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明知道剛才那些人想要奪取他的性命,明知道若是放走了他們,不知道什麼時候還會再面臨這種凶險。
然而,他卻因為擔心她的安危,寧可縱虎歸山,讓自己處于險境,這莫非表示……他將她的安危看得比他自己的性命還重要?
本以為父王、母後死後,這世上不會再有人關心她的安危、在乎她的一切,想不到他卻……
望著霍磊那雙認真專注的俊眸,她覺得自己的心被深深撼動了,對他的不信任與防備也幾乎瓦解。
她的一顆芳心宛如擂鼓般,一下又一下地重重敲打著胸口,一股暖暖的熱流緩緩自她的心底蔓延開來。
「今晚恐怕不適合再繼續待在這兒,咱們換個地方吧?」霍磊說道。
「嗯。」薩妍兒點了點頭,沒有問他想帶她去哪兒,在這一刻,她是全然信任他的。
瀕磊帶著她,施展輕功悄悄來到了書房。他讓她睡在一旁的臥榻上,而他則仍舊選擇了靠窗的位置。
看著他那守在窗邊的身影,薩妍兒的心底再度泛起一陣暖意與感動。
她躺在臥榻上,安心地閉上雙眼,知道有他在,她盡避可以放松地歇息,因為,他一定會保護她的……
棒日一早,霍磊帶著薩妍兒,和霍明宇、霍明彬兩兄弟共進早膳。
由于昨夜的刺殺事件之後,霍磊並沒有張揚,也沒有任何大肆搜查的舉動,因此除了他和薩妍兒之外,沒人察覺有什麼不對勁之處。
「燕兒姑娘,在「黑鷹堡」住得可習慣?」霍明宇關心地問。
薩妍兒遲疑了片刻,不確定自己該不該提起昨夜的事,而她還在猶豫間,霍磊已開口幫她回答了。
「她適應得挺好的,多謝堂哥關心。」
「那就好,希望燕兒姑娘在「黑鷹堡」待得開心。」霍明宇說道。
「不過……」霍磊頓了頓,接著說道︰「不瞞堂哥、彬弟,昨晚其實發生了一點小意外。」
「小意外?什麼意外?」霍明彬詫異又好奇地問。
「入夜後,有人偷偷溜進了我的寢房。」
此話一出,霍明宇和霍明彬兩兄弟都驚訝不已。
「什麼?!真有此事?你們沒出什麼意外吧?」霍明宇問。
「究竟什麼人這麼大膽?我看不如去報官吧!」霍明彬說道。
「不,稍安勿躁。」霍明宇搖頭說道︰「咱們得先弄清楚對方究竟是什麼來歷、什麼目的,若是貿然報官,不啻是打草驚蛇,說不定反而讓那些人溜了。」
「這……好吧。」霍明彬放棄了報官的念頭。「不過等會兒我可要好好訓斥那些負責巡邏的侍衛一頓,怎麼竟然完全沒察覺有人潛入堡里,還偷偷溜進了磊哥的寢房里!」
「就是啊!」霍明宇也一臉凝重。「那些侍衛確實該接受懲處,明明負責堡中的安危,卻讓那些來歷不明的刺客無聲無息地潛進來,要是這件事情傳了出去,咱們「黑鷹堡」的面子往哪兒擺?」
听著他們兄弟倆的對話,霍磊低垂的黑眸掠過一抹精光。
「不過,說也奇怪……」霍磊開口,打斷了他們的話。「昨夜我有一些不尋常的發現。」
「什麼發現?」霍明宇追問。
瀕磊轉過頭,黑眸直視著霍明宇的眼。
「昨夜我遇襲之後,一路追蹤,最後發現狙擊我和燕兒的凶器,就藏在堂哥的寢房外。」
薩妍兒聞言,心中詫異不已,明明昨夜他並沒有任何追查的舉動呀!
正感疑惑間,霍磊暗中握住了她的手,並輕輕地一握,她立刻會意過來,不動聲色地靜觀其變。
「什麼?!」霍明彬詫異地驚呼,轉頭望向霍明宇,就見他也驚愕地瞪大了眼,一臉難以置信的表情。
「這怎麼可能?!」霍明宇搖頭,情緒激動地說道︰「一定是那些刺客試圖栽贓我!我怎麼可能指使那些人行刺你?況且若真是我指使的,又怎麼可能會笨得讓那些人將弓箭藏在我的寢房外?」
瀕磊聞言,眼底再度閃過一抹精光。
「那麼,堂哥怎麼知道,昨夜的刺客用的是弓箭?」他開口反問。
「呃?這……」霍明宇一僵,啞口無言。
「還有,堂哥又是怎麼知道,刺客是「一些人」而不是「一個人」?我記得從一開始我就只說「有人」潛入我房里,而非「一群人」,不是嗎?」霍磊又問。
罷才,他刻意當著堂兄弟的面提起昨夜的意外,而從他們的對話,他敏銳地听出了一些端倪,也從那細微的破綻之中猜出堂哥的不對勁。
他刻意試探地宣稱自己昨夜曾悄悄調查,果然讓堂哥因為驚愕與心虛而露出更多的破綻。
「那只是我的推測!」霍明宇說道︰「我心想既然對方膽敢潛入堡中行刺,應該不只一個人。」
瀕磊無意與霍明宇爭辯此事,他的目光直視著堂哥,語氣平靜地問︰「一個月前的意外,也是堂哥暗中策劃的吧?」
此話一出,薩妍兒不禁倒抽口氣。
罷才听出霍磊認定昨夜的殺手是霍明宇派來的,她的心里就已詫異極了,想不到早在一個月前,霍明宇居然就已試圖謀害霍磊?!
究竟他們堂兄弟之間有什麼深仇大恨,讓霍明宇非要殺了霍磊不可?他們看起來明明就像感情不錯的一家人啊!
不過話說回來,當初賀祥天也是表現出一副忠心耿耿的模樣,結果還不是暗中策劃了陰險狠毒的叛變計謀!
薩妍兒的心一揪,忽然有種與霍磊同病相憐的感覺,他們都被曾經相當信任的人狠狠地背叛了……
當她在心中暗暗為霍磊感到難過的同時,霍明宇的神情因這番指控而更顯僵硬,一旁的霍明彬更是滿臉的不敢置信。
「哥,真的是你?」霍明彬忍不住質問自己的兄長。「你為什麼要這麼做?除去磊哥有什麼好處?磊哥是我們的家人呀!」
「你住口!誰說我要除掉他了?」霍明宇開口駁斥,隨即轉頭瞪向霍磊。「你究竟在胡說八道些什麼?!我怎麼可能處心積慮想除掉你?你該不是在一個月前身中埋伏的時候傷了腦袋,因而神智錯亂了吧?」
瀕磊在心中嘆了口氣,說道︰「一個月前,我與堂哥分頭追蹤那些蒙面人,而我不慎被誘入陷阱、吸入毒煙時,身邊明明沒有任何「黑鷹堡」的人在,堂哥是如何知道我中了埋伏?」
當時從種種跡象來看,他就已懷疑那些蒙面人只是將允勝當成一個誘餌,真正的目標是想要取他的性命。
昨日返回「黑鷹堡」之後,他尚未提及一個月前的意外,堂哥卻不經意地提到他中了埋伏之事,讓他在心底打了個突。
不僅如此,昨日堂哥說逮到了其中幾名蒙面人之後,查出他們是一群亡命之徒,想要一筆銀子供他們繼續逃竄,然而,當他進一步詢問是否將那些人送交官府處置時,堂哥卻說才「一逮到」到他們,那些人就全都「立刻」畏罪自盡了。
倘若真是一逮到就立刻自盡,又如何能盤問出那些人的身分與意圖?
這前後矛盾之處,讓他心里的疑竇更深,然而為了慎重起見,他什麼也沒說,決定先按兵不動。
他心想,倘若真是堂哥試圖對他不利,那麼這會兒他返回「黑鷹堡」,堂哥必定還會有所行動,也因此,他才會堅持妍兒必須隨時待在他的身邊,就是怕有任何危險時,他沒法兒就近保護她。
然而,盡避心里已隱約有了底,他還是想不到才剛返回「黑鷹堡」的第一個晚上,堂哥就急著找人下手。
明明他們從小一塊兒長大,感情一直還不錯,怎麼堂哥竟會迫不及待想殺了他?他不記得自己做過什麼愧對堂哥的舉動呀!
「大哥?難道你真的想殺磊哥?!為什麼?」霍明彬震驚地問。
霍明宇咬了咬牙,急促地喘氣,眼神和表情都顯得相當激動。
彬許是知道很難編出自圓其說的藉口,也或許是不想再掩飾自己心中長久以來的不滿,霍明宇突然豁出去了。
「這不能怪我!要怪,只能怪你爹!」他恨恨地嚷道。
「我爹?」霍磊有些錯愕。
他怎麼也沒想到,這件事情竟然會牽扯到已經過世的爹。
「沒錯!餅去這麼多年來,你爹醉心武學,將「黑鷹堡」交由我爹打理,倘若不是我爹幫著經營、掌管一切,「黑鷹堡」早就沒落了!「黑鷹堡」能有現在,全都是我爹的功勞!我爹為了「黑鷹堡」付出一輩子的心力,可是你爹呢?只是一逕地追求武學,堡中的一切完全放任不管!既然如此,「黑鷹堡」的堡主該由我爹來當,而這會兒,也該是由我來接掌一切才對!」
瀕磊終于懂了,原來一切都是權勢與野心作祟。
「你爹因為一己之私,將「黑鷹堡」交給了你,這叫我怎麼能甘心?這一切原本該是屬于我的!」
听著堂哥憤恨的低吼,霍磊嘆了口氣,說道︰「你或許不知道,當初我爹曾考慮要將堡主之位傳給你,還曾問過我的意思。」
「什麼?!」霍明宇先是一陣詫異,隨即對霍磊的敵意更深了。「這麼說來,是你不肯答應嘍?」
「不,不肯答應的人不是我。」霍磊又是一嘆。
「那是誰?」霍明宇質問。
「是伯父。」
「我爹?!」霍明宇愣住。「胡說!這怎麼可能!」
「這是千真萬確的事,我絕無半句謊言。」只可惜伯父去年年初病逝了,這會兒沒能幫他作證。
當初爹問他時,他毫不猶豫地點頭答應了,因為對他而言,當不當堡主並不重要,可伯父當時卻堅決反對。
當他與堂兄弟都還年幼時,伯父就常同時指點他們一些經商之道。伯父深知自己兩個兒子的經商能力遠不如他,若是將「黑鷹堡」交給了堂哥,恐怕難以維持「黑鷹堡」的榮景,因此堅持要他接下堡主之位。
「不!我不信!我不信!」霍明宇激動地喝道。「就算我爹真的反對,那也是他冥頑不靈,認為「黑鷹堡」不是屬于他的,我不服氣!我不甘心!」
看著堂哥那扭曲憤恨的神情,霍磊的心里覺得既難受又遺憾。
「就因為這樣,所以你千方百計想要除掉我?」
倘若不是他曾對臨終前的爹發過誓,一定會好好掌管「黑鷹堡」,說不定這會兒他會二話不說地將堡主之位交給堂哥。
「沒錯!對我來說,你就如同眼中釘一樣!我恨你的存在,如果沒有你,這一切都會是我的!」霍明宇吼道。
起初對于霍磊,他只是有一點嫉妒,可是那嫉妒一旦在心里生了根,就開始不斷地增長茁壯,到最後盤據了他整顆心。
「磊哥……你打算將大哥交給官府嗎?」霍明彬忍不住問。
薩妍兒一听,不禁在心里認同地附和——確實是該將霍明宇交給官府!
在她看來,這霍明宇不只一次地買通殺手行刺霍磊,簡直已泯滅人性,倘若放任他逍遙法外,將來不知道還會做出什麼狠絕的事情來!因此將他交由官府處置,是再正確不過的決定了!
想不到,霍磊卻搖頭道︰「不,我不會將他交給官府。」
薩妍兒聞言不免驚訝,難道他真不打算追究?
她詫異地望向霍磊,卻從他那黯然的眸光感覺到他正努力壓抑著情緒,她的心不知怎地也跟著泛起了一絲疼痛。
「我不會將他交給官府,但也沒辦法縱容他的行為。」霍磊頓了頓,轉頭望向霍明宇,語氣沉痛地說︰「堂哥,我必須先將你囚禁起來,你若是能夠誠心悔改、徹底改過,那咱們將來還是好兄弟。」
語畢,他開口喚來幾名侍衛,指著霍明宇道︰「將他關起來,沒有我的允許,任何人都不許擅自放他出來。」
「霍磊,你竟敢這樣對我?!」霍明宇憤恨地嚷道︰「你也不想想,你現在所擁有的一切,全都是我爹苦心經營而來的,你現在竟敢恩將仇報?!」
瀕磊緊抿著唇,沒有再說些什麼,只示意侍衛將他帶走。
看著哥哥被強硬地架走,霍明彬皺眉低下了頭,面孔在逆光中顯得晦暗,沉重地搖頭嘆氣。
「權力與野心真是可怕,會蒙蔽、泯滅一個人的良知,一旦歹毒的念頭在心底生了根,真不知道會做出什麼可怕的事情來……」他的語氣飄忽幽然,似是受了不小的打擊。
瀕磊也跟著長嘆了口氣,說道︰「彬弟,這段日子,就有勞你多去看看他,順便也勸勸他吧!」
「磊哥放心,我會努力勸大哥的。」霍明彬點頭承諾過後,也轉身離去。
霎時間,偌大的廳中就只剩下霍磊和薩妍兒兩個人。
薩妍兒抬頭望著霍磊,美眸中有著抹不去的擔心。
「你……還好吧?」她關心地問。
盡避他此刻的表情平靜,然而她相信他的心里肯定很不好受。
當初她乍然得知父王一向信任並重用的賀祥天竟然叛變時,心里就受到極大的震撼與沖擊,更別說這會兒想要刺殺霍磊的是他的親堂哥,那份震撼與沉痛感,肯定更強、更重!
瀕磊望著她,那雙美眸盈滿了顯而易見的關懷,讓他的心一陣激動,忍不住伸出雙臂,將她緊緊地摟在懷中。
雖然他夠堅強,不至于被這件事給擊倒,然而他的心確實相當不好受,畢竟處心積慮想要殺了他的,是他一直敬重的堂哥呀!
「霍磊……」
「讓我抱一會兒,一會兒就好……」霍磊閉著眼低喃。摟著她,讓他覺得自己的心逐漸平靜了下來。
薩妍兒的心一緊,覺得自己似乎窺見了他心中最脆弱的一處,而那讓她也跟著覺得既難受又心痛。
她無暇去細思為什麼自己的情緒會這麼輕易受到他的牽動,此刻她一心只想要安撫他的情緒,別讓他再繼續這麼難受。
她不僅任由他繼續摟著自己,甚至還不自覺地伸出手,輕拍著他的背,試圖給予他溫暖的力量,就像他在她無助痛苦時所做的一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