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
一波又一波的劇烈痛楚,無情地襲擊著常萱兒。
昏睡的她被陣陣難忍的疼痛給擾醒,微涼的紅唇發出細若蚊蚋的申吟,細致的眉心更是蹙得死緊。
雖然她極度虛弱,但是全身的疼痛讓她無法安睡,那種感覺就好像四肢百骸全被狠狠地扯散又重組過一遍。
常萱兒緩緩地睜開沉重的眼皮,發現自己置身在一個陌生的房間。
「這里……是哪兒?」
她怔了好一會兒,才猛地憶起自己經歷過的那場浩劫。
回想起山洪暴發時的可怕情景,讓她原本就宛如白紙的臉色又更蒼白了些,饒是勇敢堅強的她,也是不免余悸猶存。
當時她還以為她死定了,想下到竟然逃過一劫,看來她還挺命大的,只不過……父王派來暗中保護她的那些侍衛,恐怕已經下幸罹難了……
常萱兒的臉色一黯,雖然山洪暴發不是她能控制,更不是她所造成的,但畢竟那些侍衛是為了保護她,才會遇上這場浩劫。
正當常萱兒為那些侍衛感到難過之際,房門突然被打了開來。她轉頭一看,整個人當場愣住了。
這男人……她依稀記得自己當初曾有短暫的清醒,那時看見俊美如謫仙的男子,就是他吧!
是這男人將她救到這里的嗎?
「咦?你醒了?」雷超焰正巧端著一碗冒著熱煙的藥湯走了過來,站在床邊仔細端詳著她。
一見她已經蘇醒,他的俊臉隨即揚起一抹欣喜的微笑。
「你的氣色看來還是很差,先別說話,來喝藥吧!」
常萱兒點了點頭,勉強使力坐了起來,原本只是一個再簡單下過的動作,此刻做來卻耗盡了她所有的力氣。
「別逞強,我來喂你吧!」
「呃……可是……」
「沒關系的,在你昏睡的時候,還不是我一小口一小口地喂你喝下一整碗的藥?」雷超焰笑道。
「嗄?是你?」
「對呀!」雷超焰點了點頭,說道︰「因為出門在外,我的身邊沒有可以使喚的丫鬟,凡事當然就得由我來做了,幸好你人雖在昏睡中,卻還算配合,沒有把我好不容易喂進你口中的藥全部吐出來。」
「謝謝你救了我……」常萱兒虛弱地道謝。
「別客氣,還有,我不是說了你先別開口嗎?現在你最需要的是休養,來,我先喂你喝藥吧!」
雷超焰端著碗舀了一匙湯藥,小心翼翼地送到她的唇邊。
「藥還熱,小心別燙著了。」
常萱兒乖乖地喝下苦澀的藥,一張俏臉微微泛紅。
雖然她貴為優奈國的公主,但一向都是婢女們服侍她的,幾時被男人這樣親密地喂食過?更別說對象是像他如此俊美出眾的男子,怎不讓她一顆情竇初開的芳心怦然狂跳?
「嗯,不錯。」雷超焰滿意地點點頭。「看來大夫開的這藥還挺有效的,看你才喝個幾口,臉色就立刻紅潤了些。」
听了他的話,常萱兒雙頰的熱度又更升高了些。
要是他發現原來她臉色變得紅闊完全是因為他,不知道會下會笑她?
臉紅心跳問,雷超焰已喂她-完了整碗藥。
「……謝謝你。」
「我剛不是說了不用謝我嗎?看見美人落難,我怎麼可能見死不救呢?」雷超焰微笑著說道,黑眸定定望著她的容顏。
她真的很美。當初在沙連納山見到她時,她滿臉髒污,身上也沾滿了泥濘,根本看不太出來是美是丑。但沭浴清潔之後的她,美得令他驚艷,那嬌美俏麗的容顏,比他見過的所有公主、郡主都還要美上幾分。
雷超焰停駐在她身上的目光,讓常萱兒感到有些不自在。
怪了?她明明是巾幗不讓須眉的公主,幾時變得這麼扭捏,簡直像個嬌羞的小女人?
該不會……她對這長相俊美的男人一見鐘情了吧?
常萱兒有些心亂地低下了頭,這才赫然發現自己正穿著一套下知從哪兒來的新衣裳。
「怎麼了?」雷超焰發現了她的驚愕。
「我……我的衣服呢?」
他剛才說他的身邊沒有丫鬟,那……那……難道……她身上的衣裳是他換的?還有,她的身體也被清洗過了,難道也是他……
天哪!不會吧?
見她驚訝臉紅的模樣,雷超焰立刻知道她誤會了。「放心,不是我幫你沐浴包衣的。」
「那……」
「我請店小二幫我找了人來幫忙,是灶房的廚娘幫你沐浴包衣的。」
听了他的話,常萱兒這才松了一口氣。「原來是這樣。」
「當然嘍!我可不是那種會趁人之危、偷佔人便宜的登徒子。」雷超焰揚起嘴角,勾出一抹笑。
那俊魅迷人的微笑,讓常萱兒那種怦然心動的「癥狀」更嚴重了。
「好了,你才剛醒來,現在還不適合談話,別忘了你的身子還很虛弱,喝了藥就再睡一會兒吧!我可不希望看你又昏迷過去,那可是會令人心疼的。」
心疼……真的嗎?他真的會為她心疼?
雷超焰的這番話又惹來常萱兒一陣臉紅,要是照他這樣幫她「促進氣血循環」,她肯定很快就會恢復好氣色的。
常置兒听話地乖乖躺下,拉起被子蓋住臉蛋,試圖遮掩自己臉紅的模樣,想不到他卻輕輕幫她將被子拉到了頸項的位置。
「小心,別把自己悶壞了。」
他體貼的叮嚀,讓常萱兒的心底滑過一道甜甜的暖流。
想不到在經歷那場可怕的山洪暴發之後,會讓她遇見這麼一個溫柔俊美、細心體貼的男子,看來老天爺對她還不算太壞嘛……
早晨,大雨依舊滂沱,絲毫沒有減緩的趨勢,擊鼓般的雨聲不斷地敲打著屋檐,十足擾人清夢。
常萱兒從睡夢中蘇醒過來,她睜開雙眼,佣懶地躺在床上多休息了會兒。
經過徹底的休息之後,她的精神已經好多了,身體雖然還酸疼,但是比起剛被救回來的那時候,已經好得太多了。
靜靜躺了一會兒後,常萱兒正想要起身,房門就突然被打開。
她嚇了一跳轉頭一看,就見雷超焰走了進來。他的出現,讓她一早的心情顯得挺愉悅的。
「你醒了?」雷超焰微笑地問。
「是啊!罷醒不久。」常萱兒點了點頭,忽然想到一個問題。「呃……你這兩天……都是這樣進來嗎?」
「啊!我剛才忘了敲門,真是抱歉。」雷超焰一臉歉然地解釋道︰「之前你還沒醒來的時候,我擔心你的情況,一天總要來采望個好幾次。因為你昏迷不醒沒有半點反應,我就算敲門也沒用,所以都直接進來,結果現在有些習慣了,一時忘了要敲門,真是失禮了。」
「那這兩天我的睡相豈不是都被你看光了?」常萱兒俏臉微紅地問。
「別擔心,你睡著的模樣很美,很恬靜,沒有流口水或是露出其他的丑態。」
雷超焰揚眉微笑道。
「真的嗎?」
「當然是真的。」
「你……呃,對了,我還下知道怎麼稱呼你?」
「我叫雷超焰,你呢?」
「我……我叫萱兒。」常萱兒刻意不提自己的姓氏。
雖然雷超焰是她的救命恩人,又是令她有些心動的對象,但是自己的身分畢竟特殊,還是暫時先有所保留比較好,反正萱兒確實是她的名字沒錯,她也不算是在欺騙他。
「萱兒,真美的名字,很適合你。」
「真的嗎?」常萱兒兒聞言不禁揚起嘴角。
從小到大,稱贊她美麗的話她早已經听到沒有太多的感覺了,但是此刻從雷超焰的口中听見,那感覺競特別不一樣,好像沾了蜜糖似的,一股甜甜的滋味在心底蔓延開來。
「雷公子,你是從中土來的嗎?打算要上哪兒?」
雷超焰猶豫了一下,笑答道︰「我是從京城來的,想要到這一帶走走看看,游歷一番,順便瞧瞧有什麼特殊的好貨色是可以帶回京城去賣的。」
「你自己一個人嗎?」
「不,我還帶了兩個伙計。」
「喔?我怎麼都沒看見他們?」
「那當然,美人昏睡的模樣,怎麼能讓人隨便亂瞧呢?他們沒有我的允許,是不敢隨意闖進來的。」雷超焰神色自若地微笑問道︰「對了,那你呢?你打算要上哪兒去?」
「我……」常萱兒一愣,驀然回想起山洪暴發的情景,臉色瞬間變得蒼白,眼底更是浮現一絲余悸猶存的慌亂。
「對不起,我不該問的,害你想起了不愉快的事。」
「我沒事的,你別太介意。」常萱兒搖了搖頭,為了不讓他感到自責,她勉強振作起來。
「那麼你打算要上哪兒去呢?如果我們順路的話,我可以送你一程,這樣你也比較安全些。」
听了雷超焰的話,常萱兒心里暗暗覺得可惜。如果可以,她真的很願意跟他結伴同行,但是她不能那麼做。
即使她的心里有些舍不得與他分開,但是和兒女私情此起來,國家大事重要許多,她怎麼可以為了一個男人而耽誤呢?
「真是不巧,我們並不順路,我是要去京城投親的。」
「投親?」
「是啊!我爹娘前些日子染病去世,他們臨終前告訴我,京城的姨娘是我在這世上唯一僅剩的親人了,我一個人無依無靠的,也只能去投靠姨娘了。」
听了她的這番說詞,雷超焰不但沒有起半點懷疑,甚至心里對她的憐惜又更深了幾分。
「一個弱女子千里迢迢地要到京城去投親,還經歷那麼可怕的意外,真是難為你了。」
見他的俊臉布滿了真誠的關懷,常萱兒的心猛地一緊,除了因為欺騙他而感到罪惡之外,也下禁因為他的關懷而暗暗欣喜。
他……是不是喜歡她呢?要下然他為什麼會對她這麼好,又是關懷問候、又是滿心憐惜?
望著雷超焰那張俊美非凡的臉,想到自己與他可能只有這短短幾天相遇的緣分,常萱兒的心就不禁隱隱抽疼了起來。
唉,可惜呀可惜!倘若相遇的時間不對,或許他們的緣分不會這麼短暫……
「意識到自己心里深處的喟嘆,常萱兒的雙頰不由得隱隱發燙,幸好雷超焰似乎沒發現她的異樣,下然她肯定巴不得當場挖個地洞躲起來,並且永遠也不要出來見人了。
「你很趕著去京城投親嗎?如果下急的話,或許可以等我們回程的時候一塊兒走?」雷超焰問道。
像她這麼一個美麗又孤單無肋的女子,他實在不忍心讓她一個人千里迢迢地前往京城,誰知道在這途中她會踫上什麼危險?她一個嬌滴滴的弱女子,哪有保護自己的能力?
雷超焰好心的提議讓常萱兒在感動的同時,心里的遺憾也更強烈了。
她是不可能等他回程再一起走的,她必須趕緊去京城采取她要的情報,父王還在等著她的消息呢!
她輕輕搖頭。「我怕時間拖太久,姨娘會太擔心。」
「可是你一個女孩子家只身前往京城,不是更令人擔心嗎?」
「可……姨娘已經幫我做了些安排,還特別叮囑我要準時抵達京城,所以我恐怕還是沒辦法跟你一起走了。」
「這樣啊……唉,真令人不放心,你真的會好好照顧自己嗎?」雷超焰皺眉望著她,對于她,他就是莫名的不放心。
「放心吧!我會的。我才剛經歷那麼可怕的災難,人家不都說大難不死,必有後福嗎?我一定可以平安無事抵達京城的。」
「希望如此。」
雷超焰望著她,而她的目光也正好和他對上。
四目交會之際,某種幽微的情愫被挑動了,只不過他們的心里都知道,當他們兩人分道揚鑣之後,將來能否再見面還是個未知數——或許應該說,他們要再不期而遇的機會簡直微乎其微。
天地何其大,世上的人何其多,這一錯過,恐怕就是一輩子無法再見了……
「好吧!既然是這樣,我也不勉強你跟我一塊兒同行,只不過你必須再多休養幾天才行。」
「那你呢?是不是要等到雨勢緩和些再走?」
「嗯,是啊!現在雨勢這麼大,我們沒辦法通過沙連納山的。」雷超焰看著窗外猛烈的雨勢,心情有些矛盾。
他是該希望這場雨快點停,好讓他和士兵們可以繼續朝優奈國前進,盡早完成皇上的使命,但……眼前這女子真令他放心不下,就伯她沒辦法照顧自己,就怕她半路又遇上了什麼危險,沒人能搭救她……
一察覺自己的擔憂,雷超焰下禁搖頭失笑。
他這是怎麼了?雖然他一向對柔弱的女子多了分關懷與憐惜,可這般牽掛惦念著一個女人,倒也是生平頭一遭。
唉,算了,反正這場雨究竟要下多久,也不是他能控制,他再煩惱下去就是庸人自擾了。
又過了兩日,常萱兒在服了幾帖藥並徹底休養之後,已完全恢復了元氣,而連日的大雨在這天終于緩和了些,甚至還有逐漸停歇的趨勢。
夜晚降臨,許久不見的月兒偶爾從厚重的雲層探出頭來,漫天灑落的雨絲在月光的映照下熒熒發亮,美得仿佛具有魔力。
這個村莊的所有人,幾乎都為減緩的雨勢而歡天喜地、欣喜不已,但常萱兒的心情卻是復雜的。
雨勢減緩,那就表示她和雷超焰即將要分離,他們兩人即將朝著全然相反的方向,漸行漸遠,終至永遠不見……
「唉,想不到堂堂萱公主,竟也會有如此感傷的時候?」常萱兒自嘲地苦笑了下。
若是此刻優奈國的臣民見了她的模樣,說不定要以為自己眼花看錯了。
在他們的心中,萱公主一向都是神采飛揚、英氣勃勃的,幾時像現在這般宛如一個多愁善感、為情所困的小女人,為了即將到來的分離而長嗟短嘆?
「算了,既然命運注定如此,我又能如何?還是別想太多吧!」
常萱兒輕吁了口氣,想要甩開心底那股傷感的情緒,一顆心卻始終緊揪著,隱隱發著疼。
心煩意亂的她,毫無睡意,決定出去透透氣。她離開了房間,來到客棧小園子的一座亭子里。
大雨洗滌過後的空氣特別清新,讓她的思緒也跟著清明起來。她強迫自己把所有的心思全放在到京城刺探軍情的任務之上,認真盤算著等到她抵達了京城,要怎麼開始著手打探消息。
正當常萱兒認真思考的時候,耳邊忽然隱約傳來衣袂的破風聲,她怔了怔,瞥見一道黑色的人影從客棧外躍上屋頂!
一看見這可疑的人影,常萱兒的眉心一蹙,直覺不太尋常,便警覺地躲藏在亭子旁的樹叢間。
她專注地盯著那抹黑影,監視著那黑衣人的一舉一動,就見那黑衣人小心地在屋頂上潛行,看來輕功頗為了得。
正當常萱兒暗自猜測著黑衣人的企圖時,就見他俐落地躍下花園,腳步輕盈地穿越走廊,忽然閃身進入雷超焰房間。
「咦?這個可疑的黑衣人為什麼鬼鬼祟祟地闖進雷公子的房間?該不會是要對他不利吧?」
常萱兒臉色一變,擔憂著雷超焰的安危。「不行,我得去看看情況,免得雷公子真有危險,那可就糟了。」
打定主意後,常萱兒俏悄地離開了亭子,潛聲靠近雷超焰的房間。
原本她以為房里可能會有一場激烈的打斗,想下到卻听見了房里傳來刻意壓低嗓音的交談聲。
她愣了愣︰心里的疑惑更深了。
那個黑衣人到底是誰?為什麼要偷偷潛入雷超焰的房里,有什麼事情是必須這樣偷偷模模地談呢?
常萱兒的腦中充滿了一個又一個的問號,她猶豫了會兒,好奇心戰勝了一切,忍下住伸出食指輕輕在窗紙上戳了一個小洞,偷覷著房內的動靜。
只見黑衣人伸手解下了蒙面的布巾,露出一張端正剛毅的臉孔,恭敬地向雷超焰作了個揖。
「少主,連日的大雨讓我們的行程都被耽擱了,現在才抵達這里,經暗中打探得知少主投宿在此,所以特來稟告情況。」
「嗯,沒有人遇上前些天的山洪暴發吧?」
「沒有,我們這一整隊精兵,就數少主的腳程最快。」
「那就好,我們這隊精兵人數不多,個個都很重要,在抵達優奈國之前,我不希望有任何的意外。」
「是,我們會小心謹慎的。」
雷超焰點了點頭,接著又問︰「這一路上,你們沒有引起任何人——尤其是優奈國的疑心吧?」
「少主請放心。因少主英明,要我們化整為零、分批前進,大伙兒一路上都很低調,應該不會被優奈國發現。」
「很好,就這樣繼續保持下去。」雷超焰滿意地說。
躲在房外的常萱兒听到這里︰心里除了疑惑有著更多的震驚。
雷超焰不是只帶了兩個伙計,要到附近一帶游歷嗎?原來他其實是要去優奈國,而且還是帶著「一整隊精兵」?
這到底是怎麼回事?難道……事有蹊蹺?
常萱兒明白茲事體大,連忙屏氣凝神地繼續偷听下去。
「……好了,你先回去吧!記住要依照原定的計劃,在優奈國邊境的那個小鎮會合,再听候我的命令潛入優奈國,一舉擒住常勝武。」
听見雷超焰的話,常萱兒差點發出詫異的驚呼,幸好她連忙掩住了口,否則就要暴露行蹤了。
在那名黑衣人離開雷超焰的房間之前,常萱兒就先俏悄地轉身離開,迅速返回自己的房間。
天哪!原來雷超焰竟打算對父王不利?看來,他根本是中土皇帝派來的!
常萱兒在震驚之余︰心情復雜極了。
虧她本來還悄悄對雷超焰動了心,這下子……常萱兒咬了咬唇,愛恨交織的情緒狠狠揪住了她的心。
既然現在她知道了雷超焰一行人的真正目的,那她就絕對不可能坐視不管。看來,她去京城的計劃得臨時做點更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