時序入秋,漸漸涼了。
她出生在北方,看慣冬季大雪紛飛的景況,照理說南方該比北方溫暖,但山里溫度較低,才剛入秋,人人就已穿起冬裝。
那日,霍鷹一早就不知去向,卿卿待在房里,東模西模,洗衣迭被,打發漫漫長日。
她很克制著,不去找尋他,但隨著日漸偏西,他仍是不見蹤影,屋內還是空蕩蕩的,只有她一人。
幾件黑衫洗得干干淨淨,曬得輕軟,她坐在床沿,仔細的迭好。
他去哪里了?築牆嗎?還是狩獵?
桌上擱著一張弓,她照著大娘教導的方式,用獸皮擦亮弓木,再用石灰彈上弓弦。
是下山行搶了嗎?他前些日子,不是才劫了個貪官嗎?難道又看上什麼獵物了?
床上的被褥有些擾亂,是她午間覺得疲倦,躺回小憩時弄亂的。她爬上偌大的床,先將被褥攤開,再小心翼翼的折好。
難道,大哥又領兵攻來了?不,不對,近來山澗里頗為平靜,山下不曾傳來什麼動靜。
那,霍鷹又是上哪里去了?
衣服洗好迭好,長弓也擦得晶亮,連被褥也折得平平整整,她已做完了所有能做的事,他卻還沒回來。
等了又等,太陽西下,月出東山,她听見長屋那兒,女眷孩子們熱鬧的用著晚餐,嘈雜聲不絕于耳。
棒著一座楓樹林,這兒更顯得冷清——
卿卿終于按捺不住,離開院落,來到前頭的長屋,在廚房里找到方大娘。
「啊,問兒,我還在想,怎沒見你來吃飯呢!快快,再不吃,飯菜都涼了。」她盛了一大碗白米飯,連同筷子塞了過來,還拉了張椅子坐下,一臉關懷的看著卿卿。
唉,這小泵娘弱不禁風的,要是不多吃點,怎麼受得住寨主的霸道?再說,不養胖些,哪能幫寨主生個胖小子?
卿卿捧著飯碗,坐在桌沿,低頭吃了兩口。
「大娘,呃——你知道寨主上哪里去了嗎?!」她輕聲問道,小臉快埋進白飯里了。
方大娘咦了一聲,滿臉詫異。
「寨主沒跟你提嗎?山下有些事,他領著男人們去處理了。」
「下山?」長筷瞬間跌在地上,她臉兒蒼白,小手搗著唇。「可,他肩上還有傷啊!」
方大娘嚇了一跳,連忙安撫。「那傷沒啥大礙的,咱們寨主壯得很,哪會把那小傷看在眼里。」
一旁的小翠也忙答腔。「是啊!寨主連被老虎咬了,休養個三天,馬上又能拿刀入山,把那頭老虎給剝了皮,逮回寨子里。」提起寨主的「豐功偉業」,那可是三天三夜都說不完的吶!
原本是想安慰卿卿,沒想到此話一出,那張小臉更加蒼白。
「老虎?」她低呼著,身子搖搖欲墜,總算知道,他身上那些舊傷是哪來的了。
「呃,別听小翠瞎說!」方大娘瞪了小翠一眼,後者吐吐舌頭,溜出廚房。
「問兒,別擔心,寨主只是出門幾天,很快就會回來的。」
「真的?」
「大娘何時騙過你?」方大娘拍拍她的手,笑呵呵的說。
卿卿點點頭,低頭用餐,卻壓根兒食不知味。好不容易吞完一碗白飯後,她起身告辭,回到楓樹林另一端的院落。
當天晚上,她在那張大床上,嬌小的身子翻來覆去,怎麼也睡不著。夜很靜,身旁缺少他的呼吸、他的體溫
透過木窗看去,夜空上懸著一彎新月,蒙朧美麗,看來卻有些孤單。
原本以為,這些天來,霍鷹對她好些了呢,誰知道他竟連下了山,都不曾向她提起,將她獨自留在寨子里。
她是他的女人吧?那為什麼,對于他的行蹤,她還必須從其它人口里得知,而不是由他告訴她?
如果,他有那麼一點在乎她,他該會告訴她的——
酸楚涌上心頭,水汪汪的眼兒驀地一紅。
偌大的床,少了霍鷹的高大身軀,顯得格外空蕩蕩。卿卿伸出手,模模身旁的位子,先前的每一夜,他都躺在那兒,她伸出手,就可以模到他的心跳。
今夜,那兒一片冰涼。
輕咬著下唇,卿卿再度翻身,她緊閉上雙眼,卻還是睡不著。
又過了許久,她爬起身來,走到角落的木櫃中,取出一件陳舊的男用披風。溫暖厚重的披風上,有霍鷹的味道,雖然很淡,但確實是他的氣息。這樣穿著披風,
仿佛是他擁抱著她——
她沒有多想,用披風緊緊里著自個兒,再重新躺回床上。
幽幽的嘆息逸出紅唇,她閉上雙眸,幻想著霍鷹在她身旁。
月兒朦朧,夜很靜、很靜。
第二日,霍鷹仍沒回來。
為了忘掉他,卿卿離開屋子,到前頭長屋去幫忙,直到渾身筋骨酸痛,才回到房里就寢。
第三日,她故計重施,卻在洗盤子時,摔破了一個盤子,掌心還被碎片割出幾道傷口。傷勢不嚴重,但大娘卻格外大驚小敝,執意將她趕出廚房。
她在長屋附近繞了幾圈,踱步走回楓樹林,腳步愈放愈慢,不願意回到那空屋子里。
他沒有回來,她獨自待在屋里,好寂寞——
她正在撿拾遍地紅楓時,不遠處傳來一聲微弱的聲響。
「——」
什麼聲音?
她停下動作,狐疑的抬起頭,側耳傾听。
「——」
聲響大了些,卻仍不清楚。她等了好一會兒,想確定那是什麼聲音。
沒多久,那聲音再度響起,這回清楚了些。她立刻發現,那是有人在呼救。
卿卿匆忙扔下滿裙的楓葉,穿過茂密的山林,直往深處奔去,尋找求救聲的來源。
「走——快走開——」
驚恐的語音傳來,從山崖邊緣傳來。
卿卿氣喘吁吁的奔來,這才瞧見,霍鷹的弟弟,正被一只山貓困在崖邊。山貓有著黃金般的毛皮,體形幾乎和男孩一般大,它正露出撩牙,發出威脅的低吼。
男孩驚駭極了,又往後退了一步,他腳底下的小石子,朝後滾落進深不見底的山崖。
「別再往後退了!」卿卿驚叫一聲,全身冷汗直流。
山貓和男孩同時抬首,山貓露出威嚇的白牙,男孩臉上則有著深深的驚慌與害怕。
她深吸一口氣,撿拾起地上的枯枝,對山貓揮舞吆喝。
「看這邊,對,就是你,笨貓,快滾!听到了沒有!賓啊——」她表面鎮定,實則雙腿抖個不停,心里害怕極了。
山貓瞪大金黃的眼瞳,倏地張嘴低咆,深黑的喉嚨里發出低沉威嚇的聲響。
「吼——」
整座森林像起了回音,那吼叫聲不斷擴大,令人膽戰心驚。
卿卿雙手不斷發抖,卻一步也不肯退,繼續虛張聲勢,揮舞著枯枝大叫。
「來啊,來啊!我才不怕你!再不走,我就把你宰了吃——」她喊道,不肯退讓。
山貓往前踏了一步,凶惡的低咆著。
卿卿不甘示弱,也往前進一步,硬是藏住心頭的懼意,直直瞪視著山貓,用力揮著枯枝。
「快滾!」她喝道,連連跺腳。
不知道是虛張聲勢有了效果,還是那山貓猜想,她其實並不可口,不值得冒險獵殺。總之,它又低咆了兩聲,接著輕甩尾巴,便轉身消失在蒼郁的森林中,不再理會他們。
卿卿松了口氣,拔腿朝男孩跑去,一把抱住嚇呆的男孩。
「沒事了、沒事了,它跑了——」她喃喃說道,克制不住的直顫抖。剛剛有那麼一瞬間,她好怕山貓會凶性大發,用那白森森的牙,啃斷她的頸子——
男孩抓緊她的衣裳,將臉埋在她懷里,也抖個不停。他小臉慘白,連連深呼吸,下一瞬,像是狂流潰堤般,哇地一聲哭了出來。
「嗚……我好怕……」
「嗚……我知道、我知道,我也很怕……」卿卿瑟瑟抖著,一面拍撫著他的背,也跟著語音哽咽,淚兒一串串的滾下來。
「嗚嗚……好可怕……」男孩嗚咽著說。
「嗚嗚……對啊,好可怕……」卿卿哭著同意。
當霍鷹循著哭聲,迅速趕來時,那一大一小正坐在山崖旁,抱在一起痛哭失聲。
「搞什麼?!」他皺起濃眉,粗聲問道。
卿卿淚兒未干,哭得直打嗝。
「我們——我們——」心有餘悸,她說不出詳情,眼淚又滴滴答答的往下落。
男孩卻是一看見霍鷹,就全身僵硬,匆促的擦干眼淚,掙月兌出她的懷抱,一溜煙的奔進森林去。
「等等——」卿卿站起來,急忙想追上去。
才一有動作,手腕處就一緊,她整個人騰空,被住後拉去,咚的一聲,跌回霍鷹懷里。
「你哭什麼?」他火大的質問。
「你別拉著我,我——你弟弟——」她著急的掙扎著,珠淚又滑下粉頰。
「他能照顧自己。」他粗魯的說道,氣憤她的漠視,而她的眼淚,更令他心浮氣躁。
卿卿急得想打他。「但是,林子里有山貓,要是再讓他遇上,會有危險的。」她匆促的說道。
他略略一楞,隨即反應過來,單手欄抱她的縴腰,腳一點地,便飛身竄入山林,如鷹般的黑眸,輕易的尋見正在奔走的男孩。
他輕踩樹梢,用空出的那只手,一把拎住小弟的衣領。
「放開我——」男孩忿忿出聲,仰頭瞪著他,哭紅的小臉仍有著殘留的淚水。
「再掙扎,我就把你扔下山溝。」霍鷹冷冷的說道,那口氣可不像虛張聲勢。他拎著這一大一小,先回到自個兒居住的院落,破門入戶,來到床前。
他松開一只手,將卿卿丟到床上。
「唉呀!」她輕叫一聲,摔得有些疼。
「待著,不許亂跑.」黑眸掃來,瞪她一眼做為警告,直到她乖乖點頭後,才又拎起小男孩,轉身飛竄出門。
打了盆水,卿卿沾濕手絹,拭去臉上的淚痕。柔女敕的掌心,傳來火燒般的疼痛,讓她低低的申吟一聲。
攤開掌心,這才發現,先前被碗盤割傷的傷口,因用力揮舞枯枝的動作,早已裂開,正在徜著些許鮮血。
她小心的將手浸在水中,仔細清洗傷口,好幾次疼得直抽氣。
「手怎麼了?」
背後響起聲音,卿卿嚇了一跳,慌張的轉身,將一雙小手藏在身後。
「你——呃——你回來得好快。」她輕聲說道,知道自個兒可能花上一輩子,都不能習慣他這無聲無息的行徑。
一輩子——她跟他,會有一輩子嗎……
濃眉擰皺,黑眸中有不耐。
「我問,手怎麼了?」他重復。
「呃——沒什麼——」她又縮了縮肩膀。
他眯起眼。「把手伸出來。」
「真……真的沒什麼……」卿卿後退幾步,卻撞著桌沿,壓著傷口,立刻引發劇烈疼痛。
她抽了口氣,眼角滲出一滴淚。
霍鷹有些惱火,猛然暴喝。「伸出來!」
那聲震天雷,轟得卿卿顫抖不已,連忙乖乖伸出手。
一看見柔白掌心上,布滿密密麻麻的割傷,霍鷹臉色一沉,抓握住她的手腕.
「這怎ど回事?」
「我——碗盤——」他的手勁不大,沒有弄疼她,那樣的抓握,甚至是有些溫柔的,但他粗聲的質問,還是令她忍不住結巴.
「你就不能安分些嗎?」他呵斥著,握著她的手腕,一面忙著翻箱倒櫃.
「我只是想幫忙——」她委屈的低下小腦袋,被他牽著在屋里亂繞.
責備的聲音又傳來,低沉的嗓音,在屋內有了回音.「我說過,不許去後頭的.」
「呃——但是——山貓攻擊他,他正在求救啊,我不能見死不救——」
「你連自個兒都顧不好,怎ど救人?」
「但我把山貓趕跑了啊!」她有些不服氣,卻只敢在嘴里小聲抱怨.
他听見了.「那是運氣好.」
貝齒咬著紅唇,柳眉蹙了起來,氣憤他那ど小看她,卻又說不出反駁的話.的確上了山寨之後,她一直是成事不足的,可他也不需要說得那ど明白,仿佛她一無是處!
霍鷹打開木櫥,在角落找出一只白瓷小瓶,他以嘴咬開塞子,將里頭的粉末倒在她掌心的傷口上.
「啊!」卿卿倒抽口氣,疼的想抽回手.
他緊緊握住,不讓她掙月兌.
「不要動!」
藥粉滲進傷口,她痛得流下淚來,嬌軀不住顫抖。
「很痛……」她低喊著。
見那雙大眼又滾出淚滴,濃眉擰起,筆直的瞪著她。
半晌後,霍鷹低咒數聲,粗魯的將她往懷里一帶。「別哭了,痛一下而已。」
他粗聲說道。
「很痛……」小腦袋埋在他懷里,哽咽重復著。
他又低低罵了幾句,才不甘願的答道︰「痛才好得快。」
其實,疼痛並不長久,不消一會兒,掌心已不再發疼,可卿卿仍眷戀著他的懷抱,有一聲沒一聲的抽泣著,不肯離開。
睽違數日,他的懷抱、他的溫度、他的味道,是那麼的溫暖熟悉。而且,她隱約察覺,他粗魯的言行,其實包里著些許關懷。
雖然,那安慰技巧實在有待加強,可這樣被他抱在懷里,拍著、抱著,她還是心頭暖暖,覺得好感動、好感動——
一場大雨後,霍鷹帶她入山去。
他要廚娘備妥飯菜,便帶著她出了寨門。一路上,他們經過兩條山澗、一座瀑布,不斷往上走去,走了大半個早上,目的地卻還在雲深不知處。
卿卿提著籃子,踩著被大雨浸濕的落葉,氣喘吁吁的跟在霍鷹後頭。
他走得好快,加上雙腿修長,一跨步就是她的好幾步,她努力想跟上,但兩人的距離卻始終沒有縮短。
啊,別——別走得那麼快啊——
她在心里呼喊著,卻沒膽子說出口,怕他嫌她遲鈍,會狠心的將她撇下。
「跟上來。」他站在前方,冷聲說道。
「好——好——」別說加快腳步了,她連回答都好吃力。
「累了?」他皺眉,不曉得女人的體力,竟跟男人有這麼大的差距。他走慣的山路,她走來像是要去掉半條小命。
這回,她連回答的力氣也沒有了,只能虛弱的搖頭。
霍鷹擰著眉,看了她艱難的走著,每走幾步,就必須停下來喘息。半晌後,他朝她伸出手。
「過來。」
「啊?」她眨著眼兒,對面前那只大手發楞。
他深吸一口氣,耐性有限。「我叫你過來。」
卿卿這才省悟過來,連忙握住他的手,接受協助。
兩個人繼續朝山內走去,山林間很是陰暗,只偶爾有陽光從樹縫間穿過。
被他牽握著,山路走起來似乎變得容易了些,她低著頭,專心踩著落葉,這才發現,他還刻意放慢速度,配合她的遲緩笨拙。
「我們要去哪?」她開日問道,聲音很小,怕驚破山林間的靜謐。
「溫泉。」他瞥了她一眼,又回過頭去,繼續往前走。
卿卿點頭,走得有些喘。
「還有多久?」
「就在前頭。」霍鷹淡淡說道,領著她穿過幾株參天巨木,再越過一座巨岩。在兩人面前,霍然出現一池清泉。
水泉清澈見底,被包圍在巨石之間,十分隱蔽,池水上還繚繞著白霧,幽靜而美麗,令人摒息。
「把衣服月兌了。」霍鷹下了指示。
「嚇?」她猛然回神,抬頭看著他,一臉不可思議。
月兌衣服?這兒?難道他又想——呃——
扁是想象,粉臉兒就驀地羞紅了。
「把衣服月兌了。」他摔起濃眉,不耐的重復。「下去泡暖一點。」
「不是你要泡嗎?」卿卿眨了眨眼,小手擱在領口上,握得有些緊。
他面無表情的瞪著她。「夜里抱起來像塊冰的又不是我。」
「喔。」卿卿羞慚的低下頭,臉兒更紅,莫名覺得有些愧疚。
她體質虛寒,總是手腳冰冷,秋冬的夜里更是時常凍得睡不著。可來了南方後,夜里有他的陪伴,那熱烘烘的炙熱身軀,暖了她的四肢百骸,她睡著、睡著,總忍不住住他懷里鑽。
在凌厲的目光下,她慢吞吞的褪下外衣,探出縴足,探探水溫。
除下外衣後,霍鷹仍站在她面前,直勾勾的看著她。
「呃……你……可不可以轉過去……」卿卿羞紅著臉問。
他雙手抱胸,不發一語,反倒挑起一眉。
看他的表情,就知道他不肯!
她認命的嘆息,只能自個兒轉過身去,用最快的速度,褪下其餘的衣裳,接著笨手笨腳的滑進溫泉里。
才一陷入泉水,她就舒服得發出嘆息。
那泉水不燙,溫溫的,泡起來十分舒服。
她不敢回頭,怕又跟那雙深不可測的黑眸對上眼兒。她小心翼翼的,往前走得更深一些,確定霍鷹應該瞧不清楚後,才敢回身。
才一回頭,那張俊臉竟近在咫尺!
「啊!」卿卿嚇得住後倒去,本能的伸出手,攀住他赤果的肩頭。
「站好。」他淡淡說道,雙手早已攬住她的腰。
卿卿粉臉羞紅,慌忙遮住果胸,視線固定在他胸膛上,不敢再往下看。
天啊,他動作怎麼這麼快?她甚至沒听到他下水的聲音。
「我……我以為你……你不泡……」她結結巴巴的說道。
「水很深。」
他簡單的吐出三個字,仿佛這就足以解釋一切。
卿卿有些傻眼,領悟到他下水來,是為了保護她,避免她在水里跌倒,而非需索歡愛——
水氣彌漫在空氣中,霍鷹背靠著巨石,雙臂將她圈在懷里。她仰起頭,看著他恍如石刻的側臉,身子暖暖,心口也暖暖。
終于懂得,他是擔心她手腳冰冷,才特地帶她來這兒的。雖然他嘴上從不承認,但他的一舉一動,全是出于對她的關心。
那麼,他是有那麼一點點在乎她的吧?
「謝謝你。」卿卿貼向他,靠在他的胸口,听著他的心跳,嘴角漾出微笑。
向來剛硬的臉上,因她突然的道謝,閃過一絲窘迫。
雖然那表情消失得極快,他轉眼又恢復冷漠。但她還是覺得,自個兒像吃了雪花糕似的,心里好甜、好甜——
卿卿一直坐在溫泉里,泡到渾身發紅,活像尾蝦子,他才允許她起身。
她先穿上了衣裳,在他的注目下羞紅了臉,接著服侍他也穿上衣衫。兩人坐在泉水邊,吃著帶來的餐點。
卿卿小口小口的吃著,不時抬眼偷偷看著霍鷹。
他一如往常,專注用餐,不帶任何表情,甚至沒有瞧她一眼。可不知為何,她想,她是可以這麼看著他吃飯,就算看一輩子,也不厭倦。
弄不清楚為什麼,就是胸口溢滿了溫暖,有種莫名奇異的感覺。那不是為了溫泉,而是為了他。
為什麼呢?
她苦苦思索,卻想不出答案。這感覺太陌生,她先前不曾感受過。
時間在沉默中流逝,用完餐後,她收拾碗盤,卻驚異的發現,他裝菜的小碟中不剩任何殘羹。就連廚娘不小心擱進去的紅蘿卜,也全被他吃得一點不剩。
卿卿捧著小碟,訝異的抬頭。
這個男人——看似不變,實際上,卻又是有些改變了。
「下山。」他簡單說道,仍是一臉的冷漠。
只是,這回,下山的時候,他主動握住她的手。
卿卿心頭一顫,再度看向他。這一次,她無法收回視線,只能痴痴望著他.
那瞬間,一切都變得清晰了。
她愛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