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日融融,一個暖和宜人的午後,慕容旭坐在自家的大廳中,品嘗著清香甘美的春茶。
悠閑的時光才過沒多久,外頭就突然傳來一陣騷動,當他正想起身一看究竟的時候,他家中的隨從就走了進來。
「怎麼了?發生了什麼事?」慕容旭問。
「啟稟主子,大少爺他──」
「得了!我都已經進來了,還稟告什麼?哼!我要來便來,難道還需要事先經過允許不成?」一個狂傲的聲音打斷了隨從的話。
听見這個聲音,慕容旭的眼中略過一抹無奈,他擱下了手中的茶杯,望著昂首闊步地闖進大廳中的男子。
這個人名叫慕容傲,是他同父異母的哥哥,個性狂妄而驕傲,簡直已經到了目中無人的地步。
慕容旭揚起一抹輕浮的笑容,起身問道︰「大哥今日大駕光臨,不知道有什麼事情?」
「呸!誰是你大哥?少往自己臉上貼金了!我可不承認有你這個弟弟!」慕容傲嫌惡地啐道。
慕容旭聳了聳肩,從善如流地說︰「好吧!那麼慕容大少爺今日大駕光臨,不知有何貴干?」
「哼!下個月初我爹打算擺一場筵席,要你也一塊兒出席。」慕容傲說到「我爹」的時候,還刻意加重了語氣,像是想提醒慕容旭他根本不配和他稱兄道弟,也不配和他擁有同一個爹。
慕容旭當然听出了他話中的意味,但他的神情不變,畢竟對于慕容傲這樣的態度他早已習慣了。
「筵席?什麼筵席?要做什麼?」
「我爹說是要一家人聚聚,-!真不知道我爹腦子里在想什麼?誰跟你是一家人了?要不是他堅持非要我來通知你不可,我才懶得跑這一趟呢!」
慕容傲輕蔑的神情和語氣,在在顯示出對慕容旭的敵意與厭惡,對此慕容旭不以為意地笑笑,甚至還輕浮地問︰「不知道他老人家辦的筵席,會不會請幾位美女來歌舞助興?」
「你想得美!哼!看你成天一副吊兒郎當的模樣,真不知道我爹干麼還這麼重視你?」
「重視我?有嗎?我怎麼一點兒也感受不到他老人家關愛的眼神呢?我想你是多心了,他最關心重視的當然還是你這個嫡生長子啊!」
「哼!最好是這樣!」慕容傲哼道。
「當然是這樣,不過即使他老人家一點兒都不關愛我,我也不在乎!」慕容旭兩手一攤地說道︰「更何況,下個月初我也不知道能不能去參加那場筵席,因為我答應了『醉花樓』的花娘,要時常去捧她們的場。」
「愛來不來隨便你!反正我一點兒也不歡迎你,更不想見到你!爹要我親自來告訴你這件事,我已經把話給帶到了,不過我勸你最好識相點兒別來,免得礙了我和娘的眼!」
「是是是,你放心,我一定不會去的,我會很識相地滾得遠遠的。」慕容旭仍舊是那副吊兒郎當的神情。
「最好是這樣!」慕容傲忽然揚起一抹冷笑。「你就盡量和你的花娘們廝混吧!這種風花雪月的好日子,你恐怕也過不了太久了。」
語畢,慕容傲不屑地瞪了他一眼,便轉身離開。
望著他的背影,慕容旭的眼里掠過一抹深深的無奈。
已經有將近二十年的時間了吧!自從他懂事以來,就知道他有個對自己充滿敵意的同父異母兄長。
當他還是個十三、四歲的少年時,爹不時會帶著哥哥來探望他和娘,爹的用意或許是希望他們能培養一點兒兄弟情誼,但很顯然一點兒效果也沒有。
即使是在爹的面前,慕容傲也從不掩飾對他們母子倆的敵意,更別說是要對他們好聲好氣、和顏悅色了。
他知道慕容傲看不慣爹格外寵愛他,但這也不是他能夠選擇的呀!或許爹的心里覺得對娘愧疚,所以才會格外地想要彌補他吧!
隨著他們兩兄弟年紀的增長,彼此的特質也逐漸顯現出來,慕容傲雖然貴為三王爺的嫡生子,但卻性情暴躁、野心勃勃,而他相對的內斂沈穩許多。
爹或許是看出他極力想掩飾住的才能,幾度在閑聊之中提及想拉拔他入朝為官之事,而這徹底激怒了慕容傲,因為慕容傲雖然自視甚高,心中卻似乎因為爹對他的親切而充滿不安全感,老是覺得他虎視眈眈地想要爭權奪利。
為了要撤除慕容傲對他的防備之心,慕容旭只好努力佯裝成一個只愛尋歡作樂的輕佻男子,只可惜慕容傲似乎沒那麼輕易相信,依舊千方百計地想要拔除他這根眼中釘。
回想起剛才慕容傲臨去之前的冷笑,慕容旭的心中不禁浮現一抹隱憂,感覺似乎有什麼陰謀在暗中進行著。
他倒是不擔心慕容傲沖著自己而來,他只擔心慕容傲會在暗地里耍什麼陰謀詭計,傷害了無辜的人。
「李徹。」他傳喚了他的心月復。
「主子有何吩咐?」
「你去暗中查探,看慕容傲是不是有什麼秘密計劃或動作?有任何可疑之處,都要向我回報,知道嗎?」
「屬下知道。」
「嗯,記住,一定要小心行事,別露出任何破綻。慕容傲是個疑心病重的人,千萬別打草驚蛇,要不然就麻煩了。」
「屬下明白,屬下一定會小心辦妥主子吩咐的事情。」
「很好,那去吧!有任何不尋常之處,就立刻向我回報。」
看著李徹離去的身影,慕容旭的眉頭皺了起來,他希望心里那股不好的預感只是自己多心了。
「唉……」一聲無奈的嘆息自他的唇邊逸出。
他的心里很清楚,爹一直希望他們兄弟倆能夠和平共處,只是從慕容傲這些年來始終不變的態度看來,「兄友弟恭」這四個字這輩子是與他們無緣了。
孟瑤妝坐在銅鏡前面,雀兒在一旁幫她梳妝打扮。
「郡主的男子裝扮雖然俊俏,可還是女裝打扮美麗,為什麼郡主出去總愛女扮男裝呢?」雀兒一邊為她梳理頭發,一邊問道。
「當然是為了方便呀!扮成男子在外頭走動,自在多了。」
起初,她也曾以女子的裝扮外出,可一路上旁人的目光總盯著她猛瞧,讓她到哪兒都感到渾身不自在。
自從扮成男子出游之後,走在街上就不那麼醒目,頂多偶爾有幾個路過的女子見她模樣俊俏,朝她送送秋波,如此而已,並沒有為自己帶來什麼困擾。所以嘍!她當然是喜歡女扮男裝出游了。
「雀兒,我真的長得好看嗎?」孟瑤妝盯著鏡中的自己,問道。
「當然!」
「那麼……比起昨天慕容旭在街上救的那名女子呢?誰比較好看一些?」孟瑤妝又問。
「當然是郡主嘍!」雀兒毫不猶豫地回答。
「是嗎?-是故意說給我開心的吧?」
「才不是呢!」
「那-是怕說了我不愛听的話,會受到我的責罰?」
「那更不是了,奴婢說的可都是真話!郡主本來就此那個憐兒姑娘漂亮呀!她根本沒得比!」
「是嗎?可那位姑娘長得很美艷呢!」
「她是很美艷沒錯啦,可是和郡主的氣質相較之下,她立刻就顯得只是一般的庸脂俗粉了。」
「是嗎?」
「那當然嘍!」雀兒的語氣再肯定不過了。
她可不是在拍郡主的馬屁,事實上,郡主除了有一張精致絕倫的臉蛋之外,她與生俱來的高雅氣質,可不是尋常女子能相提並論的。
雀兒的話讓孟瑤妝的心情大好,她的紅唇一揚。
「雀兒,-有沒有喜歡過一個人?」
「啊?郡……郡主問這個……做什麼?」雀兒的雙頰忽然一紅,就連話也突然說得結結巴巴的。
「回答我呀!」孟瑤妝催促道。
「是……有啊!就以前曾經偷偷喜歡過總管的兒子,可人家早已經娶妻生子,我也只能死心了。」
「喔?那我再問-,喜歡一個人,是什麼感覺?」
「什麼感覺呀?」雀兒偏著頭想了想,說道︰「大概就是……沒看見他的時候,腦子里和心里面想的都是他,而一想到他,一顆心就會怦怦、怦怦地劇烈跳動,好像要跳出胸口一樣,而且愈是告訴自己別去想他,就偏偏愈會想到他,怎麼樣也控制不了。」
听了雀兒的描述,孟瑤妝的雙頰染上了淡淡的紅暈。
雀兒所說的那些反應,不就和她想到慕容旭時的反應一樣嗎?她該不會是對他一見傾心,二見鐘情了吧?
孟瑤妝咬了咬唇,心緒因為慕容旭而亂成一團。
「雀兒,男人喜歡什麼樣的女人?」
「不一定吧?每個人的喜好不同呀!」
「大致上來說呢?」孟瑤妝不死心地想得到一個答案。
「嗯……大致上來說,我想應該是風情萬種,渾身上下充滿了女人特有的嬌柔與嫵媚吧!」
「啊?是嗎?」孟瑤妝听了之後有點兒受到打擊。
風情萬種、嬌柔嫵媚……時常女扮男裝的她,恐怕還差得遠哪!
「是呀!听說男人都逃不過花魁的魅力,而花魁不就是嬈嬌嫵媚、賣弄風情嗎?咦……郡主這麼問……該不會是看上了誰吧?」
孟瑤妝的俏臉一紅,佯怒地嗔道︰「-什麼時候變得這麼多話了?」
「雀兒一直都很多話呀!郡主看上了哪家的少爺呢?啊!懊不會……是上次那位慕容公子吧?」
听見雀兒準確地猜出了自己的心事,孟瑤妝臉上的紅暈更深了。
「是又如何?難道我不能喜歡他嗎?」
「當然可以,不過……」
「不過什麼?」
「那慕容公子雖然是三王爺之子,卻是庶出,在身分上……」
「什麼身分?不論是嫡出還是庶出,不都是三王爺的兒子?」孟瑤妝不以為然地哼道。
「說得也是。更何況,老爺和夫人這麼寵愛郡主,只要是郡主喜歡的對象,他們一定不會反對的。」
「哎呀!什麼對象,八字還沒一撇呢!」
「對厚!昨天那位美麗的憐兒姑娘想要以身相許,慕容公子都毫不考慮地拒絕了,不知道他到底喜歡什麼樣的女子?不過我想對象是郡主的話,他一定會立刻被迷得神魂顛倒的。」
「是嗎?」孟瑤妝可不敢這麼肯定。她想了想,問道︰「雀兒,-說男人都逃不過花魁的魅力嗎?」
「我想應該是吧!要不然也不會有那麼多風流男子老愛往青樓跑,在溫柔鄉中流連忘返了。」
「那好!-去安排一下。」
「安排?安排什麼?」雀兒一頭霧水。
「-到城里最出名的青樓去打點一下,我要去那兒『見習』一晚,看看花魁是如何將男人迷得神魂顛倒的。」
「什麼?要去青樓『見習』如何誘惑男人?!郡主,-是開玩笑的吧!」雀兒一臉驚恐地問。
「當然不是,我是認真的!」
眼看孟瑤妝神情堅決的模樣,雀兒連忙苦口婆心地勸道︰「郡主,您別沖動呀!要是讓老爺和夫人知道,不氣壞了才怪!」
「那就別讓他們知道呀!我想-不會說吧?」
「當然不會,可是──」
「既然-不會說,我也不會說,那他們就絕對不會知道的。反正-去安排一下,就讓我冒充花魁的丫頭,在一旁『見習』吧!」
「郡主……您要不要再考慮一下?」
「不必了,我的心意已決,-快去安排吧!」
「是……」
雀兒哭喪著臉,心想這事兒要是東窗事發,被老爺和夫人知道的話,她肯定會被氣得大卸八塊的!
天色漸暗,「醉花樓」的燈籠亮起,熱鬧的夜晚正式展開。
孟瑤妝和雀兒再度女扮男裝偷偷溜出了府,朝「醉花樓」前去。當她們愈是靠近目的地,雀兒的臉色就愈是沉重。
「郡主,您真的不再考慮一下嗎?依我看,咱們還是回去吧!」雀兒壓低了嗓音說道。
孟瑤妝搖了搖頭,說道︰「都已經出來了,豈有回去的道理?更何況,-不是都已經付了五十兩銀子給『醉花樓』的鴇母嗎?」
「是啊!」雀兒嘆息地說。
想要說服那個見錢眼開的鴇母讓郡主冒充丫頭去「見習」,用錢來買通當然是最快速有效的辦法,那鴇母一見到白花花的銀子,立刻二話不說地答應了,甚至還怕她會反悔似的,迅速將銀子給收了起來。
她並不擔心郡主的身分會外泄,因為她根本什麼也沒說,所以那鴇母肯定只會認為郡主是某位富家千金,因為想要討好情郎,所以才不惜花費大筆的銀兩到青樓來學習。
至于郡主的安全問題,她也已經事先警告過鴇母,並暗示她們家和王公貴族的關系極好,要是郡主少了一根寒毛,「醉花樓」肯定會被鏟平,想必那鴇母絕對不敢拿自家的生命財產來開玩笑。
只是……撇開身分外泄和安全的問題不談,一個黃花大閨女跑到青樓妓院來見習,這象話嗎?要是不幸被老爺和夫人知道了,她肯定要吃不完兜著走!
雀兒巴巴地望著孟瑤妝,渴望她能夠臨時改變主意,但孟瑤妝很顯然並不打算半途而廢。
「既然束修都已經繳了,我當然要去呀!快走吧!」
「是……」
雀兒拖著沉重的步伐,和孟瑤妝一塊兒來到了「醉花樓」。
在門外招呼的鴇母,沒察覺她們其實是女扮男裝,還堆起了職業性的笑容,熱絡地迎了過來。
「這位公子看起來挺面生的,是第一次來光顧嗎?」
「石嬤嬤,-看仔細一點兒,是我呀!」雀兒壓低了嗓音說道︰「今天下午我才拿了五十兩銀子給-,記得吧?」
「喔!原來是-呀!」鴇母的目光移到一旁的孟瑤妝身上。「那麼這位……就是想來見習的小姐嘍?」
「沒錯。」孟瑤妝點了點頭,並不認為自己這麼做有什麼不妥的。人家不都說要「不恥下問」嗎?她只不過是將這個道理付諸實行罷了。
「好,跟我來吧!」
「嗯。」
眼看郡主跟著鴇母走進「醉花樓」,雀兒連忙也要跟進去,但孟瑤妝卻回頭說道︰「雀兒,-先回去吧!」
「啊?可是……」
「丫頭還帶著一個丫頭,這象話嗎?」
「可是……」
「放心吧!我不會有事的,听話,-先回去。」
「好吧!」雀兒臨走前,不忘對鴇母說道︰「-可別忘了我先前說的話,要是我家小姐有什麼閃失,-絕對吃不完兜著走。」
「行了,不必-提醒我也知道。我想……」鴇母望著孟瑤妝,笑容里透著明顯的貪婪。「要是我幫小姐安排得順利妥當,讓小姐感到滿意,小姐應該不會吝于多給點獎賞吧?」
「那是當然。」孟瑤妝爽快地答應。
「那太好了,小姐快跟我來吧!」
鴇母將孟瑤妝帶到「醉花樓」的二樓,先拿了一套丫頭的衣裳讓她換上之後,才將她帶到了花魁艷雪的廂房。
「艷雪呀!已經傍晚了,-打扮得怎麼樣啦?」鴇母問道。
「差不多了,再稍微弄一下就好。」艷雪坐在銅鏡前,縴縴柔荑正細心地理著雲鬢。
孟瑤妝望著她,心里感到驚嘆不已。
丙然不愧是迷倒眾男人的花魁,單單只是整理雲鬢的動作,做起來就是那麼的風情萬種,她一定要好好地觀摩學習才行!
「艷雪,今兒個晚上這位小姐要來-身邊『見習』一晚,瞧瞧如何誘惑男人,她就扮成-的丫頭,在一旁佯裝伺候。」
听見鴇母的話,艷雪訝異地回過頭來,而當她一看清楚孟瑤妝的模樣,立刻皺起了眉頭。
「什麼?她要假裝我的丫頭?我不要!」她驕恣地拒絕。
開什麼玩笑?眼前這名女子雖然穿著丫頭的衣裳,可那張臉孔俏麗甜美,雖然少了嬈嬌嫵媚的風情,可卻多了分清靈月兌俗、尊貴高雅的氣質,硬是讓一向自視甚高的她整個氣勢都矮了半截,這怎麼可以?
要是等會兒客人看上了這個女子,當場將她這個堂堂的花魁「晾」在一旁,而話又傳了出去,往後她這花魁的臉要往哪兒擺?
「別使性子,我已經答應了這位小姐。」
「嬤嬤,讓她跟在其他人身邊不行嗎?我就是不想要她在一旁嘛!有她在一旁看著,多別扭啊!」
「哎呀,沒那麼嚴重啦!她不過是想學習如何服侍、誘惑男人,-就當她不存在不就得了?」
艷雪的臉色略沈了些,問道︰「嬤嬤,-拿了人家多少好處?」
「呃?呵呵……」鴇母笑得有些尷尬。「還好啦!不過就是一點點錢。既然收了人家的錢財,當然要幫人家把事情辦好嘛!-說是吧?」
艷雪咬了咬唇,心里懊惱極了。
從鴇母滿意的笑容來看,她才不相信只有一點點錢!
能讓見錢眼開的鴇母做出這樣的安排,這女人肯定給了鴇母一筆為數不少的銀兩!這下可好了,要鴇母把錢給吐出來,那是絕對不可能的事。
艷雪不悅地睨了孟瑤妝一眼。真不知道這是哪家的千金,竟然會異想天開地到青樓妓院來見習。
「好吧!」艷雪勉為其難地答應了。「不過我話可先說在前頭,等等-就安安靜靜地在一旁,別吭聲也別妨礙我,最好也別讓客人注意到-,總之-只要看就好了,知道嗎?」
「這沒問題。」孟瑤妝一口答應。
「那好,她就留下來了。艷雪,這位姑娘的身分高貴,-可千萬別得罪她呀!知道嗎?」鴇母怕艷雪會暗地里欺負孟瑤妝,便把話先說在前頭,免得艷雪一個不小心把這位千金大小姐給惹怒了,不知道會不會真為「醉花樓」帶來什麼禍害。
「我知道了。」艷雪不情不願地回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