歐甜蜜有氣無力的走出洗衣店,祈禱不要接到黑則雲的電話。
「失眠听歌,想念雖然苦澀,還是謝謝你讓我長大了……越多美好堆疊的過往,想忘就得推倒更大的悲傷……要找勇氣卻不在口袋或手上,但它一定在我身上某個地方……」
敗不幸的,她的手機響了。
她慌張地拿出來一看……幸好,是組長打來的,不是黑則雲的號碼,她松了口氣接听。
「Lydia,你收到我傳到你電腦里的公文了沒?」組長陳欣妮叫著歐甜蜜的英文名,在公司她們通常都是叫英文名。
「組長,什麼公文?」她今早還沒有開電腦,睡到自然醒的第一件事就是上洗衣店。
「你下午兩點得到公司一趟,有一班包機要載阿拉伯的貴族們飛德國,公司特別篩選優良空姐隨行,我們這組就只有你還沒有排班表,而且你零失誤,又會說阿拉伯語,我就派你去參加甄選了,依照伊斯蘭教的習慣,這次的飛行全程得要在臉上戴面紗。」
「戴面具也行。」歐甜蜜恢復活力,開朗地說,只要是去德國,她說什麼都要飛。
「那就準時嘍!在大型會議室集合。」
「是。」歐甜蜜歡喜地答應了,收線,精神滿滿的到附近的早餐店把肚子填飽先,再回宿舍打點,準備下午進公司。
下午一點半——
歐甜蜜提早到航空公司,在大型會議室外,公司人員發給參加甄選的空姐們黑色的面紗,要大家戴上。
歐甜蜜很快就上手,把面紗罩在臉上只露出眼珠子。
「這樣就不必費工夫化妝了……嘻……」一群學姊吱吱喳喳地說著。
歐甜蜜也覺得這面紗不賴。
時間一到,大型會議室的門敞開了,公司人員一一唱名,被點名的人一個個進了會議廳里。
歐甜蜜不期然地從開開關關的門瞄到里頭的情況,評審委員五人坐成一排,她好像看到黑則雲的人影就在最右側的位子上。
怎麼可能?他是公司最大只的……龍頭老大,這種小小的飛行評審怎會勞動他到場?
她一定是壓力太大了,才會看到他的幻影,還是別自己嚇自己了。
她坐到空著的椅子上數時間,盼著快點輪到她。
「Lydia。」
叫到她了,她打算以平常心面對,四平八穩地起身,以受過嚴格訓練的優雅姿態走進會議室里,腳步愈是接近評審席,她的心跳愈是失速般的快,兩顆圓滾滾的眼珠子差點掉下來。
擺則雲果真在場,他不是幻影,他直挺挺的坐在位子上,雙眼瞬也不瞬地瞪著她……是瞪嗎?感覺上是,該怎麼辦才好?
「請坐。」其中一位評審以阿拉伯語對她說。
「是。」她沒有退路,極力地穩住自己打顫的兩條腿,目光直視正前方,小心地回避黑則雲的眼神,直接走到位子上,在評審面前坐定了。
她安撫自己,要自己別擔心害怕,她臉上覆著面紗,黑則雲不可能認出她來的。
「請用阿拉伯語念一次椅子上的稿子。」評審說。
歐甜蜜拿起稿子念了一段可蘭經,其中的文字並沒有難倒她,她放下稿子後,看見評審一臉驕傲的側過頭去向黑則雲說︰「總裁,您校閱的結果是否滿意?我們公司的空服員水準都是一流的。」
她見黑則雲點了個頭,也猜到他在場的原因了,他來校閱員工的素質。
而她真是走了狗屎運啊!她好想開溜。
「請問,我可以離開了嗎?」她問。
評審正要點頭,歐甜蜜以為自己就可以月兌身了,很樂意地抬起她的俏臀要起身。
「慢著。」黑則雲突然出聲。
她一怔,以前凸後翹的半蹲姿勢僵在當下,她顯然高興得太早,龍頭老大好像有話要說。
「你用國語自我介紹。」他命令,以輕松的姿勢靠向椅背,雙手交叉在胸前。
她跌回椅子上,心想他干麼那麼龜毛,國語她當然會說,何必考她?
她吸足了氣,自我介紹道︰「我是Lydia,台中人,畢業于T大德語系,今年二十五歲,進航空公司已兩年……」
擺則雲打從她進會議室,就覺得她勻稱的身形有點熟悉,听她說話的聲音,更察覺她疑似那個遲遲沒把西裝送還給他的女人,這下他從她的聲音研判,她根本就是那個女人。
她會是他的員工?他很懷疑,也很不可思議,瞬了一眼資料,她中文名叫歐甜蜜,還是他旗下的優秀空服員。
他沒耐性等她自我介紹完,命令她道︰「你把面紗拿下。」
他得瞧瞧她的真面目,是否真如他所想的。
歐甜蜜緊咬著唇,心想毀了,怎會這樣,她不能讓他看見她的臉啊!
「總裁是想考我的反應嗎?這次的飛行得全程戴面紗,不能拿下,有違伊斯蘭教的禮節。」她反應很快,打算能逃則逃。
評審們無不頻頻點頭贊許。
擺則雲劍眉略微一揚,這家伙反應倒是機伶,不過卻讓他更想要瞧瞧她究竟是不是那個白目女人了。
「很好,那就依照公司的禮節,總裁我要見你,你五分鐘之內到我辦公室來。」黑則雲起身,離開大型會議室,走了。
歐甜蜜心里哀叫,怕得要命,難道他認出她來了?是怎麼認出來的?她明明戴著黑色面紗啊……
這下她真的完了,她不要被革職。
不要啊!
歐甜蜜走出大型會議室,拿下臉上的黑面紗,像個老太婆似的拖著腳步走出人群,在中庭中踱步,遲遲不肯去總裁室。
「學姊,你不是去參加甄選嗎?怎麼會在這里?」有個叫Lili的學妹路過問她。
歐甜蜜無精打采地對學妹笑了一笑,忽然靈光乍現,彷佛看見救星,學妹Lili的身材跟她差不多,平常大家都住宿舍感情還不錯,就煩勞她幫個忙,假裝是她去見總裁好了。
「Lili,我有件事想麻煩你。」歐甜蜜抓住她的手說。
「學姊,什麼事?」
「幫我……」話到嘴邊,她說不出口,她怎會有異想天開的念頭?不只荒唐,也是殘害學妹,更會惹毛黑則雲。
她是在做傻事,這可是欺下犯上的重罪啊!
「還是我自己來吧!沒事。」
歐甜蜜氣餒地打消念頭,她不能連累別人,要是黑則雲硬要她走路,了不起她再找別家航空公司去應征。
她還是得面對現實的去趟總裁室,時間快到了。
她垂著肩走向電梯,留下一臉困惑的學妹。
電梯門開了,眼看總裁辦公室就在眼前,她絕望地走出去,敲了辦公室的門。
「進來。」
擺則雲冰冷的聲音透過門而來,教她不由自主地打了個寒顫,小心地開了門,見他半倚在辦公桌前,像專程等著她似的。
她小臉低垂,心里慌亂,沒敢迎視他懾人的眼。
擺則雲瞪著她裊娜的身影,進門來的人竟然真的是「她」!
既然是他的員工,她那天為何不明說?剛才在大型會議室里,竟然還敢對他搬弄道理,膽子真是不小,他不治治她怎行?
「我的西裝呢?」
「還……在洗。」歐甜蜜懊惱得要命,他果然是認出她來了,才會要她來見他。
「洗了七天還沒洗好?會不會太夸張?」
「嗯……是有點夸張,對不起……」她站在門邊,遲遲沒有再移動腳步。
「一句「對不起」就算數了嗎?」他存心刁難她。
「那……要說什麼?」她怯懦地看向他,接觸到他惡魔般冷酷的模樣,她忍不住打了寒顫。
「你膽子挺大的。」
「我沒有啊!」饒命啊!
「你分明該認識我,那天為什麼不說?」
「我……不認識你啊!」
歐甜蜜眼看著他站直了身子,高大的身影向她走來,她莫名地暈眩,心跳一陣慌亂。
「你是我的員工,怎可能不知道我是你的老板?」他直挺挺的站在她面前,銳不可當的眸子鎖定她水汪汪的大眼楮。
「知道是知道,但……那不等于認識,認識包含了解的成分,你現在知道我這個人,但那也不代表你就認識我了……不是嗎?」她說話又結巴了,他不怒自威的尊容害得她舌頭猛打結,尤其是跟他近距離離接觸時,這個癥狀特別嚴重。
而且她懷疑自己是吃了熊膽了嗎?怎敢理直氣壯跟老大辯論?這是不智之舉,她很可能會觸怒他。
擺則雲冷睨著她,她的話乍听之下不無道理,但她緊張兮兮的,像他會生吞了她似的,這倒教他覺得有趣。
「你理由挺多的,小心把我惹火。」他板著臉警告,事實上並沒有真的動怒。
「我哪敢?」她咬著顫動的唇,希望他別發火。
「其實你剛剛在應試的時候表現得很出色。」
「蛤……真的嗎?」他突然夸獎她,害得她一下子反應不過來。
「沒錯。」
「那……你……不會革我的職了?」她心直口快地問他,隨後又用力地咬自己的唇,人家又沒說,她倒自己先提醒他,真笨到家了。
「我有那麼說嗎?」黑則雲終于明白她為何一副不安的模樣了,他要她來並不是要責備她,他只想知道她是不是「她」罷了。
「我以為那是你叫我來的目的……難道不是嗎?」歐甜蜜腮幫子微微鼓起,雙眼無辜地看著他。
擺則雲細看她那雙動人的眼楮,鋼鐵般的心忽然微微一震,喉頭一陣干涸,不自主地斂起咄咄逼人的言語,態度一軟地說︰「你是優秀員工,怕什麼?」
「那……你是原諒我弄髒你的西裝了?」她渴盼地望著他。
他有說可以抵銷嗎?但瞧著她乞諒的神情,教他不想對她太無情。
雖然他對員工一向要求嚴格,但那天她雖然冒失,卻不是在職務上有失誤,他何妨法外開恩,讓她放心。
「嗯!不過,還是得把西裝還來,我這星期用得到那件西裝。」
「是,那是一定的,謝謝……謝謝你……」歐甜蜜感激地紅了雙眼,雙手激動地握住他的大手猛謝人家,她仍然可以飛行,可以繼續去找媽媽了,她多感謝他願意開恩啊!
黑則雲怔愕地看著她那雙緊握他的小手,她手心的溫度微涼,蔥白的手指膚如凝脂,這突如其來的熱情令他感到意外,心跳驀然飆快。
他的目光移向她淚光閃動的眼楮,剎那間弄懂了自己那天為什麼會想多看她幾眼。
她有百合花般雅致的外表,襯著無辜和不安的氣質,使她看來更加楚楚動人,惹人心疼……
他緊急煞住內心泛濫成災的情愫,內心詫異著他旗下漂亮的空服員很多,他從來都不曾心動,怎會獨獨對她有特別的感覺?
「需要這麼感動嗎?」他不動聲色地瞪著她的手問。
「不好意思,我是因為……」她快快放開他的手,理智地沒把她找媽的心路歷程說出口。
「因為什麼?」他雙手插進西裝口袋里,以冷酷的表情掩蓋自己心里的波動。
「沒什麼,沒什麼啦!」她笑笑地搖頭,他是老板,她怎能大剌剌地跟他閑話家常,說起她小女兒的心思?
擺則雲沉住氣,並沒有多問,即使他心里很想知道是什麼原因令她眼中淚光閃閃,但他要自己隱忍下想問的沖動。
「這樣好了,西裝洗好我去跟你拿,我有你的地址。」他取出皮夾,拿出她留給他的字條。
歐甜蜜眼看著她那張字條竟還在他的皮夾里,她的心神奇異地蕩漾著。
「我留的是員工宿舍的地址,你要是親自來拿的話,恐怕學姊學妹看到會很驚訝,還是我送來公司給你吧!都是那洗衣店,把你的西裝洗褪色了,還得重新染色,所以才要多等幾天。」她把事實都說了。
「蛤∼∼」他頗驚訝,拿字條的手僵在半空中。
她也嚇住,看著他繃緊的表情,她心驚跳,早知道就不說了。
擺則雲瞪著她惶恐的水眸,該升起的怒火又緩緩降溫了……是他說過,不過是件西裝而已,犯得著在意嗎?
「你別送到公司來,我不常在公司。」他強烈懷疑自己為什麼不對她發怒?他壓抑自己的情緒卻又感到有些懊惱。
她瞅著他,莫名其妙地心悸,對他的法外開恩充滿了感激,她又被赦罪了,他其實沒有傳說中那麼嚴苛、不近人情嘛,她不該對他存有刻板的印象,他對她已堪稱仁慈了。
「要不要你留你的地址給我?我送去給你。」
「也行。」
擺則雲回避她迷惑人的眼神,轉身走回辦公桌,撕下桌上的便條紙,寫了他的地址、家中電話和手機號碼給她。
她跟過去,傾身看他龍飛鳳舞的字跡。
「拿去吧!」他從桌面把便條紙移向她。
「我會盡快送去給你的。」她拿起來看了看。
「嗯。」他淡然地應了一聲。
此時他桌上的電話響了,她沒有機會再跟他說話,見他繞過辦公桌,坐回位子上听電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