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子一天天過去,轉眼間,半年又過去。
早上,韓湄整理她在山坡地上開闢的菜園,齊維則去幫隔壁牧場的人放牧;午後,韓湄和齊維一起上課,他們教學進度快得驚人,目前的齊維已經擁有企管碩士的資格,韓湄幾乎將所有掌管孟氏企業的必備知識全教給他,現在就只差沒有實地模擬。
彬許出于私心,韓湄並不是很想讓齊維回去掌管孟氏企業,因為現在的他,雖然具備那些知識,但是商場上的人事復雜,恐非是心思單純的他所能應付。
因為現在的他,是個會和牛、羊、太陽、樹下草說話的大孩子,而不是那個能在轉眼間,于商場上叱吒風雲的男人。
而他們兩人,自從那個雨夜,在確定彼此關系後,除了感覺更加親密,以及齊維會偶爾對她做出「情侶之間」會有的擁抱和親吻,他們的生活如常。
但是這些對韓湄來說,已經足夠,每一逃讜她而言,都是奇跡。她對自己心中能產生如此的情感,感到驚奇;雖然偶爾會被一股罪惡感擄獲,但在看到齊維燦爛的笑容時,又會淡了下來,她從不曉得自己可以愛一個人那樣深,她寧願珍惜眼前所擁有,而不是去想將來會如何,如果可能的話,她寧願維持現狀,直到永遠。
但是世間事總不會盡如人意,最意想不到的事情還是發生了。
孟觀文在睡夢中,安詳死去,享年八十一歲。
他的葬禮簡單隆重,除了至親好友之外,並沒有讓外人參加,主要原因是為了不讓唯一的家屬齊維,面對太復雜的人群。
齊維听到爺爺死去的消息,反應異常平靜,他只是低下頭,表情木然地看著地大多數人都能體諒他現在的精神狀況,以為他還不清楚,他在這世上最尊重的人已經離他而去。
對此情形,韓湄卻覺得非常憂心,因為現在的齊維是看到一只小動物、一朵花枯萎,都會難過得哭出來的人,但現在卻不言不語,反應太過平靜了。
舉行葬禮的那天,天氣異常好,他們遵照孟老爺子生前的心願,葬在其妻的身旁。
隨著棺木一寸寸下降至墓穴,齊維的臉色更加慘白,韓湄擔心地望著他,緊緊握住他冰冷的手,默默將力量和溫暖傳達給他,他也緊緊抓住這個支撐。
那天下午,齊維、韓湄、振君和一些孟老爺子的老友坐在孟家大宅的書房中,聆听孟觀文的遺囑。
孟觀文將他的遺產百分之三十,捐給醫療協會腦科研究中心,希望他們能在人腦方面的研究醫療有所進步和突破,再拿出百分之三十,成立一個慈善基金會,希望能幫助困苦貧窮的人。
齊維心不在焉地望向窗外天空,對于律師的宣讀,恍若未聞,他的手緊緊握住矮湄的。
昂責這份遺書的是張文熙律師,他是孟氏公司的法律顧問,亦為孟觀文多年好友。
張文熙宣讀完事項後,在此的多數人,都是孟觀文指定委托擔任基金會理事,由他們來決定基金用途,在听完和他們有關的遺囑之後,便返到另一個房間討論,書房只剩下律師、韓湄、齊維、振君四人,律師先以憐憫的表情看齊維一眼後,才轉向韓湄,他和韓湄的爺爺亦是熟識,所以也將韓湄視為自己的孫女。
「韓湄,能私下和你談談嗎?」他以長者溫和的態度說道。
矮湄轉頭看向齊維,他亦回過頭望向他們,靜默一會兒。「我出去散步。」說完就起身離開。
振君也站起來。「我也出去好了。」
「不,你留下。」
振君聞言,和韓湄交換一眼後,復又坐下。
「剛剛遺囑還有一部份我沒宣讀完。」張律師坐到韓湄的前面,他輕嘆口氣。
「你可知道為什麼?」
她搖搖頭。
「我想先讓你知道,在得到你的同意之後,我才會公布出去。」
「請說。」
听完張律師朗讀完接下來的遺囑後,整室靜寂下來。
振君面色沉重地看著一言不發的韓湄,隱忍欲月兌口而出的疑問。
張律師定定望著韓湄。「你可知道,我為什麼不在眾人面前朗讀下面的遺囑內容?」
她搖搖頭。
在孟觀文的遺囑中,他指定由韓湄擔任齊維的監護人,也將孟氏企業及剩下百分之四十的遺產管理權交給韓湄,由她視情況決定,若孟齊維的情況許可,或是恢復記憶的話,再看她願不願意將繼承權交還給齊維。
被言之,孟觀文可以說將孟家所有一切都交給完全和孟家沒有親屬關系的韓湄,這的確是件令人震驚的事。不明究理的人,還會以為她是用了什麼手段,騙取到這份價值不菲的財產,但知道內情的人都明白,這是孟觀文賦予韓湄的最高信任,因為他深信她一定會好好守護齊維,他唯一的血脈。
張律師搖頭嘆了口氣。「因為事關你的未來還有名節,所以在確定你的心意之前,我不願意公諸大眾,告訴我,你真的事先就已經答應你孟爺爺的要求,擔任齊維的監護人?」
矮湄表情輕松地點點頭。「是的,我曾答應過,這份決定到現在亦未改變。」
「為什麼?」張律師困惑地望向她。「你對齊維並沒有這份義務──」突然他若有所悟。「莫非你對他……」他不是沒見過以前齊維對女性的吸引力,也難怪她逃不過。「那你們兩個當時為什麼不在老爺子還在世時結婚?」
她臉微微紅起來。「答應爺爺那時,我對齊維並沒有那種……至少不像現在那樣深的情感,所以一點都沒想到結婚這個問題。」
「那你們現在可以結婚,早點成婚,比較不會落人口實。」振君以平穩理性的語氣分析道。
「口實?」她苦笑。「別人想怎麼說是他們的事,對我而言,這份財產只是孟爺爺暫時交給我保管而已,遲早還是要還給齊維。」她嚴肅地回答。
張律師以長者的態度看著她。「你現在還是沒有打算和齊維結婚嗎?」
矮湄咬咬唇。「還沒考慮到這件事。」她不想做出和現在生活不同的事。
「那你可否有心理準備,會因此招致許多的閑言閑語?」張律師語重心長地說道。他知道外人不會了解韓湄是一個多好的女人,他們所注重的將會是她利用孟家繼承人失去記憶之際,乘機奪得孟家財產這個表象,或許應該慶幸孟家沒有其他親系,若有的話,只怕還會惹來更多的風風雨雨。
拋的表情冷淡。「做事問心無愧,傷不了人的。」
送走張律師後,韓湄正要去找齊維時,振君攔住她。
見到他,她總是有股歉疚,畢竟她辜負他的情。
在她和齊維互訴情感雨夜後的第二天一早,他使向他們辭別,臨走之際,他寓意深重地對她說道︰「希望你不要後悔自己的選擇。」他的語氣沒有怨恨,只有了解,仿佛這個結果是他早就預見的。
雖然沒有明說,但從他的表情,她知道他看到一切。
「我希望能夠不要後悔。」這是她當時對他說的話。
「為什麼還是不願意和他結婚,是因為他還不是個大男人,無法行使丈夫的義務嗎?」他那尖銳的問題,讓她整張臉都紅了。
「不!不是這個緣故。」她連忙否認。
「那還會有什麼原因?」他搖著頭,雖然這麼說很不甘願,但他還是說出來。
「若是你擔心他不能行使丈夫義務,我會恨樂意教他的。」
听他這樣說,更讓她感到羞窘,差點掄起拳頭打人,她深吸一口氣後才開口,她瞪著他。「這種事情不用教!」
「喔!」他拉長語調,好笑地睨著她。「莫非你們已經……」
「沒有!」她急忙否認,其實齊維不是沒有男人的反應,只是她裝傻,當作不知道,沒為他「解惑」,一方面是她自己心理沒有準備好,另一方面她也不是沒有疑懼。
「那我不懂,為何不結婚?」他抱著胸。「別告訴我,你是在等他向你求婚,明知道他所了解的一切都是你教的。」
她眼楮盯著地面好一會兒。「時機還沒到。」
振君向天花板丟一記白眼。「你的時機是指什麼?你們兩人已經像夫妻般在一起生活,還會有什麼問題?難道你要等他恢復記憶後,才肯嫁他?」
敝復記憶!這句話讓她臉色變得慘白,不!她一點都不想讓他恢復記憶!這個認知,就像一道閃電擊中她,讓她覺得既心虛和愧疚,她沉默不語。
餅了好一會兒,她才輕輕地說道︰「或許我是怕他恢復記憶,所以才不敢嫁他吧!」
「什麼?」他完全不懂這種思考邏輯。
矮湄灑月兌她笑一笑,然後她從桌上拿起一疊資料,是孟氏企業本年度的財務報表,齊維出事至今,也已一年,但如今似乎是他回去的時候。「這段時間,幸虧有你的協助,使孟氏企業得以順利運作。」
振加不以為意地揮揮手。「我只不過出張嘴,其實付出最多的還是孟爺爺。」
說到孟觀文,他語氣不自覺流露出濃濃敬佩。
提到孟老爺子,她就無法不傷感,至今仍難以接受這位長者已經逝去的事實,突然她記起齊維,他那異常的平靜令她憂心,她看向振君。「我想讓齊維開始接觸公司的事,你覺得如何?」孟老爺子去世,齊維已經無法繼續待在山上,他得盡早扛起屬于孟家的一切。
「他的情形,你比我清楚,倘若你覺得可以就可以,你為什麼……」他現在關心的不是這個話題,他想要再把剛剛的問題弄清楚,但她可不打算再繼續討論這個會讓人心煩的話題,何況她急于找到齊維,她很擔心他的情況。
「既然你不反對的話,那我就帶他回去了,我還有事要處理,先走一步。」在她離去之前,她停了下來,沒有回頭。「婚姻之于我從不是那麼必要,現在的我很滿意目前的生活。」說完後,便輕輕將門帶上,振君則默默咀嚼這番話的涵義。
「她到底是怎麼想的?」——
矮湄幾乎翻遍了整個屋子,才找到齊維。
他一個人待在孟老爺子的房間,沉默地看著攤滿一地的相簿。
從那些相片,他看到過去、另一個、完全陌生的自己。
相片中的那個男子,臉上總掛著飛揚自信、甚至稱得上諷刺的笑容看著鏡頭。
以前听韓湄形容時,還不覺得什麼,但現在看到,覺得……非常怪異。
那是和自己有相同臉孔的男人,但他的表情卻是現在的自己不曾有過,他懷中的女人沒有一張是相同重復的臉孔,那韓湄呢?她在哪兒?怎麼都沒有看到和她的合照呢?
他開始翻找,過去他和韓湄之間是什麼樣子?因為安于現狀,所以不願探究過去,但是爺爺驟逝,讓他有種強烈的感覺。
他覺得對不起這個老人,因為他完全不記得他們之間共處的歲月,而這個老人,卻是帶著孫子未恢復記憶的遺憾而逝,他突然恨起自己,為什麼沒有恢復記憶!
翻著、翻著,從成年的他,翻到嬰幼兒時期,他的父母一直都在他的身邊,直到六歲以後,才沒有跟他們合照的相片,接下來都只剩下爺爺,而他臉上笑容雖然依舊,但已多了一份世故的早熟。
突然一些模糊的畫面,閃進他的腦中,當他要捕捉時,又馬上消失不見。
他輕撫那些照片,心境有股說不出的痛苦,他好想大哭一場,可是不知怎地,就是發泄不出來。
一雙柔軟的手輕輕觸著他的頭發,他抬頭,是韓湄!
她的表情充滿哀傷和了解,她用手環抱住他,將他帶進懷中。「不要壓抑,想哭就哭!」
「我不想哭。」他聲音沙啞地從她懷中傳出來。
「為什麼?」
「因為我對不起爺爺。」
「你沒有做什麼對不起爺爺的事。」
「有!」他抬起頭,表情充滿自責和痛苦。「我忘了他,我是他唯一的孫子,但我卻忘了他,變成一個陌生人!我怎麼會這樣?」齊維用手打著頭,氣自己為什麼會喪失記憶,恨不得能馬上恢復。
她覺得好苦,她必須為他的失去記憶負責!可是現在說這些都已沒用。她怕他傷到自己,趕緊抓住他的手,既心痛又無奈。「別這樣,若是你有錯,那我是不是也有錯?你是為了我才……」她苦澀地說道。
他的臉上已布滿淚水。「不!是我的錯!是我的……」他陷入強烈自責情緒中,整個人像失去依附般的緊緊抱住矮湄。
她無助地摟住他,看著他背後的牆壁,上面有張孟老爺子和齊維放大後的合照,看見老人慈祥的面容,讓他想起老人家曾經對她說過的話──齊維就拜托你了。
她慢慢撫模他的頭發,藉節奏性的動作來安撫他。「還記不記得,爺爺最後一次來看你的樣子?」
雖然動作輕不可辨,她可以感到他在懷中微微動一下。「你們一起去河邊釣魚,不是嗎?」在孟觀文去世前一個星期,他老人家來山中和他們一起度周末,其實這已經成慣例,一有休假或空閑,孟觀文都會和他們一起度過,或許是唯一的親人就在這邊,所以無論晴雨,都會趕過來。
隨著相處次數增加,從孟老爺子的神情,她可以感覺得到,他已經能夠接納現在這個齊維,並打從心底喜愛他,所以她相信,孟老爺子絕對不會認為齊維對不起他,這點可以從他的笑容看得出。
「爺爺跟你在一起時,你覺得快樂嗎?」
「嗯!」他頭依舊埋在她懷中。
「你覺得爺爺和你在一起時,他開心嗎?」
沉默,然後他抬起頭,緩緩轉過身子看著牆上那張照片良久。「我不知道他是不是真的開心,但他跟我有說又有笑的,講了好多事情給我听,我覺得好快樂,但爺爺是不是……我……」
「若他跟你在一起不開心,覺得痛苦的話,他就不會那麼常拉你一起去釣魚,一同趕牛去散步,對不對?」她柔柔地說道。
這番話像是有魔力般,讓他的痛苦慢慢散去,留下的是深沉的哀傷,齊維看著照片的雙眼,泛出淚水,再也止不住,他大哭出聲,毫無保留。
「我好想他……」他痛苦地說道。
「我知道,我也是。」她緊緊抱住他,希望幫他分擔痛苦。
「我不要他死!」
「我也不要。」
「爺爺!爺爺……」他哀慟地喊道。
這時窗外好天氣不再,烏雲聚滿天空,不一會兒,綿綿細雨落下,似乎同他們一起哀悼親人的逝去——
孟老爺子的死,帶來意想不到的結果。
齊維變得沉默,老是若有所思的想著事情,也不急著回山上,反而留在孟宅中,處處模索。
矮湄在旁沉默著,她了解他的想法,現在齊維開始對他的過去產生真正的興趣,他希望能恢復記憶,想起從前。
齊維想恢復記憶是件好事──對孟家、對孟氏企業都好,但對她呢?
她心中有著強烈的恐懼。
她不想自欺,現在的她是不知道該如何面對齊維。
而且他恢復記憶後,對她會有什麼感情?她不想去想,也不願去猜。
齊維則完全不知道韓湄的恐懼,他想找回過去的自己,想要藉此作為對死去爺爺的贖罪。
但是不曉得為什麼,他就是想不起來,偶爾看到一些物體,會有著極熟悉的感覺,若想再深入去抓住那個片段,又馬上消失不見。
他開始氣起自己來,頹喪的情緒深深籠罩住他。
有一天,他在自己的房間中翻山一個箱子,一打開,里面竟是一套老舊高爾夫球具。
他拿起它們,將上面的灰塵輕輕吹掉。
憊可以用嘛!他拿起來稍微比劃一下,揮來揮去,總覺得不順,他再次仔細觀察一下,才發現不同處。
那是一套特制的球具,大小設計剛好適合青少年使用。
他心念一動,再次仔細翻看,沒一會兒,他就在把手的桿子附近,找到一行刻字──給齊維︰生日快樂!
爺爺看到落款的日期,他喉頭涌起哽咽,原來這是爺爺送給他的十歲生日禮物,原來他曾和爺爺一起去打高爾夫球,原來……老天!到底有多少個原來,有多少個曾經?
他努力地去想像,一個十歲小男孩和爺爺一同走上果嶺的模樣,但怎麼想,他就是沒法想起那個樣子,他突然恨起自己來,便用腦袋去撞牆,為什麼想不起來?
為什麼?
「你在干麼?」韓湄站在門口驚叫道。
「我想不起來,我真的想不起來。」他睜開眼望向她,痛苦無助地說。
她站在門口好一會兒,然後才慢慢走過來,但她沒有走向他,她蹲在那些球具旁邊良久,才動手開始收拾。
長發垂下來,掩住她臉上的表情。「我們回去吧!」她輕輕地說道。
「回去哪兒?」他不解地望向她。
「先回山上吧!」她仰起頭看他,表情看似平靜,而且透明得驚人。「這些日子,爺爺的死給你打擊大大,你一心想要快恢復記憶,但是愈急,就愈想不起來。」她的手輕輕撫著他的臉龐。「先離開這里,讓自己不要那樣緊繃,或許就可以想起來。」
不知怎地,他覺得韓湄有些怪怪的,但又說不出哪里不對勁。「但是,我若離開這兒,我還能想起什麼事情嗎?」
矮湄垂下眼,盯著地面好一會兒,再抬起時,眼中不自覺流出一股懇求。「陪我回去一趟,好嗎?我好想回去那里,我們只要待幾天就好,之後我們就回來,可以嗎?」
其實他也很想回去,但他怕自己又會不想再想起過去,因為他是那麼喜歡現在的日子,喜歡到寧願放棄過去的一切,有一會兒,他真的願意這樣做,但是在看到那套高爾夫球具時,又提醒了他。
「韓湄,我……現在還不能……」他為難地說。
「幾天也不行嗎?」她不放棄,再次輕輕問道,眼中盛滿絕望。
「可是……」當他看到韓湄的表情時,不禁呆住,從沒見過韓湄這種表情,心事重重;而且他突然發現,這是韓湄第一次向他提出請求,從來都是他要東要西……凝視她的臉龐,陡然之間,他覺得一切都不重要,除了讓她開心、快樂之外。
「好吧!就听你的,我們先回山上。」他將她抱進懷中。「我們這就回去。」
畢竟,懷中這個人,是自己生命中最重視的珍寶呀!——
必到山上,齊維原本緊繃的情緒,立刻松馳下來,一回來,他就立刻沖向隔壁的牧場,和他的牛朋牛友打招呼去。
矮湄趴在欄桿,含笑注視他那孩子氣的舉止,真是的,怎麼還這個樣子呀!
漸漸的,她的笑容消失,她想應該快要見不到這樣的齊維吧!她有這樣的預感,他恢復記憶的日子應該不遠。
在這段時間,她和孟爺爺以這種方式,讓他在大自然中療傷,如今他的智識已經足以和他失去記憶之前相比,差別就在于經驗方面的累積,而這些必須讓他自己去領受。
那場意外,雖然創造出一個新的齊維,但也還是必須走屬于他自己的、接下來的人生,他不可能一輩子都待在山中,何況他有機會去選擇,是要加入人群的社會,或是另外一種生活方式。
她一直有這種感覺,他過去的記憶雖沒了,但並沒有奪去他的本性,使她不禁要猜想,過去那個齊維的真實個性是否也是如此,只是外在的環境改變、教育了他,讓他變得那個樣。說不定她、或是其他人也是如此,曾經也如此單純、無邪,隨著年紀漸長,亦忘卻原有的本性,忘記原有的自己。
不過人是沒有辦法一直獨居,而且也不可能一直縮在殼中,想逃避外在的傷害,至少對齊維是不可能,她不可能永遠保護著他,或是將他變成自己心中所理想的那個人,這個想法,她自始至終都沒改變,現在該是放他出去的時候。
敗多事物都將因此而改變,至少近一年的山居生活將會起變化,至少他和她單純的兩人世界,他單一信任她的狀況,也將改變了,還有……算了!往好處想,他若是恢復記憶,如此一來,才算是完全康復,她心中那難言的沉重負擔至少可以輕了一半。
一陣風吹來,她發現臉上不知何時已濕濡一片了,她抬起手抹去,看向天空。
懊好把握住這幾天,或許就只剩下這幾天,可以和「她的」齊維好好在一起的日子吧!——
「回到這里真好,空氣新鮮,又安靜。」齊維看著燦爛的星空。
現在是初春,空氣中處處彌漫著一股特殊的氣氛,大自然在經過寒冬蟄伏,萬物都靜待蘇醒。
矮湄和齊維正並肩坐在房子前面的那棵大樹下︰他們在雨夜定情的那棵樹。
「以後回來的機會可能不多了。」她頭靠著他的肩膀說。
「為什麼?」他皺眉望向她。
「因為,你要開始承擔趄爺爺的工作了。」
「我還不懂那些。」他搖搖頭。「我只要找回我的記憶,就會馬上回來。」
她苦笑,怎麼可能?「只怕你恢復記憶後,會一步都不想踏進這里的。」
「為什麼?」他不懂為什麼她會那樣篤定,他凝視她。「韓湄,你是不是不希望我恢復記憶?」
「別說傻話,我怎麼會不希望你恢復,我只是怕……」
「怕什麼?」
她露出微笑。「怕你會忘了我!」她似真似假地說道。
「不會的!」他握住它的雙手,認真地注視她。「我絕對不會忘記你的,因為你是我最喜歡、最愛的人。」他用力強調著。
她的心正不斷抽痛,但臉上的笑容依舊燦爛。「我知道,你也是。」
看著她的笑容,他放心了,捧住她的臉,輕柔地吻著,其中的深信一如那個雨夜般的真摯——
在他們下山的前一晚,韓湄走到齊維的房間,慢慢將門推開。「齊維!睡了嗎?」她柔柔地呼喊道。
被單動了一下,人慢慢坐起來邊揉著眼楮。「韓湄?」
床頭燈陡地亮起,齊維頭發凌亂,睡眼惺忪,胸膛赤果著。
矮湄用背將門關上。「今晚,可以和你一起睡嗎?」她表情柔得可以醉死人。
「好呀!我們好久沒有一起睡了。」齊維雖然驚訝,但是仍笑著將被子掀開。
在齊維剛從昏迷中清醒過來的時候,有一段時間,他都不敢入睡,生怕會一睡不醒,為了平息他的恐懼,韓湄都得在一旁陪他講話,直到入睡為止,這種情形一直持續到他們來到山上後才停止。
矮湄穿著胸前繡有米奇的休閑服,她慢慢爬到床上,在他身邊躺下。「你什麼時候開始不穿衣服睡覺?」
「不曉得,已經好久了,我喜歡皮膚觸及被子的感覺。」他躺下來,面向她。
她也躺好面對他,兩人手互相交握著,他們是如此親近地靠著,一種親密的氣氛油然而生。
她是鼓起多大的勇氣,才讓自己走進這扇門,看著這張俊美的臉龐,他那雙有神的眼楮依舊會放電,但其中閃的卻是這一年來再熟悉不過的純真。
她看著他的臉良久,然後移向前,整個人倚近他的懷中,鼻子盡是充斥他的男性氣味,整顆心開始不自覺加快,老天!她在誘惑他!
隨著她的靠近,齊維臉上的笑容不見了,每次和她親吻後產生的那股燥熱再度涌起,而且這次的熱度似乎比往常都來得高,而且都集中在下月復,他開始不自在起來,懷疑自己……「韓湄……」
「嗯?」
「我身體不太對勁,好像發燒了,所以你要不要離我還一點,免得被我傳染。」他吞咽口水說道。
發燒?她忍住笑,若是以前的齊維早就二話不說撲上來,哪像現在這只呆頭鵝,她清清喉嚨。「沒關系,你不是生病。」她仰起頭望著他困惑的臉,並抽出手撫著他的臉。「今晚我想在你懷中入睡,你可得好好哄我。」
「怎麼哄?」這個奇特的提議立刻轉移他的注意力,體內熱度漸漸降下來。
「你可以講故事、唱歌呀!」
「好啊!那我把你以前講給我听的再說給你听。」
「可以。」她整個人舒服地偎進他的肩窩中。
「嗯!從前、從前,在一個古老的地方……」
在他輕柔的聲音伴隨下,她眼楮慢慢台上,這一刻多美、多溫馨呀!若是能的話,她情願留住此刻,直到永遠,她輕輕將眼角溢出的淚水拭去,然後細細品味這一刻,因為、因為能再倚偎進他的懷中入睡,不知何時會再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