朗朗晴空,湛藍無雲。
偌大的羅家宅邸,從天色未亮,就開始有人走動,忙著宅內各種事務,每日醒得最早的永遠都是總管沈飛鷹。
而大鏢師們居住的院落,也是早早就有動靜,多數需要押鏢的鏢師吃完早膳就出門去了,少數難得清閑的鏢師,也是清晨就起來練功,絲毫不敢懈怠。
偏偏,今日卻有些不同,星星居住的院落,直到日上三竿時,也還沒有半點動靜,只偶爾傳出幾聲惱怒的咒罵,還有羞恥不已的尖叫聲。
在早膳時分沒瞧見妹妹蹤影的徐厚.雖然心里疑惑,但還是把妹妹的分也吃個精光,才模著吃飽喝足的肚子,晃到妹妹的院落里去。
穿著厚靴的大腳,大剌刺的踹開屋門,筆直的往寢室走去,直走到床鋪上那把自個兒用棉被,牢牢裹成蠶繭的少女旁。
徐厚半點也不留情,一雙大手捉住被子兩角,用盡全身的蠻力,猛然就把棉被抽開。床榻上少女的雙眼,來不及適應刺眼的光亮,立刻用手蒙住。
「把被子還給我!」她怒叫著,從腳步聲就知道,來的人是徐厚。
「還敢要被子?快給我起床,太陽都曬了。」他看看窗外天色,又看看床上的妹妹,很慎重的警告。「小心我連你的中飯都吞了。」
「你要吃就去吃,不要來煩我。」她用略微沙啞的聲音說著,突然探出雙手,要奪回被搶走的被子。
砰!
徐厚趕忙後退,險些就被她得手。
「有力氣搶被子,還不如去辦正事。」他語帶指責,不明白工作、吃飯、說話還是湊熱鬧永遠都沖第一的妹妹,怎會變得如此消沉。「怎麼,又在想你的蓮花妹妹啦?」
砰!
一個枕頭扔過來,正中徐厚的大臉。
「不準再說起她!」她激動得聲音都嘶啞了。
「好好好,」他連聲說著,爭取後退的時間,站到危險範圍之外時,才又開口說道︰「就算你們吵架了,你也別忘了,該要去保護秦蓮華。」
又一個枕頭扔出來。
呼,好險好險,還好他聰明,站得夠遠,才沒有再遭受攻擊!
「我不去了。」她更大聲的喊著,不論是听到蓮花還是蓮華,就氣得全身發抖,惱得好想咬人泄憤……哼,她最想咬的就是秦蓮華,最好是能咬掉他肩頭一整塊肉!
不知前因後果的徐厚,這次可皺起眉頭了。
「喂,不要忘了,我們姓徐的從不違背諾言。」他面色凝重,又走回床鋪旁,無比認真的說道︰「你答應了要保護他,就得保護到底。」
星星咬著下唇,委屈又挫敗,伸手又去抓被子.直要往身上遮,卻怎麼也贏不過哥哥的蠻力。
「你不懂啦!」她嚷叫著,拚命用力。
徐厚當然不肯退讓。
「你不說清楚,我怎麼會懂?」
兩兄妹扯著被子拔河,誰也不讓誰,好好的一條被子就這麼被扯過來、扯過去,最後終于不敵兩人的強扯……
嘶啦!
無辜的被子壯烈犧牲,一團團棉花撒落,白茫茫的到處都是,屋子里就像是飄起大雪似的。
徐厚張開大嘴,也不知是想罵人、還是想繼續追問。只是,他的視線落在星星臉上時,瞧見那腫得像核桃似的雙眼,神情乍然一變,一半是難以置信、一半是怒氣騰騰。
「你哭過?」
她倔強得不肯承認,連忙把頭轉開。
「才沒有。」
「明明就有。」徐厚伸出手,把她的小腦袋扳過來,瞪著她質問︰「發生了什麼事?」
星星緊閉著嘴,沒有吭聲。
整件事紊亂又復雜,她不知道該從哪里說起,而且一旦從頭講起,恐怕就連太陽下山了都還講不完。
包重要的,她還不想讓別人——任何人知道這件事!
見她悶不吭聲,徐厚更覺得事態嚴重。向來吃了一丁點兒的虧,都會哇啦哇啦抱怨老半天的她,竟會連話都說不出來,到底是委屈到什麼程度?
「有人欺負你了?」他逼問著,把十指的骨節,扳得嘎啦嘎啦響。「跟我說那個不要命的家伙是誰,我現在就去把他大卸八塊。」他非替妹妹出氣不可!
星星還是不說話,雙手在衣裳上扭啊扭,把衣裳扭得綻線叭啦叭啦的響,牢固的縫線一根根都斷了。
「蓮華!」
有聲音高喊。
听見心里的答案,被人朗聲喚出,她錯愕的抬起頭來,卻見一身蒼衣的上官清雲,匆匆忙忙的奔來,向來氣定神閑的模樣,這會兒全然不見蹤影,就連語氣都焦急不已。
「宰相派人來報,秦蓮華受傷了!」
刑部之內血跡斑斑。
听聞蓮華受傷,星星腦中一片空白,所有事情全拋腦後,嬌小的身子飛奔而出,沖得比誰都快,就連輕功卓絕的上官清雲,一時也追不上她。
才踏入刑部,就見到公孫明德雙手負在身後,如不朽高松般站著,直到听見她急切的喘息,以及紊亂的腳步聲,才抬起頭來。
「徐姑娘。」他頷首代禮。
她一心擔憂蓮華,哪里還顧得上禮數,急匆匆的劈頭就問︰「他人在哪里?」她只見血跡,卻沒瞧見他。
焦慮化為恐懼,正一口一口啃噬她的心,每一口都又深又痛,一次次咬掉她惱怒的情緒,暴露底下她原本企圖隱藏的關切與在乎,以及連她自己都不願意承認的情愫。
「他現在人在內室,因為受傷過重,所以無法移動,大夫正忙于救治。」公孫明德說著,舉步朝內走去,灰袍上也濺了不少血點。
刑部並非救治傷患的理想之處,但是大夫竟會判斷,必須當場搶救蓮華,可見他受傷之重,遠遠超過她所能夠想像。
她緊握雙拳,直到指尖都陷入掌中,深得留下血痕,才有辦法開口。
「他傷得有多重?」
這是她的聲音嗎?為什麼竟會有欲哭的顫音?
鮑孫明德給予的答案,教她全身發冷,有如跌入萬年冰窟中,冷寒得連心都快痛裂了。
「危及性命。」
「不可能的,他的武功那麼高,怎麼會傷得那麼重?」她用力搗著心口,壓抑肆虐的恐懼,拚命的搖頭,不願意相信公孫明德所說的話。
「昨晚你離開之後,他礙于職責沒有追去。在天色將明之際,又來了一班刺客,他在保護陳悍之余,還擒住一個活口。」一場惡戰,被他輕描淡寫的帶過。
「你也在場?」她忿忿質問。
「沒錯,所以我知道,他若不是心有旁騖,就不會受傷。」公孫明德語氣平淡,靜靜望著星星蒼白的小臉。「因為如此,我才派人去找你。如此一來,倘若他因公殉職,最起碼死也瞑目。」
就算面對的是位居一人之下、萬人之上的當朝宰相,又是公主駙馬的公孫明德,星星也听不得,他的嘴里吐出任何不祥的推論。她氣惱他的淡漠無情,更恐懼他極可能一語成讖。
「你胡說,他不會死的!」她憤恨的否認,用力推開公孫明德,率先奔入蓮華辦公的內室。
眼前的景況,讓她覺得,胸口像是被猛插一刀。
只見渾身是血的蓮華,躺在臨時並起的桌上,俊美無儔的臉上也血跡斑斑,而暗黑色的血從他肩上的傷口,不斷不斷的流出,沿著桌邊滴下,在地上匯成一汪血池。
他肩上的傷既深又長,而且傷及要害,要不是他內功深厚,才能強撐到現在,換作是普通人,肯定早就斷氣了。
水霧浮現眼前,模糊了她的視線,她必須緊咬著唇,用疼痛稍稍化去震撼,才能忍住不嗚咽出聲,或者因為心痛而昏厥。
罔顧僵住的星星,公孫明德撩袍走入內室,揮手免去大夫行禮,直接問道︰「狀況如何?」
「回稟宰相,秦主事的傷勢過重,且失血過多,屬下已竭盡全力,卻還是難以止住出血。」大夫的手上、身上也沾滿血污。
那些,全都是蓮華的血。
鮑孫明德走上前,壓根兒不在意,血池沾污了他的鞋。他傾身審視那道深長的傷口,而後視線挪移,望向蓮華色如死灰的臉。
「徐姑娘,你不過來嗎?」他輕聲問著,卻沒回頭,視線仍留在原處。
星星直到這時,才從震驚中被喚醒,拖著像是灌滿鉛的雙腿,舉步走到桌邊。從門口到桌邊,不過是幾步路的距離,但是在她感覺里,就像是干山萬水般遙遠,好不容易才能來到他身邊。
原本雙眼緊閉的蓮華,在听見公孫明德的問話後,長睫微微抖顫,幾乎用盡余力才睜開雙眼。
瞧見站在桌邊、淚汪汪的星星,他慘白的臉上竟浮現笑意,彷佛看見她就是他此生最大的願望。
「星星,」他低喚著,聲音極弱。「我還以為,你不會來了。」
她說不出話來,大顆大顆的淚珠,滑落軟女敕的小臉。當她瞧見,蓮華試圖抬起手時,她連忙伸出手,握住他虛軟的手,知道這個簡單的動作,一定牽動了傷口,讓他更疼、更痛。
但是,她沒有猜想到,他為什麼要抬手……直到,他不再暖燙,而是冷得像冰的指尖落在她的額上。
他輕而又輕的,撫著她昨日過度激動,撞傷自個兒額頭的紅痕。
「痛不痛?」
她喉中一梗,淚落得更急,不敢相信在此時此刻,他還會惦記著她額上,連傷口都算不上的紅痕。
「傻瓜,你傷得這麼重,都快要死了,干麼還管我痛不痛?」她雙唇抖顫,感覺到他的體溫隨著出血,一點一滴的流失。
他扯了扯嘴角。
「我舍不得你痛。」
淚濕的軟女敕小臉,緊貼住他的手,握著不敢放,就怕這一放開,就再也握不住了。她就是這麼笨、這麼傻,要在即將失去時,才明白有多麼不舍。
那些氣惱、憤恨,都被擔憂淹沒,她此時只知道,自己無法失去蓮華。
驀地,外頭傳來喧鬧,一個嬌脆的女子嗓音,從踏進刑部起就大呼小叫,也不顧刑部是官方重地,到處任意踹門掀桌,鬧得不得安寧。
「人呢?」
嬌脆的嗓音喊著。
「公孫明德,你在哪里?」
不過一會兒的工夫,恣意亂闖的大膽之徒,已經來到內室門前,一襲內裳雲錦猩紅似血、外裳素紗薄透如煙,襯得膚若白玉、眼若晨星,明艷無雙的女子,見著滿室血污,瞬間有些愣住了。
「到底發生什麼事?」龍無雙的視線落在丈夫身上,神情難掩關心。「你受傷了嗎?」
「沒有。」公孫明德說道,回頭望向妻子。「藥呢?」
「在這里。」她揚起手來,拋出手中瓷罐。
鮑孫明德伸手接住,夫妻間默契十足。他將瓷罐遞給了等在一旁、束手無策的大夫,慎重的吩咐著。
「這藥有奇效,能夠止血療傷,務必要保住秦主事的性命。」
大夫連連點頭,連忙打開瓷罐,小心翼翼的挖出罐內的藥膏,均勻涂抹在血流不止的傷口上。真如公孫明德所說,此藥真有奇效,抹過之處出血自然而止,最最棘手的問題,輕易就被解決了。
星星目睹著這一切,心中更為撼動。
當大夫打開瓷罐時,她從藥膏的色澤與質地,還有那熟悉的藥香,就辨認出瓷罐里裝的,就是蓮華素來用在她身上的藥膏。
這藥膏是由護國公主親自送來,顯然是珍貴無比,而蓮華家中有此貴重的藥膏,卻連她受了一丁點兒的傷,就會親自替她抹上。
他對她的疼、對她的寵,為什麼偏偏隱瞞得那麼深、那麼久?害她根本就不知道,還以為是理所當然。
瞧見桌邊的少女,哭得淚如雨下,而桌上傷重的男人,明明已氣弱體虛,卻還勉強撐著,輕撫少女的臉兒,龍無雙好奇得很。
只是,她才預備張嘴,公孫明德的指就點在她唇上,對她無聲搖頭。
知道此時不宜發問,龍無雙決定保持緘默,任由丈夫牽著走,一路走出刑部。這趟回程,因為知道他毫發無傷,擔憂消逝無蹤,使得她腳步輕盈,不再如來時般莽撞。
靠在桌邊的星星,根本沒有察覺兩人離去,她的心神都牽掛在蓮華身上。即使止血了,他傷得太重,目前只能算一腳踏出鬼門關外,另一只腳還在鬼門關里。
「我警告你,絕對不準死!」她威脅著,語音卻破碎零落,不但沒有威脅的狠勁,反倒近似哀求。
「別擔心,一見到你來,我就沒事了。」他低聲安慰。
她懊惱得直跺腳。「都什麼時候了,你還在胡說!」
「不是胡說。」
熱燙的淚,滴入漸冷的血泊里。
「你就這麼喜歡玩弄我嗎?」她含淚指責。
「我克制不住。」
「為什麼?」
「因為,我喜歡你。」他的撫模好溫柔、好溫柔,卻也愈來愈無力。
見不得他愈見虛弱的喘息,更听不得他簡直要揉碎她一顆心的話語,她淚汪汪的哭著命令。
「閉嘴,不要再說了!」
他勾著嘴角,似笑非笑。「好,都听你的。」
然後,蓮華真的閉嘴了。
他昏了過去。
不論是讀過書,或是沒讀過書的人,都曾看過,或者听說過三國演義里,華陀替關公刮骨療傷的故事.
守候在桌邊的星星,只覺得眼前發生的事情,就跟說書人說的沒兩樣,甚至更可怕上無數倍。
只是,蓮華沒有關公神勇,他已經痛極而昏,不像關公還能下棋聊天,當大夫用燒炙過的針,以及沸水煮過的線,將他的傷口從內到外,一層一層整齊緊密縫起時,劇烈的疼痛讓他即使在昏迷中,也會痛得掙扎,如傷獸般吼叫。
看著他這麼痛苦.卻無能為力的星星,只能在他每次掙扎時,將他的手握得緊緊的。
讓大夫訝異難解的是,只要星星這麼做,蓮華就不會再掙扎,逐漸恢復安靜,讓治療能夠順利進行。
她的心里卻明白,即便已經昏迷,他也知道握住他的人,是她。
緊緊相握的手,彷佛就是他生存的力量、他唯一的依戀。他是靠著感受她的存在、她的溫度,才能撐過漫長的劇痛。
直到治療完畢,大夫收手的時候,星星才發覺,自己的胸口悶痛。原來,在整個過程中,每當他咬牙閉氣時,她也不由自主的停住呼吸。
在公孫明德的安排下,蓮華立刻被秘密送回秦家。
秦家夫婦震驚又緊張,表面上卻得維持平靜,裝作什麼事情都沒有發生,只能看著兒子持續昏迷,幾度都紅了眼眶。
除了蓮華之外,星星什麼都無法顧及。不論他在哪里,她都陪伴著他,甚至全然廢寢忘食,一心一意只等著他蘇醒。
因為受傷過重,引起高燒不退,她雖然笨拙,卻極有耐心,一次次替他拿下額上被體溫染溫的棉布,換上另一條沁涼的,紆解他高熱的不適。
就像是他曾經照料她一樣,她藉著記憶,有樣學樣的仔細照料他,替他月兌了染血的衣裳,替他擦淨全身上下,然後卻不替他穿衣,而是每隔兩個時辰,就用沁涼的棉布為他擦身。
男女授受不親,這樣的行為當然不合禮教。
但是,他卻老早就對她做過了。
蓮華其實就是蓮花,旁人所知道的秦家兄妹,其實都是蓮華一人,他男扮女裝,始終沒有露出破綻,讓她疏于防備,任由他早早就把她看遍、模遍。
那些曾忘卻的記憶,全都回來了。
潑濺的茶水。
花廳與臥房間的門檻。
被濺濕的蓮花。
濕答答的單衣。
她蠻力撕開衣裳的胖胖小拳頭。
蓮花的,還有那只屬于男人的……
當年,她嚇著了,又撞著後腦,不知道是哪個原因,讓她把看見的「東西」忘得一干二淨,直到多年後才再度想起。
縱然是失憶,但是驚嚇卻仍殘存。所以,她才會處處避著蓮華、討厭甚至懼怕他與蓮花一模一樣的樣貌、連帶抗拒他的接近、他的一舉一動,這全都是因為她不願意面對真相。
數不清第幾次為他擦完身子後,她用手撐著小臉,望著他雙眼緊閉的面容,想起京城里的人們,因為驚艷而替秦家兄妹所取的稱號。
明鏡蓮明鏡蓮,取得還真貼切,不論鏡里鏡外,都是同一朵美麗的蓮。
看著他臉上還留有,被震驚不已的她痛揍一舉的淡淡瘀青,再想想他這些年來的所作所為,她深深覺得,自己其實還有權利再多揍他幾拳,最好揍到他面目全非。
想著想著,星星緩慢的舉起手來。
只是,該要緊握的拳頭,卻化為輕輕的撫觸,仔仔細細的撫過他的輪廓,感受兩人間的肌膚之親、感受他熱燙的體溫。
其實,不僅僅是他太可惡,也是她太笨,才會蓮華蓮花傻傻分不清。
恢復記憶時她太生氣,但是蓮華受傷後,她反而有時間冷靜下來。
這麼多年來,他對她瞞了又瞞、騙子又騙,要費心維持女裝,還練成了九音功,花費在她身上的功夫,只怕不比用在處理刑案時少。
如果,只是要玩弄她,根本不需要大費周章吧?
這麼說來,那些從蓮華口中說出的,她原本以為是作弄的話語,說喜歡她、說心疼她、說舍不得她、說吻她是他夢寐以求的事等等,難道都是真的?
既然是真的,為什麼他不早點告訴她真相?
猜了又猜、想了又想,仍舊滿心困惑的星星,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拿著另一條干淨濕潤的棉布,為他潤了潤干燥的唇。
那一觸,讓蓮華申吟著,喊著她的名。
「星星……」
「我在這里。」她低語回應,明白他昏迷得厲告.此刻所說的都是囈語罷了。這狀況已經重復過好幾次了。
「別走。」他喃喃求著。
她伸出手去,模了模他的額頭,用最直接的方式,讓他知道她不會離去。
昏迷中的蓮華,微微仰起頭,無限依戀的貼近她的手心,模模糊糊的在她手中說出兩個字。
「抱歉……」
星星深吸一口氣,更加確定了,他不知道自己在說什麼。他這麼狡猾、這麼卑鄙,機關算盡的人,有著比旁人更高傲的自尊,不可能對任何人說抱歉。
就像是對她,他老早就可以揭露真相,向她說聲抱歉,卻偏要用計謀,以保護為名將她留在身邊。而她才離開沒多久,他就弄得身受重傷、命在垂危,害她主動又回到他身邊。
「你真的好可惡。」她對著他說。
沒錯,她好討厭他。
但是,不能否認的,她也喜歡他。
望著昏迷不醒的蓮華,星星擱下濕潤的棉布,拿起一旁的茶杯,然後俯去,小嘴主動貼上他的唇,將水哺入他的嘴里。
她偷偷的,偷了他一個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