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早上,托羅便挽著食籃出門,里頭裝了好幾道廚子剛做好的菜,有魚蝦、還有蟹,這些都是趙家班的人平常吃不到的東西,心想就算趙嬸他們出去場子做生意,趙叔應該也會留在家里休息,還可以趁這段時間陪他多說幾句話。
毓麒一身玄色袍褂,從廳里走出來。「我跟你一塊去吧。」
「不用了,蘇州城我可熟得很,不會迷路的……」托羅說到這兒,突然想到什麼。「難道你怕我跑了?」
「我是怕銀兩白花了。」毓麒故意這麼說。
托羅撇了下嘴角。「讓你跟總成了吧?」口口聲聲都是銀兩,這有錢人家的老爺原來都是這麼俗氣。
「那就走吧。」毓麒的確是擔心托羅乘機溜了,得要盯緊一點,而且交給其他人也不放心。
馬齊趕緊請示。「老爺,要不要讓人準備轎子?」
「對啊,老爺身分跟咱們不同,尊貴的雙腳可是禁不起折騰,還是坐轎子比較好。」托羅逮到機會也不忘回敬兩句。
毓麒橫了托羅一眼,提防她又玩什麼花樣。「不必了,蘇州城就這麼點大,用走路的就好。」
不過當馬齊打開大門,毓麒撩起袍擺的一角,才跨出門檻,眼角稅利地瞥見一道可疑的身影見他們出來便迅速地躲了起。
難不成被人盯上了?毓麒思忖。
他之所以沒有選擇住在驛站,而是另外租屋,就是不想引來太多注意,畢竟自己的身分特殊,所以就連江蘇巡府和蘇州知府都不知道他來了,唯一知道的只有管理驛站的高層官員,因為必須靠他們盡速傳遞信件,以及準備船只、馬匹等交通工具,除非……有人和亂黨串通。
毓麒望著方才那人所在的位置,兀自沉思著。
「老爺?」馬齊伺候他多年,一看主子目露警戒之色,也跟著全身繃緊,雙眼搜尋四周的狀況。
已經走了好幾步的托羅見毓麒沒跟上來,回過頭問道︰「怎麼了?」
「沒事,走吧。」毓麒兩手背在身後,狀若無事地走向她。
而馬齊更是眼觀四面、耳听八方,小心翼翼地保護主子的安全。
丙然跟來了!是日月會的人嗎?
想到上回弟弟毓謹來到蘇州,曾經跟那些亂黨短暫地交過手,不過無功而返,並沒有抓到日月會的副總舵主,毓麒覷了一眼走在身旁的姑娘,這次最主要的任務是將托羅帶回北京城,其他的事只能先擱下了。
當三人走了一小段路,很快地來到最熱鬧的市區,毓麒知道跟蹤的人還在後頭,想著要怎麼擺月兌對方。
「你在看什麼?」托羅也發現有異,跟著回頭。
「不要看,繼續往前走。」毓麒小聲地說。
「怎麼回事?有人在後頭跟著咱們嗎?」托羅開始有了警覺,烏黑的大眼瞥見前面有間酒樓,想到一個好辦法。「跟我來!」
毓麒一怔。
「還愣在那兒做什麼?」說著,托羅不由分說地抓住他的手腕,拖著毓麒就這麼沖進酒樓。
「等一等!」毓麒想先問清楚她要做什麼。
托羅頭也不回地嬌嚷︰「沒時間等了……」待沖進酒樓,沒有理會掌櫃的招呼,見到有人端菜出來,知道那兒便是廚房,也必定有後門。「往這兒走!」
「客倌不能進來這兒……」
「你們想做什麼?」
見到他們闖進廚房,幾個廚子便要開口趕人。
「大叔,有壞人在追咱們!」托羅可憐兮兮地向他們求救。
廚子們見她長得嬌小可愛,不禁同情心大起,馬上指著一扇小門說︰「後站就在那兒,快從那里出去。」
「多謝各位大叔!」托羅一臉甜笑地道謝。
待他們從酒樓的後門出來,托羅的手還是沒有放開,依然抓著毓麒往前跑,免得被歹人追上了。
「我早就想要跟你說了,蘇州不比天子腳下的北京城,在這個地方別打扮得一眼就讓人看得出是有錢人家的老爺,很容易讓歹人動起歪腦筋的……」托羅一手挽著食藍,一手拖著他跑。
毓麒看著被握住的那只手腕,可以體會得出托羅有多替他擔憂,即使被他傷了心,還是無怨無尤地幫他。
想到這兒,他的心口不禁抽緊了,這樣的疼是過去沒有經歷過的。
「你先躲在這兒,我出去看看情況再說……」說著,托羅將毓麒先推到隱蔽處,然後故作無事狀地走出來。
她小心翼翼地打量來往的路人,擔心還有其他的同黨在附近監視,一直到確定沒有可疑的人物跟蹤,她才吁了口氣。
「總而言之,不管怎麼樣,老爺都是一些歹人眼中的大肥羊,萬一遇上手段狠一點的,劫財就算了,連命也要丟了,你連哭都來不及……」
「為什麼要幫我?」毓麒不要她這麼傻。
托羅不希望他誤會自己的用意,忙不迭地辯解。「這兩天吃你的、住你的,這點小忙算不了什麼,老爺不用放在心上,當然也不是……希望你會因此喜歡上我,我已經不再那麼奢望了,是真的,所以不用擔心我會死纏著老爺不放……」
「托羅……」毓麒一臉為難。
「老爺不要想太多,等到北京城,我保證不會再麻煩你了。」托羅擠出可愛的梨渦。「走吧!」
毓麒見托羅故作無事狀的身影,心也跟著動搖了,心想難道真的沒辦法把她留在身邊嗎?不過他終究不是普通老百姓,很多事由不得自己作主,可是只要還有一絲可能性,他都該試試看才對,不是嗎?
「往這邊走!」托羅回頭朝他招手。
就這樣,兩人走了大概兩條街,托羅已經加快腳步的拐進窄巷,來到趙家班每次到蘇州來就會暫時借住的屋舍,卻見大門已經被人多外頭落了鎖,表示里頭沒有人在。
「趙叔!趙叔!」托羅不死心的敲門。「再怎麼說,趙叔應該不可能就這麼快就跟著出去做生意才對……」
毓麒已經去問了街坊鄰居,知道是怎麼回事。「他們今天天還沒亮就已經離開蘇州了,你再敲門也沒人會應。」
「不可能!趙叔的身子還沒好,而且趙嬸也說這次會在蘇州待上三個月,怎麼會突然走了?」托羅急得眼圈都泛淚光了。「我拿了這麼多好吃的東西來,還以為可以再見到他們……」
「听待說好像是去常熟,听說那兒有個醫術很高明的大夫,所以他們才會決定上那兒去。」毓麒看著她噙著淚水,又急又失望的神情,努力想著可以安慰托羅的話語。「你應該感到高興,至少你趙叔的病能快一點好起來。」
托羅原本黯淡的臉色頓時整個亮了。「這麼說也是,趙叔的身體能夠恢復健康比什麼都還要來得重要,老爺,你說過那麼多話,只有這句話讓我覺得最中听,我現在比較不難過了。」
聞言,毓麒一臉哭笑不得,剛剛他還在絞盡腦汁想著要怎麼安慰她,可是見托羅總算是破涕為笑,連帶著他的心情也變好,這還是第一次有人這麼輕易就能影響他。
「還真要謝謝你的夸獎。」
「不用客氣。」托羅沖著他笑了笑。「回去吧!」
毓麒看著她嘴角上的梨渦,也不由得跟著笑了,他不否認喜歡看托羅的笑臉,那讓他也跟著開心起來。
待他們回到府里不久,馬齊也回來了,才知道在外頭監視的人就是近半年來專門在蘇州打家劫舍的那批盜賊,下手的對象全是一些外地來的富商巨賈,已經將那人抓進官府,要知縣大人問出他們的巢穴所在,才能一網打盡。
「那是我多心了……」毓麒坐在紫檀木椅上,手指輕敲著座椅扶手,不是日月會的也好,目前的他沒有時間跟那些亂黨周旋,還是先完成皇上交辦的事再說。「記得這位吳縣知縣才剛上任沒多久,他怎麼說?」原本的吳縣知縣和上一任的蘇州知府都因為受到顧命大臣尼滿的牽連,全都摘了頂戴。
「這位吳縣知縣雖然年輕,不過相當盡職,動作也很快,馬上審問犯人,接著便派人去抓了。」馬齊一五一十地稟明。
「看來是挺機伶的,雖然咱們明天就要離開蘇州,還是要多加提防。」毓麒沉吟地說。
馬齊頷了下首。「屬下明白。」
「嗯。」毓麒又問。「托羅呢?」
「屬下剛剛看到她坐在水榭那兒。」馬齊回道。
毓麒從座椅上起身,邁步往廳外走。
棒著一段距離,毓麒便瞧見坐在水榭里頭的托羅,當他走近,才發現她已經趴在桌上睡著了,茶食、蜜餞吃了一大半,心想這姑娘還真會吃。
「不要丟下我……」托羅發出微帶哭音的囈語。
在夢里,托羅發現自己身邊沒有半個人,只有自己站在黑暗中,又想到娘過世的時候,她一個人真的好害怕,晚上都不敢睡覺,是趙嬸抱著她、哄著她,她才敢閉上眼楮……
一顆豆大的眼淚滾了下來,托羅嗚咽地低喃道︰「趙叔……趙嬸……你們不要丟下我……」
見到不久之前還故作堅強的笑臉,卻在夢里頭崩潰了,毓麒才意識到她不過才十六歲,是生活的磨練讓她有著早熟的一面,但不表示她真的很勇敢,那顆淚水也軟化了他最剛硬的心。
就這麼,毓麒情不自禁地伸出一根食指,輕輕抹去那道淚痕,當他意識到自己這個溫柔的舉動,頓時攢起眉頭,表情有驚訝、有詫異,還有更多的恍然大悟,自己早在無形之中對托羅動了心。
而被自己的哭聲給驚醒的托羅眨了眨眼皮,卻螓首從桌上抬起來,這才看到有人站在身邊,嚇得叫出來。
「你……什麼時候來的?」托羅胡亂地揉干雙眼,尷尬地問。
毓麒迅速地把手掌縮了回去,心想在厘清自己的感覺之前,不想讓事情變得更復雜,于是狀若無事的在托羅對面坐下。「來了好一會兒,看你這麼會睡,怎麼叫也叫不醒。」
「你……應該叫大聲一點……不然我听不到……」托羅就是不想一個人待在房里,怕會難過得哭出來,這才會來這兒,想不到坐著坐著卻睡著了。「咳,老爺應該沒听到什麼,或看到什麼吧?」她好像有說夢話。
「我該听到什麼、看到什麼?」毓麒佯裝納悶地問。
托羅大大的吁了口氣。「沒有就好、沒有就好。」
「等到北京城,可不能讓你這麼悠閑,還能每天睡午覺。」毓麒要讓她有個心理準備。
「我爹……不是,我阿瑪到底是出生在什麼樣大門大戶的人家?老爺總要讓我先有個譜,別老是賣關子。」托羅到現在連個概念也沒有。「是有錢到可以買下一座山來玩玩的那種人家嗎?」
毓麒听到她的形容詞,險些笑出來。「還不至于到那種地步。」
「還好。」要是太有錢的人家,托羅擔心自己無法適應那種茶來伸手、飯來張口的生活,還是尋常普通一點比較好。
「不過若是見到這家的人,都得要恭恭敬敬的見禮,不能稍有得罪。」毓麒將嘴角笑弧藏在茶碗後頭。
托羅嗑著瓜子,嬌哼一聲。「要是得罪了會怎麼樣?」
「腦袋就會不保。」毓麒覷著她會有什麼反應。
「咳、咳……」托羅被瓜肉給噎到了。「這家人的眼里到底有沒有王法,居然可以隨便就要人家的腦袋……」
這回換毓麒被茶水給嗆著,好不容易順過氣來,接著便是一陣大笑,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原來他也能笑得這麼開懷。
毓麒漸漸習慣托羅這樣出人意料之外的說話方式,那麼率真,沒有心機,如果她變得跟北京城里的那些貴族格格一樣裝腔作勢,他絕不會喜歡的……
這個突來的想法讓他又愣住了,看來他真的喜歡上托羅了。
「我說了什麼這麼好笑?」托羅著惱地問。
毓麒清了清喉嚨。「沒有……」
「都笑成這樣了還沒有,要是我阿瑪生前是那種喜歡仗勢欺人的有錢老爺,我寧可不要認祖歸宗。」托羅有自己的原則。「就算他會因此死不瞑目,我也不會承認是他的女兒。」
「這點你大可放心,你阿瑪生前是個大好人,從來就沒有隨便要過一個人的腦袋。」毓麒總算止住了笑意。「不信的話,等到北京城,只要隨便打听一下便知道我有沒有騙你。」
托羅斜睨著他。「這個不用你說,我也會這麼做。」
「那麼咱們明天下午就出發,到了北京城之後就先住在我府里,把該會的規矩學好。」說完,毓麒便站起身來。「你一人慢慢吃吧。」
見毓麒踏出水榭,托羅也沒有胃口了。
到了北京城,究竟會發生什麼事?又會遇上什麼樣的人呢?托羅不禁有些忐忑不安起來。
到了翌日未時,托羅跟著毓麒來到渡口,坐上一艘船身寬大平底,宜于裝載糧食的漕運船,心情有些興奮,也有更多的緊張。
當船只行駛在運河上頭,听著浪花拍打,以及搖櫓聲,她才真切的感受到自己正走向一條未知的旅程。
北京城是個什麼樣的地方呢?
憊有什麼在等著她?
北京城——
經過大約十來天的行程,終于由水路改成陸路,數輛馬車正朝恭親王府的方向奔馳而去。
「這兒是哪里?」托羅揉了揉愛困的眼皮,坐直身子,感覺到自己正隨著車輪的運轉而上下震動著,才想到他們已經改坐馬車,而不是在船上了。
當小手掀開布簾一角,見到外頭是條熱鬧的街道,路很干淨又寬敞,繁華的景象跟江南相比可是有過之而無不及。
托羅一臉好奇地探出腦袋。「這兒就是北京城了……」原來自己的親爹一直住在這塊土地上,她睜大烏眸,想要好好的看個清楚。
昂責駕駛馬車的馬齊偏頭說道︰「托羅姑娘,就快到了。」
「已經快到了?」托羅把頭又縮了回去,想到老爺說過要她先住在他家,于是趕緊找出梳子把發髻再重新綰好,然後換上一套衣裙,因為身上穿的都已經縐得不像樣,要是讓他的額娘見到只怕會笑……
她這是在做什麼?正在找胭脂的小手陡地停下來,托羅接著垮下肩頭,心頭悶悶的思忖,就算給他的額娘留下好印象又如何?難道她還奢望那個男人會因此喜歡她?
「他都已經把話說白了,這一切都是為了完成阿瑪的心願……」托羅兩手圈抱住膝蓋,眼神落寞。「怎麼可能會喜歡上我呢?」
其實連托羅都討厭這樣不自量力的自己,只要在那個男人面前,就會忍不住希望自己的條件能好一點,能夠配得上他,好幾次告訴自己不要這麼想,但是那樣的念頭還是會不時地冒出來……
托羅閉上眼皮,嘆了口氣,沉浸在自艾自憐中,所以沒有發現馬車已經慢慢停在恭親王府的大門口。
坐在前面那輛馬車里毓麒率先下來,想到時辰已經晚了,只好等明天一早再進宮,當他舉步走向大門,卻沒見到那抹嬌小身影。
「人呢?」毓麒攢眉喝道。「馬齊!」
听到主子的催促聲,馬齊連忙又朝還待在蓬車里的人叫道︰「托羅姑娘!托羅姑娘!」見里頭還是沒有動靜,心想多半又睡著了,一路上,這位姑娘還真是把貪睡的功夫發揮得淋灕盡致。
不小心又打起瞌睡的托羅總算驚醒了。「已經到了嗎?」
「是,已經到了。」馬齊在心里嘆口氣。
「我馬上就出去。」說著,托羅趕緊模模頭上的發髻,還有拉一拉衣裙,先作兩個深呼吸,這才掀開簾子出去。
雖然托羅早就有心理準備,這位出身富商巨賈的艾老爺住的地方一定比想像中的奢華,可是當她見著敞開的朱色大門外已經跪了一群人,第一個念頭是這個男人的派頭比皇帝還要大。
「托羅姑娘,走吧!」馬齊比了個手勢說。
托羅回過神來。「好。」
不過當托羅跟著前頭的毓麒跨進大門,一種奇怪的感覺襲上心頭,總覺得自己來到個相當詭異的地方。
「王爺吉祥!」
「王爺吉祥!」
王府里的包衣奴僕全都出來迎接離京一個多月的主子歸來,數十個人紛紛跪在兩旁,請安的聲音更像波浪般一直延伸到遠處,只听得托羅的耳朵嗡嗡作響,腦子也跟著呈現一片空白。
這是在演哪一出戲?
莫非這些人是艾老爺請來的戲班子,有錢人家的老爺總是會想威風一下,過一下當皇帝貴族的干癮,這也是無可厚非的事,不過這麼做會不會出事?要是讓人知道,可是會被抓去砍頭的。
毓麒兩手背在身後,沉著俊臉往前走,散發出讓人敬畏的氣勢,因為在這座北京城,在這座府邸,他就是……和碩恭親王。
「他……」托羅指著走在前頭的高大男子,問著身旁的馬齊。「我是不是還沒有睡醒?」
馬齊假咳一聲,自然看得出她的震驚。「托羅姑娘早就睡醒了,你沒有听錯,我家老爺是個王爺。」
「呵呵,我就說嘛,他老是眼楮長在頭頂上看人的樣子不像個普通生意人,原來還是個王爺……」說到這兒,托羅真正意識到這兩個字的意義,整個人頓時僵在原地。
馬齊見她一臉目瞪口呆,小聲地喚道︰「托、托羅姑娘?」
走在前面的毓麒聞聲回頭,見托羅還呆在那兒,而且一動也不動,只好踅了回來。「有事進屋里再說。」
仿佛沒听見他在說什麼,托羅依舊沒有反應。
「你……」毓麒才又說了個字,就見她兩眼一閉,跟著往後倒,眼明手快的他已經伸臂抱住那具嬌小的身子。「托羅!」
見托羅雙眼緊閉,臉色微微發白,不像是裝出來的,毓麒才知道真的嚇到她了,這才有些後悔沒在進入北京城時就先坦白自己的身分,而不是在這樣龐大的陣仗中得知。
「她嚇暈了。」馬齊不禁苦笑。
「真是個麻煩的姑娘……」毓麒口氣中有著他也沒有察覺的縱容,原本想叫兩個婢女過來攙扶,不過最後還是決定自己來。
待毓麒將托羅打橫抱起,卻還沒有時間去意識到這個舉動有著另一種意義,至少他從來沒有對一句年輕女子這麼溫柔過。
「給客人居住的院落準備好了嗎?」毓麒想到在離開蘇州之前已經先捎了封信回來,額娘應該已經交代下去,便詢問立在一旁等候吩咐的王府總管。
王府總管立刻上前回稟。「回王爺的話,都已經準備好了,太福晉說讓客人住在環秀閣。」
「嗯。」毓麒輕吟一聲表示知道了。
這一定是夢……
毓麒低沉穩重的嗓音似乎從好遠好遠的地方傳來,讓托羅听得很不真切,當她稍稍掀開眼簾,瞅見自己正被他抱在懷中,而這男人臉上還帶著顯而易見的憂急之色,仿佛真的很擔心自己。
她的心不禁泛起陣陣甜意……
如果這是夢,那麼希望她能睡久一點……
在僅剩的意識渙散之前,托羅依然是這麼想。
待毓麒抱托羅來到環秀閣,被派來服侍的兩名婢女已經在里頭等候了,先將懷中的嬌小身子輕輕的安置在炕床上,遲疑了下,還是伸手探向她的額頭,想知道是不是生病了。
「你還真是令人頭疼……」確定沒有其他異狀,毓麒才稍稍安心了些。「好好地伺候客人。」話才說完,又恢復平日不茍言笑的態度。
婢女趕緊回了聲「是」。
又望了緊閉雙眼的小臉一眼,毓麒才轉身離開,先到額娘所居住的院落請安,然後請她代為招呼客人。
躺在炕床上的托羅不知昏睡了多久,待她掙扎的擺月兌黑暗,知覺也再度回到身上。
「嗯……」小嘴逸出微細的申吟。
「太福晉,托羅姑娘似乎醒了。」在旁服侍的婢女說道。
接著,一個輕柔的婦人嗓音響起。「是嗎?」
托羅感覺到有人來到身畔坐下,正俯視著自己,直到她睜開眼慢慢地看清了,眼前是名打扮貴氣,神情卻很慈愛的中年美婦。
「你總算醒了,我還在擔心要不要讓人去請太醫過來……」太福晉柔聲笑說。「醒了就好,要不要喝點水?還是想吃點什麼?」
太福晉和藹的笑臉讓托羅想起死去的娘,眼眶不禁跟著紅了。「你是誰?」她覺得這位美婦有著濃濃的親切感。
「這位是太福晉,不得無禮。」一旁的婢女接腔。
「太福晉。」托羅不明白。
「不懂這些稱謂沒關系,等你休息夠了再學也不遲。」太福晉只生兩個兒子,沒有女兒,看到托羅長得這麼可愛,這麼討人喜歡,更覺得親近了。「要是累的話,就再睡一會兒吧。」
「他……是個王爺……」托羅想到昏過去之前的事。
「我那個兒子因為是長子,自然承襲了他死去阿瑪的爵位。」太福晉猜出她口中的「他」指的是誰。
「那麼他真的是個王爺……」托羅的心不由地往下沉,沉到了深不見底的井里,她已經夠配不上他了,這會兒連一丁點奢望也沒有了。
才這麼想著,托羅又閉上眼皮,任由睡意再次將她帶走。
「額娘。」已經換了件藍色便袍的毓麒,這時又來到環秀閣探望托羅的狀況。「她清醒過來了嗎?」
太福晉睇了一眼躺在炕床上的小泵娘。「剛剛有醒來,不過這會兒又睡著了,真是個可憐的孩子了,這十多年來在外頭一定吃過不少苦,听婢女說幫她換衣裳時才發現身上有大大小小的瘀青和傷疤,咱們可得對她好一點。」
「這是自然。不過還是要勞煩額娘教她一些規矩,免得遭人恥笑,這也是為了她好,畢竟往後她的身分不同了。」毓麒對這一點依舊堅持。
「可是皇上那兒呢?」太福晉問。
毓麒頷了下首。「明天早上我就會進宮,皇上才剛親政半年,還有很多事要忙,能先把人找到才是最要緊的事,應該不會反對。」
「既然這樣,那就把她交給額娘,你什麼都不用擔心。」太福晉才這麼說著,就見長子的目光落在那張昏睡的小臉上,這還是頭一回見到他用這種煩躁又擔憂的眼神看個姑娘。
瞥見額娘也在看著自己,毓麒有些不自在的收回凝視的黝黑雙眸,俊臉一整。「等她醒來,我再把果郡王的事告訴她。」
「這孩子什麼都還不知道?」太福晉難得開口責怪起長子。「連你是恭親王的事都沒先听說,莫怪她會嚇暈過去。」
「額娘不了解她的性子,要是事先知道我的身分,還有她回到北京城之後要面對的事,只怕早就跑了。」毓麒可是吃過虧,學到教訓。
太福晉掩帕輕笑。「听起來似乎是個讓人頭疼的姑娘。」
「額娘跟她相處之後就知道了,對她說的話也別完全相信,免得被她給耍了。」毓麒低哼道。
「額娘倒覺得姑娘家活潑一點好。」太福晉深深地睇著長子,口氣雖然透著不滿,可是卻有著過去自己從未見過的溫柔表情,心想這兩個孩子之間似乎起了一種微妙的變化。
「那孩兒先出去了。」毓麒也不便反駁她的意思,不過又想托羅若不是這樣的性子,只怕還不會讓他這麼費盡心思。
「你去忙你的吧。」太福晉很高興有事可以做。
待毓麒踏出寢房之後,太福晉又仔細端詳著托羅的模樣,心想這果郡王的女兒或許有一半漢人的血統,眉眼唇鼻可比滿人姑娘細致多了,而且還能讓個性內斂到有些沉悶的長子露出困擾的神情,讓她也不禁也要佩服起托羅來了。
無論將來皇帝將哪家的格格指給長子當福晉,她都不會皺一下眉頭,但是她這個當額娘的私心里總也希望他能娶喜歡的姑娘,一個真正能給他快樂,給他幸福的女子,比起麼兒毓謹,這個長子才是最令自己憂心的,這麼想著,太福晉決定暗中觀察兩個孩子之間的進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