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陣嘈雜刺耳的電鈴聲,將梅茉情從溫暖的被窩中吵醒。她打開房門同時看見大妹梅蝶依也從房間走出來,緊跟著出現的是年紀最小,身穿粉紅色睡衣,上面還印著可愛Kitty的小妹梅琪月。
「大姐、二姐,是誰在按們鈴?按了好久呢。」揉著惺忪雙眼的梅琪月一面追問,可愛的隻果臉一面緊緊地皺在一起。
梅蝶依搜尋了四周一眼,見這個家的惟一男主人不曾出現,她心里已經明白這會兒站在門外、猛按門鈴的人是何許人也。
「不會有別人,一定是我們的酒鬼老爸又忘了帶鑰匙,現在喝完酒回來沒有鑰匙進來。我去開。」梅蝶依邊說邊走去開門。
一打開公寓的大門,站在門外的是一臉傷痕慘重的梅正雄,狼狽地被兩名彪形大漢架住上眼望去就知他們不懷善意。
「爸!你們想做什麼?」梅蝶依被眼前一幕嚇了一跳,身子不由自主的往後退一大步。
老天請原諒她一時膽怯,她梅蝶依長這麼大,這還是頭一次看見如此孔武有力、高大嚇人的男人。
「他是你爸爸?」大漢之一開口,並用力將原本架在手上的梅正雄給拋至地上。
梅正雄趴倒在地,發出一聲痛叫聲,身子不堪痛擊的昏厥過去。
「爸!」梅茉情大叫著,然後轉身面對站在門口的兩名男人,表情冷靜地問道︰「你們是誰?為什麼要傷人?」
「我們是誰你爸醒來後自會告訴你。他在我們店里喝醉酒無端鬧事不打緊,竟還對我們老板的女人毛手毛腳!不要以為我們是好意送他回來,他在店里鬧事,又對我們老板的女人不禮貌,這件事不會這麼簡單算了。」身穿西裝的男人開口說話。
「你們想要怎樣?」梅茉情捉緊躲在她背後的小妹梅琪月的手,不想讓她見到這種場面。
「我們老板的意思當然是要你爸拿出兩千萬元,為我們老板的女人收收驚,並且賠償酒店所有損失。」
「兩千萬?你們坑人啊!什麼樣的女人收個驚要花上兩千萬來著?」梅蝶依氣憤地指著對方的鼻子大呼小叫,真想一拳揍扁他。
「蝶依,別壞事。」梅茉情立刻制止妹妹因沖動而壞事。
這兩人一看即知是來者不善,必須小心應付才行,這間屋子里可全是弱質女子,她們沒有惹火他們的本錢。
「你們可不要以為我們是說著玩的,給你們一個月的時間湊出錢,否則——」男人打量她們姐妹一眼,終于看上想要的獵物,大手一拉,便將躲在後方的梅琪月捉個正著。「我們就拿她抵債!想她年紀這麼小,在這時候就下海當酒女是可憐了些。」男人說著,先行一掌打昏不停掙扎的梅琪月。
「放開我妹妹!你們不要亂來,蝶依,打電話報警!」梅茉情強自鎮定,這時她不能自亂陣腳,雖然她心里同樣感到手足無措。
面對突如其來的危機,她不比一般人懂得隨機應變,說到底,她也只是一個平凡小女子。
「我馬上打。」梅蝶依立刻拿起電話筒。
「你們敢動這主意,在警察還沒來之前,我會先要了你妹妹的這條小命。」男人將手掌放在已昏過去的梅琪月的頸項處,手掌只須一用力,掌下的梅琪月有可能馬上一命嗚呼。
「不要!」梅茉情和梅蝶依同時發出驚叫聲,兩人不敢再有任何動作,眼睜睜看著妹妹在壞人手中卻苦無方法。
「很好,你們只要乖乖合作,我們不會為難你們。禍是你們爸爸闖的,身為女兒的你們當然只能自認倒霉,把錢湊足,我保證這小女娃會安全回來。如果你們想玩花樣也未嘗不可,只要你們有勇氣拿這小女娃冒險。我們走,阿男。」男人抱起梅琪月,轉身要走。
「放開她,我跟你們走。」梅茉情上前一步,爭取最後機會。
「不,讓我跟你們走,論年紀大姐太老、我妹又太小,我是最適合的人選。」梅蝶依將大姐拉住,自個兒挺身而出。
「不,我是大姐,蝶依,你必須听我的話。」梅茉情當然不可能任由妹妹去冒這個險。
「我不要,我——」
「你們不必爭了,如果沒有湊出錢來,不只這小女娃,連你們也必須到酒店上班!記住,你們只有一個月時間。」不再理會她們,男人很快地帶走梅琪月。
「不!」梅茉情追上去,卻只來得及目送對方走進電梯里。
在梅琪月被帶走後沒多久,梅正雄總算醒來。他睜開眼楮立刻痛呼出聲,全身那像是骨頭被拆了般的痛,令他難以忍受,叫得呼天搶地。
「痛死我了!茉情,快拿藥箱來。」梅正雄再次閉上眼,叫喚著。
沒有听見任何回應,一桶水就這樣朝梅正雄當頭淋下,這下他再不清醒也會因水踫觸到傷口而痛得跳起身來。
「哇!」梅正雄發出鬼哭神號的叫聲,痛得眼淚都要掉下來。「你在搞什麼鬼?蝶依。」
貶做這種事的只有他的二女兒,梅正雄肯定不會錯認。
他有三個女兒,大女兒梅茉情溫柔婉約,秀外慧中,是不可多得的好女兒;二女兒就不是他這父親愛說她了,性情執拗不說,更是愛恨分明,誰要是惹她不高興,管他是天皇老子下凡,她照樣痛罵一頓。
再說起小女兒梅琪月,那可是他的小心肝兒,天真無邪又有一張紅紅的隻果臉,笑起來真的是可愛極了。
雖然這三個女兒都不是同一個媽生的,但她們的感情可比一般親姐妹要親,這也是他最感欣慰的地方。
「爸,你給我清醒些。」梅茉情手中提著水桶,站在她父親身前,表情凝重。
「茉情?」梅正雄瞪直了眼,下巴差點掉下來。這提著水桶的人真的是他那沒有脾氣、秀外慧中的大女兒嗎?
梅正雄無法相信這事實,但水桶在梅茉情手上,他又不得不信。
「發生什麼事了?茉情,你怎麼會……」梅正雄說不出反常這兩個字。
的確是太反常了,所以事出必有因,他得好好問清楚。
「發生什麼事?爸,你還有臉問?你不會忘記你自己做過什麼事、闖下什麼禍吧?」梅蝶依氣得咬牙切齒。她左手握成拳,右手則持著菜刀揮來揮去的,教人觸目驚心。
梅正雄不由自主的吞了口口水。他不意外,真的一點都不意外,既然大女兒都拿水淋他了,那麼二女兒拿菜刀想砍他更是意料中的事。
只是他到底做了什麼事、闖下什麼禍,居然讓大女兒和二女兒這麼火大?那他可愛的小女兒琪琪……咦!
「琪琪呢?我的寶貝琪琪呢?」他開始左看右看急著討救星。
茉情和蝶依最疼琪琪,只要琪琪站在他這一邊,一切搞定。
問題是他的可愛琪琪在哪里?
「爸!你到底知不知道發生什麼事了?」提到已被捉走的小妹,梅蝶依更是火大。
如果他不是生她、養她、疼她的父親,梅蝶依真的很想把這個愛喝酒、又愛風流的父親給砍了。但偏偏除了愛喝酒、又對女人來者不拒這兩項缺點,不能否認的,他還算是個勇于負責的好父親,要不然也不會有她們三姐妹的存在。
不過這也該怪他的風流,每每和女人搞在一塊兒,又不知道要做安全措施防範,才會有孩子一個接著一個的冒出來,而那些當媽的女人總是生完孩子就落跑,把她們三姐妹全丟給父親一人。
這也是為什麼她和大姐差了六歲,和妹妹差了十歲的原因,說起來一切都該怪愛風流的父親。「發生什……」梅正雄捧著頭,頭疼不已,但仍努力理清一切謎團。
記得昨天他在酒店和人拼酒,喝得正暢快,後來有一名外型姣好、美麗不可方物的女人主動來找他搭訕,借著一絲醉意,他好像忘我的將手掌探進對方的領口,後來……有個男人帶著一群打手出現,硬是咬定他輕薄了他們老板的女人,狠狠地痛揍他一頓,又逼他簽下兩千萬的高額賠償金……
昨夜發生的事一幕幕席卷而來,梅正雄的臉色由白轉為青,又由青轉為灰白。如果他沒有記錯,他甚至是被兩名男人架回家來,當時他隱約有見到琪琪的身影……
「不!琪琪呢?你們說琪琪呢?」沖上去捉住梅茉情的手臂,梅正雄大聲疾呼。
梅茉情難過地閉了閉眼,連話也吐不出來。
「你是怎麼當人家大姐的,你竟然眼睜睜看著琪琪被他們帶走,就算琪琪和你不是同一個母親生的,你也不該這樣任由別人捉走她!」梅正雄吼叫著,氣得把一切過錯推向她。
「爸,你夠了沒?闖禍的人是你,你怪姐做什麼?這些年來是誰把琪琪當作親生女兒對待的、照顧琪琪的人又是誰?這個人不是你,爸,是姐!是姐犧牲她自己的時間與青春在照顧我和琪琪!你自己做錯事還把錯往姐身上推,你又是怎麼當人家父親的?」梅蝶依上前拉開父親的手,護在她大姐身前。
「我……」梅正雄像顆泄氣的皮球,頭垂得低低的,沮喪地不敢抬起來。
女兒說的沒錯,他的確是個沒用的父親,只會喝酒生事,憑籍著有張好看的皮相四處拈花惹草,留下一堆風流賬。
「蝶依,不要再說了,爸也不好過。」梅茉情幽然地嘆口氣,來到父親身邊,道︰「爸,蝶依沒有別的意思,你不要放在心上。」
有這種父親,梅茉情從來不覺得是種負擔。她永遠記得當她四歲那年母親跟別的男人跑了時,父親有多傷心,也是從那一刻起父親有了很大的改變,開始了花天酒地的夜生活。
但盡避如此,父親並未因此舍棄她這個才四歲大的拖油瓶,仍然負起責任,在白天努力工作養活她,夜里才去花天酒地,仍不忘還有個女兒等他帶消夜回家。
所以當她在七歲那年知道自己多了個妹妹,她便歡天喜地的迎接這個小妹妹進入她的生活中,甚至在她十六歲那年又多冒出一個梅琪月來,她也毫無埋怨的接受梅琪月,就算賠了她的青春,她也無怨無悔。
當年父親沒有舍棄她,今天她也不會去埋怨父親所做的一切。畢竟這些年來她一直過得很快樂,真的。
「茉情,蝶依說的對,你沒錯,錯的人是我!是我喝酒誤事,害得琪琪被那些人捉走,全是我的錯!我這就去把琪琪救回來。」梅正雄不顧疼痛的身子骨正發出強烈的抗議,歪斜著腳步就要往外沖。
「爸,你都多少歲數的人了,為什麼做事還是這麼沖動?」梅蝶依在背後叫住他,然後伸手將他拉回來,按在椅子上,才往下說道︰「你要去把琪琪帶回來?憑你空空如也的雙手嗎?人家已經放話,沒有兩千萬就不會放人,你有兩千萬?」
梅正雄沮喪地搖搖頭。兩千萬!憑他一個小小鮑務員,哪里來兩千萬。
「那現在要怎麼辦才好?我上哪兒去湊足兩千萬?我真該死!要把女人也沒先打听清楚,我該被那些人活活打死,省得留下來拖累你們!我怎麼不去死算了,我……」梅正雄極為懊惱地抱著頭,彎著腰暗暗飲泣。
「爸!不要這樣,錢的事我來想辦法,你不要責怪自己。」梅茉情蹲在父親面前,將手放在父親的肩上安慰。
事情已經發生,再多的悔恨自責也于事無補,現在最該做的是趕緊想法子湊足兩千萬。
「我去找朋友借錢!爸,琪琪不會有事,我和姐拼死也會將錢湊足。」梅蝶依跟著軟下語調,畢竟是她父親,她並不是真心責怪他。
聞言,梅正雄精神一振,抬起頭來伸手分別拉住兩個女兒的手,激動不已的紅起眼眶,道︰
「我相信你們,也請你們相信我,我保證從此以後一滴酒也不沾。」他舉起手,信誓旦旦的。
天無絕人之路?可不是,他還有兩個女兒可以幫他度過這次難關。
「得了吧!爸,你這些話我們已經听過不下上百次了。」梅蝶依壓根兒一個字也不信。
「這次是真的。」梅正雄把視線落在大女兒身上。
「好了,爸,我去拿藥箱。」梅茉情選擇起身走開,不願正面回答,傷父親的心。
「茉情,連你也……唉!」梅正雄嘆口氣低下頭。
唉!可以想見他這父親有多失敗。
為了盡快借到錢,梅茉情不得不找上經常借故來店里對她毛手毛腳的黃董,他是將店面租給她的房東,也是一個家財萬貫的大地主。
就因為他是大地主,一定非常有錢,肯定拿得出兩千萬,所以盡避梅茉情實在不想和他打交道,她還是得走上這一遭。
氣氛沉默許久,梅茉情站在原地等候黃董開口,即使注意到黃董看她的眼神依舊是色迷迷的,令人覺得好不曉心,她還是強迫自己原地站好。
「你是說你想向我借兩千萬?茉情啊,你有沒有說錯啊!兩千萬不是小數目,你以為你只要開口我就會拿出來嗎?」黃董叼著煙斗,晃著食指道。
「我知道兩千萬是大數目,所以我才來找你。黃董,只有你有能力幫助我。」梅茉情捏緊手心,要自己的語調不要太僵硬。
天知道這有多難,從來她最引以為傲的就是她一身骨氣,盡避媽媽出走、爸爸四處花天酒地,家里兩個妹妹都不是同一個媽生的,在這種復雜的家庭關系中生長,也未曾令她感到自己需要別人格外的憐憫,更不需要別人的施舍。
這麼多年來,她不也是這樣走過來,而一身傲氣是支持她撐下去的原動力。
今天她之所以會站在這里向人開口借錢,全是為了妹妹梅琪月,而為了梅琪月的安全,她什麼都願意嘗試,只是擺低姿態,她可以做到。
「我是有能力幫你的忙,問題是我不做沒回報的投資,除非……」
「除非什麼?」
「很簡單,茉情,你應該知道我想要的是什麼?」黃董色迷迷的眼楮來回上下打量她。
梅茉情身子一僵,咬緊牙不做任何回應。她當然知道黃董想要什麼,但她打死也不會把自己賣給這個大色胚,她不做這種交易。
「你可以慢慢考慮。茉情,我等你的消息。」黃董起身將煙斗櫚在桌上,大步走向她。
「我只是向你借用,黃董,並不是來談什麼買賣。」她深吸口氣,要自己不要為這種小事發火。
「可是我不想把錢借給你。茉情,我只想用兩千萬買你,你知道這價碼很高,可見我有多看重你。」黃董走到她身邊,伸手在她柔細的臉龐撫了下。
「不要踫我,你這老色鬼!」她再也忍無可忍的打掉他的手。
「我承認我是老色鬼,所以我就是要買你,就看你賣不賣?」黃董呵呵笑。
「你做夢!我不會為了兩千萬把自己賣給你。」她拔高聲量,說完便忿忿的轉身跑開。
總會想到辦法的!這里行不通,她就另找它處,她不會就這樣被打敗。
報了一星期想盡鎊種方法籌錢,梅茉情和梅蝶依兩人仍然無法將錢湊足。這年頭不論親朋好友,人人都想自保,哪里顧得了他人,更何況兩千萬真的不是一筆小數目,就算有心要幫忙也無能為力。
「姐,我這里只有十萬,加上朋友借的二十萬,一共也才只有三十萬。」梅蝶依把數目統計一下,離兩千萬簡直差了十萬八千里。
「你呢?茉情。」梅正雄把希望放在大女兒身上。
梅茉情自己開了間小餐廳,這幾年應該也存了不少錢吧。
「我這幾年的積蓄有兩百萬,再加上我把餐廳頂讓給朋友,總共有三百萬,不過離兩千萬還是有一段距離。」看著這些數目,梅茉情無法不憂心。
「三十萬加三百萬,不過才三百三十萬,還是不夠啊!」梅正雄急得哇哇叫。
「爸,你不要光說不練,把你花天酒地的錢也拿出來。」梅蝶依伸長手,可不準他賴掉。
「這……」梅正雄心虛的眼光不敢看向女兒,移向它處。
「爸,你還在這個、那個什麼?你不想救琪琪回來嗎?」
梅正雄吞吞吐吐老半天,最後終于厚著老臉皮,播著後腦勺,汗顏的嘿嘿笑道︰
「那個……你既然說是花天酒地的錢,當然就是血本無歸,哪里還有剩下的道理。」
「爸,你說什麼?你就連一點積蓄也沒有?」梅蝶依簡直難以置信,瞪著她父親,活像他是個科學怪人。
「我……以為你們都長大、能自力更生,我年紀一大把存錢做什麼?當然是好好享受生活,哪里知道會有這麼急需用錢的一天?」梅正雄垂頭喪氣。二女兒又在瞪他了,生養她二十年,結果她的工作就是管他,他卻拿女兒無能為力。
「你存錢做什麼?將來等你公務員退休時,你哪來的錢喝酒?我和姐不可能一直在你身邊。」梅蝶依簡直快被氣炸了。
有這種父親算她倒霉,不罵醒他不行。
「我還有琪琪。」他的寶貝啊!
「琪琪也會有嫁人的一天。」梅蝶依沒好氣地潑冷水。
梅正雄怔忡了好一會兒,才掙扎地說道︰「琪琪現在才只有十歲,她不會這麼早嫁人。」
沒錯,他的琪琪寶貝不會這麼早就嫁人。
「但她總有一天會嫁人,到時候你要怎麼辦?」
「我……」
「爸、蝶依,你們又把話題扯到哪里去了,我們現在該煩惱的不是將來,而是怎麼將琪琪救回來。」處在這對寶父女之間,梅茉情時常一個頭兩個大,哭笑不得。
「沒錯,我想還是直接報警,就說他們強行捉走琪琪,警方會有辦法救人。」梅正雄苦無方法,只好說出下下之策。
「不行,對方說過只要我們報警,就會對琪琪下毒手,我們不能冒這個險。再說爸爸是你自己簽下賠償金,理當付這筆錢。」梅茉情冷靜地分析利害關系。
「那是他們逼我簽字,不算數的。」梅正雄試著辯解。
「是哦!人家逼你簽字,又沒逼你對人家的女人毛手毛腳,誰要你色膽包天去招惹別人的女人?」梅蝶依最氣不過這一點。
「我不是故意的。」在二女兒面前,梅正雄是一點父親尊嚴也沒有。
「每次你一出事不是這麼說?上回你喝酒鬧上警局,你也是這麼說。又有一回有個女人硬要把生下的孩子賴到你頭上,你一樣說不是故意不做防範,如果不是姐要對方先去驗DNA,我看你肯定當冤大頭!你做事就是不知道要先三思而後行,等出事才說不是故意都來不及啦!」梅蝶依又是一長篇教訓直落下來。
訓得梅正雄一句話也不敢吭一聲,縮著身子像是做錯事的小阿。
「你就是——」梅蝶依本想繼續下去,卻見到大姐正一臉若有所思的盯著她,不知在想什麼。「姐,你在想什麼?」她的注意力隨即轉移。
「沒事,我只是突然閃過一個念頭,我得好好再想想。蝶依,你不要再念爸了,我回房去整理一下腦子里的思緒。」梅茉情的表情再認真不過,就怕腦中思緒中斷似的匆匆走進房間。
梅蝶依沒有追上去。既然姐都這麼說,就一定有辦法。
梅茉情坐在床畔,手里拿著相片,視線盯著相片中的年輕男女不曾移開。
展御司,大她四歲,是她的初戀情人,更是她第一個男人,也是惟一的一個男人。
如果不是梅蝶依的那一番話,她不會莫名想起早鎖在記憶深處的他。
但也因為梅蝶依的那番話,令她腦中生起一道想法她想起了十年未曾見面的他,也記起她和他惟一一次的親密接觸。
她知道自己現在腦中的想法很不應該,但為了救回梅琪月,再卑鄙的手法她都得去試。
他們已經走投無路了,在別無它法之際,她不這麼做不行,這也是惟一能籌到錢的方法,她真的不願再去向黃董低頭。
她相信展御司有能力幫她這個忙,以他堂堂一個富豪大少,兩千萬在他眼里不過是個小數目。問題是她要如何向他開口借錢?
再說事情都已經過漫長的十年,他還會記得她嗎?還記得當年他們那一段年少輕狂嗎?
她不是不曾想過當年如果不是她退縮,匆匆結束她和他可能發展的機會,他和她的結局會有所不同嗎?她還會是現在這個不再對感情抱任何寄望的女人嗎?
她不知道結局是否會有所改變,但可以肯定的是那一場親密接觸,著實嚇壞了當時只有十六歲的她,更甭提當她匆匆趕回家時,發現父親手里正懷抱著一個才幾個月大的小女嬰,她心里的震撼有多強烈。
那種擔心自己偷嘗禁果會留下後遺癥的恐懼,深深捉住她稚女敕的心,令她害怕得連覺也睡不好,每天心神恍惚,直到月事來潮,她才真正松了口氣。
從那一刻起她遠離了展御司,甚至要求父親趕緊搬家,就為了躲避展御司。
當年她未留下只字片語就離開,她不知道當時的展御司會作何感想,更不確定他是否怪過她,更或者他早已忘記她這個曾經出現在他生命中的渺小餅客。
這些她都不確定,惟一確定的是她不能放棄這個能救回梅琪月的最後機會。
不管他是否已娶妻生子,另有幸福家庭;不管她的貿然出現是否會對他造成困擾,為了救回梅琪月,就算將來她必須為此付出代價,她也認了。
當天晚上梅茉情便將她的想法告知父親以及妹妹,這件事需要有人協助,光她一個人不可能做到毫無破綻。
「姐,你是說那個曾經教我騎腳踏車的大哥哥?」梅蝶依驀然睜大眼。
拔以她會印象這麼深刻,因為這是在她有記憶以來,只見過姐姐交往過這麼一個男朋友,後來他們散了,她就沒再見過姐姐和別的男生交往。
所以她才說姐姐把所有時間和青春都花在她和梅琪月身上,這句話一點也錯不了。
梅蝶依話才說完,就听見梅正雄也發出恍然大悟的叫聲。
「沒錯!我記得那個渾小子,他不就是當年被我逮到在半夜偷偷爬窗進你房內的那個大學生,這麼說早在當年你就被他‘拆吃入月復’了?」梅正雄回憶著陳年往事,突然臉色大變,氣沖沖的一躍而起,正欲奪門而出。
「爸,你又要做什麼大事了?」梅蝶依伸手扯住案親的皮帶,拉住他往前沖的身子。
梅正雄沒料到女兒會來這一招,身子失去平衡的趴倒在椅背上。
「蝶依,你不要阻止我,我要去找那渾小子算賬!耙對我的女兒始亂終棄,讓我去打死他!」梅正雄氣急敗壞的咒罵著。
「爸,我不是這麼說的吧?」這種私密事果然不該教父親知道。梅茉情漲紅著臉,心里後海萬分。早知道父親會出現這種反應,她應該三緘其口,不該明講。
「你不是這個意思?姐,如果他沒對你怎樣,你要如何將琪琪賴到他頭上,要他拿錢出來救琪琪?」梅蝶依提出她的看法,一旁的梅正雄不忘附議的頻頻點頭。
「我當然是這個意思,但是我沒說是展御司拋棄我。爸,當時是我逃離了他,不是他不要我,你去找人家算什麼賬?」梅茉情無奈地替展御司辯解。
「無論如何他都誘拐了你。」梅正雄只要一想到自己乖巧的大女兒,在十六歲那年就被男人騙了,心里就是無法接受這個事實。
「他沒有誘拐我,爸,我是心甘情願的。」梅茉情咬了咬唇瓣,窘得恨不得挖個地洞將自己埋進去。
案親的這種反應,令她好生難堪。事隔多年,是不是誘拐又如何?她知道自己未曾感到後悔,曾經有過那一段的少女情事。
「茉情,你……」梅正雄臉上一陣青、一陣白,難以相信站在眼前這個跟他頂嘴的人,竟是心目中那個永遠乖巧、永遠听話、永遠不會仵逆他的好女兒。
不,這不是真的,他一定是在做夢,一定只是在做夢而已。
「爸,我知道我令你很失望,但這些都過去了,所以為了救琪琪,你不要再去追究這已事過多年的往事,先把錢籌到再說,好不好?」梅茉情看起來比她父親更難過,她並不想教父親對她感到失望。
「我了解。我累了,我先回房了。」梅正雄起身,嘴里喃喃念著,一面走回他的房間。
「爸……」
「姐,不用叫了,爸只是一時難以接受他心目中的好女兒,也只是一個平凡人而已。」梅蝶依倒是早看透了她那永遠不長進的父親心里在想什麼。
只要姐姐永遠是乖巧、听話、懂事的好女兒,爸就可以將這個家丟給姐姐去管理,他則繼續去花天酒地,一點都不必擔心。爸的算盤就是這麼打著,一旦姐姐跳月兌出完美女兒的形象,爸自然是什麼希望都幻滅了。
「這樣也好,姐,就讓爸了解你只是他的女兒,不可能永遠照他的方式過日子。」也該是有所改變的時候了。
「如果不是為了琪琪,我本來打算一輩子隱瞞這件事,誰料到會踫上這麼一天。」梅茉情看著關上的房門,心里仍過意不去。
「說到這個,姐,你很過分哦!隱瞞功夫這麼到家,我是你妹妹,我都不知道你在十六歲那年就失了身,要不然我也可以當你商量的對象。」
「蝶依,不要說笑了,我十六歲時你不過才幾歲啊,想當我的商量對象,你還太小啦!」梅茉情好笑地伸手輕戳了妹妹的額頭一記。
梅蝶依撫住額際,不甘示弱的反駁道︰
「好,就算那年我還太小,現在我總可以當你的商量對象了吧?」
若要論戀愛經驗,她可比只談過一次戀愛的姐姐要有經驗多了。
「我這不是正在和你商量嗎?」梅茉情笑著指出。
「姐你預備怎麼做?重新把展御司追回來?」少女情懷總是詩,她相信姐姐一定還對那個展御司有感情。
「你想太多了,蝶依,我目前惟一想要的只是籌到兩千萬,把琪琪救回來。」其他的她想都不敢想,也不願去想。
「可是展御司會相信琪琪是他的女兒嗎?」
「他非相信不可。」
「那假設他相信,也把琪琪救回來了,他卻想把琪琪帶回身邊,你又要怎麼辦?」
梅蝶依的話問倒了梅茉情,一時之間她也無從答起。她只急著想把梅琪月救回來,卻從未深思過救回來之後的問題,但……
「我現在無法考慮這種種問題,蝶依,你分析的都對,但是我要先救回琪琪再說。」只要一想到梅琪月現在一定很害怕,梅茉情也顧不了其他了。
「當然是先救回琪琪再說,只是我們應該怎麼做?那個展御司現在又在哪兒?」
「他的下落從來不是問題。蝶依,你知道御翔航空吧?」從和他在一起她就知道他是個富家公子,將來是要繼承家業的。
「御翔航空?我當然知道,這家航空的班機可是有錢也不一定坐的到的,不過這和展御司有什麼關系?」梅蝶依不解地問道。
「如果當時他告訴我的家世背景沒有錯的話,那麼現在御翔航空公司的領導人該是他錯不了。」她還記得御翔這個名字是他父親為了他而取的,可見他父親有多重視他。
「姐,你是說真的?假的?」梅蝶依張口結舌,杏眼圓瞪。
如果這是真的,那琪琪真的有救了,踫上這麼一個大財主,真的是有救了。
「如果不是真的,我何必花一個晚上跟你說這些?」梅茉情伸手揉了揉妹妹的頭頂。
「那太好了,姐,我就知道你最有辦法!」梅蝶依最是欽佩的就是這個把她帶大、外表柔弱、骨子里卻堅韌不拔的大姐。
梅茉情淡笑不語。倘若不是逼不得已,她寧願不曾想起這個惟一的方法,也不願再去面對那個她不再熟悉的男人。
畢竟經過漫長的十年,早已人事全非,未來將是不可預期的未知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