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荷阻止自己胡思亂想,丈夫只是希望她能有機會發揮所學而已,她怎能懷疑他的好意?
「關于這件事,我想我還是再跟我丈夫討論過比較好。」
「那也好。」館長明白她的意思。「總之我們很歡迎岳小姐來館里上班,希望你好好考慮。」
「是,謝謝。」
清荷禮貌地致意,結束與美術館館長的通話後,她想了想,撥打丈夫辦公室電話。
接電話的是他的秘書,一听到她的聲音,立刻轉接給沈意飛。
「怎麼會忽然打電話來?」他像正忙著什麼,語氣很匆忙。
「我是不是打擾到你了?」她敏感地問。
「不是,是……台灣那邊的分公司臨時出了點狀況,我現在正在處理。」他頓了頓。「我看我得馬上飛過去一趟。」
「你要去台灣?」她驚訝。「那你會回來拿行李嗎?」
「只去幾逃邙已,我辦公室有隨身行李。」
所以意思是他今天不回家了?清荷的心沈下,早上還想著怕見到他尷尬,現在知道大概會好幾天見不到他,忽然感覺憂郁。
「對了,你打來有什麼事?」他問。
想跟他討論關于到美術館工作的事,想確切地問清楚他的想法,想證明她媽媽的猜測是錯的……
「也沒什麼,等你回來再說吧。你出差要保重,三餐要記得定時吃。」她柔聲叮囑。
「知道了,你也好好照顧自己。」
他切斷電話,鈴聲嘟嘟地響,清荷听著,不知怎地感到些許黯然。
奇怪,才幾個小時不見,她怎麼就覺得好想念他呢?
沈意飛感到心虛。
其實台灣分公司根本沒出什麼問題,只不過最近跟日本談一項合作案,他不出面也OK,但他卻在接到妻子電話後,立刻命令秘書訂機票,以最快的速度飛往台灣。
事實上,應該說是「逃」。
沒錯,他想逃離,像個懦夫,不敢面對自己前一晚所做的事。
雖然說不上是「強暴」,但也相差沒多遠了,他想盡辦法誘惑她,甚至暗示自己不惜去找別的女人,促使她留下自己過夜。
他想,她一定覺得不甘心,那不算是溫柔的求歡,簡直像是威脅。
而更過分的是,他要了她整個晚上,一次又一次,在她身上烙下屬于自己的印記,不顧她初嘗的嬌弱,極盡所能地蹂躪她、佔有她。
他簡直……像頭發情的野獸!
他怕她的責難,一早起床,便倉促地離開家,在公司接到她的電話,更慌得打翻咖啡杯。
當他看著滾落在地的杯子,倏然領悟自己沒有勇氣回家面對嬌妻,于是決定飛往台灣出差。
他花了冗長的時間與分公司的主管開沒多大意義的會,又四處奔波,拜訪客戶,極力把自己的行程填滿,以免思緒凌亂。
但就算他努力埋首工作,到了第三天晚上,事情也處理得差不多了,他終究不得不面對獨處的時刻。
「意飛,晚上有事嗎?要不要一起去喝一杯?」分公司的陳總經理善意地提出邀請。
他如蒙大赦。「也好,我正想請大家吃飯,慰勞大家工作辛苦。」
他以總公司老板的名義招待幾名高階主管,來到台北101大樓,在能俯瞰燦爛夜景的高樓餐廳吃飯。
飯後,一群男人趁著酒興來到一間格調高尚的酒家,要了私人包廂,當然免不了點小姐坐台。
幾個高階主管左擁右抱,個個玩得開心,沈意飛身邊雖也有小姐陪著,卻有些意興闌珊。
他默默地喝酒,以為酒精能令自己忘卻煩憂,但腦海里盤旋著的還是家里老婆的倩影,愈想就愈對自己感到厭煩。
其實他遲早得面對她的,這麼逃避實在不像是個男子漢!
一念及此,他倏然起身。「你們大家玩吧,我有點頭痛,先回飯店休息。」
他識趣地買單,媽媽桑知道他是業界有名的大老板,親自送他下樓,見他領帶歪了,還替他調整。
「有空再來啊!沈老板。」她笑容嫣媚。
沈意飛禮貌地回她微笑,不料這一幕,卻被某人攝進鏡頭里。他察覺到鎂光燈閃亮,警覺地轉頭,只見一個男人的身影快速閃進巷弄。
那是誰?
他狐疑,隱約有股不祥預感。
怎麼可能?!
清荷握著手機,震驚地瞪著電腦螢幕上透過電子郵件傳送過來的相片,腦海有片刻處于空白狀態。
相片上是她的丈夫跟一個打扮妖嬈的女人,女人正替他系領帶,狀似親昵。
而且背景還是在霓虹燦爛的街頭,他就這樣……當眾和另一個女人卿卿我我!
「為什麼你會有這張照片?是誰拍的?」她質問電話那端的男人。
男人沉默數秒。「是徵信社的調查員拍的。」
「徵信社?」她不敢相信。「薛恭誠!你請人跟蹤意飛嗎?」
「是。」
「為什麼要這麼做?這也……」太卑鄙了吧!
薛恭誠彷佛听出她藏在話里的責難,急忙為自己辯解。「我知道我這樣做有點失格,但我是為你好。之前在新加坡我就看過沈意飛上酒家,現在在台灣也一樣來這一套——你現在認清楚了吧?這就是你嫁的男人,他就是這樣對待你的!」
清荷一顫,心受傷了,尊嚴遭到打擊,但她仍強撐著不許自己流露軟弱的一面。「這個……只是應酬。」她努力為丈夫找藉口。
「你真的認為只是應酬嗎?」薛恭誠嘆氣。「你醒醒吧!清荷,別等到他跟他爸一樣在外頭跟酒家女生下私生子,你的面子可就不知道往哪兒擺了。」
清荷臉色刷白,不由得又想起母親說過的話,思緒一陣混亂。「意飛他……不會這樣對我的,就算他上酒家,那也是為了應酬,他跟那些女人……只是逢場作戲而已,不可能當真。」
「你的意思是只要他認清楚你才是正宮就好,他在外面要跟別的女人怎麼玩你都無所謂?」
薛恭誠問得諷刺,像一把刀,狠狠砍在清荷心頭,她痛得流血。
「這是你想要的婚姻嗎?你不是跟我說過,你不希望自己的婚姻跟你父母親一樣貌合神離嗎?」
「我是不想要,但……」
「但你還是被你的家人說服,屈服于現實。」
那又怎樣?清荷驀地惱火。當初她也是不願嫁的啊!
「你對我的婚姻有這麼多看法,當初為什麼不阻止我?為什麼眼睜睜看我嫁給意飛?」
終于,她還是忍不住傾泄埋藏在心中的怨。
這個刻意傳照片來警告她,她的婚姻並不幸福的男人,她不是沒想過要把自己的幸福托付給他,可是——
「如果你不看好我的婚姻,如果你有……那麼愛我,你不會看著我嫁給別的男人,不是嗎?既然你一年前選擇放手,現在又有什麼資格來跟我說這些?」她尖銳地責備,這一刻,忽然有些恨這個從小就認識的青梅竹馬。
她當他是哥哥,也曾視他為男友,但他現在卻這麼毫不留情地揭她瘡疤,明知她會痛。
「對不起。」薛恭誠幽幽道歉,滿是懊悔。「那時候我真的以為那麼做對你比較好,你家有困難,我知道你絕不可能丟棄家人不管,而我……沒有自信能給你跟你的家人過你們想要的生活。我希望你過得幸福,清荷,我真的希望,如果沈意飛對你好,我不會多說一句話,只會默默祝福你,可是……」他頓了頓,極力壓抑滿腔不忿。「他配不上你,清荷,你值得對你更專一的男人。」
「專一?」清荷冷笑。「是指你嗎?」
薛恭誠震懾地倒抽口氣。「你什麼時候學會這樣說話了?」
「怎樣?」
「好……無情。以前的你不會這樣說話的。」
因為以前的她會忍著不說,因為她深信一個優雅的淑女不該以言語為利劍,刺傷他人。
清荷深深地呼吸,胸臆情緒翻騰,強烈得她即將無法控制,她害怕自己會失控。「我們別說了吧,恭誠。」
「那你還願不願意跟我見面?我後天回新加坡。」
「我想暫時還是不要吧。」
「你連跟我見面都不肯了?」薛恭誠語氣苦澀。「別這樣,清荷,我是……你知道我是太在乎你,才會說這些話。」
她用力咬唇。
「你……離婚吧!」他突兀地丟下一句。
她駭然,半天說不出話來。
離家第四天,沈意飛搭早班飛機回新加坡。
他想,不管怎樣,他終究得面對自己的妻子。但當他到家時,見到她冷若冰霜的容顏,所有的心理準備霎時都化為無形。
她果然在生氣嗎?因為他那天晚上的粗魯無禮?
「怎麼這麼早回來?」她笑著迎接他,笑意卻沒到達眼里。「吃過早餐了嗎?」
「在飛機上吃了。」他回答。
「一定累了吧?我去幫你放洗澡水,你先喝杯茶,休息一下。」說著,她便率先上樓。
他跟在她身後,看著她亭亭玉立的身影,暗暗嘆息。
看來不論她心中有多少怒氣,她還是堅持扮演一個模範嬌妻。何必呢?這樣整天戴著面具演戲,不累嗎?
「這個給你。」回到臥房後,他交給她一份在台灣精心挑選的禮物,希望能討好她。
她默默接過,卻連看都不多看一眼。
「你不看看是什麼嗎?」
「我替你放洗澡水。」
她神情漠然,轉身就想走,他忍不住了,雙手扳回她肩膀,強迫她面對自己。
「你在生悶氣,對嗎?」
她顫然揚眸,望向他的眼神流露些許哀怨。
他的心發慌,表面上卻裝出無賴的表情,握起她一只手。「好吧,那你打我,看你怎麼樣才能消氣,我都可以。」
「你!」對他的示好,她不但沒有感動,反而更氣惱。「我為什麼要打你?你以為……我會在乎嗎?」
「你不在乎的話,為什麼板著一張臉?」他笑著拿手指刮她臉頰。
「別踫我!」她倏地用力推開他,像推開某種骯髒的東西。「別拿你踫過別的女人的手踫我。」
「你說什麼?」他愣住。
憊想裝傻?她冷睨他。
「我打電話問過你秘書了,她說台灣分公司那邊根本沒發生什麼事,你卻急匆匆地飛過去。那里……有人在等你吧?」
沈意飛愕然,沒料到妻子會這樣問,他心念一動,忽然想起自己在台北街頭似乎被偷拍。
「是不是有人寄奇怪的照片給你?」
清荷冷冷一哂。「原來你自己也知道。」
沈意飛一凜。「清荷,你別誤會,那個女人跟我沒什麼關系,她只是——」他頓住,不知該怎麼解釋。
反倒是她主動接口。「我知道你想說什麼,她是酒家小姐,你是不得已才上酒家應酬,對吧?」
他皺眉,她提起「酒家小姐」的口氣彷佛當面甩他一耳光。
「你是從哪里收到照片的?是誰寄照片給你?」
「你不用管是誰寄照片給我!」清荷怒斥,腦子昏燙,像火在燒。「那不是重點,重點是你這人怎麼……那麼惡心?」
「惡心?」他震撼。她說他惡心?
她沒看出他受傷的表情,沉浸在怨恨的情緒里。「你怎麼可以那樣對我?雖然我很早就知道你在外頭有別的女人,但我一直忍著,我不想戳破這件事讓彼此尷尬,可是你……這次真的做得太過分了!為什麼偏偏要讓恭誠看到那一幕?你知道他跟我說什麼嗎?」
「原來是薛恭誠寄照片給你的。」沈意飛抓到妻子話里無意中透露的線索,胸口忽地也翻揚怒火。那男人憑什麼多管閑事?想挑撥他們夫妻之間的感情嗎?他深呼吸,壓下煩躁的情緒。「薛恭誠跟你說什麼?」
「他跟我說……」清荷懊惱地別過臉。「那不是重點。」
怎麼不是呢?難道她不是因為前男友的挑撥才對他如此火大嗎?
「他該不會是說我配不上你,要你盡早跟我離婚?」他冷漠地猜測。
她神色一變。
他知道自己猜對了,更加惱怒,雙手環抱胸前,極力擺出從容的架勢。「我很好奇,你到底為什麼生氣?因為我跟一個酒家女在街頭搞曖昧?還是因為這一切被你前男友看到?」
「這有什麼分別?」她反問。
當然有分別,前者至少表示她還有些在乎他這個丈夫,後者卻是打他一記悶棍。
「你怕丟臉嗎?因為我被拍到這種照片,讓你很難堪?我記得你以前跟我說過,就算我們這段婚姻不是你情我願,至少也該維持表面的假象,別讓人看笑話。」
「我是這麼說過。」她冷然。「這有什麼不對?」
他想得沒錯,令她憤慨的不是他在外頭是否有別的女人,而是他蠢到被人發現,傷害了她的顏面。
沈意飛忽地笑了,笑聲沙啞而嘲諷,全身如墜冰窖,陣陣發冷。
他覺得自己真傻,為了求和,還在台灣費心買禮物,結果人家根本不賞臉不在意,她只在意別人看他們夫妻的眼光,只在意她那個青梅竹馬的前男友!
「我真的輸給你了,岳清荷,我真的玩不來你們名門世家這種禮儀游戲。」
「你這話什麼意思?」她蹙眉。
「我有一個疑問。」他不答反問。「既然你覺得我們的婚姻這麼虛假,為什麼不听薛恭誠的話跟我離婚?你爸的公司已經度過危機了不是嗎?」
她聞言,一陣驚顫,用力瞪他。「你認為我是那種不顧道義的女人嗎?我很清楚你對我們岳家有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