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亮了。
喜悅躺在床上,無神的雙眼,直盯著天花板。她不知道自己醒來多久了,還是,根本一整夜都沒睡著。
窗外鳥兒啼叫,陽光穿透林葉,灑落一地。
她瑟縮著身子,將被子拉過頭頂,繼續縮在黑黑的地方,不願意起床,不願意面對那個沒有他的世界。
但是,床畔的搖籃里,響起嚶嚶哭叫。
母性的本能,逼迫著她掀開被子,離開黑暗的被窩,拖著沉重的步伐,走到搖籃邊。身為一個女人,她可以軟弱;但是,身為一個母親,她必須堅強。
要不是因為,她還必須照顧樂樂,她無法確定,自己能不能熬得過這段時間以來,因為失去浩東,而日夜折磨她的巨大痛苦。
樂樂已經九個多月大了,每次望著女兒,她都在那張小臉上,搜尋著浩東的影子。
淚水,毫無預警的倏然滑落。
那緊揪著她心口的疼痛,仿佛永遠也不會停止。
喜悅淚流滿面的,默默幫女兒擦洗小,換上新尿布,然後把可愛的樂樂,抱進懷里。
「對不起喔……」她語音哽咽,跟餓肚子的女兒道歉,掀起衣裳喂女乃。
白女敕的渾圓,仍因為充足的母乳而鼓脹,餓極的小樂樂,一踫著媽媽的,立刻張開小嘴,大口大口的吸吮。雖然沒空再哭泣,但是盈在眼里的淚,卻滾落小小的臉蛋。
喜悅的心又是一痛。
她知道自己,不該沉溺在悲傷中,母親的喜怒哀樂,很容易影響孩子的情緒,可是她無法控制,這幾個月,她總是無時無刻不在哭。
原本,她還以為時間會淡化一切。可是幾個月過去了,她卻還是覺得心好痛好痛,那個看不見的傷口,像是永遠無法痊愈。
每次看到房里那個,浩東親手做的書櫃,她的眼淚就像下雨似的,嘩啦啦的落下來。
看到小木屋,她就會想到,他在那邊工作的情景;走到廚房,她就會想起,他每次坐在那吃飯的樣子;去到田里,她就會想到,兩人第一次的初吻。
只要是看到任何跟浩東有關的東西,喜悅就會忍不住掉淚,而這地方,處處充滿著跟他有關的回憶。
再度嘆了一口氣,喜悅把眼淚擦干。這些日子以來,她時常在嘆氣。
模模女兒的額頭,她滿懷歉意的,吻了吻女兒的小臉,然後擦去兩人的淚水,抱著喝飽的小娃兒,一邊替她拍背,讓她把嗝打出來,一邊往廚房走去。
廚房里頭,許水仙已將早餐準備妥當。
「喜悅,你還好嗎?」許水仙擔心的看著眼眶紅紅的女兒和外孫女,一顆心只能揪著。
「嗯。」喜悅點點頭,深深覺得自己真是個不孝的女兒。
這幾個月來,爸媽深怕她承受不住喪夫之痛,會一時想不開,所以時時刻刻都在擔心她,還讓她回到老家,搬回主屋里住,才好就近照顧她。
她當然看得出,爸媽的擔憂與不舍,但是她無法控制,心中揮之不去的悲傷,只能強迫自己,盡量讓他們看見,自己在吃、在喝、在照顧孩子,免得他們更傷心。
「來,我來抱樂樂,你先吃點東西。」許水仙走上前,抱起打過嗝後,正咿咿唔唔不停的樂樂。小女娃會認人了,看到外婆,高興的伸出胖胖小手,討著要抱抱。
「謝謝媽。」喜悅把女兒交給媽媽,獨自做到餐桌前,食不知味的咀嚼著放進嘴里的食物。
最近,吃飯變得像是一種痛苦的功課,因為她必須喂母女乃,所以不得不維持食量,免得餓到樂樂,否則她根本一點食欲都沒有。
四個月過去了,「山居歲月」依舊暫停營業。原本干淨整潔的小木屋前,到處落葉滿地,卻再也沒有人去打掃,幾棟小木屋就這麼空著。
沒有了浩東,別說是經營民宿,她呼吸都覺得痛苦,除了照顧樂樂,大部分的時間,她都坐著發呆。
爸媽看了不忍,有好幾次,都試圖帶她出門走走。但是,她一路上也是毫無興致,還會在半途上,毫無預警的就掉下淚來。
看著那低頭吃飯,吃的像機器人的女兒,許水仙忍住一聲嘆息,抱著扭動不停的樂樂,指著餐桌上的包裹說道。
「那個包裹,是昨天郵差送來的,你也看一下,里頭是什麼東西,不要一直放在那里。」
「喔。」喜悅點點頭,只應了一聲。
「好像是國外寄來的,你又去訂食譜了嗎?」如果真是如此,她倒真要準備三牲與鮮果,趕緊到廟里去還願。謝天謝地,女兒開始有興趣買東西,這可是踏出傷痛的一大步啊!
喜悅卻搖了搖頭。
「沒有。」她有些困惑,發下湯匙,拿起包裹查看。包裹的寄件地址部分,寫的是鬼畫符似的法文,沒有寫寄件人。上頭還貼滿了郵票,以及航空郵件的機票。
包裹很輕,雖然尚未拆開,但是她猜想,里頭應該不是食譜。
猜不出內物,喜悅只能把包裹拆開。里頭的東西,包了好幾層防水、防震的氣泡袋,如她所預料的,不是食譜,而是一片光碟。
「那是什麼?」許水仙好奇的問。
「我不知道。」
「好歹看看吧!」
「嗯。」
雖然意興闌珊,但喜悅還是依著媽媽的意思,把光碟放進光碟機里,再打開電視,用遙控器按下播放鍵。
電視畫面,跳出一個歐洲的新聞片頭。
看到是外國人在講話,許水仙有听沒有懂,也失去興趣,抱著樂樂走去客廳,預備拿樂樂最喜歡的彩色畫冊,翻給寶貝外孫女看。
電視銀幕里,金發碧眼的新聞主播,開始播報著一則又一則的最新消息。
這是誰寄來的光碟?
寄這張光碟給她,又有什麼意義?
她只想了一會兒。
算了,失去浩東,不論什麼事情,她都變得意興闌珊,懶得去追究。
喜悅按著快轉鍵,一邊木然的吃著碗里的麥片粥,把糊糊的麥片,一口又一口的塞進嘴里。剛開始,新聞畫面里,那些身穿華服的人們,並沒有引起她的興趣,直到她看見一個熟悉的身影閃過。
握著湯匙,她整個人猛然一僵。
她看見了什麼?她剛剛在電視上,看見了什麼?!
怎麼可能呢?
喜悅瞪著電視畫面,以為自己看錯,但鏡頭再度晃過去,第二次拍到了那個她絕對不會認錯的高大男人。
下一秒,她丟下湯匙,沖到電視熒幕前,慌忙抓起遙控器,用顫抖的手指,把聲音調到最大。
天啊,真的是他!
那個人,那個男人,那個攬著一位美艷女子的男人,絕對就是他——
電視畫面一閃而逝,但喜悅已經看的一清二楚。
「媽!媽……」她激動的大叫。
「怎麼了?怎麼了?我來了!發生什麼事?」听到叫魂似的喊叫,許水仙左手抱著樂樂,右手拿著畫冊,急忙沖回來。
喜悅回過頭,又是哭又是笑,眼淚掉不停。「媽,我看到他了!我看到浩東了!」
「什麼?」
「怎麼回事?」在屋外工作的方義,听到女兒的叫聲,也匆匆跑了進來。「喜悅,怎麼了,你還好吧?」
她興奮的語無倫次,哭哭笑笑,不斷重復著。「我看到浩東了,他在電視里!電視里!他沒死,我看到他了……」
方義呆了一呆,許水仙卻是哇的一聲,哭的眼淚如泉,丟下畫冊抱著女兒。
「我可憐的女兒,你怎麼這麼傻啊!」
「不是啦!媽,我真的看到了!」雖然被抱住,喜悅依然抓著遙控器,從媽媽的肩頭看著鏡頭,一邊連忙把遙控器按下倒轉,試圖找到同一個畫面。
「他在電視里!他沒死,他上了新聞,參加一個什麼展覽,還是宴會什麼的,我看到了,真的是他!」
那斬釘截鐵的口氣,讓原本以為女兒終于崩潰,預備跟著大哭的方義,也有些遲疑,只能收住眼淚問道︰「你確定?會不會是看錯了?」
「我沒有看錯,我自己的老公,怎麼可能看錯?!」喜悅瘋狂的按著遙控器,一邊安慰爸媽。「媽,你別哭了,我沒有瘋掉,真的,相信我,我找那個畫面給你看!」
可是,她越是說,許水仙就哭得越是傷心。
「找到了,在這里,你看!你看!是他,真的是浩東!爸,對不對!媽,你別哭了,快看啊……」
「哪里?我沒看到啊?」方義頂著電視猛瞧。
「後面那里,他攬著那個穿露背紅色小禮服的女人!」
方義看見了。他先是一愣,然後湊得更近。「咦?看起來好像有那麼一點像啦……」他不是很確定。
瞧女兒跟丈夫這麼認真,許水仙也停下眼淚,好奇的回頭看去。
看著電視畫面,喜悅心急的叫出聲,還焦急的傾身,胡亂的猛拍電視機。「噢,可惡,被擋到了!快讓開啊,可惡的金發家伙擋到浩東了!」
「誰?是誰擋到了?」除了記者正在訪問的那個明星,新聞畫面里擠滿外國人,許水仙看到眼都花了。
方義連忙指著畫面。「那里,那里,布萊德皮特跟他老婆後面那個。」
「不是老婆啦,小布還沒跟她結婚。」
「哎呦,小布小布的,你叫的好像是你舊情人一樣。」方義咕囔著,話里滿是醋意。
喜悅朝父母猛揮手,聚精會神的盯著電視屏幕。「不要吵不要吵,他們要移動了!快看!」
「噢,天啊!」許水仙一呆。
電視畫面里,真的有個看起來很像陳浩東的男人。
他西裝筆挺,一身名牌,神情冷峻,帥的不輸旁邊那些參加展覽的電影明星。而他的手里,還攬著一個艷光四射的美女,美女身穿紅色大V領的性感禮服,酥胸若隱若現。
「看,我沒騙你吧!是浩東,對不對?」喜悅激動的說。
許水仙嘴巴開開,不得不承認,那男人真的長得很像浩東。但是,他們親眼見過,那輛撞得半爛的貨車,浩東應該已經——已經——
畫面再一切,換到下一條新聞。
喜悅那肯罷休,不死心的按下遙控器,讓光碟轉到看得到那個她朝思暮想、也不成眠的男人的畫面。
不同于女兒的興奮與激動,許水仙還是高興不起來。
「喜悅,那可能是有個人,剛好長得跟浩東很像。」她看著女兒,狠下心來,語重心長的說︰「當時的那種情況,他要活下來,幾乎是不可能的事。」
「怎麼不可能?」喜悅把畫面停在他出現的鏡頭,轉過頭來看著媽媽,眼里有著喜極而泣的淚。「媽,你看,這是他。你看到了,爸也看到了,他活著,活生生的!不是我看錯,那一定是他,我不會認錯的!」
方義遲疑一下,謹慎的說道︰「你媽說的沒錯,那可能只是另外一個人。如果,你真的是浩東,他既然還活著,為什麼不會回來找我們?」
「他可能又撞到了頭啊!」喜悅看著雙親,抹去臉上的淚水,認真的說著。「他上次就是撞到頭,所以才忘記之前的事,說不定,這次他又撞到了頭,然後才把我忘了。」
夫妻對看一眼,無法反駁女兒這過度樂觀的猜想。
電視里不也演過類似的劇情嗎?他們不是專業人士,也沒有失憶過,無法判斷女兒的說法是不是正確。
無論如何,這張光碟,都給了喜悅莫大的鼓舞,那雙大眼再度變得神采奕奕,不再死氣沉沉。
「他一定是忘了,所以才沒有回來,但是沒關系,等到他見到我,就會馬上想起來的!」喜悅用力點頭,再度回頭對著電視,死命按著遙控器。
扁碟機上,顯示的時間還有四十分鐘,後面一定還有別的。
她讓影片往前快轉,試圖尋找跟多跟丈夫相似的身影,一邊斬釘截鐵的說道︰「我會讓他想起來的!」
喜悅毫不懷疑,他們偉大的愛情,會不敵區區的失憶障礙。
有了他的線索,她立刻就就要去找他!雖然,她並不知道,是誰寄來這片光碟,但是她衷心的感謝那個人。
不論浩東在哪里,天涯海角,她都要去找他。
像是在回應她的決心,電視畫面里,這段新聞結束後,跳出另一個時段的新聞,畫面里出現他的身影,以及一座巨大的歐洲古堡。
意大利。
藍天,一望無際。
雖然已經接近黃昏,但是天邊的太陽,依然十分刺眼,熱得好像連古老的石磚路,也都快融化似的。都听說外國月亮比較圓,但難道外國太陽也比較炙熱嗎?
曬得頭發燙燙的喜悅,很快攔下一輛計程車,讓全家人都坐進去。她用英文告訴司機,下榻旅館的地址。
雖然,爸媽還是很懷疑,那個男人是不是浩東,但是她百分之百確定,畫面里出現的,就是她的丈夫。
看完整片光碟後,喜悅抄下新聞的標題,跑去網上搜尋,關于那場展覽的相關訊息與影片。因為那個美女是法國人,英文的新聞沒幾句,但法文的相關新聞卻有不少。
她很快找到幾篇法國美女跟浩東合照的新聞,甚至抓著一本英法字典、一本中英字典,逐字逐句翻譯。
那個展覽,是一個畫展,舉行的地點在法國。
美女是法國知名的國際影星,而陪伴她出席的男人,名叫馬爾斯,身份是意大利的百萬富翁,兩人之間傳出戀情,而接下來一個月,他們會在意大利那座屬于他的海濱古堡度假。
戀情?!
這兩個字,讓喜悅深吸一口氣。
她嫉妒、她吃醋、她覺得很不舒服。但是,事情還不明朗,她暫時無法決定該怎麼反應,只確定自己非要見到他不可。
靶謝萬能的國際網路,跟無孔不入的狗仔隊,他們不只寫出了古堡所在的村子名稱,甚至把那個古堡拍出來了。
喜悅從白天查到晚上,對著電腦,一會兒哭,又一會兒笑。
方義跟許水仙,也抱著樂樂坐在一旁,從白天到黑夜,听著女兒翻譯那些新聞。
雖然明知道,馬爾斯不可能是陳浩東,但過去幾個月來,他們從沒見過喜悅如此有活力,她像是睡了很長的一場覺,直到這時候才醒過來,再度充滿力量。
女兒是自己生的、自己養的,沒有人比他們更清楚喜悅的個性,不讓她親自證實,她是不會死心的。
但是,第一,馬爾斯不一定是陳浩東;第二,就算他是,他恐怕也已經再次失憶;第三,如果他不是,喜悅可能要再次承受極大的打擊。
懷抱著忐忑的心情,方家三大一小,還是上網定了機票和旅館,用最快的速度,大老遠飛到意大利,來到電視新聞里所說的,那個海濱古堡的所在地。
經過一路奔波,在天黑不久後,他們好不容易到達旅館。放下簡便的行李,安頓好爸媽跟女兒後,喜悅就迫不及待的要出門,沖去那個古堡找人。
「等一下!方喜悅,你給我站住!」許水仙叫道︰「外頭逃詡黑了,你還想去哪里?」
「太熱了,我去買水回來。」
「買水?冰箱里就有了,你是去買什麼水?」
謊言被拆穿,喜悅一臉心虛。「呃,我只是想去看看……」
「這里是意大利,又不是台灣,你人生地不熟的,現在出去很危險!」
方義月兌掉鞋襪,跟著好言相勸。「對啊,我們都大老遠跑來這里了,也不差這一個晚上,你先好好睡一覺,明天我們再陪你一起過去,好不好?」
看著爸媽臉上的疲憊,喜悅心中,驀地被愧疚淹沒。
餅去這陣子,爸媽一直很縱容她,始終提心吊膽,為她擔憂。再者,經過這兩天的轉機和舟車勞頓,爸媽跟樂樂全都又累又倦,她就算再心急,也該讓大家都好好休息一晚。
強壓下內心的急切與不安,喜悅關上門,走回房間,內疚的道歉。
「媽,對不起。」
「傻孩子,說什麼對不起。」許水仙露出笑容。「好了好了,快先去洗個澡,把樂樂也帶進去洗一洗,不要把她給燙壞了。」
「知道了。」喜悅點頭,接過汗濕的樂樂,視線仍不由自主的望向窗戶外頭。
在月光之下,那座古堡高高矗立著。
她告訴自己,那座古堡待在那里,已經有幾百年的時間,不會在一夜之間就突然消失的。
依依不舍的,喜悅收回視線,這才抱著女兒走進浴室。
那天晚上,喜悅原本以為,自己會因為太緊張而再度失眠。但是,也許是長途奔波的太累了,她頭一沾枕,竟然一睡到天亮。
這是她這幾個月來,首次睡的這麼沉。
早上當她醒來時,明亮的光線,穿透窗戶,灑落進來。
她听到打鼾的聲音,從床上爬起來,看到父母依然睡得正熟,但是身邊的樂樂已經醒了。她會醒過來,就是因為樂樂正用小手揉搓拍打她的臉。
看見她坐起來,樂樂快樂的爬得更近,小嘴里還不斷發出咿咿呀呀的聲音。
「噓,樂樂乖,別吵到外公外婆睡覺喔。」她伸出手,抱起女兒,到浴室里盥洗。
在浴室里梳洗完畢後,她替女兒換了尿布,才回到房間喂女乃。直到忙完所以的雜事,疲倦的爸媽卻仍在呼呼大睡。
陽台外,碧海藍天,海濱古堡此刻看起來更清晰巨大。
按耐不住急切的心情,也不忍把疲倦的雙親叫醒,喜悅寫了張字條放桌上,然後悄悄的把嬰兒車打開,將笑的很開心的女兒放進去。
看著樂樂天真無邪的笑容,她忍不住親了小寶貝一下,小小聲說︰「乖,我們讓外公外婆繼續睡,媽咪帶你出去散步喔。」
樂樂已經听得懂散步兩個字的意思,高興的直笑,還揮舞小胖手,跟睡得正香的外公外婆道別。
抓住那肥胖胖的小手,喜悅再親了一下,才推著嬰兒車,偷偷模模的打開門,帶著女兒出門去。
因為人生地不熟,加上氣候炎熱,雖然從窗戶就看得到古堡,但她不想繞路,還是請旅館員工,替她叫了一部計程車。十分鐘之後,她已經順利的到達目的地,站在那棟古堡的雕花大門外。
罷剛在車上,她跟司機用英文簡單交談,知道在古堡旁,方圓數十公里,從遠處的山丘到海邊的私人沙灘,都是屬于馬爾斯所有。
陽光很大,她把嬰兒車的遮蓋放下,避免樂樂嬌女敕的皮膚被曬傷。
還沒下車之前,喜悅本來勇氣滿滿,但是下車之後,她望著在雕花大門後頭,擁有花園噴水池和私人海灣的高聳古堡,她竟然一下子怯弱了起來。
天啊,她到底在想什麼?
只憑著一片不知道是誰寄來的光碟,就認定這個男人是他?
可是,那一定是他。
她把那片光碟看了無數次,她知道那個男人,就是陳浩東。她熟悉那個男人,就算他化成灰,她都認得出來,更何況,他只是穿上意大利手工訂做的高級西裝。
沒關系的,他只是因為撞到頭,所以把她給忘了。
她會讓她想起來的,她跟樂樂,會一起讓他想起來的!
深吸了口氣,喜悅推著嬰兒車,快步走上前去,按下石頭門柱上的門鈴。
門鈴上的熒幕畫面,出現了一個男人,一臉冷淡的開口。他講的是意大利文,她一個字也听不懂。
喜悅鴨子听雷般的,听著那一串意大利語,只覺得有點窘。她清了清喉嚨,很禮貌的以英文說道︰「對不起,你好,我想找馬爾斯,請問他在嗎?」
對方不耐煩的挑起眉,改用英文回答︰「先生沒空,請問你哪里找?」
「我是喜悅,方喜悅。可以請你幫我聯絡一下嗎?我有急事找他。」
「方喜悅小姐,我不知道你是哪來的,但是你不在預約簿上,如果你想見先生,麻煩你先打電話聯絡預約,謝謝。」
說完,他伸手拍了一個東西,下一秒,熒幕畫面啪的消失不見。
喜悅不死心,再次按了下門鈴。
熒幕亮起,看見又是她,男人撐著眉,滿臉不悅。「還有什麼事嗎?」
「我不知道他的電話,只知道他住在這里。」她擠出一抹微笑,盡力維持著禮貌。「我真的有急事找他,請你跟他說一聲好嗎?」
「抱歉,我很想替你通報,但是我必須按規矩來,就算你是美國總統也一樣。」他面無表情的說,跟著又啪的一聲,把電源給關了。
喜悅倒抽了口氣,一瞬間,火氣驀然上涌。她回過身去,抱起嬰兒車里的樂樂,再一次死命的按住門鈴。
這次,鈴聲響了快一分鐘,畫面才再度亮起。
「小姐你——」
「你閉嘴!」她火大的斥責,把女兒放到鏡頭前。「這個女孩,叫樂樂,是你們先生的女兒!我則是他老婆!我勸你最好快點通報那個混蛋,否則我就去告他遺棄,你听懂了沒有?」
那個守衛呆了幾秒。他從沒見過,有女人帶著嬰兒找上門,看著鏡頭里咯咯直笑的嬰兒,他反應遲鈍的又問︰「你說什麼?」
「我說——」喜悅把女兒抱回懷里,瞪著那個可惡的家伙。「我是你們先生的老婆,樂樂是他的女兒,你快點把他叫出來,不然我就去法院——」
這次,她話還沒說完,對方竟轟然大笑。「小姐,你這招太厲害了,你是哪家小報的狗仔?這實在太有創意了,但是就算你聲稱替先生生了一百個孩子,我還是不能放你進門。」
「我不是狗仔!」她氣極的跺腳。「孩子真的是他的!」
「我不知道你這個嬰兒是從哪里借來的,但是你這是白費工夫,快點把孩子還給人家吧,不要再亂按這門鈴,下次我就派警衛放狗過去了。再見!」畫面又消失了。
「噢,你這個笨蛋!」她氣惱不已,失去理智的再伸手去按門鈴。
但是這一次,熒幕沒亮,倒是大門突然往兩旁滑開。
喜悅嚇了一跳,以為那家伙真的開門放狗。她緊緊抱住女兒,擺好預備姿勢,正準備拿陽傘當打狗棒,卻看見一輛銀色敞篷跑車,從里面開出來。
車上坐著的,不是別人,正是陳浩東。
他坐在駕駛室上,一手放在方向盤上,一手曲了起來,擱在車窗上,撐著他英俊的臉龐。
喜悅呆了一下,還來不及反應,就看見車子滑順的開出大門,經過她身邊,往前方道路駛去。
她猛然回過神來,抱住女兒沖上前去,叫喊他的名字。
「浩東!」
她知道他听見了。
但是,車子里的人,只在人車交會時,冷冷的看了她一眼,然後就踩下油門,極駛而去。
「陳浩東——」她想追上去,卻因為太過心急,才跑兩步就被絆倒,踉蹌的往前摔跌。
「啊!」害怕女兒跌傷,喜悅一手緊抱著女兒,一手撐地,死命的護著女兒,就害怕孩子受傷。
車子引擎發出隆隆咆哮,絲毫沒有停止的跡象。
喜悅的手腳都擦傷了,但是她卻一點也不在意,急切而充滿期待的抬頭,還想再度喊叫,但是車子已經加速離去,跑車銀亮的車尾,跟那個男人頭也不回的背影,就在她的注視下,很快的消失不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