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來的日子並不如羅劭堂所以為的會漸入佳境。存心趕走他的季汐羽並不是那麼好應付,甚至難纏到極點,似乎非要將他氣走才肯罷休。
而他不顧她執意的反對,帶著簡單的行李就這樣長住了下來。
白天他去上班,就由黃嬸代為照顧她;傍晚他下班,屋里就只剩下他和她兩人繼續面對面,看誰先妥協,先教對方氣得半死。
通常找碴的一方都是季汐羽,她甚至每天一而再、再而三地當面趕他走。
這時候羅劭堂都只當作沒看見或沒听見,更或者當她是小女生哄哄了事。
這一次,他的耐性會持續到她軟化的那一天為止。
「今天我的公主的心情有沒有好一點?」羅劭堂手里提著晚餐走進來。
原本坐在沙發上看書的季汐羽一見到是他,立即將手中的書拿到面前,刻意擋住臉。
羅劭堂不以為然地把晚餐放在桌上,端起一碗尚冒著煙的熱濃湯,遞到她面前。
「來,這是剛買的玉米濃湯,還是熱的。」他誘哄道。
季汐羽看也不看一眼,手一揮便將熱騰騰的玉米濃湯打翻,濺得他滿身。
眼看著自己造成的結果,季汐羽不僅沒有一點悔意,反而一臉冷漠地直視著他,似乎在等著他該有的激烈反應。
她在等,在等他究竟要多久才會對她失去耐性,氣得掉頭離去。
羅劭堂擦拭自己狼狽的一身,默不吭聲的走出屋子,待他終于走開,季汐羽這才趴在扶手上默默掉著淚。
他走了,總算被她氣走了。
一連幾天她氣他、趕他、不用他的好意,終于把他氣走了!
早知道不可能有人會長久忍受她這個累贅,所以她不稀氨這短暫的溫柔,她寧願一個人,也不要時時擔心自己拖累了別人。
心里雖如此想,季汐羽的哭聲卻甚是淒慘。她知道這一刻起她真的是自己一個人了,再也不會有人忍受得了她的任性,更不會有人輕聲細語地哄她。
「走了最好,我就是要趕走他。」這是她希望的,可她卻也哭得傷心。
沉寂的屋子不停傳來她的哭聲,一聲又一聲。
「走了最好,我才不稀氨。」她邊哭邊告訴自己。可惡!自從他來以後,她又變得愛哭了。
「不稀氨什麼?」羅劭堂出現在門口,手里重新端來另一杯玉米濃湯。
季汐羽驚詫地抬起頭,滿臉淚痕的看著站在門口的羅劭堂,一張小嘴張得老大,渾然忘了自己正在哭。
他沒走?他竟然沒被自己氣走!此時此刻,她心里只充斥著這個想法。
「你——」
「你哭了?」他快步走向她,伸手抬起她的臉,見她淚痕斑斑,眉毛不自覺地聚攏在一起。
「才沒有,我——是有蟲子跑進我的眼楮,我沒有哭。」她很快地否認。
這要教他得知她是在為他哭不知會有何反應,她才不要自取其辱。
「是哪一只眼楮?讓我瞧瞧。」他著急地捧住她的臉。
「已經跑掉了。」她眨眨眼,推開他的手,避開他關愛的眼神。
羅劭堂一瞬也不瞬地直視著她,明知她是睜著眼楮說瞎話,卻不準備拆穿。
其實早在他走進屋子之前,他就听見她在哭,也听見了她說的話。
他心里明白受過傷害的她,一直無法再放開心懷接受他;他知道她還是愛著他,但莫名的恐懼讓她無法再次投入他懷抱。
而這份莫名的恐懼究竟是什麼?這幾天來他一直極力找出她恐懼的來源,卻總是不得其門而入。
懊死!無論花多久的時間,他都會找到方法來解開她的心結。
羅劭堂放開她,重新端著玉米濃湯來到她面前,一面事先叮嚀道︰
「小心燙,別再打翻了,這可是那間店最後一杯玉米濃湯,再打翻可就什麼都沒得吃了。」他打開蓋子,放下湯匙,表現出十足十的耐心,只等她再次對他卸下心防。
季汐羽抬頭注視著他,卻是半句話都說不出來。
她已經好愛、好愛他了,倘若他再繼續對她這麼好,她要怎麼堅持下去?
她已經下定決心不再奢求他的愛了,是她配不上他啊!為什麼他還要對她這麼好?
季汐羽心不在焉的想著,一面喝著玉米濃湯,誰知玉米濃湯才送入口,她隨即叫出聲,被燙著的舌頭這會兒疼得要命,眼淚不自覺涌上眼眶。
「小心,小汐,我不是警告你了!」他蹙眉,拿走玉米濃湯。
季汐羽沒有回答,因為疼得說不出話來,不過,也正因為她被燙著,才意識到自己先前的行為有多惡劣。
想必他的手也被濃湯燙著了,他卻連哼都不哼一聲。
被了!真的夠了!巴他開誠布公好好談一談吧!她不能把他留在自己身邊。告訴他自己已經原諒他,他可以不必再內疚,可以重新回到他原有的正常生活。
心里這麼想著,季汐羽的目光突然清澈堅定。自憐自艾的日子已隨昨逃邙去,她決定還給羅劭堂一個新的生活,一個從來不曾有她介入的生活。
「劭堂,我決定去動手術。」她徐緩地開口。
「小汐!」他欣喜若狂地抓住她。
「可是我有一個條件。」
「條件?」羅劭堂十分明白這個條件跟他大有關連。
「嗯。我要你不能來找我,這就是要我同意去動手術的條件。」天知道要她這要麼做有多困難。
「原來這就是你對我的懲罰?小汐,你一直無法原諒我,是不是?即使我再多麼努力彌補我所犯下的錯,你仍是無法忘掉我對你的傷害是嗎?」羅劭堂大聲咆孝。
「不是、不是!劭堂,沒有什麼原不原諒的事,我從來就沒有怪過你,這不是你的錯,錯的人是我,是我在你面前同時扮演兩個角色,你忘了嗎?是我耍了你,錯的人是我!」她搖著頭辯解道。
是的,打一開始她就沒有怪過他,即使她的腿殘廢了,錯仍不在他。
如果她不沖進馬路,或是她能看清路況,也許這件事就不會發生,根本不是他的錯,她一直都這麼想的。
「不要再跟我說誰對誰錯!小汐,你就不能把這件事忘了,讓我和你重新開始嗎?你心里究竟在害怕什麼?為什麼不坦白說出來,不要一味地想把我推開,我現在告訴你,就算你的腿廢了,一輩子都必須在輪椅上度過,我也不會放棄你。你不想動手術,可以,那我就做你的輪椅一輩子,別想我會答應你的條件!」把她從沙發上抱起來,羅劭堂看來是真被惹火了。
「我不要你的同情!劭堂,你不是希望我能重新走路?那麼,除了答應我的條件外,沒有第二條路走。」她倔強地咬緊嘴唇。即使被他抱起,她的雙手仍不願環住他的脖子。
「你不想動手術就算了,小汐,你就委屈自己每天被我抱來抱去,我不在意,反而還十分享受抱著你的樂趣呢。」他將她抱回房間,放回床上。
「你——你滾!」她生氣的大叫。
羅劭堂不怒反笑,甚至露出壞壞的笑容,慢慢地朝她靠近。
似乎看出他眼中那邪惡的光芒,季汐羽僵直身子大叫︰
「不要過來,你不要再靠近了!」她叫著,伸出手想阻擋他的靠近。
他卻輕而易舉地抓住她的手,一寸寸地慢慢向她接近。
季汐羽的呼吸開始急促,心跳加快,他的氣息逐漸逼近,她不由得感覺呼吸一窒,等候他的親吻隨時落下。
她的紅唇在不自覺中微啟,她的雙頰嫣紅、眼神迷NFDAB#整個模樣宛如在期待情人的吻。
羅劭堂很快便注意到這個現象,逼得他原先抱著捉弄的心態隨之轉為迷醉,再也等不及地俯頭攫取她的紅唇,探索她的甜蜜。
他們的唇迫不及待地尋找對方,濕潤的舌尖交纏在一起。他攫住了她的嘴,含住她粉女敕的舌尖,貪婪地吮吻著,一雙大手溜進她寬松的上衣,佔據她的胸口,令她不自主地發出一聲滿足的嘆息,雙手將他攬得更近。
季汐羽听見有人輕聲申吟,待發現那竟是自己時,驀然從激吻中回過神。這一回神,才見他仍不停深吻著她,手掌更在她衣內放肆的游移、撫弄。
她的嬌軀一陣顫抖,鼓足所有力氣用力推開他,並注意到他眼眸氤氳著欲罷不能的熱情,她臉一紅,別開臉。
「小汐!」他情不自禁地伸手輕觸她滑女敕的雙頰。
「不要同情我,劭堂,你這麼做只會傷害我。」她眼角滑下一滴淚。
「原來自始至終你都以為我只是在同情你。小汐,這幾天你都是這麼以為的?」羅劭堂站在床旁,驚詫的看著她。
總算知道一切的癥結了,原來全是她的自尊心在作祟!他早該想到這一點,像她這樣自視低人一等的心態,早已在她心里扎了根,要想拔除非短時間內可成。
如今她腿廢了,依她強烈的自尊心,當然會以為他的關愛與細心呵護只是出自于他對她的內疚與同情,根本不是真心的。
若不是只顧著安撫她的情緒,他早該想到這一點,現在他明白了,總算還不遲。
「是,我就是這麼認為,所以你不必因此而內疚,我會活得好好的,只要你走得遠遠的,我甚至答應動手術。」她暗自心碎道。
「我不會離開,小汐,無論你怎麼想趕我走,我都不會走,別老是以動手術為借口,我不在意你是不是可以走,我在意的是我要你在我身邊,直到永遠。」羅劭堂的手輕柔地拭去她眼角的淚,神情認真地說。
「你!」生氣地拍掉他的手,季汐羽的火氣又冒了上來。
說了這麼多,他就是弄不明白,真是要將她活活氣死!
「你走,你走!」手指著大門,她拔高聲音叫。
「小汐。」又來了!羅劭堂無可奈何的轉身走向房門,準備讓她靜一靜。
「你走。」
「小汐,我不知道你怎麼會以為我只是在同情你,你這麼想我真的很失望,真想好好痛打你一頓,看能不能打得你看清事實,認清我是多麼地愛你、多麼地想重新讓你回到我懷里,你只是腿廢了,小汐,不要連你的腦袋也跟著一起廢了。」他說完,打開房門。
聞言,季汐羽只是氣憤地朝他用力擲出枕頭,卻被他閃過,枕頭正好打中他關上的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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季汐羽和羅劭堂已整整僵持了一個星期。她故意對他不理不睬,連話也不肯說上半句;羅劭堂則同樣悶不吭聲,存心和她冷戰到底,要她看清事實。
同樣沉默的兩人一起生活,日子照常度過。季汐羽仍舊在他抱上抱下中度過每一天,羅劭堂則公司、這里兩頭跑,過得十分規律。
季汐羽幾乎要以為自己的一輩子都得這麼過了!千方百計趕不走他,又拉不下臉來道歉,只好每一逃詡這麼過,反正她不也早認命了?
可是她能這麼自私地讓劭堂跟著她一起過這種日子嗎?靜坐在輪椅上,季汐羽第一次靜下心來思索這個問題。
他本來是意氣風發、呼風喚雨的大人物,如今為了她這個不值得他如此盡心盡力的平凡人,卻什麼事都做盡了。服侍她上下床、上洗手間,甚至還服侍她洗澡,這都不是他該做的,可偏偏為了她,他什麼都做了。
不管是基于同情,或是真如他所說的,他只是想讓她重回他懷抱,她都該為他好好想一想。近日來她也鬧夠了,就算心中還有氣,還有委屈,也早在這些日子中煙消雲散,化為塵霧了。
她徹徹底底領悟到自己不該再繼續下去,不止拖累別人,自己也不好過。
就算手術不成功,至少她試過了。
不是老早就決定還給他一個全新的生活嗎?那麼就從動手術開始吧!
這是她該為他做的,就讓她從這場災難中重新站起來,不管手術成功與否,至少她不後悔自己做了這個決定。
「小汐小姐,你的午餐要涼了。」黃嬸從廚房出來,見到她一臉沉思,徑自走過來提醒。
從沉思中回神,季汐羽的眼神不再死氣沉沉,反而晶亮無比的注視著黃嬸,嘴角甚至帶著微笑。
「小汐小姐?」黃嬸見狀大吃一驚,心想今天的小汐小姐很不一樣。
「黃嬸,能麻煩你幫我找小妤來一趟嗎?」她想動手術的事還是得麻煩羅劭妤。
「我這就去打電話給大小姐!」黃嬸知道一定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急著跑去打電話。
見黃嬸這麼急迫的樣子,季汐羽笑了!放開心情是這麼愉快的事,其實她早該這樣做了,遲遲不肯這麼做,是因為她一直擔心手術不成功,所以好幾次都打消了念頭。
現在她知道這擔憂是多余的,身旁有這麼多人在支持她,她不能不振作起來。
她想,也該是通知秀玫她在這里的消息了。想到秀玫肯定會痛罵自己一頓,因為她竟然躲了她這麼久,季汐羽不由得又是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