阿紳拿著憑自己的勞力領到的第一份薪水,興高采烈的回到家門,誰知杜玉鴦那女人也拿著屬于他的那本帳簿,「安分」的坐在自家的沙發椅上,等著他回來自投羅網。
門一開,阿紳張眼一瞧,心里驚呼不妙,趕緊反手將薪水袋藏到自己身後,
「呃……-今天怎那麼早回家?」他還以為她會依照往常的時間,差不多六點多才能回到家,這一來可就夠他暗藏一點私房錢,哪知……
唉!真是道高一尺,魔高一丈。吝惜魔女現在可搖身一變,成為千年的蚵蛛精,就等著他這只獵物上網。
「拿來。」小手一張,杜玉鴦向他催討價款的那副嘴臉,可不見半點靦腆羞赧之色,更無任何愧疚不安之情。
欠債還錢,本就是天經地義的事,向來小氣又吝惜的她,能容許他拖延一個月再來清算,已經夠寬容大方了。
「呵呵!-說什麼?我听不懂耶!」傻笑、裝傻,是阿紳應付她唯一的法寶,在背後的那只手,捏得更是緊實,就怕這喜歡吸食人血的小氣魔女,榨光他辛苦一個月的血汗錢。
「呵呵!听不懂是嗎?」杜玉鴦先不動聲色的陪著他一起笑,等他疏于防備,窈窕的身子倏忽一閃,在阿紳還來不及回神之際,一舉竄到他的身後,巧手一探,輕而易舉的搶過他藏在背後的辛苦錢,「這下子你總該懂了吧?」想瞞她,哼!這可能嗎?
懂了、懂了,早在進門看到她的第一眼,他早已心知肚明,只是心存僥幸,妄想能欺瞞過她罷了!
「過來,算帳。」這一天,杜玉鴦可等得夠久了,向來習慣一個錢打二十四個結的她,對他已經算是夠寬容了。
「喔,是。」她的命令,他哪敢不听?就算全身乏力,他也得拼著一條老命,緩緩的踱到她身旁,替自己找了個位置坐下,乖乖等候秋後的總決算。
一等阿紳坐定,杜玉鴦立即攤開賬本,拿起計算器,一筆一筆詳細的念給他听,「你這一個月吃的部份,總共是兩千五百九十七元;洗破我衣服的部分總共是一千一百七十元;瓦斯、水費、電費平均分擔是一千三百四十七元;房租一個月是四千塊錢,你一半我一半剛好是兩千塊錢……」她邊念,還邊從他那份薄薄的薪水袋中抽出如數的現金,就是一塊錢的誤差也不準有。
罷開始,阿紳每分鐘心跳還能維持正常的七十二下,听那女人越說越多,看屬于他的薪水袋越變越薄,慢慢的,他臉色越來越難看,心跳的頻率更是不由自主的加快,冷汗拼命的流著,雙眼緊盯的目標就是那女人手中的紙袋。
那是屬于他的血汗錢,也是他的性命啊!這女人為何會這麼狠?
「另外還有你燒壞的那個茶壺,以及你打破的那些碗,還有……算一算,共是七百五十七元,好了!這已經是最後一筆了。」
棒!終于已經到最後一筆了,那應該還剩下個幾百塊讓他買些零食吃吧?
誰知人算不如天算,天算又不如杜玉鴦的精打細算。
「哇!全都沒了耶!」杜玉鴦說道。
就剩下這最後一筆,沒想到他辛苦了一個月的血汗錢,還是禁不起她如此刻薄的摧殘,撐不到最後的一刻。
「現在怎麼辦?」七百五十七元的數目雖然不大,不過對杜玉鴦來說,就連一塊錢也是天大的數目,現在阿紳所賺的錢還不夠她抵扣,怎麼辦?
「嗚!都沒了嗎?」阿紳欲哭無淚,他一手搶過那空空如也的紙袋,不死心的翻來覆去,仔細的瞧,甚至還把紙袋給撕了,奇跡依舊沒有出現,「真的沒了,一毛不剩。」他的血汗錢,他辛苦拼死拼活的成果,就在短短不到半個小時,全讓這吝嗇到極點的女人給榨得精光,這教他往後一個月怎麼過活啊!
「算了!你也別太難過了,頂多這七百五十七元我留到下個月再跟你一起清算好了。」
錢都沒了,不留在下個月,難道要他連命也一起賣給她嗎?嗚!「呃……既然-那麼大方肯把七百五十七元挪到下個月再一起清算,那不妨就多借我一千兩百四十三元,湊成兩千塊的整數,這樣-記帳也比較方便喔!」呵呵!
「喂!你不覺得你這要求有點太過分嗎?」入了她杜玉鴦口袋的錢,豈有再拿出去的道理,這種蠢事,她從一出生就不會做過,任何人也沒那個資格要求她為他破例。
「求求-啦!我每天三餐除了中餐在工地有便當可吃到飽之外,其余的兩餐我幾乎沒一頓飽過,-就大慈大悲幾個善心,可憐可憐我,借我一千多塊讓我肚子餓時可買些東西果月復好嗎?」餐餐都吃不飽不過是她虐待他的一小部分。
看他阿紳真有心要跟她計較個清清楚楚,就是三天三夜也說不完。
「哦--」听他的話意,好似心里對她存有很深的不滿,既然如此……「好!既然你說你在我這里吃不飽又穿不暖,我杜玉鴦也不好勉強你繼續留在我身邊,這樣好了,只要你能馬上還清那七百五十七塊的債款,我歡迎你隨時可以離開,就這樣了。」她的話就是命令,他听也罷,不听也好,隨便他。
「不要啊!」她這話不是等于要他去死嗎?失去記憶的他,連自己的名字都想不起來,還能找誰借錢?「我不跟-借錢了,我也不再敢嫌棄-沒讓我吃飽,唯一的要求就是請你千萬、千萬別趕我走,求求-啦!」到今天阿紳才真正體會到什麼叫作一毛錢足以逼死一條好漢,就如現在的他一般,為了五百五十七元不得不向她折腰。
堂堂一個大男人,如今落得如此落魄潦倒的下場,他還真是不甘心啊!
「這可是你自己說的喔!」為免再生事端,條件還是先說清楚的好,「你若想再繼續待在這間屋子里,一切規矩照舊,你不能跟我借錢,更不能對我心存埋怨。」
「不會了!我再也不敢了!真的,我保證。」
「很好,那就一切如故。現在把房子打掃打掃,地板擦干淨一點,還有那邊的窗框有點灰塵,記得要清理干淨啊!」交代了一大堆的工作之後,杜玉鴦踩著還不忘宣布︰「今天的晚餐就是一個人一個面包,再加上一壺的白開水。」
「啊?又吃面包啊!」餐餐吃,時時吃,難道這女人真吃不膩嗎?
「怎麼?難道你又有什麼異議不成?」才剛約定好,他馬上就故態復萌,這讓杜玉鴦的臉色倏地一沉,直逼向他的水眸更是犀利得讓人無法逼視。
「不!我很喜歡吃面包,百吃不膩,真的!」看她的眼神那麼可怕,阿紳就算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違背她的話。
這樣窩囊的性子,連他自己都快看不起自己了,不知他還未失憶之前,是否也是這副德行?
★★★
多愁善感的秋天悄悄的走過,跟著緊隨在它身後的是寒冷的冬季。身上只蓋著一件破舊的棉被,躺在客廳沙發椅上的阿紳,冷得全身打顫,任他怎麼拉攏身上的棉被,還是感覺不夠暖和,四肢依舊冰冷僵硬。
「不行!這麼冷的天氣,教人怎睡得著呢?」隨著時節的遞嬗,越晚溫度越低,縮在這張窄小得不能再小的沙發椅上,本就不得好眠的阿紳,這下子可更難入眠了。
他翻來覆去,終于還是放棄,干脆坐起身子轉頭仰望那扇緊閉的門扉。
懊羨慕房間里的那個女人,有柔軟舒適的大床可睡,有溫暖的棉被可蓋,跟他的境遇相比,簡直有如天堂與地獄之間的落差。
如果他臉皮厚一點,主動上前敲門懇求地分享他一點溫暖不知可不可行?
斟酌好久,阿紳想了再想,好不容易下定決心,提起十足的勇氣,起身跨步,手一抬正想往門板上敲。
突然,腦中無端竄起她那張非常可怖的怒顏,霎時所有勇氣頓時消失不見,他沮喪的放下抬起的手臂,一臉頹喪的再踅回屬于自己的那張沙發。
他不敢啊!就怕會惹得她再次怒火騰騰,更怕她那打人罵人的狠勁,跟她相處的這些日子,那些恐怖的經驗可不是白挨的。
可是這麼冷的天氣,他又睡不著,明天還有辛苦勞累的工作在等著他,還有積欠她一大堆的帳款要還,想了再想,阿紳還是決定冒險一試,頂多被她罵得狗血淋頭罷了!也沒啥好怕的不是嗎?
決定了!他再次提起十足十的勇氣,一步跨向她的門前,不讓自己有後悔與猶豫的機會,叩叩兩聲,隨即響起。
等了再等,時間一分一秒的過去了,等了許久之後,阿紳以為自己已經沒有希望,沒想到這時房門竟悄悄的開啟了,他靦腆又困窘的猛搓著一雙手,頭更是垂得快貼近自己的胸前,「呃……-知道的嘛,天氣越來越冷,我實在冷得睡不著,所以就想跟-擠一擠,不知-意下如何?」他不敢看她,真的是不敢看她。
他就這麼低垂著頭,等候她的判決。
奇怪?他都已經等了那麼久,以那女人直接的性子來說,應該不會猶豫,更不會讓他空等那麼多的時間才是。
要不要就這麼一句話,真讓她如此為難嗎?他又不是不曾跟她同床共枕過,她有必要浪費那麼多時間去想這簡單的問題嗎?
當阿紳抱著滿月復不解的疑問抬起頭一看,眼前哪里還見得到那女人的身影!仔細一瞧,方知她竟然已經趴倒在她自己的床上,大呼特呼的繼續鼾睡下去。
這下子應該怎麼辦?她沒說好,可也沒說不好啊!那他是否可以……
避她的!反正她都已經把門給打開了,這就代表她已經同意。經這一想,阿紳立即追不及待的欺向她,拉開被子,一溜煙的躲進被子里頭,還自作主張的抱緊她那既柔軟又芳香的軀體。
這是取暖,絕不是想偷佔她的便宜。阿紳一邊在心里自我催眠,一邊還不忘用雙手測度她身軀的曲線。
唉,他怎麼到現在才發覺這女人的身材真的不錯,-縴合度,恰到好處,增一分則太肥,減一分則太瘦,正好很適合他的懷抱。
越模他心里越是歡喜,越模他身體的感覺越是怪異,無端的燥熱起來,無來由的感到緊繃。
覷向她那張微張的紅唇,阿紳莫名其妙的感覺自己喉頭似乎越來越干燥,而那張近在眼前的朱唇,就像荒漠中的一股甘泉,如果……如果輕掬一口會是怎樣的滋味呢?
想得心猿意馬,越來越不能克制自己,阿紳干脆輕輕的俯身一貼,不敢用力,就怕吵醒這脾氣暴躁的女子。
耶!憊不錯呢!她雖言語刻薄,可那紅唇的滋味卻該死的美好,好得讓他想一嘗再嘗。
不由自主的他再次貼近了她,這次他貪心的不再滿足于輕嘗的方式,卻依舊不忘小心謹慎,逐漸緩緩的加重力道,逐漸深入她的檀口之中……
懊香好濃的一口甘泉,越飲越醉,不由自主的他失去了控制,不再輕掬,轉而狂悍的掠奪……
突然一聲低吟,驚醒了他的美夢,他倏地從她身上退離,閉起眼楮假寐,屏息的等待她的怒吼。
可等了又等,依舊等不到屬于她憤怒時特有的尖銳嗓調,這時他才小心翼翼的張開眼,偷顱身旁的她。
看她依舊還是酣睡不醒,阿紳才慶幸的拍拍胸,低呼幾聲︰「還好、還好。」沒把她給吵醒,要不他可又要有一頓竹筍炒肉絲可吃了。
慶幸之余,阿紳也靈敏的感覺這件事透露著一股說不出的古怪。
以一般正常人來論,會起來幫人開門表示是清醒的才對,可瞧這女人開了門之後,依舊回床上大呼特呼,甚至連他偷吻了她兩次也無法把她吵醒。
難道說這女人是不睡則已,一入眠就算天崩地塌也無法將她吵醒嗎?
那她方才幫他開門的行徑,不就只是單純的本能反應?
倘若事情真如他所料想一般,那這一來……嘻!只要他小心謹慎一點,不就每晚都可潛入她房里與她共枕,還可常常偷吃這張美好甘甜的紅唇哩!
炳哈哈,當真是天助他也!
從今以後,他阿紳再也毋需睡那又窄又小的沙發,還可不用蓋那件又破又舊的棉被,更可不時的偷吃她幾口女敕豆腐。
炳!原來酷寒的冬天也是有好事會發生的啊!
★★★
同樣下班的時間,同樣返家的路徑,杜玉鴦就算閉著眼楮來走,也能平安的走回自己的家門。
她一心二用,低著頭暗自忖思,這陣子以來她每夜所作的春夢。
其實……說春夢可能夸張了些,不過是每晚她都會夢見她與人接吻的「美」夢罷了!
說美夢並不夸張,只因她就算是睡得極熟也能感覺到那男人吻她的方式,可說是極盡的溫柔,極致的呵護,就像把她當成易碎的瓷女圭女圭一般小心謹慎的對待著。
就是他那股溫柔,還有那種極致呵護的感覺,讓她不自覺的被夢中的他給吸引,一顆心不由得為他陷落。
敗可笑是吧!她甚至無法看清楚夢境中的他到底長得什麼模樣,這種事若是說出來給她那票魔女朋友听了,鐵定會個個當場捧月復大笑,還會壞心的幫小氣吝督的她,另取一個新的綽號--花痴女二代。
說她與洪杜鵑那個犯了同樣的毛病,實在有點太過浮夸了些。
鱉了二十幾個年頭,她杜玉鴦是可以非常自豪的說,至今這世上還未有一個能令她刮目相看的男人出現過,可夢里的那個他,就是平白無故的讓她感覺一股特別不一樣的情系。
這到底是何道理?問她,她也說不出一個所以然來,若硬要她編出個能說服得了別人與自己的理由,那可能就是……沒有男朋友的關系吧?
因為少了男人的滋潤,所以她心里才會感到異常寂寞,跟著就會胡思亂想,而後亂做一些雜七雜八的愛?
炳哈!這想法連她自已都覺得好笑。
憑她的姿色、憑她的家世、憑她本身的條件來說,想要一個男朋友簡直就是輕而易舉之事,只是她沒那個心罷了!要不以她的行情來論,只要登高一呼,保證沒幾十個也有十幾個上門。
所以說,也許她該認真考慮交一個固定的男朋友才是,這樣一來她才不會胡思亂想,才不會做那種亂七八糟的夢。
「請問,-是杜玉鴦小姐嗎?」
突然出現的聲音,很快將杜玉鴦整個人的思緒拉了回來,當她抬頭往上一盯,這男人是誰?她又不認識他,他為何會出現擋住她的去路?有何企圖?
「你認識我嗎?」雖然這男人長得頗有幾分看頭,卻很不對她的眼。
「我們同樣在金財神公司上班,-說,我認不認識-呢?杜小姐。」他說得笑容滿面,語氣更是輕松愉快。
雖然他表現得和藹可親、笑容滿面,可杜玉鴦就是微微的感覺不對勁。
「我們雖在同一家公司上班,你認識我,可我並不認識你。」無端上前攀交,必定心懷不軌。
她在公司雖以吝惜小氣出名,可真正認識她本人的可說是少之又少,只因她活動的範圍,向來只在自己負責的部門。
她不曾見過這男人,同理可證,這男人也一定未曾見過她才是,要不他開口的第一句話,就不是確認她的身分了。
「這倒是我的疏忽了。」聰明!這女人懂得懷疑他接近她的目的,確實聰明。「敝姓林,名建庭。在公司的職務是總經理的機要秘書。」
林建庭?這名字她確實曾經听過,只是……「敢問你所謂的總經理是指現在的這位,還是之前的那位呢?」新舊交替,換的不過是總經理,其余的都沒變動。
這件事杜玉鴦當然也一清二楚,她之所以會這麼問,不過是想知道這人所效忠的到底是哪一位總經理。
如果是之前的那位,她對他還能表現出一點該有的尊重,若是現在的這位,很抱歉她小姐可就沒那個時間,在此陪他閑磕牙,聊些沒什麼營養價值的話題。
上梁不正下梁歪,什麼樣的主子養什麼樣的狗。如果林建庭所效忠的對象當真是那頭色豬,那她對他可就沒什麼好感了。
「我與軾紳、軾堂兩兄弟都是朋友,杜小姐-以為我該效忠誰才好?」這是試探,林建庭想知道的是這女人到底會支持誰。
倘若她支持的對象,是他心目中唯一的好朋友,那接著下來,他才能告知她一些極為隱私的秘密,以征求她的協助。
杜玉鴦不說話,只張著一雙水眸靜睇這說話喜歡拐彎抹角的林建庭。
想她的性子向來喜歡直來直往,對他這樣不干脆的說話方式,她實在厭惡透頂,更直覺排斥這男人所提的話題,「林先生,你未免也太看重我杜玉鴦了,在金財神里,我不過是個小小的主任,能力有限,權力更是不大,實在無法幫你決定些什麼,所以請恕我不奉陪了。」話落,她身子即轉,毫不猶豫的往自己家的方向邁進。
看她當真走得如此瀟灑,拒絕得如此爽快,林建庭終于按捺不住,焦急的趕上她,在她身旁喃喃說道︰「杜小姐,倘若我告訴-這件事與-同居的那位先生有極為切身的關系,這樣-依舊能袖手旁觀嗎?」
「阿紳?」這麼怎可能?難道說……「阿紳就是你口中所說的舒軾紳,也就是我們公司上任的總經理不成?」她問得驚詫,雙眼的神采更是緊張,倘若阿紳真是舒軾紳的話,那她就更不該收留他了。
兄弟間明爭暗斗的戰局,絕不是她這小小女子所能干涉的了,就算眼前這姓林的男人有意拖她下水,她也會堅決婉拒插手管舒氏兄弟鬩牆的丑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