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璃涵真的很想去死,如果可以的話,不要懷疑,就是現在。
「老板,對不起,能不能麻煩你……再說一遍?」她的小嘴張得大大的,下巴差點沒掉下來。
「啊!沒听清楚喔?」坐在收銀台里,老板抬起一眼來看她,「一共是三千元整,今天是情人節,為了優待情人們,所以凡是情侶一同上門的,我們不收一成服務費。」
「三千元……」胡璃涵的眼尾抽動,拿著皮夾的一手忽然不自主地顫抖。
怕被人逼問戀愛經驗,本來想趕快吃一吃就落跑的她,好不容易吃完了屬于她的那一份特餐,拿起桌上帳單,轉身直奔收銀台,卻被面館老板說出的金額嚇得當場定格。
「怎麼了?」面館老板眸光狐疑的看著她。
胡璃涵縴縴細指在皮夾中動了數下,卻怎麼也抽不出鈔票來。
這時,她身後響起一道醇厚嗓音──
「老板,總共多少錢?」裴勖恭不知何時也吃完了面,起身拿起西裝外套,來到胡璃涵身後。
「呃……」面管老板抬起脖子,望向他,「你和這位小姐的兩份情人節特餐,一份一千五百元,所以總共是三千元。」
「一份一千五?」裴勖恭說著,由口袋中掏出皮夾。
听見他的聲音,胡璃涵整個人僵硬得不知所措。
其實他還挺好心的,不是嗎?僅是巧遇在一起,同桌吃販,他就很有風度的掏錢付帳。
抽出兩張紙鈔,裴勖恭放到收銀台上。
面館老板伸過手來收錢,數了一次,覺得懷疑,再數一次,然後困惑地皺起了眉,「年輕人,不對耶!你是不是少給了一張?」
「少給一張?」裴勖恭不可置信的看向老板,「一千五百元不是嗎?我已經給了兩千元了,怎還會少一張呢?」
「耶?」面館老板望著他,再將臉側向一旁看著胡璃涵,「你跟這個小姐要分開付錢嗎?」
不是情侶嗎?還分得這麼清楚,這個男人有夠小氣,虧他剛剛還覺得他器宇非凡!
「那也得問問她肯不肯讓我請客。」裴勖恭壓低視線,落在胡璃涵身上。
他的這句話問得胡璃涵當場僵成化石。
「喔,原來是這樣呀!」面館老板了了,如果是小姐堅持,那就另當別論,「這是找給你的五百元。」
收了他的錢,面館老板很快找了一張五百元的紙鈔給他。裴勖恭接過錢,隨手將鈔票給塞到了收銀台上的小費箱里。
看著他的動作,胡璃涵的心在滴血。
有沒有搞錯呀?就這樣把五百塊錢給丟進去當成小費!?
垂低頭,她又偷偷的往皮夾里瞄了一眼。
噥!他隨手給的小費,居然和她目前皮夾中僅剩的數目一樣多,同樣是人,為什麼差這麼多?
唉……在心里一嘆,她突然很悲觀的想,不知道等一下能不能問問老板,如果差了一千元,那麼要洗多少個碗,才能讓她回家?
「小姐,那……你的部分?」面館老板轉看著她。
「我、我的……」胡璃涵咬了咬嘴唇。
裴勖恭看了她一眼,轉身就要朝外走。
真的要留下來洗碗嗎?應該會很悲慘、很淒涼吧?
「借我錢!」下一秒,她已顧不得顏面,一只手如有了自我意識的往前伸,緊緊揪住裴勖恭的西裝衣角。
往前挪動的身影,因她突來的動作而頓住。
「拜托!」她快哭了,如小鹿斑比一樣可憐兮兮的眼神頓現。
他轉過身來,對上的,就是她那一對汪汪無辜大眼。
他想,應該沒有男人能夠拒絕她,「你……」
「我的錢不夠,借我一千塊。」天知道,她可是鼓起了這輩子所有的勇氣,才把話給說出口。
裴勖恭的顎線繃緊,眼角有青筋跳動。
火速掏出皮夾,他抽出兩張紙鈔,往收銀台上一丟,接著便拉起她,直往門外走去。
「能不能,請你再說一次?」咬咬牙,他看著她將皮夾里五張百元鈔票抽出來,遞到他面前。
裴勖恭不得不開始懷疑,這個女人是怎麼活下來的?
「喔,我是說,你能不能等我一下?我去前面的提款機領一下錢,馬上還給你。」
「我不是說這句,我是說這句話之前的那句話。」他通常不用發脾氣就能讓人嚇到皮皮挫,但此刻,他忍不住額冒青筋,血管里的血液都快為她方才的一席話而氣到沸騰了。
「之前?」
「對。」就是之前。
「我進面館,然後老板莫名其妙的主動幫我點了兩份情人節特餐,我沒拒絕,還把東西給吃了,最後才知道一份特餐要一千五百元的事?」
「是。」裴勖恭的眼角抽動。
奇怪,他怎麼覺得自己的神經繃得很緊,緊得好似隨時會繃斷,會失控?
「我只是肚子餓了才進面館的,誰會想到一份牛肉面竟會那麼貴。」她說罷,還附上一記輕嘆。
一口氣就吃掉了她一個星期的餐費,好舍不得喔!
「這不是重點。」銳利的眼突然眯了起來。
終于,裴勖恭終于找到了一個合理解釋,一個自己會為她生氣、繃緊神經的理由。
原來是因為,他覺得她不夠格批判他的行為!
「那……什麼才是重點?」胡璃涵不解。
「以你沒搞清楚人家店里賣什麼東西、價位多少,就闖進去,還任由面館老板自作主張幫你點餐來看。」銳眸眯了起來,他破天荒的發起脾氣。
他的自制力很強,他的情緒控制一百分,認識他的人都知道,通常他不用生氣,就能讓人嚇到尿褲子!
而現在的他,居然為眼前這個迷糊的小女人發起脾氣、情緒繃緊,僅因為她點了兩份情人餐?
「怎樣?」她一對大眼兒眨呀眨。
「你實在不夠資格管我是如何管教我的妹妹。」不輕不重的嗓音滑出他的喉頭,但話中指控的人,卻身受重傷。
「喂!」胡璃涵挺胸向前,一手叉腰。
他未免也說得太歹毒、太直接了吧!
「什麼?」裴勖恭仍板著臉,那表情像是在告訴她︰難道是我說錯了嗎?
「我、我……」突然地,她住了嘴。誰教她氣勢不如人,而且現在又成了他的債務人,欠款金額兩千元!
雖然其中的五百元是他莫名其妙要付給人家的小費,但,算了,她認了。
「你到底拿不拿?」
懶得再跟他說話,胡璃涵將握在手中的五張一百元紙鈔往前推,打算在他伸手接過後,就轉身跑到最近的提款機,領取剩余的一千五來還他。
看著她手上的紙鈔,裴勖恭根本無動于衷。
「好,你不拿是吧?那你等我,我馬上去領錢,然後把兩千元一次給你。」見他表情不為所動,仿佛是在笑她窮酸,胡璃涵氣得差點跳腳,轉身就要跑去領錢。
誰知,腳才跨了一步,下一秒,她卻頓失重心,整個人往前摔。
「啊!」
尖叫一聲,她以為自己就要摔倒在地,為倒楣的一天劃下休止符,給大地來個晚安吻,然而,沒有。
裴勖恭眼明手快地閃身,即時撈住她,將她往懷里帶。
「啊!」又一聲尖叫,證明她的惡運連連,霉花又開了。
小臉瞬間皺了起來,潔白的額上淌下幾滴汗來──她的腳踝,扭、扭……了!
「怎麼了?」她的叫聲讓裴勖恭頓住動作。
「我的腳好像……扭了。」她可憐兮兮的說,小小的臉蛋已經皺成了一團。
「扭了?」裴勖恭的視線往下拉,定在她的腳踝處,再看看她的鞋跟,然後,再也忍不住炳哈大笑了起來。
「喂!」胡璃涵哀怨的瞪著他。好一個沒有同情心的男人!
他還在笑,從小到大,她從沒有像此刻這樣大笑過。
「腳扭了?」終于,他止住了笑。
沒心思再去思考兩人方才的爭執,他略彎腰,用一手將她卡在腳下圓孔蓋的鞋子月兌掉,抱起她,走到路旁供人休憩的人行道座椅,將她放下。
他折回去,把她卡在圓孔蓋上的鞋子拔起來,朝著她又走回來。
坐在椅子上,胡璃涵將他的一舉一動全都納入眼中,心里有怪怪的暖流亂沖亂撞,說實在,超感動的。
「還能穿嗎?」他在她身前蹲下,一手抓起她的腳打量。
看來最好暫時不要!
胡璃涵因他的動作,頰靨驀地一熱,「謝、謝……謝!」
她趕緊伸手去接過他手上的鞋,然後,將臉壓得低低的,再也不敢抬起頭來。
今天出的糗已經夠多了,再加上方才所發生的這件……
「唉……」思及此,她一嘆,不覺地悲從中來,一下子紅了眼眶。
見她眼眶紅得似小兔子一樣,裴勖恭突然間感到手足無措,「怎麼了?很痛?」
從沒對人溫柔過的他,情緒竟意外的受到她牽動。
忍著眼底的淚,胡璃涵搖了搖頭。
「那……」是怎麼了?
他抬起臉來,一向銳利的眸光不再,取而代之的溫柔沁入其中,連他自己都驚訝。
「對不起,又給你造成困擾了。」胡璃涵小聲的說。
要不是自己一整天心不在焉的想著黃大仙廟口老婆婆的話,要不是在洗手間里听到了求婚告白,一整天都忐忐忑忑的,也不會闖下那麼多禍來。
他說得一點都沒錯,個性一向迷糊的她,根本沒有資格去批評他對自家妹妹的約束。
看著她一眼,裴勖恭嘆了口氣,心里怪異的感覺,漸漸地被整理出條理來,越來越清楚。
「其實也還好,不算困擾。不過,我仍要強調,我不希望我的妹妹和她的情人在一起,自有我的道理。」
他並不討厭她出糗時的模樣,甚至覺得很可愛。
沒錯,他就是覺得她很可愛,才會反射性的出手幫她,怕她摔著、擔心她扭傷了腳,甚至還夸張的陪她留在這里說廢話。
這是過往的他所不屑為之的,但如今卻做了,真是反常、愚蠢至極!
「現在我知道了。」
他真的是個不錯的男人,至少他很君子的沒丟下她,甚至幫她把鞋子拔出來。
想到這兒,胡璃涵感動得紅了眼,又想到自己倒楣了一整天,淚水于是不受控制,撲簌簌地狂飆了出來。
「其實,我也不願意多管閑事。你都不知道我今天有多倒楣,都怪那個莫名其妙的求婚告白,害我一整天心神不寧,弄壞了女乃泡機、微波爐,手機又掉到馬桶里,然後在巷子里出糗,壓死了幾株小花、沾得上衣都是泥巴,又莫名其妙的吃了貴得要死的情人節特餐,最糟糕、最糟糕……」
她說得抽抽噎噎,最後的一句,仿佛是為了發泄情緒,喊得特別大聲︰
「最糟糕的是,我還莫名其妙的被炒魷魚!」一說完,她哇的一聲哭了起來。
望著她,裴勖恭一嘆。
「我看你的腳沒辦法走路了,不如搭我的車回去。」他沒忘自己也是讓她哭的始作俑者之一。
「我想不用了,我應該休息一下就能走。」胡璃涵小小的腦袋一抬,看著他掏出手機來撥電話。
「讓我送你。」裴勖恭堅決的對她說。
「這……好吧!」不知為何,他有股讓人無法拒絕的氣勢。
裴勖恭又看了她一眼,手機剛好接通,匆匆說了幾句,他掛斷電話。
幾分鐘後,車子來了,他把她抱上車,而她的手上則拎著沒辦法再穿的那只鞋。
「小馬,把這個小姐送回家。」退開一步,他交代司機。
「你不一起?」胡璃涵以為他會一起搭車。
「我公司還有事,得回公司一趟。」他說,然後看見她的小臉上閃現了失望。
他看著她,她剛好抬臉,兩人的眼楮對望,胡璃涵的心口莫名一悸,逃避地閃開眼來。
「喔,對了,我……我要怎麼還你錢?」
望著她,裴勖恭想了下,掏出名片夾,抽出一張,「這是我的名片,上面有我的專用電話,你可以打那支電話給我。」
「喔,好。」
胡璃涵接過名片後,裴勖恭關上車門,看著司機小馬把車開走,直到車子消失在街角。
他拿起手機,撥了另一通電話,「阿偉,你現在在哪?」
「報告總裁,剛到家。」
「過來接我。」裴勖恭說。
「啊?」他以為已經下班了說。
「不願意?還是有約會?」他聲線听來平平靜靜,但跟在他身邊多年的阿偉知道,老板要殺人,不用情緒激動。
「沒有、沒有,總裁,我怎麼會不願意。至于約會……呃……我撥通電話跟女朋友解釋一下就好。」
「很好。」裴勖恭難得贊美人。
劉偉聞言飄飄然。
「我要在十五分鐘內看到你。」
「總裁……」他以為他是開飛機嗎?還是有特異功能,能瞬間移位?
「有問題?」照樣是平波無浪的聲調。
「沒……」劉偉的聲音在發抖,就算有,也不敢說。
「好,那就十五分鐘後見。」裴勖恭抬手看了眼表。
「是。」劉偉已經快哭出來,準備電話一掛上,馬上沖上車,車速飆到兩百一。
「喔,對了。」裴勖恭想起另一事。
「啊?」劉偉愣住,怕老板又丟過來讓他怕到死的任務。
「打電話給和泰,跟他說,我要他開除人的事,取消。」
「啊?」劉偉一听,差點翻白眼昏過去。
總裁是在整他嗎?他已經打電話去跟總經理說,而總經理也已經把人給開除了,這下又要他把人給找回來?
總經理一定會以為他在假傳聖旨,這個玩笑開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