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在月色蒼明中,變得溫暖。
暖意不知從哪里來的,洋洋然貼著前胸背後,連里面的五髒六腑都燙貼舒服。
蟲子在御花園里和院外的池塘邊上低鳴,此起彼伏地應和,一切安靜而又歡欣。
白天的悲痛失望,被這片靜謐安詳沖刷殆盡。
倦透了又終于沉沉入夢的皇帝,正睡得安穩香甜,卻忽然被吵醒了。
「主子?主子!」小埃子壓低地在門外喚著,等了一會等不到回答,又不得不稍微提高了嗓門,「主子?」小心翼翼地敲了兩下門。
「嗯……嗯?」皇帝從夢中猛地驚醒,身子還不習慣清醒似的掙扎了一下,「怎麼了?」想從床上坐起來,卻被什麼阻住了。
一只從後繞過來的手臂摟緊了他的腰,此刻,才發現身後靠著的東西軟中帶硬,不是往常的床板或軟枕。
哦,蒼諾……
皇帝想起來了,睡前……算了,別去想……
他抱著他……
敝不得那麼暖和呢。
小埃子的聲音有點焦急,「稟皇上,皇後病了。」
「病了?怎麼回事?」皇帝有點吃驚。
「好像……是昨晚窗戶沒關好,吹了冷風,過了半夜,就發起熱來。叫了太醫去看,當時就開方子拿了藥,但藥喝了沒用,到了現在,人都變得昏沉了。皇後原本吩咐不許驚動太後和皇上,但是看現在的模樣,奴才們都不敢瞞了……」
「得了,少廢話。太後知道嗎?」
「太後已經過去了,其他妃子得了消息,也一並過去請安。」
「朕現在就去。」皇帝一邊說著,一邊企圖把強勢地佔著自己腰的手臂挪開,「等一下,朕先把衣裳穿好。」
這人,睡著了竟然還抱得那麼緊?他回過頭,驀地對上一雙炯炯有神的眼楮。蒼諾醒著,臉上一點睡意也沒有。
「放開。」皇帝低聲道。
「你那個皇後我見過,身體比你還壯,死不了。你又不是醫生,過去也沒用。」蒼諾不在乎地笑笑,「知道嗎?你剛剛睡得好香。」
「松手。」懶得和他糾纏,皇帝沉下臉,「她是朕的皇後,天下的國母。」看著蒼諾不贊成的表情,似乎能知道蒼諾心里想什麼似的,他略一遲疑,又嘆了一聲,低低道,「娘家勢大,其實也不是她的錯。今天的事,怪不得她頭上。」
「那該怪誰?」
敝誰?皇帝沒作聲。
太後嗎?
太後也沒錯,她說的,哪句不是金玉良言?
落寞的表情浮上皇帝的臉。
蒼諾不等他再次開口,識趣地松開了手,看著皇帝挪動兩腿下床,白色的綢子里衣底下露出兩條白皙漂亮的小腿,眼楮像被吸引住了似的移也移不開。
「我幫你。」看著皇帝拿起龍袍親自穿戴,蒼諾跳下床,也來搭上一手。
「你?」
夜深人靜,小埃子又在外面,兩人的說話成了真正的竊竊私語,壓低嗓門,貼近著開口,熱氣都吐到對方臉面耳際。
明知道這樣只是迫于環境,卻有一種刺激的感覺,仿佛是正在和誰偷情,連听見對方一個簡單的字,都覺得心里癢癢。
「你不是皇帝,九五之尊嗎?讓我這個契丹王子親手伺候你穿衣服,不是挺威風的?」
皇帝懷疑地打量他,「這衣服,你會伺候?」
「和我們契丹的王袍差不了多少,只是多幾層罷了。」
不打算臉皮薄的皇帝會接受的,不料,卻沒有听見拒絕的回答。
皇帝不作聲,在房里站直了。
蒼諾大喜過望。
拿起里面的小內里子上褂,幫皇帝套起來。
天朝皇帝的一套龍袍,和天朝的禮儀一樣繁多復雜。他一件一件拿起來,琢磨思考著怎麼幫錚兒穿戴,偶爾錯了,錚兒就會動一動,或者輕咳一下,或者扭扭身子,或者挑一下眉毛,他就知道錯了,立即又換過一件來套。
他的動作如此輕柔,藏著說不出的小心翼翼,皇帝在半夢半醒中仿佛也察覺到了。
渾渾噩噩地站著,平日練就的銅皮鐵骨,天子威嚴,都不知不覺拋到了別處,只隱約中有點印象,曾經試過外國進貢的珍寶里,有一件極希罕極惹人喜愛的,他挑了來,細細磨娑欣賞,大概也是這樣地小心地觸踫。
現在,他,成了那件寶物。
為他做小伏低的契丹王子站在他身後,靠近得過了頭,熱熱的鼻息吐在敏感的耳乖上。
皇帝受癢似的,慵懶地眯了眯眼楮,烏亮的瞳仁半閉著,成了一只倔傲此刻卻毫無防備的貓。似乎睡意還在困擾著這位九五之尊,他竟然還向後緩緩地,微不可察地傾了一傾,仿佛知道身後有人隨時會支撐著,讓他靠個扎實。
這麼個幾乎難以發覺的動作,幾乎只是身體一瞬間的猶豫,已足以讓蒼諾在心里大聲唱起贊美天神的歌來。
歡欣不盡。
一切都那麼自然默契,他看得懂錚兒的臉色,錚兒也懂他的每一個意思。
蟲子們還在歡快地叫著,聲音從遠處隔著門窗傳來,所有的一切都被夜的寧靜安詳籠罩著。
讓人舒服極了。
靜靜站在那里,接受著契丹王子親自服侍的皇帝,臉上雖沒有表情,卻依然俊美不凡。
他本來,就是一尊俊美尊貴的神。
蒼諾全心全意地伺候。
扁亮美麗的絲綢,經過他一雙粗糙的大掌,溫柔地覆蓋在皇帝身上。
每一秒相處,都閃爍著珍貴的光芒。
想起昨天錚兒對他的態度,太過幸福的蒼諾有一秒片刻,仍不敢相信這樣的好事會發生在眼前。
可真的,這個神經比身子更縴細的皇帝,現在就站在他面前。
他可以用手輕輕地、小心地觸踫,那種心情,宛如孩子真的親手觸踫了彩虹。
里衣,內上褂,褲子,中長衫,外面的五團龍褂,圍腰,玉佩,皮領子……終于都弄好後,蒼諾讓皇帝坐在椅上。
他單膝跪下,捧起皇帝的腳,一只手,提起了繡上龍紋的龍靴。
肌膚晶瑩近乎透明的腳,仿佛承載了此時此刻全部的旖旎柔情,散發婬靡的光芒。
秋……
蒼諾情不自禁,低頭在腳背上重重親了一口。
一直配合的皇帝被這個狂妄的舉動給驚醒了,吃了一大驚,剎那問,溫馨曖昧的睡蟲全被驚散,條條道道的天子規矩被人狠狠地,一股腦塞了進腦里,皇帝猛地把腳抽回,低叱道,「大膽!」自己也有點驚魂未定。
「是!是!奴才不敢大膽!主子,奴才也沒膽子催主子,但……但太後那邊又派人過來了,問主子怎麼還沒來?主子,不如……讓奴才進來伺候主子穿衣吧,最多,奴才閉著眼楮伺候……」小埃子在外面戰戰兢兢地磕頭稟報。
小埃子的話,讓皇帝立即回到了熟悉的氛圍。皇帝在門內听了,不覺冷靜下來,反而莞爾一笑,「你閉著眼楮,還伺候什麼?就一會,朕這就出來。」轉過目光,臉色又沉下來,聲音也跟著沉了,盯著蒼諾,「別以為有了昨晚的事,朕就要受制于你。那是朕心里不舒服,給你一個旨意,伺候著讓朕高興一下,你听清楚了,昨晚是昨晚,以後是以後,朕不是你愛踫就踫的。」
說著,站了起來。
蒼諾默默听著,臉色淡然。
皇帝走過時,他忽然伸手一撈,把皇帝撈到身邊。皇帝倉猝受襲,差點驚呼出來,還沒有站穩,迎面陰影直蓋下來,雙唇已經被熱氣覆住,頓時肺部運氣不暢,又驚又怒地瞪直了眼楮。
好一會,蒼諾痛吻夠了,心滿意足地松開他,往後一退,啪地一聲巨響,臉上已經挨了皇帝毫不留情的一個耳光。
這巴掌著肉聲響徹全房,連外面的小埃子都听見了。
不過他昨天才被皇帝警告過,自己只有一個腦袋,現在就算里面傳來救命聲也不敢插手去管,只跪在門外全當什麼也沒听見。
皇帝這個耳光用足了全力,連自己的龍掌都隱隱發痛,瞪著臉上一邊腫起五條紅印的蒼諾,冷冷道,「朕的話,你真的只當耳邊風?」
「沒有,我都听了。」蒼諾揉揉自己的臉,嘴里有點發腥,他舉手一擦嘴角,果然打裂了。滿不在乎地看一眼沾了血的手掌,臉上的表情,居然又變成了那種讓皇帝最痛恨最咬牙切齒的無賴相,眼里電光閃爍,微揚起唇角,似笑非笑,「這是你的地盤,要打要殺要凌遲,隨便你;我心里面,想抱想模想親你,誰也阻攔不了。」
皇帝陰鷙的眼神直射過來。
蒼諾毫不讓步地回瞪著他,「大丈夫頂天立地,喜歡就是喜歡,我不是天朝人,不懂你們那套假東西。」
皇帝被氣得一滯,滿月復經綸,匆忙間竟找不到一句最適合的出來反駁這混蛋,哆嗦著攥拳,半天才擠了一句,「你……無禮!」狠狠一跺腳,推開房門。
小埃子跪在門口,俯首閉眼,听見皇帝的聲音惡狠狠地傳過來「小埃子,還不快走!」
「是!是,主子。」
匆忙爬起來,皇帝大步而去的背影,已經快到走廊那頭了。
皇帝出了蟠龍殿,仰頭朝天上看看月亮的位置,才知道天其實快亮了。
昨晚睡得好,居然什麼噩夢也沒發,舒舒服服睡到了現在。
要不是皇後的事,說不定能睡得更好……
急匆匆地跟著領路的火光往皇後寢宮走,想起皇後,皇帝輕快的心又沉重起來了。
餅去,是一定會受罪的。
別的不說,首先就要對上太後難看的臉色,要是太後還問起藥的事,問起為什麼昨晚沒有去找皇後,自己能不能控制得住,不當場作出不恭敬的事?
難說。
「主子,當心看路。」小埃子小心地勸著,他這位近來喜怒無常的主子,越靠近皇後寢宮,嘆息的頻率就越往上升。
皇後的急病,可真讓皇上憂心了啊。
只是主子他……換衣裳的時間也未免長了點……
皇帝沒有理他,逕自向前走,看見高高的刻了象形鳳紋的檐樓時,才猛然煞住腳步。
皇後的寢宮到了。
罷了,當皇帝就是要受折磨的。
受邦國的折磨,受天災人禍的折磨,受大臣們的折磨,受後宮婦人們的折磨。
他硬著心腸,沉著地踱了進殿。
小埃子在後面尖著嗓子喊了一聲,「皇上駕到!」
里面呼啦啦出來了一群穿紅著綠的婦人,連昨夜過來擋駕的兩個宮女也在里面,統統手忙腳亂地跪下迎駕。
皇帝沒理會她們,逕自往里,太監們連忙打起門簾,進了兩進,才是皇後的寢室,病人怕吵,這里伺候的人反而沒有外面多,乍一進來,讓人有鴉雀無聲的感覺,床簾子垂了下來。
「皇上……」
「萬歲……」
御醫正在床邊隔著簾子看脈,趕緊下跪。旁邊一色站著幾個妃子,也都行禮。皇上輕輕應了一聲,點點頭,目光掃到懷有身孕的淑妃也站在里面,太後卻坐在床邊的一張透雕靠背玫瑰椅上,踱步上前,對太後輕輕喊了一聲,「額娘,您也來了?」
太後臉色不大自然,微不可聞地應了一下,好像覺得不宜太冷落了皇帝,只好開口說了一句,「皇上也該來了。」
爆里的人個個玲瓏聰明,這種語氣誰听不出來。皇帝被當著這麼多人的面刺了一下,心里隱隱不快,礙著太後的面子,又不好發作,只能轉頭對身後的小埃子喝斥道,「你們也太不用心了,皇後病了,怎麼現在才來稟報?朕就在蟠龍殿,走一趟,還能累死你們?」
下人們知道主子鬧了脾氣,個個噤若寒蟬,不敢作答。
妃子們你瞧瞧我,我瞧瞧你,也不敢說話。
太後臉色更沉,矜持地端坐著,一言不發。
皇上剛剛從蟠龍殿里過來,那夢境般的一切仿佛還在腦里存著,一絲不苟地回味著,猛一被這種冰冷的氣息包圍,似乎忽然墜入華麗的冷漠地獄一樣,滿心里難受。
他矜持地站著,掃視了屋內一眼,「你,過來。」自己找了椅子坐下,指了御醫問︰
「皇後的病,到底怎樣?」
「回皇上。皇後是著了涼,另外,心里郁結了一點……」
「方子開了嗎?」
「開了,皇後萬金之軀,微臣不敢用猛藥,用的是中和平順之法,取陳皮三錢,香桂一錢……」
「藥熬好了?」
「回皇上,皇後已經喝了。剛才皇上進來的時候,微臣正為娘娘請脈,脈息已經轉穩……」
皇帝舉起手,讓御醫閉了嘴,頭一轉,目光停在了淑妃身上,「你有身子了,不用守那些規矩,坐下吧。」
淑妃得了重視,臉上大有光彩,但不久前的教訓還沒有忘,羞澀地行禮謝了龍恩,找了一張小椅挨著坐下半邊,還沒有挺直腰,耳邊猛地听見太後極不痛快地咳嗽了一聲,嚇得淑妃連忙站起來,不安地看著太後。
「怕什麼,坐下吧。」皇上柔聲道。
淑妃正不知該如何是好,太後發話了。
「既然皇後的病已經好點了,都不用白陪著,全部下去吧。」太後的聲音好像一條直線,沒有起落高低,「讓皇後好好靜心養病,妃子們也別伺候著了,太監宮女們,都退到外面去。御醫在外頭守著就是。」
她一發話,誰不遵從,頓時人人行禮,立即無聲地退下。
不一會,偌大的寢室就只剩下他們一對母子,和簾子後的皇後。
太後這才輕咳一聲,「皇帝,你這是擺臉色給我看嗎?」
皇帝扯著嘴角笑道,「額娘別疑心,兒子怎麼會擺臉色給額娘看?」
「那今晚,怎麼就睡在了蟠龍殿?」
皇帝沉默。
太後等了一會,嘆道,「那藥,怕是送了蟠龍殿里面的女人吧?」
昨晚的事,皇帝哪里會肯和太後透露,抿了莊嚴的薄唇,不發一言,一雙眸子盯著垂下的床簾,仿佛要把那里看透似的。
「皇後的事,皇帝打算怎麼辦呢?」太後又問。
皇帝反問,「什麼怎麼辦?」
「你還問哀家?」太後冷冷道,「皇後為什麼會得病?好好一個人,怎麼會著涼?怎麼會心緒郁結?這都要問皇上。受了丈夫的冷落,當妻子的……」
「朕不和這女人上床!」皇上猛地低吼了一句。
話音落下,不但太後,連皇帝自己都有點怔住。尷尬的沉默將房里的每寸都塞得滿滿的。
好半天,太後才壓低了聲音,驚訝地問,「皇帝,你這說的是什麼呀?」
「朕,不和不喜歡的人上床。」皇帝的胸膛起伏著,眼里的光一閃一閃的,漸漸冷靜下來,語調也從容了,「朕是天子,這萬里江山,是父皇托付給朕的。朕就不信,冷落了皇後,下頭就敢造反。」
「荒謬!」太後怒喝一聲,顯然也動了氣,喘了幾下,才沉重地道,「這是皇後一個人的事嗎?如果是皇後一個人的事,哀家何必過問?你是皇帝,牽一發而動全身,舉手投足,多少臣子百姓看著你?你是帝,她是後,帝後和睦,是國家一大祥和之氣。你想想,一個皇帝,和自己的皇後鬧別扭,那成什麼體統?皇家威嚴何在?要是傳到了外面……」
「讓他們傳。」皇帝冷笑一下,不知為何,他今天特別不耐煩听太後說話,面上雖然還算恭敬,但語氣卻悻悻的,「天下沒有完人,朕也不打算當完人。她要當賢後,盡避當去,朕不奉陪,朕要……」
太後氣得手都顫了,偏頭看著皇帝,「你要什麼?」
皇帝不屑地掃一眼床那頭,「朕要真心實意為朕著想,替朕歡喜,為朕憂愁的人。」
「誰不真心實意為你著想了?誰不替你歡喜,為你憂愁了?你是在說哀家?還是在說皇後?」
「朕不是這個意思。」
「那是什麼意思?」
「額娘……」
太後聲音驟然拔高,「那是什麼意思?」
她向來雍容端莊,聲音猛一高,自己也知道失了體統,頓時止了聲。
霎時,房中又是一片難堪的沉默。
「額娘,」良久,皇帝低聲道,「皇後看似賢慧,其實不賢,您心里是知道的。朕也有累的時候,也有心煩,難過,要人開導勸慰的時候……聯……身邊要找個……找個……」他似乎一時之間難找適當的措詞,頓了一下,才繼續往下說,「能和朕並肩站著,讓朕有時候靠一靠,緩口氣的人。皇後,不就該是這個樣子的嗎?」
話說出口,心里一下子輕松了,慨然嘆了一口氣,一股又喜又悲的滋味,泛上心頭。
太後听了,也半天沒吭聲。保養有功的臉平滑嬌女敕,沒有一絲表情。
窗外一縷一縷白光隱隱約約透進來。
天快亮了。
「皇上記得自己的龍椅嗎?」太後動了動唇,干澀地道,「天下最寶貴的椅子,就是天子的龍椅,其實坐上去,四不靠邊,空空蕩蕩,一點也不舒服啊……你要靠,靠哪邊?靠誰啊?你不能靠,誰也不能靠。」
太後緩緩搖頭,臉上帶著一種沉重的悲哀,「皇帝,是天下最大的靠山,所有人都依靠著他,仰仗著他。可皇帝,是不能依靠別人的。就好像河容納溪流,江容納河,湖容納江,洋容納海。可是,沒有東西可以容納洋,因為再這樣下去,天下就會都被水淹沒。你是天子,懂嗎?」
這位天下最尊貴的婦人對世事的洞察都藏在眼眸深處,一直心生怨恨的皇帝逐漸地心平氣和。
「朕懂,朕是天子。」皇帝低聲答了。
「天子,可以使喚別人,命令別人,關愛別人,寵溺別人,可以抓放升貶獎賞懲罰,雷霆雨露,皆是君恩。可你不可以……」太後語重心長,「不可以被別人使喚,被別人命令,被別人關愛,被別人寵溺,你就站在最高的地方,你是世上最頂尖的人,沒有人可以模你的後腦勺,告訴你別怕,別擔心,別憂慮。你……懂嗎?」
「……」
「皇帝?」
「你是這天下的主子,干綱獨斷,聖心獨裁,你是唯一的,沒人可以和你並肩站。即使是皇後,她也要往後退半步,她也要向你下跪行禮。」太後的聲音仿佛在很遠的地方,沉重而朦朧地傳來,「皇上,你明白嗎?」
「朕……明白。」
皇帝別過臉,俊秀的臉上逸出一個淡淡笑容。
朕明白了。
吧綱獨斷,聖心獨裁。
天子的事,別人誰都管不著。
那個蒼諾……
也可以這樣處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