漫長的半個月過了……
甭島上,赫媚芸原本雪白的皮膚已被艷陽曬成焦糖美人,在惡魔島主龔天擎的教下,她學會了生火煮飯,抹地洗衣更是得心應手,總分加起來已超過及格的六十分了……
隨著生活習慣的改變,生活節奏也變得有規律,早上起床,她會跟著龔天擎到淺海,他在附近抓鮮魚,她就撿些可食用的貝類,再一起回營地生火,煮飯和海鮮當早餐,渴了就喝樹林那頭采來的現成椰子水。
吃飽喝足,她動手整理內務,把起居室地板抹得一干二淨,然後是教學時間,他教她諸如記帳和投資理財等觀念,若通過筆試,再加一分。
午後,他們會到樹林里去撿木柴、摘椰子……可說他走到哪里,她就跟到哪里,兩人形影不離。
也許是長時間和純淨無污染的大海為伍,她發覺自己的心胸也變得開闊了,她沒時間再去抱怨,漸漸安于這樣單調卻安逸的日子,雖然這里沒有電視、沒有商店,雖然她的水晶指甲已丑到不行,皮膚很久沒有做SPA,以前瘋狂消費的日子卻逐漸離她遠去,她甚至沒空想起周董,曾以為沒有他她會活不下去,如今沒有偶像,她照樣過日子。
她挑戰自己,也戰勝了自己,證明了人類的可塑性,以前做不到的,她現在都駕輕就熟的辦到最好,所有的注意力都在日常生活的點滴中;為活著而用心,才知自己的人生可以過得很踏實。
現在她最期待的是龔天擎在石板上替她刻上成功的痕跡,他的贊美讓她心靈獲得最大的滿足……
他們每天相依為命,他成了她唯一的精神支柱,甚至開始對他產生某種「幻想」,還常偷看他打赤賻拿刺槍在海上抓魚的英姿,她喜歡跟他上山漫步撿木柴,為他洗衣燒飯……
也許是費洛蒙作怪,也許這座小島有一股無名的力量,讓他們成了密不可分的伙伴,她終于有勇氣去面對自己內心真實的感覺。
她其實從小就仰慕他……那是她始終沒有告訴任何人的秘密……她好仰慕龔天擎。
以往她仗著自己的身價,以千金大小姐的身分自居,只因在他優越的條件下,她有說不出的自卑。他來到赫家之後,樣樣表現都超過她,相較之下她一無是處,只能光明正大的討厭他,當他永遠的仇人,如此就不會覺得他高不可攀了。
她追著偶像跑,是因為不想在家里遇到他;時常蹺課,也是因為不想看到他在學校優于常人的表現。她看他就像小草看天空,永遠那麼遙遠……
說穿了,她喜歡他。
她喜歡龔天擎……好喜歡呵……
驀地,一枝筆桿輕輕落在她的頭上,「叩」的一聲,狠狠把她從冥想中拉回現實。
「你是在打瞌睡嗎?這個會計科目你會了嗎?」龔天擎手撐著頰,側過頭打量她失神的模樣。
「沒有啊、沒有啊,我都會了啊∼∼生財器具會折舊,所以價值要逐年攤提嘛!」媚芸撫著頭,她只是短暫靈魂出竅而已,這樣也被他發現!現在是上課時間,他們盤腿坐在樹蔭下,以石板當桌子、太陽當照明燈,小擺蜷在一旁,龔天擎講得起勁,她卻迷失在自己的幻想中。
「我還以為你沒在听呢!」龔天擎看她眼神迷蒙,一點也不像在專心听講。
「豈敢不听啊!倒是……你天逃詡教我這些,到底有什麼用?」媚芸瞥著他好看的臉,他烏亮的長發披在肩頭,她好想模一把……
「你是公司的大股東,基本上就該懂財務報表,會了這些,你還可以替你自己個人的收支記帳,才會知道自己有多少收入、花了多少錢,可以量入為出,節儉一點。」他明白的解說,發覺她看他的眼神又像著了魔似的,不知在想什麼?
「你把我帶到這里的目的,就只為了教會我打理家務和看懂報表?」媚芸有意無意的暗示他,看他會不會提起大哥要他們結婚的事。
「目前是的,下課了。」龔天擎依舊不苟言笑,收拾紙筆,起身走出樹林。
媚芸好生失望的看著他離開,自卑感又開始作祟,猜想他根本不想娶她。
她拾起地上的小石子扔向遠方,並不想為難他,畢竟他是個精英份子,讓她這不長進的女生「糟蹋」了,豈不可惜?
她還是學著精明點,別老是活在幻想里,應該快點得一百分,快快離開這里,也放他去走自己的路。
她倚著樹干,低嘆一聲,心難過……為了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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終于,又過了半個月,在她過人的毅力下,她得了滿分,坐上優勝者的寶座。
傍晚,龔天擎檢查過她所整理的內務後,在門前的石板刻上第一百條刻痕。
「你稱得上聰穎過人,短短的一個月就學會看公司報表、記帳,還學會燒飯、洗衣等所有家事。」龔天擎扔掉手中的石子,對媚芸說。
媚芸揚著眉,表情不以為意,心里卻為他的贊美而開心。這些日子已習慣了他的肯定,若是接下來的日子再也听不到他的聲音,她真不知自己會多想念他……
「你什麼時候送我回去?」
「你急著回家嗎?」
她個人是不急,但礙于面子,不想讓他把她看成勾勾纏的女生。
「當然,你說話要算話啊!我已經達到令你滿意的標準了。」她口是心非的說。
「回去可有你忙的。」龔天擎深深的瞥她一眼,坐到石板上。
「忙什麼?」她被他意有所指的眼神看得心撲通跳。
「忘了嗎?我們要結婚了。」龔天擎提醒她這個重點。
媚芸內心的喜悅有如萬馬奔騰,她還以為他永遠不會提這件事呢!所以說,他不覺得跟她結婚很勉強嘍……細看他望著遠方的神態,那麼平靜而優雅,不像是太勉強。
但她也不能這樣就高興過了頭,她是喜歡他,但也不能不顧尊嚴。
「我有說過我要嫁你嗎?」她故作忙碌地走到炊具旁打開鍋蓋,看看水滾了沒,準備把網中他所捕獲的海鮮放進去煮。
「不然……你是想嫁誰?」他走向她,在她毫無警覺時,從背後抱住她。
「啊……我……我我……」手中的鍋蓋掉到地上,突然被他「包圍」,她驚慌得都結巴了。
「要不要今晚就當我的新娘?」他灼人的氣息拂過她的縴頸,性感地在她耳畔低語……
「可是……可是……結婚前不是都要先談戀愛嗎?那麼快就當新娘,會不會太快了?」她瑟縮著,善于辯論的小嘴變得語無倫次。
報天擎也沒意料到她會有如此可愛的反應,還以為她會氣呼呼的反對,回過頭來賞他一巴掌;可她卻是「講究」的提到要先戀愛……這不會是想快點擺月兌他,以退為進的小伎倆吧?
「你真這麼認為?」他扣住她的下巴,令她回頭,審視她那雙寶石般的美眸,可是虛情假意?但意外的,她害羞的眨眼楮,紅紅的臉上滿是小女人的動人嬌媚。
他心一震,她正對他展現醉人的風情,是什麼改變了她?
媚芸看著他,一顆心七上八下,好害怕受傷,好怕事情不如她所想……
兩人彼此注視,都沒有開口,任由鍋里滾沸的水冒出大量的水蒸氣,彌漫在他們周圍,緊貼的身子因此更加灼熱……
他突地無言的放開她,走向海邊。
她一愣,默默地看著他走向沙灘的另一端,無法猜測他在想什麼?低下頭,她無意識的把海鮮放進鍋里,拾起鍋蓋蓋上,心里涌上一股愁悶。
懊菜上桌前他回來了,她已把美味的鮮蝦、肥美的螃蟹放在干淨的鍋里,端到門前的沙地上,也把小擺的食物煮好,放在它的專用缽里。
兩人沒有招呼彼此,逕自席地而坐,在營火前共享晚餐。今晚沒有爭辯不休,也沒有交談,他們默默的做著同樣一件事,就是吃個飽……
吃飽喝足了,他們一起動手清理,一起扛著鍋子到水台邊,她負責清洗,他坐在不遠的樹下等她。
「我們今晚就離開這里。」他低沉的聲音伴隨著海浪聲而來。
「要……去哪里?」她停下工作,望向幽暗處的他,在這敏感時刻,他說的每個字都能牽動她的神經。
「我在另一座島上有棟房子……你想去嗎?」他經過一番深思熟慮,還是決定先不帶她回台灣,那麼做風險太大,她很可能因此動搖心意,他所有的努力會功虧一簣。
「什麼樣的房子?」
「至少比這里舒適。」
「有誰……住那里?」
「只有我,和幾名僕人。」
那……又是他們獨處了,太好了……
她繼續把鍋子洗干淨,怕展現了自己興奮的情緒,壓低聲音說︰「我去。」
「那走吧!」他走過來,拿起她洗好的鍋子,兩人回到營地滅了營火,收拾小屋,關上窗,走向直升機。
兩人坐穩後,小擺也跟了上來,很大方的坐在他們之間,直升機升上天空,飛向另一個「愛巢」。
在夜空中飛行將近五分鐘,直升機降落在一座湖畔別墅前,媚芸驚奇的往外望,本以為只是棟比營地小屋好一點的房子,怎知是棟仿西班牙式建築的大宅。
她像是遠離文明幾百年的野人,下了直升機仍站在原地呆望著,見到燈光竟不敢太過接近,倒是小擺,一下來就跑到屋前,像是對這里挺熟的。
她想起龔天擎說過他是從「另一個地方」把小擺載來,想必正是這里。
「你在看什麼?」龔天擎走向她問。
「你就是從這里載小擺過去營地那邊的,對嗎?」
「沒錯。」
「你為什麼要買下小島蓋房子,而不去大一點的城市?」媚芸疑惑,發現自己對他腦袋里裝的東西並不了解。
「在我被大哥帶回台灣之前,是個流落街頭、三餐不繼的孩子,我常幻想有一天我有能力,一定要擁有一個寧靜的、不受到任何驚擾的天地,我要蓋一棟夢想中的漂亮房子,將來長久的住在里頭……」他首次向她吐露自己的心事,但沒有把話說盡,他還希望屋里住著他的父母親,將來再加上老婆和孩子……
說不出口的原因,是因為那雙在他記憶里早已影像模糊的父母,怕是此生無緣再見了……
「原來這是你的夢中之島,那我是第一個來的客人嘍!」她從沒听過他說這麼感性的話,心的距離不自覺和他更貼近了,這也才恍然大悟,他舍棄這麼好的房子不住,跟她一起住蹦島,其實是為了陪她。
「當然,你是我的貴客。」
媚芸暗自歡喜著,也不忘尋他開心。「有這麼好的房子,干麼還要「自甘墮落」跟我住營地?」
「你不是一刻也不準我離開你?」他淡笑。
「你這麼說好像你本來是打算把我留在那里,一個人回來這里享樂似的……」她眯眼瞧他。
「你想太多了,怎麼可能?」他作勢要摟她,她笑著跑開了;他伸長手,定定的握住她的小手,把格笑不停的她拉了過來。「走吧!這里可以讓你好好洗個澡,還有不錯的客房,是預習結婚的最佳地方。」
預習!她的笑僵在嘴邊,被動的走著,心底覺得不太對勁。
她心頭一凜,他絕對是個危險份子啊!做任何事都經過精密的沙盤推演,因此胸有成竹,他要改造她,他辦到了,現在他要跟她預習結婚……
凡事經過推敲而進行,其中的真誠到底有幾分?
如果他只是為了完成大哥交代的事才這麼努力,對她一點意義也沒有。
她希望他對她有情呵!
若非如此,她寧願永遠在心底愛慕他,寧願當一株小草,因為她不是機器,不能愛上一個把結婚當任務的人。
都怪她,把自己當干柴,把他當烈火,卻忘了現實里並不容虛幻的存在!
「誰要預習,我才不要跟你結婚,結你的大頭婚!」她突地皺眉放聲大喊,急著快刀斬亂麻,干脆在沒進屋前就把兩人間的爛帳給先了結!
報天擎不懂她原本好端端的,何以突然發起脾氣來?
但他沒有生氣,手勁輕柔的把她拉進門里,以溫柔的笑臉對她解釋︰「沒人要你現在就結婚,我會等……」
媚芸突然安靜下來,驚訝的看著他,室內的燈光照得他的笑容好帥……「等什麼?」
「等你真心愛我,我們又不是古代人,婚姻怎能勉強,應該先有感情再談婚事,這樣對彼此都好。」他仍笑著。
她張著嘴,表情呆滯……她好想倒帶再听一次他所說的話,好希望他別介意她突然的情緒不穩。
「來,別怕,我知道剛換環境對你來說又要重新適應,但你聰明,天生靈巧,很快就會熟悉這里的一切,別擔心。」
他的耐性,安撫了她心底那頭因不安而齜牙咧嘴的野獸,讓它乖乖的被催眠了。
她深深記住他溫柔的話語,安分的讓他牽著走上樓,住進他為她準備的豪華仕女房。
「去洗個澡,好好睡一覺,明天見。」他抱抱她,放她進房。
「明天見。」她溫馴的說,關上房門,悠悠的嘆息,後悔自己胡思亂想,差點毀了一樁好事。
人家說他會等她呢!憊要跟她培養感情,多有誠意,而她本來就好喜歡他,她應該好好想想怎麼樣才能更配得上他?
第一件事……她得好好打扮自己,把自己弄得美美的,然後多讀點書培養氣質……
她得找面鏡子看看自己現在的模樣……鏡子,鏡子咧?
狽顧房間,看到床邊的梳妝台,她興沖沖的跑過去,往鏡子一照……
「啊∼∼黑人……」她尖叫,不知道自己怎麼變得這麼丑,臉黑得像裹了一層焦糖,女圭女圭頭已變成鳥窩了!
她居然以這副德行在龔天擎面前晃了一個月,她不要活了啦!
難怪在荒島上他跟她什麼事都沒發生,任何人看到一個頂著鳥窩頭的女人都會反胃的。
不行!她不能放任自己變丑女,她要好好護發、美白肌膚,把自己整理一番。給她七天,她得閉關,一定要讓自己變美……還有她因為操持家務而變得奇丑無比的指甲,她也要把它們救回來。
她立刻到樓下找佣人。
「有沒有檸檬、牛女乃、乳液,還有美化指甲的整套保養用品?」
貶說國語的佣人滿足了她的需要,給了她一袋檸檬、一壺牛女乃,還到客房里替她打開浴室的櫃子,里頭有她所要的用具和乳液。
媚芸安了心,關起門來,開始美化自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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報天擎順著走道要回房,在經過書房時,突然听見傳真機嗶嗶響,走進查看,是赫氏傳來的法律問題咨詢案件,他坐到位子上要仔細研究,椅子一拉開,看見還有一張傳真掉在地上。
他拾起查看,並非公司的傳真,而是來自中東的一封信,上頭是以英文書寫的字句……
——很冒昧的傳真給你,只因迫不及待想見你一面,容我自我介紹,我是汗爾格,阿拉伯的一個國王。我的特使曾在香港石化會議上見過你,驚詫于你的容貌竟和我年輕時酷似,他注意到你手上還有一個疑似刀疤的痕跡,在在特征都像極了二十三年前我流亡海外時走失的親生子,我找尋兒子多年,心里苦不堪言,極希望你同情一個父親的思子之情,仁慈的跟我見一面……
信件的內容震撼著他,令他訝異的是傳真紙上還浮印著中東某國的國徽。他在大哥旗下的A.T.石化公司擔任法律顧問多年,因業務需要常往來中東的原油輸出國,對那里十分了解,據他所知,汗爾格國王的國家確實是因產石油而致富,國王更曾因政爭流亡海外……
而且他手上確實有個看來像刀疤的傷痕,但二十三年前他才三歲,當時發生過什麼事他完全沒有記憶,唯一清晰的片段,只有他在紐約中國城當小膘混、當偷兒,三餐不得溫飽的情形……
他之所以姓龔,是因為後來在社工人員的幫忙下,他被一戶姓龔的華人夫妻認養,那對好心的夫妻後來離異,他也逃家又重回街頭打混。直到遇上大哥赫士爵,他把他帶回台灣,栽培他、鼓勵他……在他的重視下,他開始奮發向上,樣樣都要爭取第一……
一個月前香港的石化會議上,是有幾個中東人士出席,還曾跟他打過照面,互換名片,但當時他把目標鎖定在追回媚芸上,沒有特別專注于那個沈悶的會議。
這張傳真,很可能是拿了他名片的人依照傳真號碼傳來的,但最好不是個玩笑,否則那就太殘酷了……
雖然已經二十六歲,但他仍舊渴望知道自己的父母是誰,即使不能相認,只要讓他見一面就好,只要一面,他心中那個無底缺口,就能完全填滿……他要的不多,卻已想過千萬次。
但他有可能會是流亡的王子嗎?雖然他深知自己的長相獨樹一格,不太像華人,也不像混血兒,在眾人中,他黝黑的膚色、立體分明的五官特別顯眼,但這一切……有可能嗎?
他的手在顫抖,心底亦是激動無比,一時間無法決定見不見這個來信者,他不想貿然行事……
畢竟從前失去的他已喚不回,未來的他不想再失去。
他壓抑著內心的動蕩,詳批公司的傳真,要自己先平靜下來,再決定該如何面對此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