懷孕第一個月,安胎期。
有個小生命,在她體內孕育著。
這感覺,真不可思議。
一大早,蘊芝便教胃部一股翻涌而上的惡心感給驚醒。她沖進浴室,卻什麼也吐不出來,一陣難受過後,她刷了牙、洗了臉,看著鏡中的自己,臉色雖然頗為蒼白,眼波卻盈盈生動,煥發著光彩。
因為,她肚子里有個寶寶。
所以即使她每天早上都要受孕吐折磨,一整天都食不下咽,她依然無怨無悔,歡喜甘願。
她很高興,能懷上這個孩子,接受這份上天賜予的禮物。
真的很高興……
才要踏出浴室,嗯心的感覺又急涌而來了,她忙轉身奔回洗手台邊,乾嘔。
當然什麼都吐不出來了。最近她因為孕吐激烈,幾乎聞到什麼味道都想吐,就算硬塞東西進胃里,也大多吐了出來,這樣一再循環,胃口也差不多磨得一點不剩了。
可是不吃東西,胃又空空的,更想吐了。
蘊芝輕輕嘆息,撥開額前有些汗濕的發繒,不知如何是好。
「很難受嗎?」低啞的聲音在她身後揚起。
她回過頭,趙英睿正站在浴室門口,劍眉皺著,很猶豫似地看著她。
或許他是想幫忙,卻又不知從何幫起,所以才猶豫吧。
「不好意思,我把你吵醒了嗎?」蘊芝直覺地道歉。這陣子她睡不好,他也好不到哪里去,跟著她一起早早就從睡夢中驚醒。
她曾經想過分房睡,免得打擾他的睡眠,他卻板著一張臉否決了她的提議。
「這也是我的寶寶。」他只是簡單地說這麼一句。
於是她知道,他決意陪她一起體會懷孕過程的苦與樂。
「我今天早上有個重要會議,本來就該早起。而且我不是說過了嗎?你不必覺得抱歉。」趙英睿不悅地瞪她一眼。
「喔。」看來,她又在無意之間惹惱他了。
他走進浴室。「好點了嗎?」
「嗯,好多了。」
「我剛問過碧嫂了,她早餐已經準備好了,等會兒我們一起下樓吃吧。」
要吃東西?蘊芝臉色微變。
趙英睿看出她心里想什麼。「我知道你吃不下,不過別忘了,你現在一個人要吃兩人的分,盡量多吃點好。」
「我知道。」
夫婦倆盥洗過後,換過衣裳,相偕下了樓。這麼早,趙仁和跟周美蘭都還沒起床,餐桌上只擺了兩人份的餐具。
佣人很習慣地將兩份餐具各擺在餐桌兩頭男女主人的位子,距離頗遙遠。
趙英睿默默地把自己的餐具移到蘊芝旁邊的座位,在她身邊坐下。
蘊芝驚愕地瞪著他這樣的舉動。
察覺她的注視,趙英睿臉色微赧。「不要跟我講什麼餐桌禮儀,我就是要坐在你旁邊!」粗魯的口氣竟有點像小孩子在要任性。
她一時怔愣。
他不再看她,親自舉起牛女乃壺,替兩人各斟了一杯。
「你不喝咖啡嗎?」蘊芝訝異。他早上不都要喝一杯黑咖啡才能提神嗎?
「你不也不喝嗎?」他淡淡地反問。
她眨眨眼。她是暫時戒了咖啡,怕太刺激性的飲料會傷害寶寶,但他何必也跟著她戒?
「你別管我了。」他板著臉,示意這話題就此打住。「你昨天不是說聞到稀飯味會想吐嗎?我今天讓碧嫂準備了西式早餐,你試試看行不行。」
說著,他替她挾了一份蛋卷,放在餐盤上。
「謝謝。」蘊芝受寵若驚。有多久,他不曾主動替她挾菜了?
她看著餐盤上的法式蛋卷,眼眶不知怎地隱隱發熱,她咬住唇,拿起刀叉。
蛋卷煎得表皮酥女敕,瑩瑩發亮,並沒加什麼醬料,味道看來很清淡。
她切開蛋卷,蛋汁瞬間流溢,伴隨著一股女乃油香。
老天!
蘊芝緊縮喉嚨。這是女乃油啊!她以前最愛的女乃油,為什麼現在光聞到氣味,她就受不了了?
不行!她必須忍耐,為了寶寶,她必須吃下去。
她叉了一小塊,迅速送入嘴里,然後拿起玻璃杯,啜飲一口……為什麼今天連鮮女乃也變得怪怪的了?
她努力地將蛋卷和鮮女乃咽下去。
吃了一口,又一口,終於,餐盤空了。
趙英睿看來很高興。「還吃得下嗎?要不要吃松餅?」
一塊烤得恰到好處的松餅被推到蘊芝面前,她瞪著那可口的表皮,驚悚地想到制作松餅的材料也包括了女乃油。
女乃油,又是女乃油……
「嗚——」她再也忍不住了,顧不得自己應該先對同桌的人優雅地表示要告退,便急匆匆地站起身,搗著嘴,往浴室沖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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再這樣下去,她會瘦成一根火柴棒!
趙英睿忿忿然地想,負著手,在辦公室里焦躁地踱步。
懷孕一個月,蘊芝害喜的現象愈來愈嚴重,聞到什麼都想吐,根本吃不下東西,好不容易吃下的又馬上吐出來。
照這樣下去,她遲早會因為營養不良而生病,更何況現在還有個寶寶跟她搶養分呢,不吃東西怎麼行?
懊怎麼辦?妻子正受著天大的折磨,偏偏他這個做丈夫的只能在一旁束手無策,幫不上忙。
一股煩躁的火覦上來,趙英睿猛槌牆,他好氣自己的無能為力。
「可惡!可惡!」他像頭猛獸,在辦公室里不停咆哮。
門外的幾個秘書听見了,驚得面面相覷。
「老板怎麼了?心情不好嗎?是不是我們做錯了什麼?」
「放心吧,跟我們無關。」知道內幕的Peggy抿著唇,神秘地笑。「我想趙總只是太緊張而已,我進去看看他。」
她捧起桌上一疊書,敲門進總經理辦公室。
「東西放桌上就好了,我等會兒再看!」趙英睿以為她送文件進來,看都懶得看,直接往辦公桌一指。
她放下書。
「沒事的話,你可以出去了。」趙英睿顯然不想讓員工看見自己狂躁難耐的一面。
但Peggy可不是一般員工。「趙總,什麼事讓你不高興?」
「沒什麼!」
「可是我看你從開完會後就一直在辦公室里走來走去,是不是公司出了什麼事?」
「公司沒事,好得很!」
「我想也是,最近好多法人爭著要跟我們打听有沒有什麼好的投資機會呢,生意好得很。」
「所以你可以出去了。」趙英睿急著趕人走。
Peggy還是不動如山。「啊,我知道了,該不會是總經理夫人身體微恙吧?」
這句話像魔法,瞬間凍住了趙英睿,他總算轉過身來。
「我想孕婦在懷孕初期總是很不好受的,讓我猜猜,夫人是不是聞到什麼都想吐,根本吃不下東西?」
「你知道!」趙英睿眼楮一亮,像遇見救星似的大踏步走向她。「蘊芝最近都食不下咽,吃下去也馬上吐出來,你生過孩子,你說該怎麼辦才好?」
「趙總,你別擔心。」Peggy微笑安慰他。「孕吐的現象只有懷孕剛開始兩個月會比較嚴重,之後就好多了,搞不好胃口還會好得讓你受不了呢!」
「你的意思是,蘊芝還要這樣食不下咽一個月?!」趙英睿發指地咆哮。「那我看她也等不到孕吐好了,在那之前她就會病得想死了!」他橫眉豎目,看來憤怒得想砍人。
「呸呸呸!你胡說什麼啊?趙總,這樣詛咒自己的老婆很好玩嗎?」
「你懂什麼?我不是詛咒她,我是——」他猛然頓住,張口結舌,說不出話來,俊頰泛上一抹極淡的、可疑的紅。
嘖,真像個孩子,明明就很為老婆擔心,干麼不承認呢?
Peggy忍不住想逗逗這個年輕老板。「我知道,你只是替她擔心得想拿刀砍人對嗎?」
趙英睿怔住,听出這位老秘書口中的調侃意味,臉更熱了,目光一沉。
「Peggy,你說話愈來愈不知輕重了!」惱羞成怒,語帶威脅。
「如果老板希望我知輕重,我也能做到的。」Peggy淡然地抱起原本擱在辦公桌上的書。「那這幾本我特地搜來的書,我就不推薦了。」
「什麼書?」
「也沒什麼,就是一些孕婦寶寶日記之類的東西,我听人家說這幾本都寫得很好,不過我想趙總日理萬機,應該沒空看,也不會有興趣看。」說著,她轉身就要走。
趙英睿忙伸手攔住她。「把書放下,我要看!」
「不方便吧?」Peggy甜笑著拒絕。「我們只是老板跟秘書的關系,『您』又沒有交代我去買這些書,這是我自己自作主張,不知輕重——」
「好好好,Peggy,算我說錯話了,我跟你道歉。」趙英睿認輸,知道自己在這位資深秘書面前擺不起老板的架子。「你不是不知輕重,而是很懂得為老板著想,我有你這種萬能秘書,是三生有聿,我太不知感恩了,非常抱歉。」很識相地自責。
「呵呵呵∼∼」Peggy得意地笑。
趙英睿臉上浮起三條黑線。
警覺自己笑得太過火了,Peggy忙掩住唇,咳兩聲,回復一本正經的秘書表情。
「這幾本書,就留給趙總參考,書里會告訴你哪些是你該注意夫人的地方,哪些不需要太過擔憂。」
「書里也會告訴我該怎麼樣幫助蘊芝嗎?」趙英睿急切地問。
Peggy慈藹地微笑。「當然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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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需要太過擔憂?不需要太過擔憂?!
見鬼!迅速K過幾本書後,趙英睿發現自己更憂心仲忡了。原來孕婦承受的痛苦遠不只他現在所認知的害喜現象而已,之後還會腰酸背痛、夜不成眠,要是沒顧好營養均衡,還可能水腫、尿糖上升、妊娠中毒……一堆他听都沒听過的病!
意思是,未來的九個月,對蘊芝而言是一條漫漫長路,而這還不算上生下寶寶後,新手媽媽必須面對的問題。
他從沒想過,懷孕生平是如此痛苦的一個過程……
「二少,你怎麼跑進廚房來了?」
一回到家,趙英睿立刻沖進廚房,把正準備晚餐的碧嫂給嚇了一大跳。
小時候的二少經常會溜進廚房偷點心吃,但長大後,已經不會做這種事了;結婚後,老夫人更是立下規矩,不許他踏進這應當屬於女人的領域。
「碧嫂,我想請你幫一個忙。」
「什麼事?」碧嫂茫然,但也只一會兒,立刻頓悟。還會有什麼事呢?自然是關於少女乃女乃的飲食了,最近少女乃女乃胃口不好,他似乎很為此苦惱。
「我看書上說,喝點韭菜生姜汁,或弄點白糖醋蛋給孕婦吃,會改善她們害喜的癥狀,能不能請你試試看?」
「韭菜生姜汁我天天打給少女乃女乃喝啊,也做了幾回白糖醋蛋給她吃。」
「你已經做過了?」趙英睿大感失望。「那怎麼還是一點用也沒有?」
「可能是少女乃女乃天生體質的關系吧。」
「那酸梅呢?蓮子呢?有沒有效?』
「有時候少女乃女乃含酸梅吃,會覺得好一些,但效果不大。」
「那怎麼辦?」趙英睿忍不住低吼。「總不能讓蘊芝這兩個月都不吃東西吧?」
碧嫂驚駭。「二少你別太擔心啊!我已經盡量在想辦法了,有些東西少女乃女乃還是吃得下的,今天我給她炖苦瓜排骨湯,她就喝了呢。」
「苦瓜?」他愕然。「蘊芝不是一向最討厭吃苦的東西嗎?」
「那苦瓜不會太苦的,而且少女乃女乃對很多食物的喜好都改變了,她以前很愛吃櫻桃呢,現在一看到就想吐了。」
「連水果她都吃不下了?」趙英睿臉色慘然。
「只有櫻桃啦!」碧嫂趕忙補充說明。「今天我切哈密瓜給她吃,她說很好吃呢!」
「那就多給她吃一些。」
「那也不行呢,高糖分的水果吃太多,對孕婦也不好。」
這也不行、那也不行,到底該怎麼辦才好?趙英睿懊惱地皺眉。
「總之二少你別再擔心了,我自己也生了三個孩子,知道怎麼照顧孕婦的,你放心吧!」碧嫂安慰他。「哪,你去換衣服吧,馬上就開飯了。」
遭廚娘趕出廚房,趙英睿默默上樓回房。
推開臥房的門,室內一片靜謐,妻子並不在里頭,他換過衣服,往琴房去找人,卻只見一個女佣正拿著塊白布,仔細擦拭琴鍵。
奇了,蘊芝上哪兒去了?不在家嗎?
他抓住佣人問︰「少女乃女乃呢?知道她在哪兒嗎?」
「咦?她不是在房間里嗎?」
在房里?那他剛才換衣服時怎麼沒看到?
趙英睿狐疑,看著女佣擦完琴鍵,蓋上琴蓋,拿起拂塵,撢了撢琴身上下,獨漏頂上一座可愛的陶瓷鐘。
「這個鐘也擦一擦吧。」他忍不住出聲指示,這座鐘也屬於他的收藏之一。
「啊,二少,你別誤會。」女佣以為他在指責自己打掃不夠認真,連忙解釋︰「這屋里所有的鐘都是少女乃女乃親自整理的,她不讓我們踫。」
「不讓你們踫?」
「嗯,她怕我們不小心弄壞了。」
是這樣嗎?趙英睿驚愕,沒想到妻子竟如此在意這些時鐘。是因為這些是他的收藏品嗎?所以身為妻子的她才格外注意?
他沉吟著,一面咀嚼著女佣透露給他的訊息,一面回臥房又找了一次。房內依然空無人影,但連接著陽台的落地窗外,隱約有淡淡的剪影晃動。
是蘊芝。
他走過去,悄悄掀開窗簾,果然見妻子坐在陽台上白色的休閑椅上,望著遠方,不知想些什麼。
月光幽幽蒙蒙地灑下,在她清秀的側顏瓖上金色光圈,清風吹來,柔柔地翻動她衣擺。
她,好美。
趙英睿胸口一融,一斛柔情止不住地滿滿傾溢,幾乎有股沖動想上前緊緊抱住她。
但不行,他不能那麼做。不敢想像她會是怎樣的反應,萬一她還是一如既往地冷淡,他不確定自己能否承受得住。
他咬住牙,花了好一番工夫保持淡漠的表情。「你坐在這兒發什麼呆?」
她像是嚇了一跳,整個人僵住,玉手又趕忙貼在頰上抹去什麼,然後才回過頭來,朝他淺淺地微笑。
「你回來啦。」
他不說話,瞪著她瑩瑩的眼,似乎還有些許紅腫。
「你……在哭?」他不敢置信。
「沒、沒有啊!」她急急否認,但一顆來不及召回的眼淚,忽然溜了出來。
他震撼地瞧著她。
蘊芝哭了?為什麼?瞧她眼楮腫成這樣,肯定哭了好一陣子吧。
「發生了什麼事嗎?」他聲音發澀。從他認識她以來,不記得曾見她哭過,就連杰意外去世,她來葬禮上捻香祭拜,也壓抑著悲痛不掉一滴眼淚。
他怨她感情太內斂,從不曾表現出大悲大喜,但今天,她卻哭了,連當著他的面也忍不住?
「到底怎麼了?」看著一顆又一顆透明珠玉從她眼眸里進出來,他比藏不住眼淚的她更慌,忘了自己應該裝酷,跪蹲在她面前,握住她顫抖的肩膀。「真的有這麼難受嗎?你告訴我,蘊芝,懷孕真的有這麼痛苦嗎?」
「不是的,不是這樣。」她略微哽咽。「我只是今天下午去做產檢……」
「你去做產檢?為什麼不找我一起去?」他提高嗓門。
「又不是什麼大事,我自己去就行了,何況你公司也很忙。」
他下午的確很忙,跟公司最大的客戶討論替他們在美國發行可轉換公司債的相關細節,可是如果她告訴他一聲,他可以請Peggy另外找時間安排這場會議的;
「你應該告訴我一聲。」他有些責怪她。「如果你事先跟我說,我會盡量排開公事的。」
「可是——」
「下次,我一定要跟你一起去。」他不容拒絕地宣布。
她怔住。
「你今天去做產檢,醫生說了什麼嗎?是不是你的身體有什麼問題?」思及這個可能性,他臉色略微發白。
「不是我,是寶寶。」蘊芝搖頭,伸手撫去掛在眼睫上的淚珠,「醫生說我們的寶寶長得比一般人慢,大概落後了一、兩周的進度。我好擔心,我想一定是我最近飲食不正常,害了寶寶。」
說到這兒,她又想哭了,忙吸口氣忍住。
原來只是寶寶生長的速度慢一些。趙英睿松了一口氣。
「這有什麼?等你以後害喜的情況好一點,多吃一些,不就把進度補回來了嗎?」
「不是這樣的。」她又搖頭,語氣有些激動。「我看書上說,懷孕前三個月都
是危險期,卵子隨時會萎縮的,有可能會胎死月復中,如果他沒有攝取足夠的營養,就算生出來,說下定也會得到什麼先天不良的病,或是四肢不完全,那我一輩子都對不起他。如果那樣,那我……」
「住嘴,別胡思亂想了。」趙英睿粗聲制止妻子,伸手搗住她柔唇,不讓她再繼續編織一個孕婦瘋狂的想像。「書上說的通常是特例,只是提醒我們小心的,大部分的情況都不會真的發生,否則就不會有這麼多健康的小寶寶誕生在這世界上了。」
「可是……」
「不許再哭了!」他起身坐在她身邊,從背後將她攬入懷里,舉動很霸道,力氣卻放得很輕、很柔,好像怕太用力會揉碎她似的。「這樣掉眼淚,都不像你了。」
蘊芝僵在他懷里。
說的也是,她怎麼會哭成這樣呢?這樣軟弱的、神經兮兮的姿態,完全不符一個淑女的教養,超丟臉。
「抱歉,我不該這樣的,我自己也不知道是在哭什麼。」她頓時覺得尷尬。
「我不是說過了嗎?不要動不動就對我說抱歉,你又沒錯。」他輕輕掐她的腰,表達不滿。「孕婦的情緒起伏本來就比較大,這很正常,沒什麼好覺得愧疚的。」
「你怎麼知道?」
他單手調整她容顏,與他輝亮的墨眼相對。「你以為只有你會看書嗎?我今天可是抓了空檔,K了很多媽媽寶寶的書。」
「你讀哪些書?」蘊芝好驚訝。為了她跟寶寶嗎?「你那麼忙,還花時間為我們讀那些書。」她忍不住靶動,卻也歉疚。「如果讓爸爸知道,他可能會生氣。」
自從失去長子以後,趙仁和將所有的希望都轉到次子身上,對他要求十分嚴格,不許他在工作表現上有絲毫差錯。
她不希望他為了她和寶寶,疏忽了工作,遭到父親責備。
「我管他生不生氣!」趙英睿不爽地冷哼。「我又不是工作機器,沒道理整天為公司賣命。」
「可是……」
「別再可是可是了!這都成了你今天的口頭禪了!」他懊惱地搗住她的唇,好怕她再說出他不想听的話。
每次他想對她好,她總有辦法澆他冷水,他不願再忍受那種磨人的透心涼。
「我們下樓吧。」他握住妻子的手,輕扶著她站起身。「我想碧嫂應該已經準備好晚餐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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趙家的晚餐桌,難得地全員到齊。
四個人分別坐在餐桌兩邊,彼此座位隔得老遠,免得妨礙到別人用餐。
趙家的規炬是,用餐時不能說話的,除非有重要的事,否則吃飯的時候就默默吃飯,邊吃邊聊天那是一般人家才會做出的不合宜行為,他們可不會。
但今日剛上完主菜,吃沒兩口,趙仁和便皺眉放下筷子,打破沉寂。「怎麼這菜味道這麼淡?碧嫂搞什麼?」
他冷冷對一旁侍立的佣人招手,想喚廚娘來說一頓。
趙英睿及時阻止他。「是因為蘊芝受不了氣味太重的食物,所以碧嫂最近才刻意煮得清淡點。」
「那又怎樣?」趙仁和並不覺得這是什麼好理由。「蘊芝如果受不了,碧嫂可以另外替她弄一份餐點啊,干麼連我們一起受罪?」
「我不是說了嗎?」趙英睿忍住氣。「蘊芝受不了太重的味道,光聞到都會嘔吐。」
「既然這樣,讓她一個人在別的地方用餐不就得了?」
「那怎麼行?」趙英睿氣惱地沖著父親提高聲調。兒媳婦正為懷著他的孫子而受苦,他這個做公公的態度還如此冷淡。
「好了,吃飯時間,都別說了吧。」眼見兩父子即將杠起來,周美蘭忙當和事佬。「今晚你就忍忍吧,仁和,以後如果你要回家吃飯先說一聲,我讓碧嫂另外準備。」
趙仁和諷哼一聲,沒說話,端起飯碗,勉為其難地繼續用餐。
大伙兒默默吃飯,吃畢主餐,佣人們上甜點時,趙仁和再次打破沉寂。
「英睿,明天跟我飛紐約一趟。」他命令兒子。「那邊有家公司想跟我們談合作,是大客戶,跟我去見識一下。」
趙英睿抬眸往父親瞥去一眼,後者連看也不看他,閑閑吃水果。
「我不去。」
他這麼一應,餐桌上所有人都倒抽一口氣,趙仁和臉色尤其難看,不相信自己的耳朵。
「你說什麼?」
「我說,我不去美國。」趙英睿叉起一片隻果,悠然地吃。
「為什麼不去?」
「蘊芝懷孕了,現在還是危險期,我不想離她太遠。」
「你,你居然為了個女人——」趙仁和臉色發青,不信兒子竟丟了個這麼荒謬的理由給自己,方才因為晚餐味道差點跟他杠上也就算了,現在居然又為了她不肯離開台灣。「蘊芝只是懷孕,又不是什麼了不起的大事!」
「見那個客戶也不是大事,又不是已經要跟我們合作了,只是見面應酬而已,你這個集團董事長親自飛過去還不夠給他們面子嗎?」
「你懂什麼?他們可是美國數一數二的投資基金!在華爾街能呼風喚雨的!」
「還喚不動我。」趙英睿冷笑。
「你這不肖子!」趙仁和氣得聲音發抖。「簡直讓你給氣死了!你這女人怎麼教兒子的?」照例,只要兒子不听話,他第一個怪妻子教育失敗。
又干她什麼事了?周美蘭暗怒,卻不敢反駁,只使了個眼色給兒媳婦,暗示她勸自己老公。
蘊芝接收到婆婆傳來的訊息,盡責地轉向丈夫,柔聲說道︰「睿,你跟爸爸去美國吧。」
「蘊芝!」趙英睿很不高興她幫著父母說話。
「你去吧,只是幾天而已,我不會有事的。」她明知他不高興,卻還是勸他。
她又來了!老是當頭澆他冷水。「你以為我是為你留下來的嗎?我是為了寶寶!我可不希望你一個不小心弄傷了我的孩子!」趙英睿氣得說反話。
蘊芝倏地臉色發白。
原來丈夫之所以堅持留在台灣,不是因為擔心她,是為了寶寶。
她的心揪住,連自己也不明白在痛什麼,只是胸口強烈地悶疼。
她早就明白的,不是嗎?如果不是有了寶寶,睿早就跟她離婚了……
「我知道你擔心寶寶,你放心,我一定會好好照顧寶寶。」
「你——」趙英睿瞠視妻子,眼神陰沉不定。
「我告訴你,這次你不但要跟去美國,起碼還要待兩個禮拜。」趙仁和冷漠地對兒子撂話。「除了去見客戶,也順便到我們美國公司巡一下,西岸那邊也要飛過去看看。」
兩個禮拜?那麼久?
蘊芝驚怔,旋即被掠過腦中的念頭嚇了一跳。
她是怎麼了?從前丈夫也經常出差個十天半個月,有一次還整整在上海待了快兩個月,她從來不覺得怎樣,也不會太想念,怎麼這回光是听到他要離開兩禮拜就有些受不了?
「蘊芝,你真的希望我去美國嗎?」趙英睿不理父親,直盯著妻子,非要從她口中問出一個答案。
若是之前,蘊芝肯定馬上點頭,但這回,她不知怎地竟有些猶豫。
只這麼一剎那,趙英睿立刻抓住了機會。「我要留在台灣!」他堅決地嗆聲,也不管老爸有多下爽,推開餐盤起身,拉住妻子的手。
「蘊芝,我們上樓!」
蘊芝僵著,呆望著丈夫與自己交握的手,他的黝黑,與她的瑩白,形成一種奇妙的對比,卻又奇妙地和諧,彷佛天生就該這麼握在一起。
他牽著她的手……不知怎地,她的心跳為此悄然加速。
她站起身,望向公公婆婆,他們倆都是鐵青著臉,對兒子的公然頂撞很不以為然。她又看向丈夫,他抿著嘴,神態看來很冷靜很倔強,她卻覺得自己能從他緊緊握住自己的手,感覺到他內心的波動。
她不自覺地想起很久很久以前,一顆棒球打破了窗,他跑進來撿球,也是像這樣和自己的父母對立——這麼多年來,他們的關系從不曾改變過。
「走啊!」他近乎粗魯地扯她的手。
她該怎麼選擇呢?跟著他一起惹惱公婆嗎?或者,嘗試做和事佬?
「蘊芝。」他喚一聲,嗓音里透著某種難以形容的情感,像是忿惱,卻也有些掩不住的慌。
她一震。在這一刻,心,替她做了決定。
她選擇跟隨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