鄭開馨坐立不安。
懊詭異,超詭異的,這氣氛,也太怪了吧?她該說些什麼才好?
她看看坐在對面的喜悅,又看看硬擠在喜悅身邊的崔剛信,兩人都是冷著一張臉,相互瞪視,仿佛擂台上蠢蠢欲戰的拳擊手,正在掂量對方斤兩。
「你這女人就不能有點節操嗎?」
來了,開始戰了——
「你什麼意思?」
「才剛跟男朋友分手不是嗎?連點空窗期都沒有,這麼快就跑來夜店鬼混?」
「你這意思是……我是來這里找男人的?」
「難道不是嗎?」
「當然不是!」喜悅震怒,狠狠地瞪著前夫。「也許你眼楮有問題,但麻煩你看清楚,我是跟朋友一起來的好嗎?」
「所以你打算玩雙對約會?」崔剛信的臉色並沒因此比較好看,眼神反而更冷。
喜悅氣到不行,她不明白這男人為何用那種類似鄙夷的目光看自己?
他憑什麼?
「就算我到這里是找男人又怎樣?你管得著嗎?」她犀利地反嗆。「我現在是單身,有與任何異往的自由,又不是劈腿,不必你這個道貌岸然的家伙來批評!」
「你——」崔剛信臉色鐵青。「就這麼渴望男人?」
「對!」她豁出去了。
他沒說話,咬牙瞪她,將她上上下下打量一遍。
「看什麼看?」喜悅好不自在,被他那意味深長的目光看得臉頰不由自主地發熱。
他撇撇嘴,冷哼。「裙子穿這麼短,不怕著涼嗎?」
「呿。」她也學他冷哼。「就像你說的,我是來勾引男人的,還怕裙子穿得短著涼嗎?當然是愈短愈好。」
「你不適合穿短裙。」
「我適不適合,你沒資格指教!」
他收縮下頷。「你以前不是說,穿裙子做事很麻煩嗎?尤其是短裙,連走路都覺得不方便。」
「抱歉,我現在覺得很方便了。」她假笑。「我們好幾年沒見了,你的情報可能需要更新一下。」
他快抓狂了,咬牙切齒,好不容易才吐出話來。「不管我們幾年沒見,方喜悅,你就是你,你還是你!」
「這到底是什麼意思?」意思是她都沒一點長進嗎?她也快抓狂。
「哼。」
「哼什麼哼?!」
吵夠了沒啊?
鄭開馨在一旁觀戰,如坐針氈,另一方面又覺得超可笑。這兩個人是幼稚園生嗎?吵起架來一點內涵也沒有。
「咳咳!」她咳兩聲,試圖提醒兩位幼稚園小表自己的存在。
崔剛信一凜,這才驚覺自己一時昏頭,竟當著前妻好友面前跟這女人吵得不可開交,這下理智冷靜的形象盡闢。
「鄭小姐,真不好意思,讓你看笑話了。」他勉強笑道。
「不會啊。」鄭開馨很善解人意地搖搖手。「我只是覺得你們兩個的對話……挺有趣的。」
「哪里有趣了?」喜悅不爽。
鄭開馨微微一笑。「總覺得你們不像離婚幾年的夫妻,反而比較像……」
「比較像什麼?」
正在熱戀中的幼稚情侶。
鄭開馨在心里答話,難得聰明地沒把這枚震撼彈丟出來,以免成為好友怨恨的目標。
她眨眨晶亮的眼,正考慮該怎麼回應時,另一道嗓音落下。
「喂,剛信,你也太不夠意思了吧?居然把我一個人晾在吧台。」郭承安來到桌旁,語帶哀怨,臉上卻是笑嘻嘻的。
崔剛信又一陣尷尬。他竟連好友的存在都忘了!
「鄭小姐,我來替你們介紹一下,這位是我朋友,郭承安律師,這位是鄭開馨小姐。」
「漂亮小姐,你好。」郭承安朝鄭開馨拋了個迷人的媚眼。
她愕然。「呃,郭律師,你好。」
「別這樣,郭承安。」喜悅察覺好友羞窘的神情。「開馨不習慣玩那種男女調情的游戲,你別鬧她,而且她已經有男朋友了。」
「這樣喔?」郭承安攤攤雙手,做出一副可惜的表情。「唉,相見恨晚,為什麼漂亮女孩總是已經名花有主呢?」
鄭開馨臉紅了。
崔剛信與喜悅同時翻白眼。
「承安,你坐下吧,別鬧了。」崔剛信阻止麻吉胡亂把妹。
冰承安笑笑,其實他一眼就看得出鄭開馨不是那種玩得起的女孩,他只是過來湊熱鬧,正確地說,他想親眼見證好友冷靜自持的面具一片片崩落。
「喜悅,好久不見了。」他對鄭開馨比個手勢,在她身旁坐下,很紳士地在兩人之間保持安全距離。「听剛信說,這些年來你過得不錯?」
喜悅聞言一愣。「他跟你說我的事?」
「說得可多了。」郭承安絲毫不給好友留面子。「基本上他今天晚上跟我聊天的話題都是你。」
「郭承安!」崔剛信低斥,朝他投去警告的一眼。
他雲淡風輕,假裝沒看見,對著喜悅殷勤地笑。
喜悅心跳加速,很想問清楚前夫如何評論自己,卻又倔強地裝作不在乎,她執起酒瓶,正想喝一大口,崔剛信卻一把將酒瓶搶過去。
「別喝了。」他喝令。
她睜大眼。「你憑什麼阻止我?」
「你喝醉了準沒好事。」他冷然。
她怔住,忽地憶起當年她在此酩酊大醉,因而與他上床,前兩天在那間包廂,也是因為喝多了紅酒,才會……
他說的沒錯,她是不該多喝酒,酒精是迷藥,總會令她做出魯莽之舉,難道她到如今還沒學到教訓?
喜悅愈想愈懊惱。「開馨,我們走吧!」
「什麼?」鄭開馨愣了愣。
「走吧!」她不由分說,起身要崔剛信讓路,跟郭承安禮貌地道別後,挽著好友,昂首闊步地離開。
冰承安目送兩個女人的背影。「就這麼讓她走嗎?」
「不然呢?」崔剛信強迫自己坐著不動,雙目盯著前妻留下來的未喝完的殘酒,不去追隨她飄然遠離的倩影。
「不送她回家嗎?」
「不了。」他搖頭。
他已經決定了,要盡量避開她,不再與她有所交集,方才是因為看不過別的酒客對她糾纏,才會沖動地挺身而出,現在她既已乖乖離開了,他也不必再自詡護花使者。
拔況,她根本認定他是多管閑事。
「你想離她遠一點,我是可以理解啦。」郭承安觀察他不愉的神情,偷偷扯唇,閑閑地揚嗓。「不過你真能放心兩個半醉的女人在這種深夜自己回家嗎?」
「她們會照顧自己。」
「我可沒你這種信心,尤其看到那兩匹狼已經跟過去了。」
「什麼?!你說什麼?」
「我說,剛才騷擾你前妻的,跟在她們後頭走出去了。」
「你怎麼不早說!」崔剛信臉色大變,跳起身,旋風似地沖出去。
冰承安笑望他的背影,拈了塊起司條放進嘴里,慢條斯理地咀嚼。
看來,有一場懊戲可瞧了。
「就說了我們沒興趣!听不懂嗎?」
喜悅火大,對兩個從夜店里跟到夜店外的男人嗆聲。奇怪了,這兩只是蒼蠅嗎?怎麼就是听不懂人話?
「小姐,別這樣嘛,明明你就對我很有興趣啊,不是還說想跟我一起跳舞嗎?剛剛被那個不識相的家伙打斷興致,我們換個地方玩吧!」
其中一個穿黑色機車夾克的男人涎臉對她陪笑,他的同伴則盯上了鄭開馨,一步一步接近。
「開馨,過來!」喜悅伸手將好友攬在自己身後,保護她不被侵擾。
兩個男人相視而笑,仿佛覺得她這種母雞護小雞的模樣很可笑。
「這女人夠潑辣,合我胃口!」
「我比較喜歡後面那個,小鳥依人的,看了就好想疼愛她啊!」
喜悅听他們口出猥瑣之言,眼中閃爍色欲的光芒,心知此地不宜久留,拉著好友快步閃人,一面舉手招計程車。
但深夜的街頭,車輛稀少,久久不見小逼車影。
身後兩只尾隨不放,喜悅一時疏忽,被那個黑夾克男子扯開,鄭開馨也因此落入另一個男人魔掌。
「放開我!」她嚇到了,拼命掙扎。
喜悅見好姊妹落難,胸口怒火高漲,握起拳頭,正想給這兩個不識相的家伙一頓排頭時,另一個人搶先出手。
崔剛信一拳擊倒輕薄鄭開馨的男人,跟著又一腿掃向黑夾克男子,兩個男人吃痛,趴倒在地。
「快滾!警察馬上就來了!」他威嚇地擲話。
那兩人一听警察名號,頓時狼狽,起身落荒而逃。
崔剛信這才轉向前妻,神情不掩焦急。「你沒事吧?」
喜悅呆了呆,腦海一片空白,好半晌,才點點頭。「我沒事。」她掛心好友,走向鄭開馨。「開馨,你還好吧?」
「我……沒事。」鄭開馨明顯嚇到了,臉色蒼白,緊握著她的手不放。
喜悅不禁自責。「對不起,開馨,我不該帶你來這種龍蛇雜處的地方。」
「沒關系,不是你的錯,是我自己要你帶我來的。」鄭開馨余悸猶存,嗓音發顫。「那個……崔先生,謝謝你救了我。」
「不客氣。」崔剛信淡淡微笑。「夜深了,我送你們回家吧。」
鄭開馨猶豫,沒敢答應。
喜悅知道好友是顧念自己的心情,心口一緊。「就讓他送吧,開馨。」
都到這地步了,她又怎能只顧自己耍任性?最重要的是能讓開馨平安回家。
她深吸口氣,揚眸望向前夫。「麻煩你了。」
崔剛信開車,先送鄭開馨回家,確定她平安進屋後,才發動引擎離開。
車廂內,一片安靜,喜悅默默坐在副駕駛席,一語不發。
「你家住哪里?」他打破沉寂。
她告訴他地址,接著又沉默。
他自眼角余光瞥視她,見她一直盯著車窗外,櫻唇緊抿,眉宇間似有憂色,胸口不禁一擰,沙啞地開口。
「以後別再去夜店那種地方了,你不適合去。」
她一凜,輕哼。「你就很適合嗎?」
「男人去喝兩杯酒無所謂,女人要是不懂得保護自己,很容易吃虧。」
「誰說我不懂保護自己?」
「你懂的話,會發生剛才那種事嗎?」
「剛才……我可以解決的,你明知道我學過柔道,給那兩個男人過肩摔不成問題。」
意思又是他多管閑事嗎?
崔剛信沒好氣地皺起眉。「抱歉啊,小看你了,我都忘了你會柔道。」
謗本不需要他騎士魂上身,自以為英雄救美!
她听出他話里的自嘲意味,轉過頭來凝望他俊逸的側面,幾秒後,驚覺自己心跳又開始不規律,忙別過眸。
「總之還是謝謝你。」她低語。「雖然沒什麼必要,但你還是救了開馨。」
「不用勉強啦,我知道你很不高興。」他譏諷。
「我說真的。」干麼懷疑她的誠意?「改天請你吃飯,算是道謝。」
「不用了,跟你吃飯準沒好事。」
崔剛信剛丟下話,立即一愣,喜悅听出弦外之音,也霎時感到窘迫,兩人都不由得回想起不久之前那場別熱的纏綿。
氣氛再度陷入極度的安靜。
喜悅咬唇,一直听見自己心跳的聲音,好擔心他也听見了,又羞又急。
蚌地,一串手機鈴聲響起,她松口氣,很慶幸這通電話來得真是時候。
響的是崔剛信的手機,他戴上耳機,按下通話鍵。「請問哪位?」
「親愛的——是我啊。」耳畔傳來黏膩的嬌嗓,他差點起雞皮疙瘩。
「Maggie,有事嗎?」
Maggie?女性英文名字令喜悅神智一凜,不覺豎起耳朵細听。
「什麼時候出來見個面啊?人家剛下飛機,很想念你呢!」
他漠然不語。
「親愛的、親愛的,你有听見嗎?」
「我听見了。」
「那你怎麼都不說話?」
「我以為我之前都說得很清楚了,我們兩個不適合。」
「我知道,你是因為我上次跟David眉來眼去,所以吃醋了嗎?好啦,我答應你,以後不會多看別的男人一眼了,這樣還不行嗎?」
「Maggie……」
「那就這麼說定嘍!猜猜我現在人在哪兒呢?」
崔剛信冷嗤,沒興趣玩猜謎游戲,但Maggie丟下的答案卻令他大吃一驚。
「我啊,現在在你家樓下,快回來喔,人家會乖乖等你的——」她刻意嬌媚地拉長尾音。
居然跑到他住的地方去了?崔剛信氣結,用力扯下耳機。
「怎麼?女朋友打來的嗎?」喜悅奚落地問。
「她不是我女朋友。」他白她一眼,鄭重聲明。
「可是我好像听見她叫你‘親愛的’?」她試探地問他,明明心下很在意,卻故意用一種揶揄的口氣。
「她是我在飛機上認識的一名空姐,我們只約過幾次會而已。」
約過幾次會?應該是上過幾次床吧!喜悅暗惱地咬牙。
崔剛信沒察覺她不悅的神色,陰沉地尋思片刻,忽地靈光一動。「你剛才不是說要謝我嗎?」
「是又怎樣?」她撇撇嘴。他不是嫌跟她吃飯沒好處嗎?
他轉頭望她,星眸閃亮,嘴角揚起不尋常的弧度。「要謝我的話,就幫我這個忙。」
為了趕走那個勾勾纏的空姐,他居然要她這個前妻假扮他的現任女友!
喜悅難以置信,更莫名其妙的是,自己居然也點頭答應了。
彬許是因為她也想看看,哪個不長眼楮的女人沒眼光到纏著他不放——這男人,除了有一張帥臉、一副好身材,其他哪里好了?眼高于頂、幼稚跋扈,只有「機車」兩個字可形容!
但顯然,那女人並不嫌棄他性格惡劣,一見到他,立即展露嫵媚笑顏。
「剛信,你終于回來了,人家等好久呢!」說著,她翩然直奔向他,眼看著就要投入他懷里,喜悅搶先出來擋住。
「你是誰?」Maggie這才注意到她。
「方喜悅。」她清脆地報上姓名。
Maggie眯眼,犀利地打量她,見她不如自己長得艷麗,身材也沒比自己火辣,很有自信地昂起下巴。「你喝酒了吧?跟剛信是在Pub認識的?告訴你,這男人是我的!你要找一夜的對象,麻煩去找別人。」
竟敢跟她嗆所有權?
喜悅挑眉,她可不是好惹的。「很抱歉,你誤會了,小姐,剛信跟我可不是那種露水姻緣的關系,我們之間有承諾。」
「什麼承諾?他答應陪你一晚?別傻了!」Maggie不屑。「你以為憑你這樣的姿色就能勾住他的心嗎?」
喜悅身子一僵。沒錯,她的外表或許比不上這個女人美艷,但她的氣勢絕對不能輸。
想畢,她甜甜一笑,勾挽前夫的臂膀。「老實跟你說吧,我是剛信的前妻。」
前妻?Maggie愕然,不明所以地望向崔剛信,他也驚訝喜悅直接揭露兩人復雜的關系,卻不動聲色,旁觀她與Maggie言語交鋒。
「雖然我們倆離婚了,但你也看見了,我們之間舊情未了,一見面就天雷勾動地火,所以麻煩你讓一讓好嗎?剛信今天晚上沒空招待你。」
「你!」Maggie氣得臉色發白,想了想,不甘屈居下風,要求崔剛信表明態度。「你說!要她還是要我?」
不是很明顯嗎?崔剛信冷笑。「當然是要她。」
Maggie當場受辱,氣惱不堪,用力跺腳,差點把高跟鞋都蹬飛了。「好,你就不要後悔!」她忿忿然,拖著行李箱走人。
她剛離開視線範圍,喜悅立即松開前夫的手。
他審視她倨傲的神情、僵硬的站姿,知她心情不悅,沙啞地揚嗓。「多謝你了,你剛才……演得不錯。」
她冷哼。「你不後悔嗎?」
「後悔什麼?」
「那女人長得很美,看來是你的菜,就這麼松口不吃,不覺得可惜嗎?」
是他的錯覺嗎?還是她語氣果真泛著酸味?
崔剛信胸口一融,嘴角挑起淺笑。「我的眼光有那麼差嗎?她不是我的菜。」
「少來,不是說你們約會過幾次嗎?」
「那又怎樣?」
那就表示他早就把那道他宣稱並不可口的菜吞下去了,還好意思大言不慚!
她氣惱地瞪他,明眸火光灼灼。
他見了,心情更飛揚,忍不住逗她。「方喜悅,你該不會是在吃醋吧?」
她嗆住,臉頰燒燙。「你……胡說什麼?少自以為是了!」
他微笑更深。
她心跳狂野,更加氣自己,為何在他面前總是處于弱勢?「要回家了!」
「我送你。」
「不用,我坐計程車就好。」
「我送你!」他很堅持,不容她拒絕。
在車上,喜悅又靜靜地沉默著,崔剛信則是腦海思潮翻騰,胸臆脹滿復雜滋味。
這女人,他不想再跟她有牽扯的,但好像管不住自己不去干涉她的事,也管不住自己不為她動心。
懊怎麼辦才好?
兩人一路無語,沉浸在各自的思緒里,終于,車子來到喜悅家樓下,她正打算開門下車,崔剛信橫過手臂阻止她的動作。
她驚得心跳一停。「干麼?」
他深深地凝望她,片刻,才悠悠開口。「有件事先跟你說清楚。」
「什麼事?」她警戒地繃著下頷。「如果你是要教訓我,就不勞你費心了,我知道今天不該帶開馨到那種地方去。」
「你是不應該帶她去,你自己更千萬不要一個人去。」他告誡。
她咬唇,忍住反駁的沖動。
他也看出她正在強忍,微微一笑。「不過我不是要說那件事。」
「那你要說什麼?」
「關于你們公司侵害專利權的事,你別太擔心,我會看看有沒有什麼兩全其美的解決辦法。」
她呆住,不可思議。「你不是一向都主張公事公辦的嗎?為什麼要為了我……」
「你別誤會,不是因為你。」他趕忙表明立場。「鬧到對薄鮑堂畢竟對兩家公司都不利,有可能也會影響我們元旗的聲譽,我相信公司高層也希望能夠與貴公司私下和解?」
私下和解?「你想要多少賠償金?我們公司很小,拿不出那麼多錢。」
他當然曉得,她真把他當成那種專門斂財的惡棍嗎?
崔剛信磨磨牙。真是「狗咬呂洞賓,不識好人心」,他難得對訴訟的敵方如此放段,她知道嗎?
他板起臉,故作不耐。「總之我會想辦法解決,你不用擔心。」
她怔愣地看他。「喔。」
「下車吧。」
她點頭,柔順地下車,取出鑰匙打開公寓大門。
他等在樓下,仰頭往上望,兩分鐘後,一扇窗口亮起燈,窗內,她縴細的身影朦朧地晃動。
他望著,忽然想起以前追求她時,也是這樣送她回家後,在她家樓下痴痴佇立。
那時候,每次與她分開,他都是滿心不舍,才剛轉身就開始發狂地思念,恨不得將她收進自己口袋,隨身帶著走。
當時,他愛極了她,夸言自己一輩子保護她,不讓她受到任何傷害。
沒想到最後竟會是自己重重傷了她,捅她一刀,令她痛楚地流血……
憶起前妻對自己的指控,崔剛信不禁大感苦澀。
他,真的傷她那麼深嗎?可他自己也很痛啊……
那時候跟她離婚,她可知他是下了多大的決心?他不願見她日日以淚洗面,他不明白,自己做錯了什麼?
他從沒那樣熾烈地愛過一個女人,到現在依然如此,她是唯一。
但他,卻傷了這個唯一的愛,到後來他們彼此痛恨,相互折磨,究竟是為什麼?
愛是什麼?怎會那麼令人痛?
她說的對,愛上她,是他今生犯下最大的錯。
絕對不能再來一次了……
一念及此,崔剛信胸臆倏地泛酸,鎖攏眉宇,收進褲袋里的雙手,緊緊握著拳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