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師父……救命……」顏沁在離開歐諾斯的病房後立刻請了病假,驅車前往「道真館」找她的師父鐵道真。
午後的道真館里十分悠靜,正在寬敞的大堂上打坐的鐵道真聞言,緩緩吐吶,睜開眼看向門口那個跌跌撞撞的愛徒。
鐵道真乃中國武術奇人古衍道的唯一傳人,他精通拳法及百家兵器、空手道、柔道,劍道更是畢生精研的絕學。
他懂六國語言,到過世界各地行腳授業,徒弟更是遍布全球。
「師父,快幫我撥罐,針灸,推拿,什麼都好,我痛得快死掉了……」顏沁已經痛到語無倫次,她扭傷的腰牽動到肋骨,讓她連呼吸都痛。
「沁兒,女乃怎麼了?」鐵道真清秀的眉目之間有股自然流露的凜然正氣,雖說上了年紀,但因習武的關系,他看起來比實際年齡年輕十餘歲。他由榻榻米上起身,扶住臉色慘白的顏沁。
「師父,我的腰,還有我的腿……我好痛……」
「到療傷室里給為師的瞧瞧。」
師徒兩人進了大堂側面的療傷室後。
「啊」只听見顏沁一聲聲淒厲的叫喊,恍若天要塌下來似的。
「好了,沒事了。」經過鐵道真的一番推拿及針灸,顏沁的疼痛終于像噩夢一樣的漸漸散去。
「怎麼弄成這樣?」鐵道真問。
「我跟一個人結下梁子」顏沁大略陳述事情的經過。
「不要想著報復,那違背了為師平日所教,何況得饒人處且饒人。」鐵道真開示。
「師父說的是,是我太沖動了。」顏沁不是個無法自省的人,只是在她認錯之餘,並沒有將挫敗感釋懷。
「輸蠃不是重點,孩子。」鐵道真深知愛徒的心思。
「那什麼才是重點?」顏沁疑惑地問。
「過程及心境的轉折,失敗有助于成長。」
「謝謝師父教誨。」顏沁十分受教。
「嗯,回家去休養。」
「是,師父。」顏沁拜謝師父起身離去。
「對了,沁兒」鐵道真突然想起什麼的叫住她。
「什麼事師父?」
「女乃有位師兄遠從國外來,過些日子會來拜訪我,他是我當年在國外行腳時收的弟子,他精通柔道和劍道,女乃若有空可以過來和他切磋劍道。」
「好的。」顏沁欣然答應,拜別了鐵師父。
午後的「道真館」又恢復一片安寧,鐵道真回到榻榻米上繼續打坐。
門外的敲門聲令沈思中的歐諾斯回眸,他看見了一個笑咪咪的小堡士,以流利的英文問候他
「你好,很榮幸為你服務。」
歐諾斯英俊無儔的臉上浮現疑雲。「剛剛那位護士小姐呢?」
「她請病假!」
「哦。」歐諾斯躺到床上讓護士為他熱敷,他沈默且若有所思,紫藍色的眸色更深不見底。
日上三竿,顏沁仍在房里蒙頭大睡。
「笨蛋,我劈……劈……」她說著夢話,夢里全是和怪獸作戰的畫面。
「小姐,小姐,有女乃的訪客。」菲佣瑪麗安的聲音突然混進怪獸堆中。
「何方妖孽?」顏沁驚險地大喊。
「是個外國人,好帥的。」
「怪獸,受死吧!」扔下一顆煙霧彈,顏沁順利地從怪獸堆中遁逃。她揉揉眼楮,打了個呵欠,暗嘆真是個過癮的夢。
「小姐,女乃還好吧?」門外的瑪麗安詢問。
「什麼事,瑪麗安?」顏沁抱著柔軟的枕頭,懶懶地問,並不急著起床,其實她向醫院請了三天病假,一來是為了養傷,二來是為了避開那洋鬼子。
為了自己的身心健康著想,她相信請假是最正確的選擇,免得仇人相見分外眼紅,禁不住又要大動干戈。
三天後那個家伙也該出院了,以他矯捷的身手,她相信他的傷根本是微不足道,住院只是浪費醫療資源。
「有一個訪客是外國人好帥,姥姥要我來通報。」瑪麗安說道。
「我沒認識什麼外國人。」顏沁漫不經心地答,手指撥弄著枕上的蕾絲花邊。
「他說他叫歐諾斯。」
「歐諾斯?!他來做什麼?他怎麼知道我的住址?」顏沁驚詫得從床上彈起來。
「姥姥正請他一同吃午餐呢,小姐,是不是女乃男朋友啊?」瑪麗安十分好奇。
「別胡說什麼男朋友!」顏沁驚愕得大叫,很快地月兌下睡衣,換上襯衫及牛仔褲,臉也沒洗就急著去驅逐那個不速之客。
她奔下樓去,在姥姥的溫室中找到佔據在她位置上和姥姥說笑的歐諾斯……
真是可惡之極也!
「你來做什麼?」顏沁立在溫室入口指著歐諾斯叫道。
歐諾斯望向她打量,紫藍色的眸子閃動著玩味的光芒,英俊不凡的臉上似笑非笑。
「女乃還好嗎?」他說道,並詢問地看了姥姥一眼,姥姥則對他點點頭。
「我好得很?」顏沁仰起下顎,想必他是為了「刺探軍情」而來,來看看她是不是傷重不治了!
「少在那里貓哭子。」她高傲地瞪了他一眼。
「我不太懂女乃說的。」歐諾斯說完又詢問地看向姥姥,這回姥姥向他豎起大拇指。
「那就滾!」顏沁一心只想把他給驅逐出境。
「沁兒,怎麼這樣對人家,來者是客啊,而且他還拜我學中文呢,經過我的指正他已經記住「嗎」這個字一定得擺在「女乃好」後頭了,真是個聰明的學生呢!」姥姥和藹可親地對歐諾斯笑,還再次低聲的交代他。「你的中文雖有點基礎但不太靈光,听不太懂的一定要直接向對方說,不要任意回答才不會造成誤會,中國的孔夫子說︰知之為知之,不知為不知,是知也。」
「最後一句話是什麼意思呢,姥姥?」歐諾斯求甚解的問。
「只豬為只豬,是豬也,就是說一只豬從外國到台灣還是豬。」顏沁指桑罵槐。
「沁兒!」姥姥拿孫女兒沒轍,對歐諾斯報以歉意的微笑。
顏沁心底很不是滋味,她現在一點也不管這討厭的老外中文靈不靈光,她在意的是他不知是用什麼收買了姥姥,她的姥姥像是和他同一國了。
「姥姥,他就是害我變成趴趴熊的壞蛋!」她像個被搶了糖的孩子似地叫道。
「女乃不也把人家變成趴趴熊了,那就算扯平了吧!」姥姥心平氣和地說。「來吧,沁兒陪女乃的客人吃午餐。」
要她和這洋鬼子同桌吃飯!她寧願餓肚子,顏沁正要大聲的說不,但腦子里有個聲音在對她說兵來將擋,水來土掩,Who怕Who?
于是她邁開大步走了過去,在玻璃圓桌的一端坐了下來。
「送女乃的。」歐諾斯從椅子上拿起一束包裝得精致唯美的鮮花。
「No!」顏沁不給面子的拒絕。
「我以為女乃受傷了。」歐諾斯緩緩地以中文說。
「我沒那麼脆弱。」顏沁武裝起自己。
歐諾斯把花束擱在原來的位置,幽沈的眸子顯得深遠,令人看不透他此刻的想法。
顏沁懶得理他,就起碗筷開始囫圇吞棗地吃起飯來。
「我想女乃是真的沒事。」歐諾斯淡笑。
「孩子,別客氣,盡情享用,我吃飽了,散步去了。」姥姥招呼歐諾斯享用一桌美味的中華料理。
「謝謝姥姥。」歐諾斯得體地道謝。
姥姥離去後,顏沁就肆無忌憚、全心全意的進入備戰狀態。
「你出院了?」她睨著他問。
「是的。」
「你怎麼知道我家?」
「問了一位護士。」歐諾斯坦率地說。
「是誰那麼大嘴巴?」顏沁感到不滿。
「大嘴巴?她的嘴巴並不特別大。」歐諾斯不甚了解。
「算了,來都來了,問也是白問!」顏沁皮笑肉不笑,一肚子鬼胎地說。「請用飯啊!」
歐諾斯不疑有他的拿起筷子,正當他要夾起桌上的北平烤鴨,顏沁眼中射出兩道詭異的光芒,突然間一個噴嚏刮向烤鴨。
本是可口的北平烤鴨,此刻就像被撒上「噴效」似的令人不敢輕舉妄動。
「噢!真抱歉,我忍不住。」顏沁看著歐諾斯僵在半空中的手,暗自得意。
歐諾斯轉而夾女乃油蝦球,顏沁又故技重施。「哈……啾!」
「噢!可能是過敏。」她佯裝若無其事。
歐諾斯諱莫如深的盯著她看了一會兒,輕緩地放下筷子,立起身。
「要走啦,不送嘍!」還真識相,三兩下就把他解決了,顏沁繼續吃著她的飯,樂得送客。
未料歐諾斯竟走到她的身邊,她頓時提高警覺!
「女乃的衣服扣子扣錯了。」他輕聲在她耳邊說,嘲弄的語氣、低沈的口吻,恍若地獄掃來的陰風。
顏沁一個反射立刻低下頭去看自己的衣服,果然如他所說!
她心中莫名其妙的一陣驚跳,雙頰突然燥熱異常。
她橫眉豎目的側過頭一瞥,但他已立直身子轉身而去。
她放下碗筷再也食不下咽,她的臉是火燙的,心也是火燙的,她安慰自己,將異常的癥狀解釋成惱羞成怒,紊亂的心情全因怒火攻心!
可是當她看到他留在椅子上的那一束馨香,她竟被吸引進一個迷魅的漩渦之中。
「小姐,小姐女乃的電話,請接三線。」突然溫室的玻璃門外傳來了瑪麗安的聲音。
顏沁由椅子上驚跳起身,心不在焉中竟把椅子絆倒在地
「我是怎麼了?」顏沁扶著自己的額頭,覺得自己有些不太對勁兒,她甩甩頭對著玻璃門外的瑪麗安叫︰「以後別這麼嚇人,瑪麗安!」
「是,小姐。可是女乃怎會輕易地就被嚇著?」瑪麗安這句話不知是奉承還是疑問,不過顏沁也無心去研究,她接了三線的電話。
「沁兒啊。」原來是鐵師父。
「師父。」
「女乃好多了吧,還疼嗎?」
「好了,一點兒都不疼了。」
「很好,記得我跟女乃提過那位師兄吧。」
「記得。」
「他晚上會過來,女乃有空的話來一趟。」
「哦,好的師父,沒問題。」顏沁很樂意的答應,這通電話也很快的結束了,當她回過頭看到椅子上那束雅致的花,一顆心又莫名其妙的一悸。
「瑪麗安!」她渾身不對勁地生起氣來,朝玻璃門外吼。
「小姐有什麼吩咐?」玻麗安探頭進來問。
「待會兒女乃收拾溫室時會發現一束討厭的花,記得扔了它。」顏沁囑咐。
「小姐,女乃說的是女乃男朋友帶來的那一束嗎?」
「是啊……不,不是,他不是我男朋友!」顏沁羞惱得脹紅了臉。
「你們吵架了啊?」瑪麗安熱心地問。
「沒有呃!」多說多錯,不如不說!「扔掉就是了。」顏沁不再贅言,離開溫室。
空無一人的溫室里,只留下一室悠然飄渺的馨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