單-帶著日光到醫院的附近吃晚餐。
「你喜歡我姊,對不對?」才一坐下,日光就問。
單-對著面店的老板招招手,轉過臉來就見到日光直盯著他瞧。
「如果我說對的話,你會反對我們的交往嗎?」
日光很直率的聳聳肩,攤攤手。
「如果姊也喜歡你的話,我就不會反對。」
「你還真不是普通的听話。」單-笑著伸來一手,揉揉他的頭。
「當然,姊是我最重要的人。」將來他若是找女朋友,一定要找像姊姊一樣的。
「那倒也是。」單-雙手撐著下顎看著他。「月光一天到底做幾個工作?」
他們姊弟倆的情感好到會讓人妒嫉,月光每次一提到弟弟,總是雙眼發亮。
日光的眸子微微一暗。「你是問我媽開始賭博前,還是賭博之後?」
一提到母親,日光與月光不同,月光是無奈感嘆,而日光則會顯出難當的氣憤。
「差別很大嗎?」
「嗯。」日光點了一下頭,看著面攤的老板走來,等點好餐,老板又轉身走開,他才接聲︰
「我媽開始愛賭博是這幾年的事,她從來不知道姊賺錢有多辛苦,我還在讀小學的時候,姊念高中,除了得半工半讀賺自己的學費之外,還要去擺地攤。」
單-沉默地听著他說,心里不覺地對月光更增添了分憐惜。
「後來姊高中畢業了,她就做三份工,除了早餐店的工作之外,她還找了一份可以做到下午的工作,然後再去擺地攤。」日光說著,眼角有點紅,但他是男孩子,姊說男子漢不能輕易掉眼淚,所以他不掉淚。
單-的唇線抿緊,他想起了首次遇見月光的情形。
「然後,突然有一天,討債的人上門來了。」說到這兒,日光情緒有點激動。「她不養我們已經很過分了,還跑去賭博。」
單-明了他口中的「她」,指的是他和月光的母親。
維持著沉默,他伸來一手,輕輕地拍上日光的肩頭。
日光抬起臉來看他,他很倔強,跟月光一樣,雖然淚珠在眼眶底滾動,但就是強抑著,不準它掉落。
「後來姊為了幫她還債,又多兼了一份工作,每天總是要忙到三更半夜才能回家休息,而她只知道在家里喝酒。」一抬手,他抹掉了眶底的淚。
面攤的老板剛好將面端過來,日光低下頭來,等著他將面放好,人離開後,他才又抬起頭來。
「單-哥,我知道你的人很好,如果你真的喜歡我姊,也不在乎我家的背景的話,你再考慮跟姊交往,要不然的話,就別讓姊喜歡上你。」他不希望見到姊傷心。
「確實如月光所說,你真的很懂事。」單-表情上沒有多大的改變,神情自若地拿起筷子,夾了一口面條送進嘴里。
他審慎認真的想著日光的話,也思忖著自己的心態。
月光讓他心動,他很喜歡她,除了想與她談戀愛之外,一股濃烈的佔有欲也正悄悄產生,讓他想霸著她不放。
日光拿著筷子夾起面條。「姊是個很堅強的人,她一向很樂觀,但對于很多事情卻也很執著。」譬如要他讀書升學,她就可以不眠不休的工作,就只為達成目標,讓他可以無憂無慮的繼續讀書。
單-咀嚼著嘴里的面條,緩緩地吞咽下。
「沒人能預測未來會如何,但現在我能很慎重的告訴你,除非月光不想要我,否則我絕不會放手。」
「這樣……」他的話讓日光很放心,筷子在湯面中攪了幾下,可看出他正陷于思考中。
餅了一會兒,他抬起頭來。
「恭喜你,我決定把姊姊讓出來跟你一起分享。」
是到了時候了,姊該要有人來愛她,過著屬于她的幸福生活。
「那……我們是不是該握手,來慶賀我們達成了共識?」單-放下手里的筷子,朝著他伸出一手來。
「現在已經不流行這套了。」日光笑著,也伸出一手,不過是握成了拳。
單-看著他的拳頭,不解。
「就這樣。」日光要他比出一樣的姿勢,兩人的拳頭相踫。「記得要對她好,還有,別忘了你今天所說過的每句話。」
「我看想忘都很難。」單-笑著說,收回手繼續吃面。
日光看著他,再度拾起筷子,呼嚕呼嚕的開始吃起了面條。
「明天姊就交給你了,她開刀的時間,我正在上課,還有……」
他考慮了下,不知道該不該說。
「嗯?」單-停下吃面的動作。
「後天是學校的母姊會,往年姊都會到學校來,但今年她腳受傷了……你來不來?」日光故作鎮定的繼續吃面。
單-愣了下,隨即朗笑出聲。
「去,我當然去。」
他心里明白,這小子已經將他給當成了自己人。
「不準你笑我,也別听老師胡說八道之後,將話亂傳給姊,總之……我明年就有可能跳級,老師說可以先嘗試跳高二就讀。」
他是怕姊太高興,萬一又教她失望,所以才沒將這個消息說出。
「喔?」單-高高地挑起一眉來。「看來你這小子也挺不簡單的。」他以男人與男人相處的模式,伸出手來在他的肩上輕輕一。
日光笑了。「說好了,不可以先告訴姊。」
「唔。」單-點頭,兩人相視而笑。
夜深了,月光躺在病床上,看著坐在一邊,還在猛K書的日光。
「日光,你是不是該回家了?」明日一早他還得上課,還有,媽獨自一人在家中。
「我今晚想要住在這里。」放下書本,日光站起來伸伸懶腰。
「你要住下來?」那家里怎麼辦?還有,這里沒有他可以換洗的衣服。
日光很認真的點頭。「明天-要開刀,我上課沒法陪-,所以今夜我想留在這里。」
「你不用洗澡嗎?還有,媽怎麼辦?」月光不認同他的想法。
「洗澡是小事,等會兒我進去浴室隨便洗洗就好。」說實在,單-哥設想的真周到,幫姊安排了個人病房。「至于媽……-腳斷了,她連看都沒來看-,-還顧慮她那麼多干嘛?」
說到母親,他的拳頭微微地握緊,可看出他心頭的氣憤。
月光睨著他,板起了臉。「瞧你說什麼!」
弟弟心頭的怨,她知道,但她不希望他的心中有恨。
「我只是說實話罷了。」
「日光!」月光氣憤的一喊,睨著他的眸光轉為瞪視。「我不管你心里有多氣,她還是我們的母親,這是不爭的事實,也不準你心里藏著什麼氣呀恨的,不管你听得下、听不下,都要記住姊的話──她是我們的媽媽。」
「听-說話的口吻,很岳飛。」日光很听話,也一向敬重月光,但唯獨在這件事上,他們每每爭執。
「岳飛?」月光被他突然冒出的話給搞糊涂了。
「岳飛明知自己回京會死,還是應了昏君的命令回去領死,這就叫愚忠。而-明知媽根本是故意在折磨我們,-還要我去盡孝道,所以叫愚孝,這愚忠和愚孝是同等級了,所以姊-跟岳飛是同級的人。」
月光被他的一席話說得暈頭轉向,她不知道弟弟的口才何時變得這麼好。
「你別跟我說你的歪理論,什麼愚忠愚孝?」月光氣得想直接上前去揍人,若不是她的腳斷了的話。
「-有沒有想過,媽為何會這樣?以前只是喝酒,這一兩年卻變本加厲的賭博?」說到這兒,日光氣得將拳頭握得更緊,泛出凸起的指節。
「……」月光一時無言以對,雙眸凝視著他。
「她恨我們。」日光斬釘截鐵的說。
「日光!」月光無法置信的看著他。
「我說的是真的,我想過了無數的理由,這是我最後得到的答案。」日光的眸光暗淡了下。「她恨我們是因為她恨爸爸,爸爸拋棄了她,所以她不僅傷害自己,更希望我們也痛苦,因為我們是爸爸的小孩,這是她對爸爸的報復。」
「……」月光再度啞口無言,她的心受到重力的撞擊,需要深深的呼吸,才能平緩、才能感覺到自己還活著。
「你過來。」許久之後,她對日光伸來一手。
日光來到病床邊。
「我想了很久,才想到這個結論。姊,我跟-一樣的痛苦,因為她是我們的媽媽。」
月光握緊了他的手,無法否認,日光想得比她多、比她透徹。
「算了,今晚你想留下就留下吧!不過,別忘了,她始終是我們的媽。」她說著,淚水又往肚子里吞。
單-回到家中,直接走進書房,打開電腦,連上視訊。
「Aaron,不好意思,這麼早就把你給吵醒。」說著,單-去倒了杯茶水後走回來,在椅子上坐下。
「Jeff,確實是很早,我還以為是恐怖分子又來搞爆炸了。」Aaron邊打著呵欠,邊喝手上的咖啡,還不忘慣有的幽默感。
單-雙手捧著茶杯,看著他睡眼惺忪的模樣,停頓了下才說︰「想不想听听比恐怖分子搞爆炸還具震撼力的消息?」
必于他對月光的感覺,和進展神速的愛情,他需要找人聊聊,而Aaron就是最好的听眾。
「別說你要娶那個叫……什麼的?啊,對了,我們就簡稱她隻果派吧!」Aaron笑著說,張嘴喝下一大口咖啡。
「你真幽默。」單-對著他-了聲,暫時將手里握著的杯子放到桌上,他正襟危坐地看著視訊。「Aaron,我戀愛了!」
噗地一聲,Aaron嘴里的咖啡化作一道水柱,很不雅地噴了出來。
「戀愛?」他不可置信地瞠大雙眼,從視訊的那端盯著單-看。
「Jeff,你別告訴我說,你的對象真的是隻果派小姐。」他可不想再噴一次咖啡。
「當然不是了。」一想到易飄飄,單-的好心情頓時消失了一半。「別提她,提到她我就心煩。」
「那麼,談談吧,到底是何方神聖?能在這麼短的時間內,就擄獲我們食品界中的鑽石單身漢。」Aaron索性放下咖啡,這個消息確實讓他興趣十足。
「該怎麼說她……」單-沉吟了下,腦中閃過月光的影像,心里有著滿滿甜美的滋味。
「就先說說你們是怎麼認識的?」引導話題一向是Aaron的專長。
「Aaron,你在紐約街頭也看過人擺地攤吧?」單-永遠記得第一次見到月光的情景。
「地攤?」Aaron想了下,攤攤手表示見過,示意他繼續往下說。
「你知道在紐約街頭,警察會驅趕那些擺攤的人,在台北街頭也一樣。」
「你們該不會是這樣認識的吧?」Aaron挑挑眉,笑著問。
「第一次確實是在這樣的情形下,不過我只對她存有印象,並沒有交談,然後……」
單-很簡略的將他與月光的巧遇經過,一一的對Aaron述說,當然也包括了月光的家庭問題,還有他愈漸加深的欣賞和愛戀。
末了,Aaron問︰「這麼說,現在她人還在醫院里?」
單-點點頭,補上一句︰「明天一早要進開刀房。」
Aaron看著他,沉默了好幾秒,單-知道他是在思考著,該如何給予他建議。
「Jeff,我知道你會找上我,是希望能听听我的意見。」終于,Aaron再度開口。
單-很坦承的點頭。
他是第一次嘗到了戀著一個人的滋味。
「其實這種事,問問你自己的心吧!如果我和你的父母或爺爺,都持著反對的意見,你會听嗎?也能接受嗎?」
Aaron知道他擔憂的是女方的背景問題,但他不急著給予答案,也一向能引導著單-找出他內心真正的答案。
單-微微地擰起了眉,沉下臉色。
「如果要我放棄的話,我會覺得很可惜,畢竟要遇到一個能讓自己有感覺的女人,實在不容易。」
「那麼?」Aaron看著他。
單-繼續說出心里的想法︰「她是個很好的女人,如果你見過她,就會知道。」
「所以?」Aaron想,他的心里應該已經有了決定。
「所以,我想跟她交往看看,也不排除將來娶她為妻。」或許他是瘋狂了些,但在月光的面前,他感覺到自己的人生注入了繽紛的色彩。
「所以,不管我說什麼、你的父母答不答應、你爺爺的意見為何,都不能左右你的想法和決定?」Aaron很有技巧的將話繞回到原點上。
「是的。」單-的眼里綻著堅定的光芒。
Aaron朝他笑笑。「那麼,你還遲疑什麼?」
單-領會了他的話意,眉宇間的結不見了,釋懷地一笑。
「Aaron,你不愧是個良醫兼益友。」
「哪里、哪里。」Aaron笑得燦爛,拱手作揖。
「如果有機會帶她回去,我一定將她介紹給你認識。」單-允諾。
「如果我有這個榮幸的話。」Aaron難得客套,端起桌上的咖啡,就口一啜,才又想到。「對了,Jeff。」
「嗯?」單-在等著他將話往下說。
「我忘了告訴你,你的笑容變得燦爛了。」Aaron相信,真愛能彌補單-心中,因腳傷而產生的那一點點不完美的缺憾。
醫院麻醉室里,月光躺在病床上,一手緊緊握著單-的手。
「我能不能對你提出一個請求?」從小到大,哪怕是生病靶冒,她都沒進過醫院,只到藥房隨意買個藥吃。
但這次不同,不僅進了醫院,還要進開刀房。
「-說,我在听。」單-知道她很緊張,所以特別與主治醫師打過招呼,在她完全進入麻醉狀態前,都會一直陪著她。
「萬一……」月光咬咬嘴唇,不怕被笑話擔心過度。「萬一,手術有什麼不順利的話,能不能麻煩你替我照顧日光?」
單-睨著她,眸光深濃。「不會有萬一。」
除了緊握住她的手之外,他的另一手輕輕地搭上她的額際,撫過她的眉心、白潔寬闊的額頭,最後落在柔軟的耳窩處。
「但,我怕……」不是怕自己從此不會醒來,月光怕的是沒人可以替她照顧弟弟。
「別想太多。」他的指頭在她的鼻頭上點了下。「-的手術會很順利,因為梁醫師是骨科權威,麻醉師也是業界中的佼佼者,-就當是睡了一覺,一覺醒來之後,我依然會在-的身邊。」
「單-……」月光很感動,他對她的好,讓她不知該如何回報。
「瞧-感動的模樣,別又要對我說出什麼以身相許的話。」為了逗她笑,他難得幽默。
月光噗哧一聲笑了出來,甜甜的笑紋掛在她的頰靨上,煞是好看。
「雖然你這麼說,我還是要謝謝你。」他真的是個很出色、很棒的男人,很難讓人不心動。
單-的一手輕撫著她的臉龐。
「既然-這麼感謝我的話,有沒有興趣跟我談戀愛?」
時間不對,地點好像也不對,不過他不在乎,他喜歡直來直往,速戰速決。
「我跟你?」月光驚訝地。
雖然她明白他們彼此有好感,但他能接受她的家庭背景嗎?
「不然呢?」單-覺得好笑。「-別考慮太多的因素,如果不是嫌棄我的腿疾的話。」
月光整個人愣住,不可思議的盯著他瞧。
「拜托,你的腿根本沒什麼問題好嗎!」
他身上的優點太多了,早就蓋過了那一點點瑕疵,何況,人根本就不可能有十全十美的。
「是-這樣認為。」在他的心中,卻始終有著一塊陰暗的角落。
「拜托,我雖然沒讀什麼書,但也知道瑕不掩瑜的道理。」
如果連他這麼優秀的人,心里都難免陰郁,莫怪乎這社會上有憂郁癥的人會越來越多。
「瑕不掩瑜?」她的話讓單-驚訝,也頓覺好笑。
月光眨眨眼。「人本來就沒有十全十美的,如果好處全讓你包了,那其他人怎麼辦?」
單-知道她是在安慰他,沉默地听著她說。
「以我來說好了,也許開完刀之後,我走起路來會變得怪怪的,那時候我要怎麼辦?
我條件又沒你好,還有個弟弟得養,家里又有個愛喝酒兼會賭博的媽媽,那我是不是要一直告訴自己,我很可憐?這樣想,難道對我就有好處嗎?」
她調皮的吐吐舌頭,很肯定的接著說︰「我才不會這樣想。我只會告訴自己,窮人沒有自哀自嘆的機會,要勇往直前,我要讓弟弟上大學,要看著他發光發亮。」
單-很佩服她,看著她瑩亮的眼瞳,他發覺自己無法不喜歡她。
「-很會幫人打氣。」
「拜托,那是因為我有練習好不好!我從小到大就是靠著這個活過來的。」
她的話和表情逗笑了他。
「听-說的,-好似打不死的蟑螂?」
他很懷疑,她從幾歲起,就有了這樣的勇氣。
月光還一副很認真的模樣,在思考著他的話。
「你說得好像有點像喔!」
單-突然貼近床邊,一手撐在枕邊看著她。
「那麼,蟑螂小姐,不,以-稚氣的外貌,我也許該稱-一聲蟑螂小妹,請問-考慮得怎樣?」
「什麼怎樣?」他的突然貼近讓她不免緊張。
「有沒有興趣跟我談戀愛?」他的目光鎖住她。
月光的臉泛著淡淡的紅。「你說呢?」只要他不嫌棄她,她當然是願意的。
「我說-是願意的。」從她的表情反應,他就可得知。
月光毫不掩飾的笑了出來。
「听你說得好像是蟑螂肚子里的小蟲蟲。」
她燦爛的笑容讓他心動,單-一時克制不了澎湃的情緒,他壓低臉來,在她唇上輕輕一啄。
「-知道小蟲蟲很想把蟑螂吃掉嗎?」
月光的臉驀地變紅,腦袋開始有點昏沉,不知是因為他的話,還是麻藥已漸漸奏效。
「單-,我開始有點昏了,請你記住我拜托你的事好嗎?」她的一手緊緊的握住他的。
單-的大掌輕撫過她的頰靨。
「-放心好了,就算-的腿傷好了,我還是會像-照顧日光一樣的照顧著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