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究竟去哪里了?
將近七點,耿之炎回到房里,赫然發覺小薇竟然不在;一觸探,床是冰冷的,沒有一點余溫,走出陽台找尋,但陽台上除了濕潤的雨水空無一人;他心緒開始浮動,進了浴室,也不見她人影,下樓進客廳、廚房……找遍了整間房子——她不在!就連愛愛也不見了!
雹之炎胸口起伏,走進庭院中,心情異常沉郁!現在才上午七點,今天仍是休假,難道她回她家里去了?不,不可能,回娘家她該會讓他陪同。
那麼她會跑到哪里去?
冷冷的風拂上他的面頰,刺痛他一夜無眠的雙眼!腦海中竟浮現起多年前在軍中的早晨,他接到老父的來電——
「炎,你听了千萬別震驚,雪如要嫁給你大哥了!」
他何止是震驚,簡直是崩潰;他才入伍半年,摯愛的女人竟移情別戀,要嫁給他大哥!他一生的自信、驕傲、尊嚴像被高射炮打中般地支離破碎!
「炎,你在听嗎?他們結婚後會到加拿大……」父親後來說了什麼,他根本沒听進去。
「我無法請假回去參加婚禮。」他記得當時他只說了這句話,便掛了電話。然後走進寢室,坐在冷硬的床沿沉思,他萬萬沒想到他的女人會毫無預警地,在他無法自由外出,無法和她見面的狀況下變心,對象還是大哥!
這樣的晴天霹靂他卻一點也無法反擊,他不得不懷疑她的人格,懷疑她對他的感情真偽;恨意令他的每一根神經抽疼,他暴怒地一拳打向堅硬的牆,留下男人心碎的血痕,從此封閉自己的感情!
他為什麼會在此刻想起這莫大的挫折?小薇並不是辛雪如,她不會變心……她不會嗎?她有不錯的男人緣,他曾親眼目睹!
這個問號像一塊巨石落入他的心海,造成驚濤駭浪!在他好不容易再交出情感後,更怕受到背叛!
她會不會也背叛他了?像當年的辛雪如一樣,一聲不響地離他而去?所有的女人都是一丘之貉嗎?
不安、猜忌啃噬著他的心!
蚌地他肩上落下一個輕柔的力量,他欣喜地以為是小薇在和他開玩笑,匆促回頭,發現原來是辛雪如。
「炎,你站在這里做什麼?」她手上提著菜籃,像是預備出門買菜。
「不干你的事,你最好滾遠一點。」耿之炎面色冷凝地低吼,揮去她的手,匆匆進屋去。
辛雪如恨恨地瞪著耿之炎的背影,昨晚他斷然拒絕她的求歡,今天又吃了炸藥似地吼她。
但她可不會平白受他的氣,這次回來,若得不到她所要的,她將毀了耿家!她陰毒地掃了耿家豪華的宅院一眼,唇邊浮上淒冷的笑痕。
雹之炎上了樓,回到房里,翻找小薇梳妝台里的電話簿,一一詢問她的友人,直到第十通電話。
「她在我這兒,但我不會叫她听的,她必須睡一覺。」貝兒很客氣卻也很嚴肅地說。
「她為什麼跑到你家?」耿之炎神色一凜,無法置信。
「誰要你讓她連睡覺都不得安寧!」貝兒削他。
「我?」
「你干了什麼好事,自己清楚。」貝兒很想替小薇出一口氣。
「我真的不知道你指的是什麼,但我一定要見到她,請告訴我地址。」耿之炎難得這麼低聲下氣地求人。
「可以,不過你不準吵醒她。」貝兒義正辭嚴地說。
「不會的。」他必須親眼見到小薇,他強烈地想見到她。
「我家就在你家後面,隔三條街,第一棟白牆的樓房;我們是同一個學區的,你忘了嗎?」貝兒提醒他,他們可都是小學「同窗」。
「我立刻到。」耿之炎掛斷電話,連衣服都沒換就驅車前往。
停下車,耿之炎走向佇立在白屋前的嬌小女子。
貝兒看他白襯衫的領口敞開,領帶歪斜,一臉胡渣,當下被他的不修邊幅給嚇到,卻也被那雙眼楮里的誠意感動。
看來他是很在意小薇的。「請進來吧!小薇在二樓。」貝兒領著耿之炎進屋,上樓。
雹之炎腳步極輕地進了一個很女性化的房間,他的小女人真的在里頭,她彎月般的美眸合著,濃密的發波瀉在枕上,她正睡得香甜,而愛愛卷在床畔的地毯上,見到他立刻興奮地猛搖尾巴;他揉揉愛愛的白毛,曲膝,深深地注視床上的小薇。
時間不知過了多久,他就這麼安靜地瞅著她,坦白說,他真是松了一口氣,但心底卻似有幾萬支針在扎!他完全想不透他的女人為何要逕自離家?昨夜他們共度了甜蜜時光不是嗎?
貝兒見耿之炎忽然垂下雙肩,肢體語言透露了他心底有著沉重的壓力,她竟深感同情;愛情的個中滋味如人飲水、冷暖自知,而她猜,小薇的出走對他造成了不小的震撼。
雹之炎起身離開,依約沒有吵醒小薇;貝兒帶上房門,好奇地問他︰「你為何一定要見到小薇?你真那麼愛她嗎?」
突然被一個局外人問得這麼直接,令他有些錯愕。但他怎能坦白道出他急于見她的原因,其實是來自深切的猜忌,和絕對的佔有!他無法再次接受女人背叛!
他反覆思索著貝兒的問題,發現自己真該認真地、徹底地檢討自己看待情感的態度了。
「請你告訴我,小薇為什麼突然到你這里來?」耿之炎沒有回答貝兒。
「你何不自己問小薇呢?」貝兒沒想到他竟避開了她的問題。
「如果她會告訴我,就不會上你這兒來了,不是嗎?」耿之炎神情落寞地說。
「好吧!到樓下廚房里來,讓我慢慢告訴你。」貝兒說著,領著耿之炎下樓。
廚房里,她有話直說,把她所知道的全告訴了耿之炎。「像漱口水事件這麼離譜的事你若不知道的話,那我真怕還會有更危險的事發生;至于你和舊情人是否有一腿,就全憑你的良心了。」
雹之炎眉頭蹙得死緊,心底一陣驚駭;但他不懂發生這麼嚴重的事,小薇為何不對他說;至于他和辛雪如早劃清界線了,他真不知道小薇究竟看到了什麼?
「如果是辛雪如想傷害小薇,我會親手宰了她!」耿家沒有人會做傷天害理的事,辛雪如一回來就發生這樣的事,她確實有很大的嫌疑。
貝兒瞧耿之炎願為小薇挺身而出,且還這麼的為她擔憂,心底很喜悅,因為這是愛的表現。
貝兒很想為他調制一杯特別的酒,她起身,熟稔地從料理台上取了瓶瓶罐罐的酒和高腳杯,特調了一杯琥珀色的淡酒給他,對他說︰「我相信愛情可以是水深火熱,也可以是清清淡淡,但必須是真材實料,就像我所調的雞尾酒,這杯酒叫‘真情告白’,請你喝。」
雹之炎望著桌上琥珀色的酒,這正是他此時所需要的,他執起酒杯,一口飲盡,酸酸甜甜的味道在舌間擴散,喝完後猶帶奇特的甘醇,他立即被這味道揪緊心神。
「你先安心先回去,等小薇一醒,我再聯絡你來接她。」貝兒說。
「謝謝你。」耿之炎真心地對她說。
夕陽西斜,下課後的小學校園里顯得冷清;一陣風掃來,吹起木棉花的落葉,秋千隨風擺蕩,翹翹板發出嘎吱嘎吱的聲響,听來有些淒涼、有些哀怨。
小薇抱著愛愛,坐在秋千上,眼神空洞地望著遠方;仿佛看到昔日同學們在操場上嬉鬧的景象,運動會中啦啦隊熱烈的歡呼,耿之炎跑一百米的英姿,還有自己偷偷注視他的目光……
翹翹板嘎吱嘎吱的聲音在耳邊回蕩,交錯著對往昔的回憶,讓她有時空混淆的錯覺;她听貝兒說耿之炎來過,就為了看她一眼;一股熱流在眼鼻間急竄,霧氣蒙上雙眼,心頭滿溢著苦澀……在她心灰意冷之後,她真不知那有什麼意義!
「小姐,一個人不寂寞嗎?」
是耿之炎!小薇急忙抹去眼中的淚,回眸。「你……怎麼知道我在這里?」她對上了他懾人的眸,匆匆地垂下頭去。
「貝兒說你在這兒。」耿之炎盯著她紅紅的雙眼,早在內心捶了自己千萬遍!一整天他都在問自己,他愛她究竟有幾分?如今他得到了答案——他是她最初的,也是唯一的男人,說什麼他都會珍視她,絕不再放任她為他落淚;他對她的愛也許不是轟轟烈烈,卻是自自然然、情不自禁;她身上有他所渴望的溫柔力量,而他不知何時已被那力量征服了!
「你……不坐下嗎?」小薇指著身旁空著的秋千。
雹之炎無言地在她面前蹲,單膝著地,大手握住她的,慎重地問她︰「如果一切能從頭開始,你還會選擇愛上我嗎?」
他的舉動和問題令小薇驚訝,她微張著嘴,喉頭卻哽咽。
「告訴我。」他問,黑眸熾熱且期待。
「我……不知道。」愛是一種直覺,選擇則可以透過理性,而直覺不會受理性控制!如果一切能重新開始,她希望自己是他的最初,也是唯一;最好早在十年多前就有勇氣向他表白愛意,但一切都無法重來了,不是嗎?
而且她打算離開他,成全他和辛雪如。「你大哥去世了,你和辛雪如可以重新來過。」她說出決定,熱淚卻不住在眼中打轉。
「什麼意思?」他心頭一震。
「我自動退讓了,我們離婚。」整個下午她都在思考,也許她這麼做,藍家的面子會被她丟光,但她別無選擇,淚愈涌愈多,濕了臉龐。
「你真這麼想嗎?」他深深地注視她。
「嗯。」她艱澀地應了一聲。
「我不信。」他內心煎熬地說。
「是真的。」她強調,淚掉得更多了。
他心折地拭去她頰上的淚。「我不信,如果你不再愛我,就不會掉淚了。」
「我沒有說我不愛你,但……你對她的愛勝過愛我,我……有自知之明,不會……絆住你。」小薇很想輕描淡寫地說出心意,但她卻無法控制地泣不成聲。
「誰告訴你,我愛她勝過愛你?」耿之炎喟然,將她擁進懷中。
「我偶然中在衣櫃里發現她寫給你的情書,你們之間的感情很深刻,而我和你……」她欲言又止。
「如何?」他極想知道她話中的重點。
「對你而言……應該是淡而無味吧!」這樣的評斷對她來說很殘酷,但她真這麼認為。
「錯,錯得離譜!」她的話令他的心揪得發疼。
「你不必安慰我,我可以諒解,跟我離婚,你就自由了。」小薇推開他,急忙起身,退開了,深怕自己會沉溺在他溫暖的懷抱無法自拔。
雹之炎臂膀一伸,擄住她,奪下她懷里的愛愛,放到秋千上,執意將她攢緊在懷里,不讓她退縮;天知道,他不要自由,他情願擁有她甜蜜醉人的愛,但她卻要將他往外推!「你也未免太大方了點!把老公往別的女人懷里送?」他瞪視她,想看透她心里的想法。
「我毫無辦法!」她的無助令他痛恨起自己!她的心如此善良、包容,深知他曾和別的女人有過一段情卻不曾吐露,情願獨嘗苦果;他真不知自己當初怎麼狠得下心用謊言將她騙上手。
擁著她微顫的身子、望著她的淚眼,他深深自責,心痛難當。「听著,我要你知道,我對辛雪如的感情,早在她嫁給我大哥後就消失了,我不否認那是一段熱戀,但早已毫無意義。」
「別騙我,你們仍很……親熱。」小薇緊咬下唇,掙開他的懷抱,卻又被他擄了回來。
「昨晚她確實向我示好,但我不屑一顧。」耿之炎緊箝著她,直視她,她的醋勁令他心底生起希望。
「叫人難以相信。」昨晚的那一幕情景再度刺痛她。
「請你相信。」他真誠的請求。
「信了又如何?」她滿不在乎地聳肩,強裝瀟灑的一笑,令他心絞痛了起來。
「別這樣。」他急切地請求。
「放開我,炎……我想先回媽媽家,你是律師,該知道怎麼處理結束婚姻的事。」小薇心意已決。
「不……」他痛苦地低喃!這是天譴嗎?當他將她放在心上之時,她已不要他了?!
小薇輕輕地挪開他箝制的臂膀,退開身子,抱起愛愛,攢緊它,恍若它是她心靈唯一的支柱。「愛愛就讓我帶走,就當是一個紀念吧!」看到它,她會想起和他在一起的快樂時光,雖然那麼短暫,但她會懷念!
「不許走!」耿之炎扣住她的手,向來條理分明的思維全被攪亂。
她搖頭,被他的目光灼疼了心。
「難道連一個吻別也沒有?」他茫無頭緒地問。
小薇眼中的淚如繁星閃動,心如刀割。「我不再觸踫你的唇,我知道那一直是屬于別的女人。」
她這麼說比殺了他更令他痛苦,她沒有道再見,轉身奔離校園。
夕陽告別黃昏,天地轉瞬間變得灰澀、暗沉,一如耿之炎此時的心境!他緩緩地坐到秋千上,把臉埋在手掌里,心早被痛覺淹沒。
他該怎麼做才能挽回她?
「當然只有完全敞開心門,讓她自由享有你珍貴的感情,重新地追求她。」
一道來自內心深處的聲音,迅速撫平了所有紊亂的思緒。
他徹底懺悔,但願一切仍有轉圜的余地;他要讓她重新體驗他熱情的追求、他熾熱的愛,請她永遠留駐在他的生命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