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妃總覺得,氣氛真是冷到最高點了。
餐廳里,傅劭君坐在不遠處,正好能和她對視的隱密位子,就像隨時會沖過來的禿鷹一樣盯著他們這桌看。
一顆心忐忑不安,她根本听不見杜奇崧說了些什麼,也無法把心思落在相親的對象身上。
美食當前,她卻一點胃口都沒有。
「那小姐?」吳達英朝她疑惑地喊了一聲。
因為她光吃東西不說話,好像不太注意他,讓他覺得有點受到打擊。
「呃?」
被他一喊,那妃嚇了一跳,連手中的叉子都掉在桌上。
「那小姐,如果你看我這人不順眼,可以直接告訴我沒關系,反正我表哥都走了。」
敗清楚她一直心不在焉,吳達英不由得無奈苦笑,伸手招來侍者,替她要了新的叉子。
「老板什麼時候走的?」那妃尷尬地紅了臉。
「走五分鐘了吧!」吳達英繼續苦笑。
這五分鐘內,她拼命吃著盤里的食物,好像對牛排還比對他有興趣似的。
雖然只是因為表哥不斷說她有多麼優秀,他才抱著無所謂的心情前來相親,但是被女人忽視還是挺難受的事。
敗顯然她不像他一樣滿意相親對象。
「我……我不是看你不順眼,你千萬不要誤會了。」
察覺自己冷落對方太久,那妃十分不好意思地解釋,這才正眼去瞧對方的模樣。
他的五官端正,有張不是很帥氣卻是非常舒服、很耐看的一張臉,很符合她選擇對象在外貌上的條件。要是以往,她一定會多了解這男人其他方面的條件如何。
現在,她卻只是擔心傅劭君的感覺……
「哦,是嗎?」
吳達英微笑,心里卻不是很相信。
畢竟她的喜惡全表現在臉上,要假裝看不出來,的確有些困難。
「是真的,我今天不太舒服,所以才……」
不想讓對方太難堪,那妃隨便找個理由搪塞。
其實也不算是在說謊,此刻她是真的從頭到腳都覺得不舒服,很煩啊!
「是這樣我就放心多了。」難怪她的臉色蒼白,一直都低著頭。
听見她的解釋,吳達英總算釋懷了些,猜想她可能是……那個來了。女人要是身體不舒服,的確很難表現出熱絡的樣子,這就不能怪她了。
「我真的很抱歉。」那妃無力地笑笑。
「沒關系,你千萬不要放在心上,沒發現你身體不適還誤會你,是我不好。」
吳達英非常自責,不願意讓她有心理負擔。
「謝謝你。」
察覺他的體貼,那妃第一次對他露出真心的笑容。
如果沒有先遇到傅劭君,或許她會認為眼前這男人非常適合自己。唉!要是傅劭君別硬闖入她的生活就好了……他現在還一瞬也不瞬的覷著他們呢!
「這沒什麼好道謝的,只要你不是討厭我就行了。」吳達英朝她一笑。
「當然不是……」
那妃的話還沒說完,就看見傅劭君竟然走過來,當著他們的面拉了椅子坐下來,一派輕松自然的樣子。
「我一個人吃飯挺無聊的,兩位不介意我插個花吧?」
臉上在笑,他燃起熊熊怒火的黑眸里可沒有半點笑意。
看他們有說有笑,愈聊愈開心似的,他滿肚子火氣,哪忍得住不吭聲?
那妃不敢置信,他會就這麼冒出來,明明是當電燈泡卻完全不會不好意思。別說吳達英是老板的表弟,就算不是,她也不想讓他覺得難堪啊!
「這位是?」吳達英一臉問號。
這闖入的男人就像天生的發光體,外貌條件絕對勝過他許多,要跟他搶女人顯然要有很大的自信心才行。如果他對那妃有興趣,吳達英也不太相信那妃會舍他就自己,所以更要弄明白他跟那妃的關系,看看自己還有沒有機會。
對那妃有好感是沒錯,有點年紀的自己卻不能再浪費時間了。
費神去追求沒有結果的愛情,跟把錢丟進水里有啥兩樣?
在沒投入感情之前,他寧願實際些。
「呃……」那妃不知從何介紹起。
「我是傅劭君,那小姐的老板請她采訪我,因為我很忙,之後的時間恐怕很難調整,剛好看她在這里,就想趁現在我有空邊吃飯邊采訪吧!」
暗劭君露出沉靜的笑容,不慌不忙的替她回答。
「我听奇崧說過,原來你就是傅劭君?」吳達英張大嘴巴。
他以為像自己這麼平凡的人,恐怕這輩子都很難有機會跟傅劭君這種名人同桌吃飯,也從來不曾妄想過。難怪他不只是一身名牌服飾,舉手投足間都是滿滿的自信風采,看上去就不是太普通的人——簡直出色得讓人有些自慚形穢。
「我是。」傅劭君淡淡一笑。
「傅先生,我還在跟朋友吃飯,而且身邊也沒帶采訪的紙筆和錄音機,這件事還是改天再說好嗎?」那妃發出微弱的抗議。
她不喜歡他這麼霸道。
「我最近的行程排滿了,如果你不能配合我的時間,采訪的事就作罷吧!」
認定她是想把自己趕走,好繼續跟吳達英進一步認識,傅劭君的聲音不由得冷下來。
他在她心中真的一點分量都沒有?
他憑什麼以為全世界都應該繞著他運轉?那妃被激出火氣了,不耐煩地道︰「傅先生,請你講理,尊重我和我的朋友好嗎?我們——」
「既然傅先生這麼忙,就先做口頭采訪吧!我會一起幫你記住采訪內容,相信傅先生不會在意文稿上有些小誤差的。」
眼見情勢不對,吳達英急忙挺身居中調停,陪著笑臉當起和事佬。
那妃比他想象中要固執了幾分。
杜奇崧今天才告訴他,這次能順利安排采訪傅劭君有多麼不容易,要是知道因為那妃跟他吃頓飯而莫名其妙告吹,杜奇崧肯定整張臉都會綠掉,指控他是整個雜志社的罪人。
「我不介意,而且我可以自己提供生活照。」
暗劭君朝那妃狡猾的笑笑。
省得她又以沒帶相機,不能替他拍照為由拒絕、改期。
氣吳達英的懦弱和多事,那妃對他的好感當場消失。她知道,普通人遇到身份高貴的人時,常會不自覺矮化自己一截,讓對方主控一切;可是她並不認為身份高的人就可以主宰別人的生命,以為自己高人一等。
同樣的,一個人正正當當活著,就沒理由矮別人一截。
「傅先生這麼堅持,我們就開始訪問吧!」
深深吸了一口氣,那妃才從皮包里抽出小筆記本,看著上頭記錄著在隨性訪問外,杜奇崧說一定要問的問題。
「請便。」
暗劭君紳士的一笑,指示侍者將自己的酒送過來。
吳達英遞了放在胸前口袋的鋼筆給她。
「因為上期雜志中,傅先生的生平和事業方面我們已經做過介紹,所以這次想訪問有關私人的問題,傅先生可以接受嗎?」
那妃語氣平板的問著。
說穿了,不就是一堆女性讀者想知道的八卦問題。
如果能以她的感覺自行著墨,她肯定列出下面幾條重點。
其一,到處亂放電的自大狂。
其二,不知道尊重他人私生活的討厭鬼。
其三,會亂吃醋的笨蛋……
「可以。」傅劭君的回答很干脆。
「好,那我問了。」不願接觸他灼熱的視線,那妃徑自盯著手中的小筆記本,照本宣科問道︰「請問傅先生喜歡什麼樣類型的女人?」
老實說,她不太想听見他的答案。
啜了一口紅酒,望著她始終低垂的臉龐,傅劭君閑閑的開口︰「有點倔強卻很可愛,表面拒人于千里之外但內心溫柔;想弄清楚自己每一步路,有時卻顯得不知變通;人生規劃令人啼笑皆非,偏偏固執得有趣,讓人更難以放手的女人。」
「傅先生喜歡的對象好特別。」
沒察覺那妃的身體僵住,吳達英干笑了一聲。
「是很特別,而且世界上只有一個。」傅劭君說得很平靜。
「傅先生的意思是真有其人?」吳達英訝異一愣,見傅劭君點頭,他隨即笑道︰「想必能讓傅先生喜歡的女人,一定是最幸福的女人了。」他還以為像傅劭君這種男人,恐怕很難只跟一個女人定下來。
「可惜,她看不上我。」
暗劭君始終望著那妃,沒有移開過視線。
「怎麼可能有女人不喜歡你?」吳達英像听見不可思議的怪事般輕叫。
「你的意思是,不相信有女人會放棄我這樣的人,去跟像你這樣的人交往嗎?」傅劭君挑起眉,這才把目光落在吳達英臉上,以玩笑似的口吻問道。
「是不相信。」吳達英自嘲地笑笑。
長相普通,生在一般小家庭,進入社會工作後開始領固定的薪水,他拿什麼跟長相一流、家庭背景顯赫、事業如日中天的傅劭君相比?人比人會氣死人,他倒也不會那麼想不開,只是還有些自知之明。
比上不足、比下有余嘛!他活得很快樂就夠了。
「可是對方就告訴我,她覺得我長得太帥、家世太好,賺太多錢了,所以不符合她選擇對象的條件,她只想嫁給一個平凡普通的上班族。」傅劭君笑笑,帶刺的目光又緩緩落回那妃死不抬眼的臉上,「所以,我就被淘汰了。」
「有這種奇怪的女人?」吳達英簡直不敢相信。
「一樣米養百樣人,這世上什麼樣的人都有。」以長指敲著桌面,傅劭君笑笑地朝那妃問道︰「妃妃,你說是不是?」
「你別太過分了。」
那妃總算抬眼,語氣已有些不耐煩。
明明說好要給她考慮的時間,現在卻故意跑來搗亂,讓她連好好拒絕吳達英的機會都沒有,他到底想怎樣?
慢半拍的吳達英總算發現他們之間的波濤洶涌。
並不算太笨,他很快就猜到傅助吾所指的人正是眼前的那妃。要他去跟傅劭君競爭一個女人?杜奇崧也太過分了吧!
他可是安居樂業、非常守本分的小老百姓耶!
「我說了很過分的話嗎?」傅劭君朝吳連英輕聲笑問。
「呃,所謂清官難斷家務事,兩位慢慢聊吧!我有事先走一步了。」
人家小倆口鬧別扭,他干嗎要.在一旁湊熱鬧?吳連英尷尬一笑,很識相地站起來,不給那妃任何解釋的機會便已告辭離去。
要是杜奇崧知道他家員工跟傅劭君談戀愛,不知會作何感想?
那妃張嘴想喊任吳達英,又不知道該怎麼解釋,只能愣愣的看著他走遠。
「人家都走遠了,你還在依依不舍嗎?」
情敵自動棄權,讓傅劭君的心情好轉,但他仍對她那還留戀在對方背影上的目光感到不滿。
難不成聊沒幾分鐘,她就喜歡上那個男人了?
讓吳達英誤會她有男朋友還跟他相親,到底是誰要收拾這個殘局?那妃氣得身子都忍不住微微顫抖,猛然從椅子上站起來,正要對他大發脾氣,卻發現他們這一桌已經引來太多人的注目,只好勉強忍住差點月兌口而出的咒罵。
無論如何,她都不想在大庭廣眾之下丟臉。
瞪了博劭君一眼,她扭頭就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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孽緣、孽緣,絕對是孽緣!
仿佛腳下重重踩著的是已無法逐出心底的男人,那妃氣得像無頭蒼蠅般毫無目標往前走,心里詛咒著沒經過她同意就擅自闖入她生命里,改變她人生信仰和規劃的傅劭君,除了認定這是孽緣以外,已經找不到其他解釋了。
是欠他的嗎?
明明是她不想要的人,不想要的個性,不想要的家世,竟然還被他的追求打動,說不定真的是她上輩子欠他的!
「妃妃,等我啊——」
岸完賬,傅劭君總算追上她。
「你走開,別纏著我,別跟我說話!」
那妃甩開他的手。
本來以為他馬上又會湊上來,誰知她走了好幾步,後頭都役有半點聲響,她忍不住必頭看他發生什麼事,卻看見他一臉無辜站在原地望著她。
「你干嗎站在那里不動?」她沒好氣問道。
「你不是要我走開、別纏著你、別跟你說話嗎?」傅劭君有問必答,接著又以非常受傷的口氣道︰「听你這麼一說,就算我想動也動不了了。」
「為什麼?」她一臉狐疑的看著他。
「你不知道打擊太大,會讓一個人過于震驚,導致身體不听使喚嗎?」言下之意,他就是受到太大的打擊,所以雙腿不能動了。
「少胡說八道了。」那妃碎了他一口。
想笑,卻強忍著不笑出來,但她嘴角上揚的弧度還是泄了底。
像他這樣體面的男人,竟然不顧形象討她歡喜,還放了那麼多心思在她身上,要她完全不被感動,一直對他擺出冷面孔,的確是很難。
唉!被感動了又如何,為什麼他偏偏不是戌時出生的?
難道是金未來的預言不準,也有出錯的時候嗎?
她該賭下去嗎?
「你過來。」他突然喊她。
「過去做什麼?」她不確定他想干什麼。
「過來嘛!」他像個孩子一樣央求她。
「你為什麼不過來?」她總覺得不太對勁。
「過來你就會知道理由了。」他仍誘哄著。
考慮了一下,那妃還是小心翼翼走到他的面前。
暗劭君二話不說將她抱個滿懷,嘴里埋怨道︰「我很愛你耶!別說那麼刺人的話傷害我行不行?害我兩條腿抖啊抖,都不知道該怎麼走路了。」
說的人很認真,听的人當場滿臉通紅,像紅隻果一般。
老天,如果不能讓她擁有他,就別這麼欺負她了行不行?每感受到一分悸動,她的心也同樣產生一分矛盾的情緒,讓她更加彷徨。
「別為剛剛的事生我的氣好嗎?我那麼喜歡你,想獨佔你的喜怒哀樂,你的一顰一笑,我都不願意和別人分享。」知道她心底有疙瘩,傅劭君用雙手捧起她的臉柔聲道︰「看見你和別的男人談笑風生,我真的覺得很痛苦,你不能怪我忍不住發飆啊!」
嫉妒絕對會使一個男人抓狂。
「可是你……」
那妃嘆了口氣,仍是欲言又止。
可是他不是戌時出生的,讓她很煩啊!
「別又告訴我,我不夠平凡、不夠貧窮、不夠丑喔!我已經無法忍受你這些荒謬的理由了。」傅劭君突然一臉認真,「如果你真的這麼在乎那些東西,我放棄所擁有的一切,然後去整型把臉弄丑點,行不行?」
大不了就是重新開始,從零出發。
「嗄?」傻傻望著他一臉認真的表情,那妃竟然說不出話來。
他願意為她放棄一切,還願意去整型把臉弄丑,只為了符合她的每一項要求?本以為他只是開玩笑,卻發現他眼里充滿完全絕對的真心。
她感動得有點想哭。
「話說回來,你可別在我放棄一切、把臉弄丑之後,卻告訴我你對我不感興趣了,反而喜歡上條件比我好的男人,我絕對會因此而崩潰的。」
暗劭君宜直盯住她,豁出去的神情像是真的在認真盤算,從哪里開始實現自己說出來的承諾,然後義無反顧的去進行。
反正他可以把公司丟給他兩個同父異母的弟弟。
「別、別嚇我好不好?」
清了清喉嚨,那妃總算擠出話來。
「你不相信我有這麼愛你?」
暗劭君微皺起眉,一點都不喜歡她不信任他的態度。若不是沒有其他辦法了,誰會願意說要把帥帥的臉弄丑?
老媽會第一個宰了他,而且肯定跟他斷絕母子關系。
這樣一來,他等于是跟家里決裂了。
「我……」
那妃傻了,覺得他的想法比她的生涯規劃還要荒謬。
天知道,她不是不相信他的感情,不是不能接受他現有的模樣,而是害怕自己不久後便要傷心後悔。
只怪他生錯了時辰。
「好,我們現在就去找整型外科醫生。」
不給她任何懷疑自己的時間,傅劭君拉著她就朝飯店的大門走,決心實現自己的第一個諾言——整型變丑男去。
「不要啦,我喜歡你這張臉,你不要……」
一時害怕,那妃忍不住拖住他的手大叫。
「你喜歡我這張臉?」這回,是傅劭君錯愕得愣住了。
她不是覺得他這張臉「不合格」嗎?
怕他不相信,那妃很快速地點頭。
別開玩笑了,要是她真的毀了這麼好看的一張臉,上帝肯定會讓她遭到報應。
喜歡錯人,她已經覺得出自己夠可憐了,她可不想又遭到什麼報應。
唉!懊像不接受他都不行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