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阿其那送他們步出書房,硯蘭並沒有馬上從屏風後頭出來。
胤麟听到微細的吸氣聲,依然坐在原位,並沒有馬上起身問硯蘭在哭什麼。
「妳對本王很失望?」
「……不是失望。」硯蘭嗓音微梗。
「那麼是什麼?」胤麟想要知道。
「是傷心。」硯蘭咬著輕顫的下唇。
「為什麼傷心?」胤麟要她把心里話說出來。
「因為想不到……」硯蘭有點像是在自言自語地說道。「王爺居然染上了這貪婪腐敗的惡習。」她的心好痛好痛,就因為胤麟是自己所愛的男人,見他居然收下那些賄賂,真的教她既吃驚又難過。
胤麟沉聲地質問︰「妳敢罵本王?」
「我……」硯蘭何嘗願意用這麼嚴厲的字眼來說他,可是胤麟方才的行為卻已是不爭的事實。
「妳不怕失寵的話,就再罵一遍!」胤麟怒氣騰騰地喝道。
站在屏風後頭的硯蘭慢慢地走了出來,一臉泫然欲泣。「我不能……看著王爺明明錯了,卻為了討好你……將它說成對的……」
「妳就不怕我不再疼妳寵妳,而把這些疼寵給了其他女人?」胤麟從座椅上起身,一步步走向硯蘭,瞪著她眼底的淚水,想要知道她真正的想法。
硯蘭嫣唇一顫。「我怕……真的好怕……可是為了王爺好,希望王爺不要再做錯了事……我……寧願失去……」後頭的話還沒說完,縴弱顫抖的身子已經被狠狠地摟進胤麟的懷中,小嘴也被狠狠地吻住,凶狠的力道幾乎把硯蘭給吻痛了。
「蘭兒……妳真傻、真笨……」胤麟在她的小嘴里,心疼地喃道。
胤麟知道他已經完完全全地愛上硯蘭了,這個寧可犧牲自己到手的幸福,也要為他著想的小女人,這世上沒有別人像她那麼愛自己了。
胤麟在硯蘭的嫣唇上吻了又吻,直到沸騰的情緒緩和下來,他的嘴角才上揚,露出充滿男性魅力的俊美笑意。
「看妳把眼楮都哭紅了,我這個玩笑開得太過火了。」胤麟用自己的袖口幫她拭去眼角的淚水,笑嘆地說。
硯蘭吸了吸氣。「王爺是在跟我開玩笑?」
「誰教妳竟敢罵我貪婪腐敗,我當然想嚇嚇妳了,想不到妳還當了真,除了妳之外,我還能疼誰寵誰?」胤麟厚著臉皮反問。
「你……」硯蘭淚眼婆娑的掄起粉拳,作勢要打他。「王爺怎麼可以開這種玩笑?你……你真壞……真可惡……」
胤麟抓住硯蘭的那只粉拳,將它貼在嘴上親了親。「本王就是這麼壞、這麼可惡,妳又不是不知道。」
「你……」硯蘭真是不知該怎麼罵他才好。
「這會兒舍不得罵了?」胤麟調侃地問。
硯蘭推了推他,不讓胤麟抱著,不過怎麼掙扎也沒用,最後只好放棄。「那麼王爺為什麼要收下那些賄賂?」
「當然是有目的的。」因為那三人就是所謂的八爺黨,也就是八哥身邊的人,還以為他像十五歲以前那麼愚蠢,只會被耍著玩。胤麟在心里冷笑,他們無非是受人指使,故意送了重禮過來,只要自己收下,八哥就能抓到把柄,到皇阿瑪跟前數落自己的不是,不過這些細節就不需要跟硯蘭說了。
「我不懂。」硯蘭有些被搞糊涂了。
胤麟先讓她坐在椅上,自己則是雙手背在身後,踱到門口,確定外頭沒有人在,即便在自己府里,依然得處處謹慎提防。
「前兩日皇阿瑪的確在早朝時間了在場的臣子,問他們我是不是具有成為明君的資格,所有的人都知道皇子之中,我是最受皇阿瑪寵愛的了,所以早就擔心皇阿瑪會將皇位傳給我,因此這個問題無疑是在後宮嬪妃和大臣之間投下了火藥,引起了極大的威力,不過那些大臣不敢當著皇阿瑪的面說我的壞話,就怕皇阿瑪一個不高興,摘了他們的頂戴,所以只好說一些冠冕堂皇的好話。」
「皇上是真的想把皇位傳給王爺嗎?」硯蘭直到這時才想到有這個可能性,胤麟有可能成為皇帝。
胤麟轉過修長的身軀,挑了下眉。「那妳呢?妳希望我成為皇帝嗎?」
「這種事不是我希不希望就能成真的。」她認真地說。
「我只想知道妳希望嗎?」胤麟就是要听硯蘭自個兒說。
硯蘭想了又想,說道︰「不管誰能當上皇帝;只希望他能真正為百姓著想;不管這百姓是漢人還是滿人,都能愛民如子。」
「那麼我就沒有資格了,因為我這人就是私心重,從來只想著自己……」見硯蘭掩嘴偷笑,胤麟佯怒地瞪視。「妳竟然還笑?」
「我笑是因為很高興王爺懂得反省。」硯蘭忍笑著說。
胤麟不禁哼了哼著對這個回答不算滿意,但還算可以接受。「更何況我也從來沒想過要當皇帝。」這是他的真心話。「還記得有一回在御花園,皇阿瑪突然問我認為誰最適合繼承皇位,當時我便告訴皇阿瑪支持四哥,因為四哥公私分明,做事果決,皇阿瑪听了之後,便很巧妙地試探我,難道我從沒想過要當皇帝。」
「那麼王爺怎麼說?」硯蘭很想知道。
「那時我便反問皇阿瑪,當真放心將大清江山交給像我這樣的人。」胤麟還記得皇阿瑪听了不怒反笑,一是放心,避免多一個兒子加入兄弟鬩牆的行列;二是開心,因為自己變得成熟了。「皇阿瑪雖寵我,但並不表示他就老眼昏花,看不出我的本性,更不會冒這種險,只是其他人可不這麼想。」
硯蘭怔了怔。「其他人?」
「那人選可就多了,這妳就不需要知道。」胤麟心里想著在兄弟之中有太多人希望他死;特別是心胸狹窄的八哥。
皇阿瑪對八哥結黨營私的行為已經甚為不滿,偏偏大臣之中有太多人與他交好,讓八哥成為最有可能的皇位繼承人,所以胤麟才會跟皇阿瑪提議,不如就將計就計;用自己來當餌,好看著八哥會有什麼行動。
「總之我對皇位不稀罕;與其每天得為天下百姓煩惱,一天到晚有處理不完的政務,還不如繼續當我的豫親王,那多悠閑快活。」胤麟說得輕描淡寫,也是不想讓硯蘭擔心這些事。
「不管怎麼樣,王爺千萬要小心。」硯蘭看得出胤麟有很多話沒說,所以只好把這份憂慮放在心里。
胤麟將硯蘭從椅上拉起來。「想傷我還沒那麼容易,妳只要照顧好自己,其他的事就不用管。」
「嗯。」硯蘭柔順地額首,沒再多問下去。
「我待會兒得出門一趟,妳先回房去吧。」胤麟心想得快去找四哥商議接下來的事,八哥想當皇帝還得看他準不準,因為在他心目中,也只有四哥最有資格繼承大統了。
待硯蘭回到了芷蘭院,便一個人坐在房里想事情。
她不懂朝廷的事,但再怎麼無知也清楚皇位的誘惑有多大,大到連兄弟情分也顧不得,如今硯蘭只擔心胤麟的安危,這麼想著,又放下繡了一半的荷包,眉心有些苦惱地深鎖著。
這時秀嫦端著點心進來了,見硯蘭在發呆,便隨口問道︰「蘭姨娘在想什麼,想得都出神了?」
「沒什麼。」硯蘭這才把心思拉回來,又低頭繡著荷包。
秀嫦假意和她閑話家常。「有件事奴婢很想問,可是又怕蘭姨娘听了不高興。」
聞言,硯蘭停下手上的女紅,輕輕一哂。「妳問沒關系,我不會生氣的。」
「就是……蘭姨娘為什麼願意跟著王爺?難道蘭姨娘都沒听過外頭的傳聞,不知道王爺是個什麼樣的男人?」同樣都是漢人,秀嫦對硯蘭多了一分憐憫,心想她或許是被逼的,如果可以,也希望可以幫助硯蘭逃離這兒。
硯蘭唇角一彎。「我自然听說過,只是有些事情在冥冥之中老天爺已經有了安排,就算想抗拒也不行。」她和胤麟的緣分在那奇異的晚上便注定了。
「難道蘭姨娘就這麼認命?」秀嫦還是不相信硯蘭這話,可是她又不像是個貪圖榮華富貴的女人,所以想不通。
「不是認命,是我真心想跟著王爺。」硯蘭衷心地說。
秀嫦臉色一冷,情緒有些失控。「難道蘭姨娘不在乎他雙手沾滿了鮮血;有多少無辜的人死在他豐上,就只顧著自己享福就好?」
「妳怎麼了?為什麼突然說這些?」婢女的話讓硯蘭有些驚疑不定。
發現自己月兌口說了什麼翏秀嫦不禁擔心硯蘭會懷疑起她的身分,不讓她再留在府里,于是連忙跪了下來哭道︰「奴婢只是……曾經在一些王公貴族府里待過,看到他們……不把人命當作一回事……任意打罵奴才……甚至殺了他們……所以才會一時氣憤……」
「原來是這麼回事。」硯蘭接受了她的理由。「我不能說王爺沒有做錯事過,也許他真的後悔了,只是再怎麼後悔也無法改變已經發生的事,如果可以的話,我願意為他贖罪,要是真有什麼報應,就讓它報應在我身上吧。」
「蘭姨娘就真的那麼愛他,愛到願意為那樣的男人死?」秀嫦因她的痴心而動容,可是又不想心軟,只能對不起硯蘭了言無論如何她都要殺了豫親王。
硯蘭沒有開口,但臉上的柔笑已經給了她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