星期六——
下午兩點多,欣荷才去超市買菜回家,然後打開計算機上網,自己的個人部落格——「荷葉物語」,看著一篇篇網友在最新的美容心得文章下頭的留言,一旁的手機突然響了。
「喂?」看了下屏幕顯示,是同樣在SOPHIA化妝品公司行銷部門上班的女同事打來的。
「欣荷,我是瓊莉,我們今晚有聚餐,你要不要一起來?」女同事口氣興奮地問。「偷偷跟你說,這不是普通聚餐,而是聯誼喔,有好幾個竹科的工程師也會來參加,說不定能遇到適合的對象,錯過可惜。」
「不好意思,我有點事,待會兒可能會出去……」欣荷婉轉地拒絕。
「你又沒有男朋友,在家除了上網、寫寫部落格,還會有什麼事?」女同事就是因為知道欣荷生活單純,所以才想順便邀她出來。
「你們去就好,我真的有事。」欣荷知道她是好意,只是自己真的不習慣參加那種活動。
「好吧,別說我們沒有找你。」女同事只好放棄了。
「我知道,你們快去吧!」欣荷笑說。
「拜拜!」女同事掛斷電話了。
欣荷將手機放回桌上,唇畔的笑意才淡去一些,不禁又低頭看著自己右手手腕上的疤痕,然後輕輕地撫模著,跟著也想起了那天的吻,或許靳海揚已經不再是她記憶中的「小靳哥哥」,而是一個完全陌生的男人了。
她開始往記憶的深處里去回想,為什麼當年會那麼喜歡黏著「小靳哥哥」,為什麼就是放不下他?那時候的她並不懂,現在才漸漸明白個中的原因——
那是因為「小靳哥哥」眼中總是不時的流露出彷徨和無助,因為他不像孤兒院里的其它孩子從小就沒有父母,所以始終不跟他們一起玩,刻意保持距離,好證明自己不是無父無母的孤兒,其實他的心里很害怕,怕父親再也不會來接他回家,盡避自己那時年紀還小,卻已經能夠感受到他的不安和焦躁,才會主動接近「小靳哥哥」,希望能當他的朋友,好撫平他的憂慮。
欣荷也還記得「小靳哥哥」不愛說話,都是她一個人自言自語,當時因為院長媽媽最疼愛的孩子就是她,她因而被嫉妒自己的孩子給欺負,「小靳哥哥」發現了,都會很凶地瞪著他們,從此之後便沒有人敢再欺負她,那時她才明白「小靳哥哥」一點都不討厭自己,所以她就好喜歡好喜歡他,幾乎可以說從早到晚都黏著不放,不管怎麼趕就是不走。
彬許那只是孩提時的情誼,在經過這麼多年,遭遇過許多事之後,會改變也是正常的,但她在心里又忍不住這麼想——「小靳哥哥」還是跟以前一樣排拒任何人接近,而且更加嚴重,到底他的父親來接他離開孤兒院之後,發生了什麼事?她不禁要懷疑那天是故意強吻她,為的是想把她趕走,如果真是這樣,她更不能不管了。
想到這兒,欣荷換了套衣服,準備出門,她想要厘清心中的疑問,不然會一直記掛著無法放心。
半個小時後,欣荷循著那天的印象,穿過寧靜的社區,來到後方的一間鐵皮屋,看到大門敞開著,于是探頭進去看。
靳海揚就坐在工作桌旁,背對著大門,擱在大腿上的雙手握得好緊,肩膀也因壓抑著喉間的哭泣聲而微微抖動。
他在哭嗎?
這個想法讓欣荷不自覺地走了過去,來到靳海揚的身後。「你怎麼了?發生什麼事了嗎?」
陡地听見欣荷的聲音,靳海揚迅速地轉頭怒瞪。「你又來做什麼?」還以為那天已經成功地氣跑她了,偏偏又讓她撞見自己最脆弱的一面。
「我只是……放心不下……」欣荷沒有被靳海揚的惡聲惡氣給嚇退,覷著他此刻泛著血絲的雙眼,讓她不由自主地想要再靠近些。
「你怎麼還跟小時候一樣這麼愛管閑事?」靳海揚下顎一緊。「把你的同情心用在別人身上,我不需要!」
「這不是同情。」欣荷可以確定不光只是因為這個原因。
靳海揚冷笑一聲。「別說你愛上我了。」
「我也不知道……」欣荷霎時面紅似火。「因為我沒談過戀愛。」
「你都幾歲了,還沒談過戀愛?」靳海揚有些懷疑,除非全台灣的男人都瞎了眼,看不見她的美麗和善良。
欣荷被問得有些尷尬。「因為……我對他們沒什麼感覺,所以也沒想過要交往。」那些想追求自己的男人,她始終只能用普通朋友的眼光對待,她的心從不曾悸動過,可是靳海揚不一樣,她會情不自禁地想來找他,這樣的心情連自己都無法控制。
「那麼你對我就有感覺?」靳海揚無法否認心頭涌起的狂喜,因為被人在意著,讓他死寂的心再度不能自已地悸動了。他慢慢走到她的面前,痴狂地睇著她臉紅的模樣。
「我不知道。」這種感覺太復雜了,欣荷還不是很確定是因為童年的情誼,還是男女之間的吸引力。
「什麼叫不知道?」靳海揚不滿意這種說法。
「因為知道你是 小靳哥哥 之後,我就忍不住地想來找你,想多知道一點有關你的事,想要陪在你身邊,這種感覺就是戀愛嗎?」欣荷不禁迷惑地問。「我還沒有完全想清楚。」
「你知道跟我在一起會很危險嗎?」他可以擁有她嗎?靳海揚再也按捺不住心頭的渴望,因為欣荷不是別的女人,她是真的關心他。
「為什麼會有危險?」欣荷一臉不解。
「因為……我會想把你給吃了。」靳海揚情不自禁地伸手輕觸落在她肩頭上的發絲。「男人和女人在一起,可不會有什麼純友誼。」群聊社區的~手打組~
听了,欣荷的臉蛋更紅了,話也說得有些結結巴巴。「如果……呃……男女交往到了那個階段……應該……沒有關系……」
靳海揚的指月復又輕輕地撫向她的面頰。「是你自己來找我的,不準後悔。」一旦被他認定了,他就不會放手。
「為什麼要後悔?」欣荷睜著秀麗的瞳眸問,她可以感覺到自己的臉在發燙,她的心髒跳得好快,只有靳海揚可以讓自己有這些反應,這應該就是所謂戀愛的滋味吧,那麼就沒什麼好猶豫的了。
「這可是你說的……」靳海揚伸臂箍住欣荷的腰,將她的身子往上提起幾寸,接著俯下頭,再度攫住那張柔軟的小嘴。
他不會放她走了。
這一次,欣荷沒有抗拒。
她可以感覺到自己被濃郁的男性氣息給團團包圍,充滿了她的嘴、她的鼻端,她的身子熨貼著勒海揚那高大堅硬的身軀,她不由得嬌顫一下,不過不是因為害怕,而是敏感的女性自覺被啟發了。
勒海揚喉頭發出一聲低吟,用舌頭撬開欣荷的貝齒,帶著的渴望滑進她的口腔中,她的青澀徹底撩撥著自己,讓他更為亢奮。
「嗯……」欣荷踮起的腳尖快撐不住了,兩腿一軟,幸好有勒海揚的手臂摟著,才沒坐倒在地上。
「這次不打我耳光了?」勒海揚仍是圈緊她,讓縴軀貼著自己。
欣荷听他這麼揶揄,倏地脹紅了小臉。「那天是你突然吻我,也沒征求我的同意,所以才會生氣……」
「剛剛我也沒征求你的同意,為什麼就讓我親?」勒海揚挑起眉問。
「那……不一樣。」欣荷嬌嗔地說。
「有什麼不一樣?」勒海揚低哼。
「因為我們要開始交往,算是男女朋友了,當然就不一樣。」欣荷羞赧地說,而且就因為他是他,她才願意的,如果今天換作其它男人,她一定無法這麼快就卸下心防和矜持。
「我有答應要跟你交往嗎?」勒海揚佯哼地問。
「你不想跟我交往嗎?」欣荷微瞠秀眸。
「我可不要那種牽牽小手,一起去看電影的交往。」面對眼前這雙美麗單純,想要追根究底的眼眸,仿佛要等他說出個理由才肯罷休,教他到了最後總是不得不舉雙手投降。
「嗯。」欣荷小臉紅了紅,听懂了。「其實那天你是故意氣走我的對不對?為什麼要那麼做?」
「有嗎?」勒海揚用反問來混過去。
「明明就有。」欣荷斜睨他一眼。
「那是因為……我怕自己會不想讓你走……」勒海揚又覆上她的唇,在欣荷的小嘴上吮咬著。「不過現在你就算想走……也走不了……」他給過她機會逃離,可是她偏偏又回來了,那麼從今以後,她就是屬于他的了。
听到這挾著霸道的話語,很快地助長彼此之間的感情,甚至迅速地延燒開來,欣荷有些羞澀、也有些甜蜜,承接著勒海揚纏綿饑渴的吻,教她險此忘了原本想問的事。
「等……你……」欣荷想要說話,可是他不肯。「我還有話……想說……」
「要說什麼?」勒海揚不得不按捺住。
「剛剛為什麼哭?」欣荷想知道他的事,不論是快樂悲傷都好。
「我沒哭。」勒海揚抵死不承認。
「好,那你為什麼難過?」知道男人通常都很愛面子,欣荷便換了個說法。「不能告訴我嗎?」
睇著欣荷那張想要打破沙鍋問到底的表情,他既無奈又好笑,可是就因為是她,他才能夠容忍。
「今天……是我媽的忌日,在我十三歲那一年,廚房在煮東西,突然瓦斯外泄,然後起火燃燒,她沒有及時逃出來……」母親因為想要搶救家里的財物,結果被困在大火之中,加上居住的巷弄狹窄,消防車又開不進來,才會釀成了悲劇。
欣荷點點頭,能夠感同身受。「雖然我不能說完全了解你的感受,可是當院長媽媽過世的時候,我的心真的好痛好痛,覺得自己又變成一個人了,因為她對我來說,就像我親生的母親一樣。」
「院長過世了?」勒海揚還記得欣荷和院長的感情比親生母女還要好。
「嗯,就在我十七歲那一年,她忽然中風昏倒,熬不了幾天就離開了,之後孤兒院也就關了,因為沒辦法籌募到太多捐款,政府的補助也愈來愈少,剩下的孩子只好被送到其它孤兒院。」欣荷多少感到遺憾,因為自己什麼忙也幫不上。
勒海揚走到位在角落的冰箱,從里頭拿了兩罐飲料出來。「之後都沒有人收養你嗎?」因為欣荷的姓氏並沒有改變,還是跟院長一樣姓溫。
「本來有一對夫婦想要收養我的,不過……當他們看到我手腕上的疤痕,就決定收養另一個女孩子。」
欣荷不經心說出來的話,教喝著啤酒的勒海揚臉色一變。
擔心他會有罪惡感,她連忙解釋原委。「你真的不要在意,這不是你的錯,其實我反而很高興能留在孤兒院,就算那對夫婦想收養我,我也會拒絕,因為我不想離開院長媽媽,要是我走了,還有誰能幫院長媽媽照顧那麼多的孩子呢?其它的老師都待不久就辭職了,院長媽媽也老了,真的很需要人手。」
「你應該生氣,應該怪我才對。」勒海揚知道孤兒院里的孩子都很渴望有人來收養他們,結果他不但害欣荷受了傷,還害她推動擁有正常家庭的機會。「真不知道你是怎麼活到現在。」
欣荷笑得很溫柔開朗。「其實大家都對我很好,不管是在學校還是現在的公司,遇到的都是好人,所以你不要內疚,我真的沒事。」
「我才不會內疚,只是覺得你太笨了。」勒海揚口是心非罵道。
「如果笨一點可以過得快樂,那我寧願一直保持這樣就好。」就是因為不想要擁有太多,不去期望太多,欣荷才能這麼知足地活著。
勒海揚胸口發緊,將欣荷樓進懷中,往小嘴上啄了一口,不想就這麼放她走了,以不容轉圖的口氣說道︰「搬來跟我住。」
嘗到他嘴里的啤酒味,讓欣荷發現自己好喜歡勒海揚這麼吻著自己,那是種好親密的感覺,好像她可以不再是一個人了。「呃……你說什麼?」他剛剛好像有說話,不過沒有听仔細。
「搬來跟我一起住!」勒海揚口氣強硬地再說一遍。
欣荷怔了怔。「我以為你不愛有人黏著你。」
「如果那個人是你,我可以忍受。」她是個例外,勒海揚這麼想。
听了,欣荷定定地看著眼前的男人半晌,似乎想要確定勒海揚到底在想什麼。「其實你真的不要覺得內疚,或覺得是你害我受傷,想要對我好來做為彌補,真的不需要。」
勒海揚一听,從鼻孔哼了哼氣。「我是那種會覺得愧疚的男人嗎?不要把我想得太善良。」
「才不是這樣,我從醫院回來之後,有好幾次都看到你站在床邊,好像想要跟我道歉,可是又說不出來,結果看到我醒來,你就趕快跑出去。」欣荷都想起來了,想起他們之間相處的點點滴滴。「還有每次下午有店家送的面包可以吃,你都假裝討厭吃那些東西,然後硬逼著我吃掉,不吃的話你還會生氣。」
「有這種事嗎?」勒海揚真不懂她記那麼清楚做什麼。「好了,你到底要不要搬來跟我住?」
「為什麼要我搬來跟你住?」欣荷深深地瞅進他的眸底,似乎看出他有些緊張的在等待她的答復,就怕會被自己拒絕。
「因為我住的房子太大了,需要有人打掃,還有人可以煮三餐給我吃,晚上還能陪我睡覺。」勒海揚沒好氣地回答,真是的,這還用問?當然是因為想跟她一起住,不然才不會讓任何女人走進自己的私人領域當中。
「原來這樣。」欣荷噗哧一笑。
她當然听得出他是說著玩的,其實她也不排斥同居的念頭,因為寂寞的時候有人可以說話,而不是靠著冰冷的計算機網絡,感覺應該會很好,而且……他是她的「小勒哥哥」,不是別的男人,那麼她願意試試看,這次是以男人和女人的身分來和對方相處。
「不過我得在一個月前跟房東說要搬家,不能說搬就搬,所以只能先把衣服,還有常用的東西,以及計算機搬過去,其它的有空再回去拿。」
勒海揚一顆心終于安下。「沒問題,我明天就去幫你搬。」
「明天?」欣荷沒想到這麼快。
「對,我明天就開車過去幫你搬東西。」如果可以,勒海揚真希望她今天就可以住下來,不要走了。
欣荷想了想,也沒什麼不好,便順了他的意思。「好吧,那我現在就回去先整理一些要搬來的東西,有沒有紙筆?我把地址和手機號碼抄給你。」
「嗯。」勒海揚找了紙筆給她,然後小心地把便條紙收進口袋內,接著跟在她身後往外走。「我去把車開過來送你回去。」
「不用了,我搭公交車就好,還有我也想去看看那些貓在不在。」欣荷總是記掛著那幾只流浪貓。
勒海揚便又跟著欣荷走到那天相遇的巷弄中,在那間荒廢的紅磚老屋里找了半天,沒看到半只流浪貓的蹤影。
「可能是被流浪動物協會的人帶走了。」欣荷希望可以幫它們找到好主人。「這樣我也放心了。」
「連對貓都這麼熱心,真受不了你。」勒海揚佯裝欣然地說。
欣荷被他摟住肩頭,就這麼倚偎在那高大強壯的身軀旁,讓她有些羞赧,可是並沒有想要推開他,她已經開始習慣這樣親密的舉動,這樣的感覺是會上癮的,往後可能再也無法忍受孤單的滋味了。
「或許是因為我從一出生就沒有父母,更沒有其它的家人可以關心,所以我才想多照顧別人,何況貓也是一條生命。」欣荷不以為意地說。
「以後只要看著我,關心我就好了。」勒海揚很有佔有欲地說。
「我當然會了。」欣荷以為他是太喜歡她了,才會想獨佔自己,並沒有想太多。「公車站牌就在前面。」
當他們來到站牌前便停下來,等待著公交車的到來。
「你……真的沒有別的女朋友?」欣荷忽然想到這個問題,憑他的外表條件,一定很受女人歡迎。
勒海揚橫她一眼。「你現在才問會不會太晚了?女朋友是沒有,伴倒是有過幾個,不過我現在有你了,自然會跟她們斷得干干淨淨。」那些女人只是想沾他的光,上上媒體版面,因為他在藝術界還算是小有名氣。
「她們……沒關系嗎?說不定她們很喜歡你,這麼做會不會傷她們的心?」欣荷可不希望自己突然的介入傷害到別人。
「你管她們做什麼?」勒海揚一向只在意自己想關心的人,至于其它的人就無關緊要了。「不要浪費你的關心,」
「做人不可以這麼自私。」欣荷小小地責備他一下。
「我就是要自私。」勒海揚佯怒地將她抓過來要吻。
「會被人看到……」這里可是大馬路,不是在他的工作室里,欣荷還沒大膽到當街表演。「啊!我的公交車來了……」說著便朝公交車招手。
勒海揚的手臂還箍著欣荷的縴腰,在她耳畔蠱惑地說︰「今晚留下來。」
「不行……」男性氣息吹在欣荷的耳根子上,不禁染上一片緋紅。「這樣我會來不及整理,我東西真的很多。」
「……好吧。」勒海揚只能勉強自己放手。
鮑交車慢慢靠站了,司機打開車門,等著客人上車。
「再見。」欣荷羞澀地道別。
听到這‘再見’兩個字,勒海揚的眉心不自覺地皺了一下。
「我明天早上就過去接你。」他把雙手反插在牛仔褲後面的口袋,免得把欣荷從公交車上抓下來,這麼做說不定會嚇到她,他告訴自己,明天就能見面了,不要急。
「好。」欣荷在窗邊的位子上坐下,朝勒海揚揮了揮手。
看著公交車駛遠了,直到消失,勒海揚才收回目光,他知道這樣進展真的太快了,可是話就這麼月兌口而出,他這才明白自己多想有人陪伴。其它女人都辦不到的事,只有欣荷辦到了,因為她讓他安心,不管怎麼凶她、趕她,最後總是會回到他的身邊來。
到了明天,他們就能一起生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