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很不錯耶,兒子!」
「媽,你才剛認識她耶,對她又了解不深。」
「什麼樣的人會對一個陌生的人立刻伸出援手?光憑這點就可以讓她得到滿分了,怎麼?你對她就認識很深,知道她很多?」
「……不!……拜托!媽,我才剛回來沒多久,部門也才剛合並,很多新的同事都還需要多去了解、認識!……媽,你干嘛用那種眼光看我?」
「好的上司是要懂得識人及知人善用……」
「根據我們做的市場調查,多數使用過本公司產品者,對本公司品牌的產品滿意度及信任度都超過百分之五十,覺得普通沒意見的則有百分之二十,取決他們的消費傾向,除了對產品印象外,仍舊以產品價格為主要考量,以及相關配合的促銷活動,另外在公司幾個產品需求上,以下是幾個要點為調查中優先考量——」
薄旭維撫著下巴看著前方投影資料,不過他的心思倒不在那些數據上,有大半的注意是放在那個報告者身上。
趙嬋娟的報告簡單而有力,沒有多余的廢話,但也不是教條式的羅列,她很清楚知道自己要表達的是什麼?也會在最短的時間內把她想傳達的資訊打進每個听者的腦海中,讓人印象深刻。
他不得不承認,她這次市調工作做得極好,她居然可以回收到三千多份有效的問卷,這點比他私下委托另一家民調公司所取得的回收資料還多了數倍,所得到的數據,兩者幾乎差不多……
手指輕撫著壓在手掌下的公文夾,這里面夾著的是他私下委托外面民調公司所做的調查報告,跟趙嬋娟做的是同一樣的項目。
是!他承認自己是小人一點,對她就是不放心,若是她提供錯誤的數據是能導至錯誤的判斷跟政策制定,所以他才會又私下找了一家專業民調公司協助。
不過在看到趙嬋娟所提供的數字跟那家公司所提供的相差無幾,甚至精準度可能都比外面公司都高時,不禁有種歉疚感——他對她是不是成見過深了呢?
報告結束後,所有人魚貫走出會議室,他把她叫住留下。
「這次辛苦你了!」
「哪里,我應該做的!」嬋娟禮貌地回應道。
見她這麼客套,一時間他突然忘記自己開口要說什麼?
「這份報告你再多印幾份,我會在經理會議上發放,讓他們知道情況。」
「是!」
薄旭維點了點頭,便起身準備離開會議室,就在他要拉開門走出去時,也不知是哪個冒失鬼,門也不敲地便從外把門推開,就這麼剛好撞到了薄旭維,令他眼冒金星,手中的資料散落一地。
冒失鬼是總務部的阿德,他是前來收拾會議室里的視听設備,發現自己居然撞到了經理,嚇得不停地說對不起!
薄旭維被撞的很難受,過了好一會兒才恢復正常。「沒關系,我沒事了,你下次要注意點,別這樣莽撞。」
「是!是!」
薄旭維想要撿拾被撞落在地的資料,卻發現有人不僅先一步揀了起來,而且正蹲在原地翻閱著。
倏地,他全身一僵,瞪著那正對著他的頭顱,他想開口用上司的身份喝令她不準看,偏偏他突然有種喘不過氣來的感覺,只能听著紙張翻動的聲音。
原本想要上前幫忙的阿德,動作突然一頓,盡避他的神經很大條,可是他也可以感覺到一種緊繃迫人的氣氛正緩緩的蔓延過會議室,盯著前面兩個動也不動的人,不自覺地吞了吞口水。
殺氣逼人!
「阿德!」頭依舊低著看著手中文件的趙嬋娟突然輕聲開口。
「……是?」
「麻煩你先出去一下,我還有事情要跟經理談論。」
雖然聲音很輕,語調很平穩,但阿德還是抖了一下。「好的!我待會再過來收投影機。」語畢,迅速地轉身離開,臨走前,還不忘把門帶上,把會議室留給那兩人。
「我一直相信‘路遙知馬力,日久見人心’這句話,尤其在工作上,更可以清楚地看到這一點。」趙嬋娟依舊頭也不抬地說道。
「……我也相信。」
「當你把這份工作交給我時,我相信這是一個很好的證明機會,一心想把它做好。」趙嬋娟緩緩站起來,轉過身面對她。
當看到她那燃著冰冷的、明亮的怒眸時,他感覺自己好像被人用木棍重重打了一記,暫時失去思考的能力。
原本趙嬋娟給他的感覺就不符合他對一般女人的印象,她本來就一般女生都還來得高,骨架也較大,端正眉宇間多了一股英氣,偏偏她的神情跟氣質以及動作也不會讓人覺得她像男人。
她說話的語氣跟表情一向都是沉著不迫,踫到壓力時也不會像一般女生慌得驚叫失措,大有泰山崩于前而面不改色的氣勢,但現在——
苯醒一座休眠火山是什麼樣的感覺?他想他終于領會到了。
被她此刻全身所散發的驚人氣勢給攝住,他完全說不出話來。
「整整一個月,只要一下班我就會跑賣場,跟里面的主管人員申請,希望他們可以準許讓我們的工讀生在他們的賣場外面擺攤發放問卷;假日時,我更不敢休息,勤跑每個賣場去查探工讀生運作狀況,甚至我還麻煩了我在大學教書當老師的好朋友,請她所有教過的學生幫忙做問卷,以及動用我另一個朋友在校友會的人脈,去拜托他們在校的學弟妹幫忙——」她偏頭看著他。「接著我再花一個星期的時間將這幾千筆的資料輸進電腦里,使用統計系統軟體做分析,再和過去的資料做比對,完成了這份報告,但到頭來,我發現費盡這一個多月的心思以及氣力所做的工作原來是個笑話。」她直直看著他。「為什麼?你故意要整我的嗎?」
他清了清喉嚨。「不是整你……而且你做的不是笑話。」
「那是什麼?」她緊緊盯著他。
他沉默了一下。「是測試!」
「測試?」她露出不敢置信的神情。「測試什麼?」
他抿緊唇,這事一開始就沒打算讓她知道,現在更不想說清楚,他不後侮自己這樣做,只是——在听到她這個月來的奔波、付出,而且他也曾親眼看到她在賣場外的努力,令他不由升起了類似歉疚的情緒。
「想測試我的工作能力嗎?這三年我在R&D的工作表現,考績優等還不足夠說明一切?你對我不熟悉我可以理解,也願意證明,但——」她突然打住,瞪著他。「……不!那不是重點,對嗎?」
他依舊沒吭聲。
突然一切都清楚明了了,她手撫著額頭,天!她早該猜出來的!
「要測試的是我的——忠誠度嗎?想知道我會不會給予錯誤的情報嗎?」
懊死!她為什麼要這麼敏銳呢?這樣讓情況更難善了。
「是這樣嗎?」倏地,她欺身向前,手指著他的鼻子。「如果你是個敢做敢當的人,就給我把話說清楚!」這一刻她才不在乎他是不是她的上司,就算是天皇老子,她也照樣指著鼻子質問。
耙做敢當嗎?暗暗嘆口氣。「……是!」
「天……」噢!這一刻,她想揍人!
她重重閉上眼楮,強烈的無力感攫住了她。「……原來這幾年所有的努力,仍抵不過一心的猜忌嗎?……從小到大,我從來不曾被人這樣質疑過,居然……」
「就像你說的,我對你不熟悉,所以……」
「夠了!三年前我初進公司面試時你就對我有成見,我到底是哪里讓你看不順眼了?」該死!法官要判刑之前總該說明原因吧!
听到她提起三年前,他沉默了一下。「原因很簡單,因為你那時候並沒有誠實交待你離職的理由!」
她目瞪口呆看著他,他在說什麼?
「老實說,當初面試時,我對你很有好感,因為你的面試成績是所有人中最出色的,也有意願讓你進入業務部,不過剛好我有認識的人在里面工作,葉建民你認識吧?」
听到這個名字,她愣了一下。「是!我認識!他曾是我的主管。」
「我打電話問他你真正離職的原因,但我從他口中听到的答案,令我非常失望!」
「……他怎麼說?」
「他說你是因為發生辦公室戀情,情場失利,才不得不離開公司!」
她聞言整個人晃了晃。「他真的這樣說?」
「對!而這點跟你說是因為公司不重用你才離開的原因不符!而我對于不坦白承認自己的錯誤卻將所有的責任歸之于公司的人是不能苟同。」他冷冷地說道。
她真的傻了,怎樣也沒想到是這個緣故。
「他有說錯嗎?」
她閉了閉眼楮。「我沒有不誠實!」
「……」
「我沒有在公司得到應有的對待也是事實,至于感情問題,是屬于私人領域的部份,我不認為有必要在我面試新工作時提到。」
「很抱歉,這湊巧是我所看重的,我要求我手下的員工穩定性一定要高,如果動輒因為情感的問題而造****員流動甚至耽誤到工作,這是我不能允許的!」
她緩緩睜開眼楮。「你說的這點我認同,但有一點我必需要澄清!」
「哪一點?」
「我承認我喜歡以前公司一位男同事,甚至期待他可以成為我的人生伴侶,但從一開始因為他有女友的關系,所以我始終沒有與他更進一步發展,在喜歡他長達兩年的時間中,我從未因此怠惰過工作,甚至把對他的喜歡化成工作的動力——直到他結婚為止。」她已經有很長一段時間都沒想到安偉志,可怎樣也沒料到,今天會是在這樣的情況下,重新提到關于他的事!
「他的人生伴侶不是我,我的確很痛苦,但我更怕的是,若與他再繼續待在同一個公司,我無法把持住自己的心,如此一來,不僅會影響到我的工作狀況,在我成為連自己都會唾棄的第三者,把人生搞到一團混亂前,我更會選擇離開。」她直視著他。「也許在你眼中,這才是我離開的主因,但若因此指控我不專業,這點我絕不同意!首先,在我離開前,我並沒有留下任何未完成的工作,也未曾出過任何差錯需要讓人善後,但如果讓我繼續留在那個環境,也許更容易讓我的情感凌駕過一切,而失去理智也不一定,若是你,難道不會做出同樣的選擇嗎?」
「所以你承認你會感情用事?」
「我當然會!因為我只是普通人,又不是機器人,你是嗎?難道你就不會感情用事嗎?你認定了我不誠實,就用這種方式對待我,難道就不是感情用事嗎?」她握緊拳頭。「三年前,我離開惠達是出于最理智的判斷,是為了尋求人生的新出口,是為了讓自己的感情獲得平靜、療傷的機會,而這三年來在R&D,我並沒有因為我的‘多情’耽誤了工作,而你無視我這三年的工作表現,依舊以三年前的事件來評斷我、測試我?你不覺得荒謬可笑至極嗎?」
他被她說得啞口無言。
「即使犯人犯罪做牢都還有改過自新的機會,而我只是沒有對不認識的人全盤交待我的愛情失敗的原因,就得一輩子背上‘不誠實’的十字架?你為什麼那時候不問問葉建民,我在惠達的工作表現如何?我兩年的工作成果可以因為這段從未開始過的戀情給抹煞?天!我倒想問問重視‘誠實’的你,你真的有給予人公正而客觀的審判嗎?」
不願再看他一眼,她將抓在手中的資料往他懷中一塞,便頭也不回的離開。
薄旭維站在原處,動也不動的,在听到那重重的關門聲時,手中的資料也被他抓得死緊。
腦海中揮之不去的是她那充滿控訴及委屈的神情。
他——公正而客觀做出審判了嗎?
她該不該辭職呢?明擺的就是有人想逼她走!
爐子上的鹵鍋呼嚕嚕做響,嬋娟一邊刨著青木瓜絲,一邊努力想著。
原本堅持的信念,全都在那所謂的「測試」下動搖了。
面對一個對你不信任的上司,她再待下去還有什麼前途可言?光想就不寒而栗了。
她已經兩天沒去公司,倒也不是刻意曠職,她只是使用了她原本就有的年休日,原本她預計要利用這些年休日去渡假,但一想到有可能需要辭職,而這些年休日卻沒用到,她就覺得不甘心,更何況——她的確需要冷靜、好好的想一想未來該怎麼走?而在公司里是不可能做到的,尤其見到那「禍首」,她便會怒火中燒,無法靜下心來。
她敲敲刨絲器,讓碎絲掉落入大碗中,然後拿起另一塊青木瓜,繼續刨絲。
現在要找工作是那麼的不容易,而要找像R&D這樣績優的公司更不容易,思及此,不禁一個頭兩個大呀!
嘟——嘟——
連接守衛室的通訊電話響起。
她擦干手接起電話。「喂!」
「趙小姐,住在E棟的薄先生想去拜訪你,你現在方便嗎?」
她愣了一下。「不!現在不方便!請幫我告知薄先生,謝謝!」掛上電話,往後退了一步,好似它會燙人似的!
十秒後,電話鈴聲再度響起,她瞪著那話筒五秒鐘,最後還是接起。「喂!」
「對不起,趙小姐,薄先生說他真的有很重要的事需要當面跟你說……」管理員的聲音充滿了為難。
避理員對所有的住抱資料都知之甚詳,所以也很清楚他們兩人是同事!
「告訴她,我有東西要交給她!」旁邊還傳來薄旭維插話的聲音。
「趙小姐,那個薄先生說——」
「我听到了!」她直接打斷。「……請他上來吧!」
呆了一下,她轉身走回廚房,拿起青木瓜繼續刨絲。
拿著會客用的臨時感應卡,薄旭維站在趙嬋娟家門前,深吸口氣才按下門鈴。
敝了!這不過是一般的探訪,他干嘛覺得這麼緊張?!
不!不是一般,他老實對自己承認,這是趟很嚴肅、很正經的拜訪。
三天前在會議室里的沖突,趙嬋娟當場拂袖而去,當他回到辦公室時,她已經收拾東西早退離開,這是可預料的事,但他沒想到從那一刻起,他整個人會被濃濃的內疚給佔住。
他指責她不誠實、感情用事,但——這些帽子同樣也可落在他的頭上,誰叫他設局拐她……
她兩天沒來上班,令他的心不安到極點,盡避人事科告知她突然排休年假,但他想——假休完後,她便會提出辭呈了。
原先他是很希望她可以主動離開,但現在——跟她接觸愈多,那樣的念頭便愈來愈淡了。
他想——他必需要好好的再跟她談一次,把事情理清,就算她要走,他也要讓自己心安理得。
門一打開,一股誘人至極的鹵肉香突然迎面撲來,毫無預警的美味攻擊,令他口中頓時布滿了唾液,饑腸轆轆,趕緊吞下口水,安撫開始躁動起來的胃。
要命!他早餐只吃了一碗清淡至極的燕麥粥,光聞到這個味道,腦海中立刻浮現滿桌豐盛菜肴的畫面。
「你在煮飯嗎?」
「是!經理找我有什麼事?」她面無笑容的看著他。
這算是兩人第二次在公司以外的地方見面,異于平常見到的筆挺西裝打扮,今天的他穿著白底藍袖的POLO衫,藍色的牛仔褲,將他應該有上健身房鍛煉過的結實身材展露無遺,顯得極有活力、帥氣,跟他比起來,只做一般家居打扮的她,顯得邋遢多了。
「呃,我可以進去嗎?」
遲疑了一下,終究拉開了門,讓他走進屋子。
這次沒有薄母做陪,整個屋子只有他們兩個人。
「這兩天你沒來……」
「我排休年假,若經理不準許,就當我請病假好了。」當她決定舍棄時,對一切便會不在乎,在她的眼中,此刻的他不是她的上司,而是專找她麻煩的不速之客。
「你身體看起來很健康。」
「我心里不舒服!」
「……你跟陳競全時會用這樣的態度說話?」
「不會!人家敬我三分,我回尊五分,人家辱我十分,我亦回報十分!」她毫不客氣地回沖道。
他暗暗苦笑,果然是自找的!要讓火山重新回歸到休眠狀態,可不是簡單的任務。
「我今天來是想跟你把話說清楚!」
她注視他一會兒,今天他給她的感覺不太一樣,是哪里不同……對了!沒在他臉上看到過去常見的疏離以及敵意,她微微放松下來。
「好!請坐,想喝點什麼?茶或咖啡?」
他坐下,吸吸滿屋子的鹵菜香。「茶就好了!」
她拿出兩個馬克杯,丟進茉莉茶包,倒人熱水,泡個兩分鐘後便取出來。
平常她是不會用這個招待客人,尤其常來她家玩的幾個好友,對茶都很講究,茶包是她懶得講究水溫、茶具時隨意泡用的,對他——這個不速之客,用這個就可以了。
「請用!」將杯子放在他面前的竹編杯墊上,然後在另一側長形沙發床坐了下來,她低頭將茉莉花茶吹涼,不急著開口,把發球權丟給他。
嬋娟卻不知道,自己此刻沉穩的模樣再搭配身後的窗景,形成了一幅奇妙的畫面。
秋日溫暖的陽光從她身後的窗戶灑進,照在窗台上花朵和植物上,躍動著閃亮的光彩,而她就那樣沉靜地坐在那,看起來是那樣的和諧和寧靜,饒是他自認不是個懂浪漫情趣的人,會令他不忍開口打破此刻的靜謐。
但——他不得不!
「會讓我那樣對你,除了三年前的因素之外,還有另一件事!」
憊有?!
她緩緩抬起頭,一臉無奈。「你干脆直接把對我所有的疑慮一次說清楚吧!」
從他的口中,她發現自己在別人眼中居然還有她所不知道的那一面,本來她對自己很有自信,她一向自認行得正,坐得直,可一瞬間,卻被人同時質疑品格跟能力,給她很大的打擊呀!令她不禁要思索——究竟是什麼造成這樣的情況呢?
「全公司的人都知道陳競全非常器重你,即使當時我不同意雇用你,但他卻一意堅持著,並且讓你進了企劃部,此外他也給了你相當多的表現發揮機會,不是嗎?」
「是!他是我遇過最挺我的上司。」
「所以我無法明了,當他帶走一群心月復離開公司,為什麼沒把他最倚重的你帶走呢?是他沒邀你呢?還是你拒絕了?」
她盯著某一點好半晌,輕輕嘆口氣,放下手中握著的茶杯。「他希望我可以跟他一起離開創業,而我拒絕了。」
「原因可以告訴我嗎?」
「……對于陳副理對我的提拔照顧,絕對是銘記在心里,但是我不願意跟他走的原因很簡單,因為——」頓了一下。「我剛買了房子。」
什麼?他瞪著他,買房子?!他懷疑自己听錯了!
她的手在空中揮了一下。「對呀!就是這間房子,陳副理離開時,正好是我房子裝潢完畢,我把所有的家當搬進來的時候,所以我並沒有考慮太多便決定不跟他去高雄。」
他匪夷所思地看著她,心中再一次對男人與女人之間的思想差異感覺到如馬里亞納海溝的深度。
男人重義氣,士為知己者死,但女人——房子?!他怎樣也沒想到是這個答案。
「如果說……他是在台北開公司,你就有可能跟他一起離開?」
她沒有正面回答,真是聳聳肩,是的,也許有這個可能。
這時,屋子里突然傳來鬧鐘到時的嗶嗶聲,她露出歉然的表情。「不好意思,我廚房在煮東西。」語畢,便起身快步往廚房去,而他——猶如站在馬里亞納海溝邊緣上,正凝望著底下那不知深的黑暗。
嬋娟打開鍋蓋,把已熔解的冰糖水加入鹵牛肉里,攪拌了一下,然後再蓋上蓋子,拿起旁邊的烹調計時器,重新定時。
她沒有馬上回客廳的意圖,看著那個坐著動也不動的男人一眼,忍不住搖頭,沒跟陳競全一起離職居然也會是個問題?!這個人的猜疑還真重,居然不嘉獎一下她對R&D的忠誠度,反質疑她為什麼沒走?真是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
她拿起尚未弄完的青木瓜繼續刨,力道之大,像是要把某人的皮給刨下來。
薄旭維猛的打個噴嚏,唔!誰在罵他?
不期然的,邱士銘的話突然鑽入他的腦海里,邱士銘對他對趙嬋娟抱著成見一直不以為然。
「她真的是個不錯的人才,陳競全自從用她之後,做出不少個出色的案子,讓高層對他刮目相看,更加重用他,盡避工作量大,但他看起來總是游刃有余,經常有時間陪在高層身邊,比助理還像助理!」邱士銘帶有深意的看著他。「若不是他底下有極能干的人可以為他hold住這一切,你想他有可能這麼輕松悠哉經營人脈關系嗎?」
他初听到這話時,並不覺得這跟趙嬋娟有多大關聯,有個能干優秀的團隊不是件難事,只要善加領導,本就可以不用費太大的心力去完成工作。
但觀看她這一個月的工作表現,她的能力不言而喻。
另外,他想她對他還是有保留的——關于她真正不願繼續跟陳競全一起共事的原因。
「陳競全……是不是得人心的上司?只要看他之前走掉幾個助理就知道了。」邱士銘意有所指的說道。
「但近三年,企劃部的人流動率不高。」
「我不是說了嗎?三年前有人進來hold住這一切嗎?」
邱士銘之前跟他閑聊的話,突然以放大數倍的畫面重覆在他腦海中播放,令他有了新的體悟。
他抬起頭望向正在廚房忙碌的她,她正舀鍋內湯汁試味道,看她認真品味的模樣,他發現自己似乎明白了一些事。
陳競全或許很仰賴她,但——她需不需要陳競全呢?
他起身走至廚房。「你在煮什麼呀?好香啊!」
「鹵牛肉!」她蓋上鍋子,把大火轉中火。「不好意思,我想先把這邊處理完,好收拾廚房。」希望他可以懂得她的暗示,自動走人。
「那個青色的是什麼?」
「青木瓜!」她頓了一下。「我準備要做百香果涼拌青木瓜絲。」
「你很會做菜?」
「只會基本的!」他不會打算跟她話家常吧?
「——接下來你要怎麼做?」
「用鹽巴將這些青木瓜絲搓一搓,把苦水擠出來……」他對料理有興趣?
「不!我不是問這個,我是問你的工作,你……會繼續待在R&D吧?」他帶著一絲期待探問道。
她停下手邊的工作,抬眼望向他。「你並不希望我留下,不是嗎?」就只差沒白紙黑字叫她滾蛋罷了!
他尷尬地笑了笑。「我沒有真想叫你離職,但希望你考慮調一下部門——但那是之前,現在——」他挺直胸膛。「我向你鄭重道歉,並真心的希望你可以繼續留在R&D的營業計劃執行部一起工作!」
天要下紅雨了嗎?她不敢置信地看著他,他居然向她道歉,而且還希望她可以留下來工作?!
放下手中的青木瓜。「你……是說真的?」
「是!」
「為什麼?」
「是我太過武斷了,為了這點,我鄭重地向你道歉!」他不是那種會死不認錯的人,該認他就會認!
有種不太真實的感覺,整個人輕飄飄的,他——一向眼高于頂的薄旭維居然會放段認錯?
看到她久不吭聲,他反而著急了起來。「如何?你願意答應嗎?」
她依舊不語,只是若有所思的看著他。
「不然你開出條件,要怎樣你才願意留下來?你曾經要求機會讓你證明自己的能力是否可以得到肯定?而我亦然,我想證明我自己是個懂得用人的人!」
哇!飄得愈高了!欣賞一下這個一向高高在上,總是自視甚高的男人難得低聲下氣的模樣,但——飄得愈高,摔下來會愈疼,所以要懂得見好就收!
她輕輕把青木瓜放下,洗了手,做個手勢邀他一起回到客廳。
「……這算是再一次工作面談?」
「……是!」
三年河東,三年河西,三年前是她希望他能給她工作,三年後是他希望她可以回去工作,這點讓她小小的虛榮感獲得到滿足,而且若不趁機獅子大開口拿翹一下,怎麼對得起自己?!
「我可以要求加薪嗎?」在他開口前先抬起手。「不要怪我現實,你可以去查薪資記錄,我已經有一年半都沒調過薪水,我希望若我接下來工作表現真的不錯,可以得到實質的獎勵。」房貸壓身,能多一分錢就是一分錢。
「好!」他很干脆的答應道。
「還有!我不會再被漠視了吧?」
「當然!」都已經在「求」她回來了。
「如果我們對雙方有任何的質疑跟問題,希望可以坦承溝通,可以嗎?」
他定定注視她。「好!」
「——要留下來吃午餐嗎?」
「能吃到爐上那鍋鹵牛肉嗎?」
「沒問題!」
兩人握手,拍板定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