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家超市每月的十五日是進退貨日,靖靚都會比平常要早個兩個鐘頭來超市等廠商。
意外的是她竟遇上危軾庭正勤勞的拿著大拖把將超市的走廊全拖過一遍。
難怪她最近每天來上班都發現地板很干淨,原來是他早就做完拖地的工作了。
為了清潔超市的地板,靖靚特地買了一把由日本進口的大拖把,往常等她拖完地,她的手就會酸痛一整天,那拖把非常好用,唯一的缺點就是太重,但是現在她看到危軾庭轉、洗、拖就像在拿掃把般,既輕松又簡單。
危軾庭背對著她,還沒發現她的到來,當清掃告一段落時,他才直起腰捶捶僵硬的肩背。雖然他的房車是原廠配備的頂級皮椅,但連續睡了兩個禮拜,肌肉難免也變得緊繃。
看見他的動作,靖靚才想起他還沒找到房子落腳,不知為什麼,鎮上有許多熱情的鄉親要免費招待他住宿都被他婉拒了。
靖靚從置藥處拿了一條酸痛軟膏走上前。
「你又拒絕豆漿伯的好意啦?」靖靚上前拍了拍他,將藥膏遞給他。
危軾庭訝然回頭,他不知道她今天會這麼早來。
「我不喜歡打擾別人的生活。」他接過她手上的藥膏,淡然回答。
豆漿伯幾乎每天拿早餐來給他時,就會問他一次,但他從沒答應過;豆漿伯還派出他兩個當助手的女兒來當說客,免費地送豆漿或送油條,甚至還願意幫他打掃超市。
南部的純樸風氣他也大略知道,因此為了避嫌,他一概不接受她們的好意。
「待會兒廠商會來進新貨,你跟我先把逾期的商品下架。」靖靚越過他來到餅干貨架前,其實她進的貨種類多但數量少,過期商品通常不會超過十個。
「不用找了,過期商品我已經全部整理出來了。」危軾庭阻止她一包包檢查日期的動作,比了比倉庫前的一個大紙箱。
「咦,這麼快?」她又沒告訴他何時要進退貨,他的效率怎麼這麼好?
「昨天新聞說有一款餅干的制造過程可能有瑕疵,我已經全部下架了。」
靖靚這才看清楚眼前的貨架上,每種樣式的商品都被擺得非常整齊,就像剛被整理過般。
自從靖親請了他以後,原本有點忙又不會太忙的生活就變得很閑逸,幾乎每天除了幫客人結帳外,她都不必費心再管任何瑣事,因為他都會比她早一步想到並且完成。
「你來這里後,好像還沒放過假,今天店交給我,你去散散心。」再不找事做,她都快發霉了。
「我不需要放假。」之前在公司,每天忙得連睡覺的時間都不夠,就連假日也要掌控國外連鎖公司的進度,現在忙的事不多,還有空看書听音樂,再放假會讓他覺得浪費時間。
「你總得要留一些事給我做吧?你看你才來兩個禮拜,我的腰圍就變粗了。」靖靚指著「罪證」給他看,以往她可以藉著清理超市、排貨品來運動,可現在全被他做完了,不知不覺中,她就變胖了啦。
她氣嘟嘟的模樣很可愛,危軾庭的薄唇不禁微微上揚。
「你太瘦了,這樣剛好。」
「什麼剛好?豆漿伯的女兒昨天才警告我說我太虐待你!不行,不行,你去休息。」靖靚推推他,一想起昨天無緣無故被罵,她還一肚子火。
「不如再新開一區生鮮肉品,這樣不但有事可做,還能開發新的客戶群。」危軾庭將他這幾天觀察的結果告訴她,順便為她的荷包著想,畢竟她現在是他的頂頭上司。
「不、行。」這次靖靚更嚴肅的叉著腰,表情認真的拒絕他。
「為什麼?」有哪個老板不喜歡自己的店賺錢?
「因為鎮上就有傳統市場,我不可以跟那些辛苦的伯伯嬸嬸搶生意。」這是她女乃女乃很早就告訴她的。
危軾庭感到心頭又是一陣震撼,這年頭竟然還有為了別人的生計而寧願少賺些錢的人!他的內心深處有點小小的因她而動容。
「哎呀,反正跟你說這麼多你也不懂,你是都市來的,在這里不是每樣事情都以錢為出發點,大家都像一家人。」
危軾庭覺得她好像拐彎抹角說他勢利,但看她的表情又不像,依他的判斷,她不是那種會耍心機、一語雙關的人。
「你放心,雖然我的營業額並不多,要付你的薪水還綽綽有余,不用再增加新的生鮮肉品區,現在接近過年,光是賣年貨你就會忙到三更半夜了。」
耙情她是以為他怕領不到錢?危軾庭聰明的不置一詞,以免越描越黑。
「廠商來了,你去幫他搬貨吧。」靖靚見他不說話,知道他為自己著想,卻被她給拒絕,心里頭有些心虛,還好外頭有車子來了,像要掩飾什麼,她趕忙指著外頭要他去幫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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忙了一整天,大家超市的貨全補齊了,靖靚站在結帳台和最後一個客人道別。
「再見,小心慢走。」
靦腆的小女生抱著靖靚貼心為她包好的生理用品低著頭走出去。
必上收銀機,她看到危軾庭站在泡面架前挑選泡面,皺皺秀眉走上前。
「阿庭,今天別吃泡面,我昨天有買新鮮的蝦子,我煮海鮮面請你吃。」
今天他很少跟她說話,也許是介意早上她說過的話,靖靚想彌補些什麼,所以邀他吃晚餐。
危軾庭將放在碗面上的食指勾了回來,側頭看向比他還矮一個頭的靖靚。
她今天也很累了,為什麼不早點回去休息?
「你一定沒看過螢火蟲對不對?待會兒我們經過的路上就會看到喔。」尷尬!他干嘛不作聲直盯著她看?靖靚手指絞在一起,竟有些緊張。
看螢火蟲?之前在特定的花圃有看過,不過野生的他倒是沒見過。
「好,勞煩你了。」看著她頰上的粉雲漫開,水女敕水女敕的好想捏她一把。
「等一下,你的領子皺掉了。」靖靚伸出手幫他整整因搬貨而出現折痕的領子,當她的手背畫過他直挺的脖子時,一股燙意經由五指直達她的內心,心跳沒來由的加速,臉也紅了。
「好了嗎?」看她越整頭越低,危軾庭干脆直接自己整理,不料卻抓到她的小手。
靖靚反應過度的跳開,撞到泡面架,幾包泡面掉了下來。
「好……好了,我先去關門。」靖靚不敢看他,因為她覺得自己的臉好燙,肯定出糗了!
危軾庭盯著她的背影,她的小手遺留有余溫在他的手心,他反覆握了握,一抹別有深意的微笑漾開。
這小妮子真禁不起逗!
靖靚坐在自己的機車上,用大拇指和食指捏捏臉頰,剛才偷偷去潑了些冷水,但還是那麼燙,她該不會是感冒了吧?怎麼最近都怪怪的,尤其不太敢直視危軾庭的眼神。他是她的員工耶,她為什麼要怕他?真怪。
「你先走吧,我開車在後頭跟。」危軾庭對著她說。
「哦,好。」咬咬下唇,靖靚發動機車,飛快沖了出去。
敝了,又沒有恐龍在追她,她跑那麼快干嘛?危軾庭坐進車里,沉穩的發動車子跟上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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九點過後,小鎮上幾乎無人煙,大家不是在看電視就是睡了,危軾庭的車燈幫她照亮前頭的路,讓她能看得更清楚。
以往都是狂飆回家的靖靚,今天卻放慢速度,不知是有他在後頭跟著比較安心,還是今天的星星特別亮。
轉過一個彎,有一群一群小小的綠色光點四處飛舞,當然不是鬼火啦,而是罕見的螢火蟲群。
車內的危軾庭看到靖靚調皮的伸出一只手去抓,就在點點螢光中穿梭,天真的舉動讓他看了直想笑。
雖然他是為了給大哥和小妹一個教訓才離開公司的,不過卻意外得到付出的快樂,同時讓他見識到這世上真的是有無所求還體貼的為他人著想的人。
像靖靚這樣單純的人,在台北已經所剩無幾了,恐怕要到山里去找才有-!
這趟旅程,他有預感將會滿載而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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原本五分鐘的路程,今天靖靚卻花了十五分鐘才到家,而還沒下車,就見家門口圍了一群人對著她家指指點點。
「啊,靖靚回來了。」
賣菜伯和管區押著一個男人,只見那個男人還不停的掙扎。
「發生什麼事?」靖靚停好車,上前詢問。
「靖靚,你家差點遭小偷,幸好我家阿信手腳快,趁他還沒撬開你家的門之前就阻止他,不然你就慘了。」阿好嬸拍拍胸脯,好像受了多大的驚嚇似的。
「女孩子家一個人住憊是要小心點。」賣菜伯也插了句話。
危軾庭觀察了下情勢,開口問管區︰「犯人是不是慣犯?也許這附近還有人受害。」
「沒錯,我們最近接獲十幾起報案,我懷疑都是他做的,現在要帶他回去錄口供。」
「我家阿信也要去嗎?他為了抓犯人都受傷了呢!」阿好嬸說得特別大聲,就怕有人沒听到。
「阿信哥受傷了?我家有藥,先進來擦一擦。」果然靖靚立刻心生愧疚,拿出鑰匙要開門。
「對啦、對啦,要擦藥。」阿好嬸推了推兒子,再瞪了眼危軾庭才進入靖親家。
危軾庭已經是他們母子的公敵了。
「等阿信擦完藥,叫他來派出所一趟。」管區押著人上車,交代危軾庭。
原本危軾庭想離開,但餓扁的肚子卻傳來抗議聲,只好入內。
一進門,他見到靖靚拿出醫藥箱在客廳幫阿信上藥,阿好嬸則走進廚房。
「阿庭,麻煩你幫我倒杯溫開水,阿信哥要吃消炎藥。」拿出棉花,靖靚請求危軾庭幫忙。
他為什麼要去幫阿信倒水?他雖然胸襟寬大,但不代表他會去幫任何仇視他的人的忙。
「阿信哥,傷口很痛吧?真是謝謝你。」
看到靖靚溫柔的幫另一個男人上藥,一股奇怪的悶氣由心口沖了上來,危軾庭斂了斂眉,不懂自己這負面情緒從哪里而來。
「靖靚啊,你一個人住實在太危險了,干脆搬到我家和我們作伴。」阿好嬸端出三杯溫水,就是沒有危軾庭的份。
危軾庭覺得這個中年婦女滿好玩的,為了幫兒子追靖靚,不惜親自出馬游說靖靚。
「不用啦,我一個人住也很安全啊!」靖靚收起醫藥箱,客氣的拒絕阿好嬸的玩笑話。
「不安全!不安全!今天是有我家的阿信,要是哪天有個萬一怎麼辦?」阿好嬸繼續努力,還朝兒子使眼色。
「是啊,我也覺得不太好,反正我家滿大的,房間可以隨你挑。」阿信也開口幫腔。
「請問這間裝潢得如此雅致是誰的房間?」危軾庭插不上話,只好四處參觀她的屋子。他看得出來這間屋子屋齡雖老,但她很用心的在整理維持。
「那是我爸的書房。」靖靚回頭微笑的說。
危軾庭也回她一個迷人的笑容。
靖靚又覺得自己的心跳不自覺的加速,趕緊回過頭來,卻遇上阿信與阿好嬸奇怪的目光。
阿好嬸不禁在心里罵危軾庭不識相,老是來打擾她兒子和靖靚的好事。
「怎麼樣?你要不要到我家去住幾天,我擔心壞人會挾怨報復。」阿信嘗試引出女孩子柔弱的一面,好讓自己當英雄。
鋇人?他倒覺得阿信比較像狼人。危軾庭在心里冷笑。
「真的不用,何況我可以叫阿庭送我上下班。」
「他到底是個外人!靖靚,我從小看著你長大,你一個人住我不放心啦!」阿好嬸預備連祖宗十八代的事全搬出來,只為說服靖靚,只要她答應,到時……嘿嘿,就可以準備辦喜事了。
「小老板娘,我看你這里房間這麼多,有沒有考慮租人?」
危軾庭又天外飛來一筆,這次連靖靚也愣住了。
他干嘛叫她小老板娘?這感覺——真怪。
「沒有啦,靖靚不會租的啦。」阿好嬸口氣不好的替她拒絕。
「反正我到現在還沒找到房子,不如你爸的書房租給我,房租從我的薪水扣。」危軾庭嚇死人不償命,硬是要打壞人家的如意算盤。
「不行,你和一個男人住太危險了。」阿信皺起濃眉,忍不住的搖頭。
「對啦,還是和我們住比較好。」
「謝謝你們的好意,有事阿庭會幫我的。」靖靚知道這句話說出來會傷了阿好嬸的心,但是最近她逼婚的舉動太明顯,讓她有點喘不過氣來,為了避免日久傷更深,她索性一次婉拒。
「靖靚,這個人台北來的,不可靠,你小心被他騙了。」阿好嬸沒料到靖靚居然會拒絕得這麼明顯,還想替兒子挽回。
「阿好嬸你放心,我這麼大了,會自己判斷是非,何況我是老板,提供食宿也是應該的。」逼不得已,她只好拿危軾庭來當擋箭牌。
「你……」阿好嬸還想說什麼,卻被兒子推了推,阻斷她要說的話。
「媽,我還要去派出所作筆錄。」阿信率先起了身,傷心得連再見也說不出口。
「阿信,等我啦。」阿好嬸只好尾隨兒子離開。
靖靚覺得心口痛痛的、眼楮酸酸的,阿好嬸從以前就把她當女兒看,但是今天她卻傷了她的心。
「你不是說要請我吃面?我坑邛扁了。」危軾庭出聲打斷她的負面情緒,他討厭看到她為別人流眼淚。
「對喔,你等我一下。」眨眨眼,靖靚將醫藥箱收到櫃子里,剛才一忙,連肚子也忘了餓。
危軾庭看著靖靚裝忙,在廚房里進進出出的模樣,那麼一丁點的落寞還是被他看出來了。
那是被家人遺忘的孤寂。
原本想離開的念頭,卻因了解她的心而停留。
他忽然開口問︰「我的枕頭和棉被呢?」
「啥?」靖靚一時反應不過來。
「我不是說要租你的書房嗎?」-,記憶真差。
咦?「你是說真的?」靖靚以為他是開玩笑的。
「不會吧?你這麼沒良心,真的要我一直睡車上?」為了博佳人一笑,危軾庭不惜打破一貫的冷酷作風。
靖靚有點手足無措,她真的沒準備要與他共處一個屋檐下。
「難道你想對我怎樣?」危軾庭雙手抱胸,像朵即將慘遭惡狼摧殘的花。
「夠了喔,我還怕你對我怎樣咧!」靖靚被他逼出了笑,忍不住捶他一記。
「你盡避放心,我對洗衣板沒興趣。」
卑一說完,他就被踢了一腳。嘖,她的腳勁還真不小。
「我對柱子也沒興趣,哼。」靖靚對他做了個鬼臉,走到放寢具的地方,抽出一個枕頭和棉被丟給他。
膽敢說他是柱子?他雙眼眯了眯,這筆帳他記下了。
君子報仇,三個月都不晚!
也許是因為與他相處有種說不出口的安心,也許是因為他所表現出來的沉穩讓靖靚相信了他,總之,危軾庭從這一晚起就賴住靖靚不肯走了。
當他們兩人各自沉浸在夢鄉時,台北依舊是雞飛狗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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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爸,什麼是損益平衡分析?還有美國的許經理要我傳新款珠寶設計給他,樣品在哪里?」
每天危宅都會上演比世界大戰還恐怖的虐待慘案。
「爸,人家不要再去參加宴會!為了開發新客戶,我胖了三公斤耶!」
听著兒子和女兒的抱怨,危父也很想放聲痛哭。
軾庭,你到底到哪里去了,還不快回來拯救我?
「不如直接在報上刊登老爸病重垂危的消息,這樣二弟就會趕回來了。」危軾亭拉著危軾婷商量。
「病重?這樣未免太……不夠勁爆了,那個狠心的二哥一定不會相信的。」
匡啷一聲!一個珍貴的玉如意平空砸了下來,卻沒砸中這兩個沒良心的死小阿。
他們驚恐的轉頭看著背對他們走回房間的危父,這分明是謀殺!
危父甩甩手,雖然那根明朝的玉如意還挺重的,但沒砸中實在是太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