神父送他們走出教堂時,大雨已停,陽光從重重雲層中微微透出光芒。
「謝謝你,神父!」
兩人真心真意的向他道謝。
「不客氣,有空可以多來我這邊走走,中國人不是有句話說‘相逢自是有緣’,真的要常來玩呀!」
「好!」
在他們揮手道別,欲轉身離開時,神父又叫住了他們,臉上帶著溫柔的笑容。
「耶穌基督為了救世人,所以背上了十字架,但人不是神,有更多的自由去做選擇,可以選擇把十字架背上或者不背,人生的路還很長,你們可要把握機會好好地走呀!」這年輕神父終是將一切都看在眼底了。
必到車上,兩人都安靜不語,各自咀嚼著離別前神父所說的那番話。
「綠燈了……」
茱敏喃喃自語地說道。
「什麼綠燈?」
丞風有些不解地望著她,因為此刻眼前的燈號是紅的,而他們卡在車陣中靜待著燈號的轉變。
茱敏仰靠在椅座上,目光望向前方。
「我剛剛突然有種過綠燈的感覺,然後很快地跑過一條路……」
他不太明白她的意思,但隱隱有所感覺,她說的綠燈跟眼前的綠燈是不同的。
靜了一會兒,茱敏再度開口了。
「下一次,如果我又帶崇祺來台北,我一定會知會你一聲。這次,真的是我疏忽了。」
他深深吐出一口氣。
「……謝謝你。」
能得到這樣的答案,他已經很高興了。
「茱敏……」
「嗯?」
他望著前方。
「我也不知道未來會如何,但我們邊走邊修正,找到我們都想要的,好嗎?」
停頓片刻,她才肯定地回道︰
「好!」
必到雲家後,一進門,兩人皆因眼前的景象而嚇了一大跳,客廳一團混亂,椅墊全被甩到地上,食物、玩具散亂各處,好似歷經了一場大戰似的。
兩人互看一眼,連忙拔腿沖進室內。
這個房子位在有警衛駐守的社區中,照理說,一般宵小沒什麼機會可以闖空門,但不怕一萬,只怕萬一。
「崇祺!」茱敏忍不住張口喊道,期待有個小小的聲音回應她。
「別慌!」
丞風伸手抓住她,不讓她沖動行事,他太清楚,一旦踫到和崇祺有關的事,她的理智神經十條中有九條會當機。
「門窗沒有被破壞的跡象,所以外人入侵的可能性不大。」
茱敏緊皺著眉頭,心提得老高,她開始飛快地搜尋每個房間。
戰場從一樓延伸到樓上,二樓是一般睡房,但房間沒人,這令她心頭的慌亂感再度加深。他們緊接著來到三樓的健身房,甫踏進門,便看見祖孫三人橫躺在鋪著軟墊的地上,正呼呼熟睡。
兩個老人家手上都還拿著玩具,而崇祺的頭偎在女乃女乃的胳肢窩下,兩條胖胖的小腿則毫不客氣的擱在爺爺的肚子上。
顯然兩老一小都玩累了,累到連電鈴聲響了都叫不起來!
看到這一幕,他們不約而同松了一口氣,並相視一笑,在輕手輕腳地為他們蓋上薄被後,便下樓了。
「今晚留下來吧!」
丞風注視正忙著把客廳物品歸位的茱敏,然後開口說道。「現在暫時也走不了,趕回去就太晚了,倒不如留下來過夜。」
茱敏看看時間,現在快四點了,如果此時叫醒崇祺,的確不適宜,而且……
腦中浮現兩老一小躺在一起的模樣,有股暖流熱呼呼地流過她心頭,老人家畢竟是寂寞的,難得看到寶貝孫子回來,可以好好疼借一番,對此,她除了心存感激外,亦帶著歉疚,是她剝奪了老人家含飴弄孫的機會。
她抬頭看著丞風,一種莫名的感覺油然而生,好奇怪呀!餅去和他共處時會有的煩躁和不耐,似已隨風而去……
「好吧,還有空房間嗎?」
「里面全都是崇祺的東西。」
丞風打開包包看了一眼,然後搖搖頭。「以後,如果要出遠門,請‘一定’要跟我說一聲!」
「嗯。」
茱敏隨著他來到一個房間,他打開門,說道︰「今晚你就睡這。」
才一進去,她便知道這是他的房間。
丞風越過她,匆匆撿拾散落在床上的衣物。「早上出門太趕,沒來得及收……」
看他手忙腳亂的,她忍不住出聲制止。「別忙了,我睡客房就可以。」
「客房的床是單人床,這邊的床比較大,你跟崇祺睡剛剛好。」
既是這樣,她就不再多說什麼了,這是她第一次進入他的房間,也是頭一回進入男子的房間,感覺挺怪異的。
「你如果累了,可以先在這邊躺一下。」他拉開床頭櫃拿出一套全新的枕頭和棉被。看到那枕面,丞風不由得苦苦一笑,希望茱敏看了不會糊思糊想,因為這個新枕頭上繡的是一只戲水的鴦,而他的則是鴛。
這組枕頭是他母親很久以前為他準備的「結婚禮物」,現在看來卻是十分諷刺——他與她結婚至今,從未同床共枕過……
他將繡面翻轉到底下,然後才鋪上枕巾。「有點樟腦丸的味道,會介意嗎?」
「不會……」
茱敏注視他利落地鋪著床,想到自己將要睡在他睡過的床上,她突然感覺到一股燥熱爬上臉頰,為了移轉注意力,她移開視線。
「你公司怎麼辦?現在還不到下班時間。」
他把被子攤平,然後抱起自己的枕頭。「不礙事,我下午就已經跟客戶把事情談好,可以休息了。」
「你的客戶都那麼漂亮美麗嗎?」
她漫不經心地問道,開始四處瀏覽整個房間,視線掃過桌上的電腦、兩大排書櫃,還有一個引人注目的大玻璃櫃,櫃子里面放了許多有著其他國家國徽的各式紀念物,她不禁好奇地走過去看。
「沒有,不是每個都這樣。」他的目光隨著她移動,除了他母親和月華以外,她是第三個進人這個房間的女子。「……那里面的東西是我在考上大學那一年,出國自助旅行時收集得來的紀念品。」
這話勾起了她的回憶,雲丞風當年就是因為「環游世界」,才比別人晚兩個星期入學,也因此造成轟動。
「你到底去過哪幾個國家?」
他收藏的紀念品很多,光從旗徽推斷,至少也有三十幾個國家了。
「很多喔!有澳洲、紐西蘭、印尼……」
在他念了二十來個讓她頭昏眼花的國家後,她忍不住叫停。指著放在架上的中型地球儀,她搖頭笑嘆道︰「你干脆直接說你想去而還沒去的國家有哪些好了。」
「也是很多,有印度、土耳其、沙烏地阿拉伯、加拿大、美國——」
說到這,丞風突地閉上嘴。
茱敏則是過了好一會兒才意識到他為何會突然住口不語,因為——
丁月華人現在就在美國。
月華——
從他們結婚後就再也沒提到的人。
「你不用這樣避諱。」
背對著他,她用食指輕輕旋轉著地球儀。「月華,她還好嗎?」當那名字說出口時,並沒有想像中的難過,這樣和他坦然說起月華,她反而有種釋然的感覺。
只是,她發現在這個房間中並沒有月華的照片,一張都沒有……
丞風沒想到她會問起月華,沉默片刻後,才回道︰「不知道,我也很久沒有她的消息了。」
「還是不知道她在哪里嗎?」
「知不知道已經不重要了。」
他淡淡地說道。
茱敏凝視著地球儀,美洲大陸是那樣明顯,手指輕輕一點就可以找到,可想在其間找到一個人,卻不是那麼的容易。
「我……」
她遲疑地開口。
丞風望向她。
她手指輕輕一推,地球儀再度轉動,一切、一切要慢慢地放開——
「我會請淨文和秀綺幫我打探月華的消息,如果有的話,我再告訴你。」
丞風靜了一下,表情莫測地凝視她半晌。「再說吧,你先休息一下,如果你要洗澡,熱水隨開隨有。」語畢,他便抱著枕頭走出去。
茱敏望著那旋轉不停的地球儀,心思飄得好遠、好遠……
見到雲母已累垮,茱敏決定晚餐由她負責張羅,可是這是她頭一回在雲家做晚餐,心情難免有點緊張。
當她打開冰箱上下搜尋時,發現除了一些新鮮蔬菜外,只有一大鍋漬泡的牛排。
雲丞風解釋,星期五是他們家吃西餐的日子,雲母通常都會親自做牛排給他們吃。
雖然她會煎牛排,但卻無法掌握其他人喜愛的生視諶,而且得等大家清醒坐上桌再上這道主菜才合適,所以她先專心處理湯和沙拉,丞風則在她旁邊幫忙張羅。
「你們家都是這樣吃的嗎?」
茱敏好奇地問道。
「嗯,已經成為傳統了,肉販都知道每逢星期五要為我媽留下最上等的牛肉。」
茱敏翻攪一下腌漬的湯汁,香味立刻四溢,看得出里面的配料也下過一番功夫,她忍不住輕嘆。
「我終于知道你為什麼對‘牛排’那麼情有獨鐘了,你根本就被養刁了胃口。」
此話一出,丞風立刻面露苦色。「茱敏,你答應過我不會再提這個了。」他在大學時代,曾將選女人和選牛排相提並論,結果把茱敏惹火,兩人整整抗爭了一學年,好不容易才弭平戰火。
而他現在最不想談的就是有可能會破壞此刻和諧氣氛的話題。
盡避她已開口說願意原諒他,可他仍對現有的平和感到不安,深怕一不小心就會壞了現況。
茱敏笑著聳聳肩。「我的意思是說,你媽牛排做得那麼好吃,你怎麼可能吃得慣外面的,你想到哪里去了?」
原來真的是指「牛排」,丞風訥訥地說道︰「是呀!的確吃不慣外面的……」
兩人就這樣一邊閑聊,一邊料理晚餐。
當雲父、雲母牽著崇祺下樓時,飯桌上已擺好了湯和菜,待他們坐定位,牛排也已煎好了,大家愉快地共進晚餐。
「好吃!小敏你牛排煎得恰到好處。」
雲母開心地說著。
「不,不是我,今天的主廚是丞風,我只有弄湯和開胃菜。」茱敏一面喂崇祺吃他的蔬菜麥片粥,一面笑道。
「哦?沒想到丞風也有這樣的手藝。」
雲父呵呵笑道。
「拜托!我好歹也吃媽做的牛排二十幾年了,現在還每個禮拜吃,想不學會都很難。」丞風洋洋得意地說道。
「是喔!你還真是深藏不露,平常我在家弄的時候,你為什麼都沒來幫忙?怎麼小敏一來,你就忘了‘君子遠庖廚’的原則,願意親自下廚了?」雲母不客氣地給了兒子一記白眼。
丞風立刻舉旗投降。「媽,您是家中廚房的女王,誰敢輕易進去挑釁?恐怕沒兩三下就被您轟出來了。」
「才不會咧!只要你做事情像小敏這樣利落,誰會轟你走?小敏,你說對不對?」
茱敏只是笑,聰明的保持沉默,這是屬于他們母子間的「親密戰爭」,她不宜加入。
「這沙拉很好吃耶!我怎麼不記得我有買這種綠色蔬菜?」雲母津津有味地吃著撒上醬料的綠色蔬菜。
「有呀!那是您買的菠菜,沾這種醬吃起來很爽口。」茱敏做的是簡單的義式沙拉,很開胃。
「原來菠菜也可以這樣生吃呀!憊挺好吃的,沒有煮過後的那種鐵味,這沾醬味道也很好,你可不可以給我食譜?我下次也來自己做做看。」
「沒問題,待會兒就抄一份給您。」
大概是因為可愛孫子的到來,所以雲母心情大好,情緒異常高昂。「說到菠菜就會讓我想到一件極好笑的事,丞風,你還記不記得以前常來家里跟你玩的魏哥哥?」
丞風偏頭想了一下。「沒什麼印象,但我記得他們家有六個小阿,他是老大,對不對?」
「對!就是他!他現在可是當檢察官了。」雲母興高采烈地說道。
「老太婆,那孩子跟菠菜有什麼關系?怎麼會突然扯到他呢?」雲父不解地問道。魏家家長是他多年的老友,以前住在同一個社區,常常往來,後來他們搬家,才較少聯絡。
「咦?你不記得啦?那魏家老大小時候很喜歡看大力水手卜派,還以為吃菠菜便會力大無窮,他五歲時,就曾經吃了一堆炒菠菜,然後跑去平交道打算只手擋住別車咧!」
嗄?茱敏立刻記下,絕對不要讓孩子在懂事之前看大力水手。
「嘩!他真勇,後來是誰救他的?」丞風問道。
「當然是旁邊的路人,听說當時情況很緊急,柵欄都已經放下,而且也听到了火車鳴聲,沒想到一個小子卻突然沖出去,踏在平交道上,打開兩腿跨馬步,雙手張開,大有一副萬夫莫敵的架勢,把在場所有人都嚇壞了,幸好有人反應快,在火車到達前,沖過去把孩子救了下來,這件事情還有上報呢!」
其他人聞言皆會心一笑,真是謝天謝地。
彬許是見到孫子在身邊,所以今晚雲母的情緒特別好。「講到這,又會想到丞風做過的一件蠢事!」」我?」丞風困惑地指著自己的鼻子。「老媽,我很確定自己沒笨到吃了菠菜後就跑去擋火車!」
「你是沒有,你小時候根本不愛吃菜,偏食得要命,有夠難養的!」雲母轉向茱敏,後者正露出一臉興味的神情。「這事我還沒講給你听過,你要听嗎?」
「要!」在她坐月子期間,雲母曾跟她分享過許多丞風小時侯的趣事,只是當時的興趣沒有現在濃。
「媽!您可不可以先講給我听?」丞風請求道,他有種不太好的預感。
雲母沒理他,兀自笑著說下去。「以前不是有出卡通,叫什麼‘科學小飛俠’——」
此話一出,丞風立刻大叫︰「啊!我想起來了,媽,別說!」
「我也想起來了!」雲父也呵呵直笑。
看到他們的反應,茱敏更加好奇了。「出了什麼事嗎?」
「他呀看卡通著了魔,以為披上一件薄被,就可以像科學小飛俠從逃邙降,打擊壞人。有一次,他趁我不注意時,偷偷從家中帶出一條毛毯,然後跑到鄰近工地去玩,這渾小子,居然還跑到二樓,那時牆都還沒搭起來,他就站在邊邊,學科學小飛俠說了句什麼——惡魔黨大頭目,我來抓你了!之後也不管別的工人怎麼呼喝,他就這樣不怕死的往下跳,嚇死人了!」
「對呀!當我們得到消息趕到時,沒人敢相信他有那種勇氣從那麼高的地方跳下來。」雲父搖頭嘆道。
不怕死的勇氣……
茱敏已經領教過了,想起丞風下午的行徑,她看了他一眼,而他也望向她,那瞬間,他們交換了只有兩人才懂涵義的眼神。
「當時……他跳下來後有沒有怎樣?」她收回視線問道,丞風則假裝听不見,埋頭猛切牛排,見他整個耳根子都紅了,就知他有多窘了。
「哼!算他命大,先跌在沙堆上,之後才滾到地上,下巴拉裂了一道口子,縫了幾針。」雲母想起那時的情景,又是好氣又是好笑。
丞風這時抬起頭抗議道︰「什麼叫我命大?那是我聰明,早算好要往沙堆上跳,本來會沒事的,全是因為被旁邊大人的叫喊聲嚇到,所以一時沒站穩,才會滾到地面上撞傷的!拜托!從二樓跳下,哪會有事呀?!」
雲母瞪他一眼。「還敢講?大家都差點被你嚇死了!」雲母轉向崇祺,聲音轉柔地說道︰「我的寶貝孫,以後不要學你爸爸那麼笨喔,好不好呀?」
已經會說話的崇祺,雖然還不太明白女乃女乃在說什麼,但人家問他好不好,他也不管三七二十一,就乖巧地點點頭。「好——」
雲母滿意地點點頭。「這才乖,叫女乃女乃——」今天下午他們花了好長一段時間訓練他喊爺爺、女乃女乃,其實崇祺會叫,只是鬧別扭不愛開口,如今混熟了,就很听話了。
「女乃女乃!」
「好乖唷!」
雲母香了他一個。
「千萬不能跟笨爸爸一樣。」
「嗯!笨爸把!」
崇祺頓時如實復誦。
丞風睜大眼楮,一臉受了傷的表情。「兒子,你怎麼可以罵爸爸?」
眾人同時爆出笑聲。
今晚的雲家很熱鬧!
本咕——咕咕——報時鳥叫了十聲後,悅耳的音樂立時響起。
茱敏從雲母房間走出來,吸了好幾口氣,才讓心緒沉澱下來。在走回房時,和丞風打了照面。
「跟媽談完話了?」
丞風問道。
「是呀!」茱敏舉起手中的「戰利品」。「她把一些沒用過的皮包和衣服全給我了,有點不好意思。」其實這些東西她拿了也沒什麼機會用到,但又不好推拒長輩的好意。
「嗯。」兒子喜歡趴在他的肩頭上。「原本以為他下午睡得太久,晚上會很難哄,可沒想到一下就睡了。」
「他很少出過這樣的遠門,可能興奮了點,你……」茱敏停了一下,在此刻稱呼雲母為「你媽」,感覺很怪,所以——
「媽還給我一樣東西。」
她抽出一個長型的紅絨盒,打開一看,里面是一條很美麗的珍珠項鏈。
丞風認出那是他母親最鐘愛的一條項鏈,會送給茱敏,自有其意義。
「這應該是——」茱敏咬著下唇遲疑地開口。「應該是要送給你妻子的吧?」
「你就是,不是嗎?」他語氣平和地說道。
她抬起頭望著他,而他坦然回視,最後,她點點頭。「我會暫時保管。」
這時,她突然發現他的下巴有一條疤痕,那是她以前從未注意過的,直到此刻。
她不禁舉起手指著那疤痕。「那就是你當科學小飛俠的證據嗎?」
丞風聞言伸手觸模自己的下巴。「咦?沒想到這疤還在,我還以為長大後就會消失。」
她笑笑。「如果疤痕這麼容易消失,那整型業者恐怕會少了一大筆進帳。」她停頓了一下,才道︰「時候不早,晚安!」
「晚安……」丞風看著那扇漸漸關起的門。
疤痕沒那麼容易消失……
他默默咀嚼著這一句話,兩手插在口袋,緩步朝他今晚睡覺的房間走去。
未來還有得模索呢……
必切是問,而有時,關切是——不問,倘或一無消息,如沉船後靜靜的海面,其實也是一靜靜的記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