情不願的展開清掃工作,直稱真不敢相信,這一帶從未淹水這麼嚴重,這一次竟然發生了。
小潔踩在水里還搖搖蔽晃的,她說搭了一個晚上的船,有點「暈船」;小治不會,但有樣學樣,也晃來晃去。
羅思綺沒時間胡思亂想,趕緊帶孩子把身體洗干淨,再用家里所剩無幾的干毛巾幫孩子擦拭身體。
自來水供應正常,沒停水,不過糟糕的是只有冷水,而且熱水器又壞了,幸好還有瓦斯,只好用最克難的方式,燒了一桶熱水,對著冷水,幫孩子們洗澡,再換上放在衣櫃較上層,沒被洪水淹到的干淨衣服。
趁著空擋,安德魯拿起工具開始清掃家里,趁著積水尚未完全退去時,將水混著泥沙往外掃,以免水全退了後,泥沙反而更難清理。
小威看著,也在一旁幫忙,父子兩人通力合作,但是看著那些大型家具佔著空間,沒搬出去也不是辦法。
「怎麼辦?」小威看著,完全舉雙手投降。
這還真是災難,一夜之間,家里所有東西都壞了,什麼都沒有了——電視壞了、音響壞了、電風扇壞了、冷氣壞了,台燈大概也不會亮了……
「小威,這些桌椅洗一洗還可以用,留著等一下再來清理;至于這些家電,還有沙發,大概不能留了,先搬到外面去吧!」
小威只能听父親的吩咐,將電視等電器,還有最麻煩的大型沙發統統搬到最外面去,出乎他們意料之外,父子兩人通力合作,很快就完成這項工作。
接著父子倆再把那些要清洗的家具搬到外頭,拿著水管接起水龍頭,拿起抹布開始擦洗這些家具。
羅思綺帶著孩子走到客廳時,訝異的看著眼前的空曠,她臉上不禁露出笑容,安德魯帶著孩子,這麼迅速的完成了一大半的清理工作。
客廳里其實原本家具就不多,可能許多電器泡水過後只能丟掉,一些家具清洗之後還能使用。
小潔跟小治沖到屋外,看著爸爸跟哥哥在忙,他們也嚷著要做事,于是安德魯讓他們幫忙洗幾張小椅子,算是讓他們有點參與感。
羅思綺沒有出去幫忙,反倒是在廚房整理,她先將那塊供他們避難整個晚上的木板拿了下來放在一旁,再將餐桌往客廳推,餐桌上面也都是泥沙,等一下也要沖洗。
必頭看向櫥櫃,打開來,里面果然流出泥水,看著,她還真是一個頭兩個大,老天這是要考驗她嗎?
她蹲著身子,把里面的東西拿出來,迅速分成兩堆,可以清洗的需要拿出去洗一洗,不能清洗的像是食物,只能丟棄。
安德魯這個時候走進來,「思綺,你趕快去把衣服換下來,不要感冒了。」
「你身上也濕了,怎麼辦?」
他笑了笑,「沒關系,我是男人,我不覺得冷,你趕快去換衣服。」
「我的衣服都泡水了,沒得換了。」
安德魯皺眉,「不然……」拿起扔在一旁的那個水桶,「趕快把衣服放在水桶里泡水,不然等泥沙干了就難洗了。」
「可是我們家的洗衣機被大水沖走了。」
「啊?」
老天啊!這什麼啊?
哭笑不得,氣氛卻很輕松,安德魯想了想,還是說︰「不管,先把衣服拿出來泡水,我再想辦法。」
羅思綺听話的抱著水桶回到房間,把自己的衣服、三個孩子的衣服統統整理出來,果然是慘不忍睹,每件衣服都泡過污水,上頭都有著泥沙。
安德魯跟小威一起將餐桌、椅抬到外頭,再吩咐小潔進來接替媽媽的工作,將櫃子里的東西分成可以清洗的,跟不能清洗的兩堆。
小潔很開心,像個隊長一樣帶著小治一起投入「重建工作」,除了要將東西分類,還得阻止小治將髒東西吃到肚子里。
「要吃……」
「好啊!你吃啊!等一下你拉肚子,給你打針喔!」
「不要……」
「那就乖一點,姊姊很忙。」
羅思綺將一大桶衣服搬出來,小治看到了,立刻興匆匆的跑過來幫媽媽抬著另一邊。
羅思綺很意外,也很高興,現在連小治都長大了。「謝謝小治喔!」
「嘻嘻嘻……」
來到庭院,看見安德魯帶著小威不斷清洗著家具,其實屋內除了廚房,還有房間已干淨多了;多虧了安德魯,能以這麼快的速度迅速恢復,果然是軍人出身的,凡事講求效率。
她拿起水龍頭對著桶子里注水,看著衣服泡在水里,果然漂出許多泥沙。泡了泡衣服,將衣服換到另一個桶子,然後將泥沙水往外倒掉。
再回房內又裝出一大桶髒衣服,重復這般動作,跑了好幾趟,氣喘吁吁;事實上,全家每個人都很累。
「女兒啊……」這時,外頭突然傳來呼喊聲,是羅父、羅母。
而開車送他們來的就是何信宏,他們住的地方災情不太嚴重,所以看到電視說羅思綺住的這一帶大淹水,水深幾乎讓一個人滅頂,都嚇了一大跳,趕緊沖過來看個究竟。
羅母想,女兒這個家沒個男人,昨天晚上是怎麼過的?老人家手里提著吃的喝的,趕過來看看女兒需不需要幫忙?
孰料,才走進,就看見這副景象,連何信宏也看在眼里——
羅思綺忙著清洗衣物,那個外國男人帶著小威清洗著大型家具,連小治都在旁幫媽媽的忙,小潔跑了出來問她還能做什麼?
羅母很訝異,也很不好意思,竟然讓信宏看到這一幕。畢竟,這個畫面實在讓人不得不聯想到這就是一個家庭。
看向羅父,「這個「阿斗仔」昨天晚上就過來了嗎?」
羅父很訝異,看著那男人,瞧他一身狼狽,也是濕透,應該不是一早才到的,看來他昨晚就趕過來了。
昨天晚上狂風暴雨,而且新聞不是說這里從昨晚七點就開始淹水嗎?那他是怎麼過來的,難道……涉水過來的嗎?
拔信宏也看著,原本他以為那個外國男人不會趕過來,畢竟誰能料到淹水會這麼嚴重?以為只是一夜風雨,天亮就雨過天晴。
所以他沒趕過來,沒想到,這個男人趕來了……
原本還想公平競爭,現在看來,他沒機會了——在危急的時刻,如昨晚,也要親自過來一趟,這個男人肯定也愛著思綺。
包或許,愛得更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