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連好幾日不穩定的天候,時而下雨,時而放晴。
在這樣忽晴忽雨、時暖時寒的惱人天候中,宮中許多人都染上了風寒,而皇上的身邊也有一名宮女病了,還不慎將風寒傳染給幾名親近的宮女。
為了怕皇上也受到波及,那些染病的宮女全被撤下去養病,但皇上的身邊怎可沒有奴僕的伺候?
負責宮中內務的大臣在調度人手時,想起了深受已故皇太後喜愛的花吟霜,心想這麼個貼心伶俐、善解人意的宮女,調派去服侍皇上該是再適合不過了,于是便去請示寧陽大長公主。
既然是去伺候皇上,寧陽大長公主自然不反對,甚至還應允花吟霜可以待到那些染了風寒的宮女全都病愈後再回來。
這會兒,花吟霜和其他幾名奴僕正恭敬地佇立在御書房的一角,靜候皇上隨時的差遣使喚,而皇上正與丞相姜正平在商議國事。
「近日幾場大雨,‘艾國’境內多湖泊河川,各地可有傳出任何災情?」艾敬磊問道。
「回皇上,目前並無災情傳出。」
艾敬磊點了點頭,開口道︰「雖是如此,仍需防忠于未然,以免百姓的生活受到影響,多派些人手去各地巡視,倘若有河川需要整治或是築堤,就立即著手,絕不可拖延。」
「是,臣會依照皇上的指示,調派人手去各地巡視。」
花吟霜在一旁靜靜地听著,從皇上的吩咐,不難體會出皇上愛民的心意,而這實在是「艾國」百姓之福。
一絲笑意悄然浮現在花吟霜的唇邊,對于有這麼一個英明容智又體恤百姓的皇上,她的心里覺得驕傲極了。
約莫兩刻鐘之後,姜丞相退了出去。
艾敬磊翻看著案上的奏章,分神瞥了杵在角落的花吟霜一眼。
「怎麼是你?你不是在寧陽太長公主那兒嗎?」他淡淡地開口。
剛才見到她時,他的心里有些訝異,但由于姜丞相已前來晉見,他才沒有多問些什麼。
「回皇上,因為近日有些宮女染了風寒,暫時被撇下去治病,而這段期間奴婢便被派來服侍皇上。」
「原來如此。」艾敬磊點點頭,對其他奴僕道︰「這里沒什麼需要眼侍的,除了她之外,都下去吧!」
待其他人都退下之後,艾敬磊又翻閱了一會兒的奏章,才再度開口問道︰「你手上的傷好點了嗎?」
花吟霜先是詫異地一怔,隨即恭敬地答道︰「多謝皇上關心,奴婢的傷不礙事的。」
那日她退下之後,很快就去上藥,經過了四、五日,她手臂上的抓痕與咬傷早已經復原了。
她自己都幾乎快忘了那件事,沒想到皇上竟然還記得,而她更沒想到日理萬機的皇上竟然會關心她這個小小爆女的傷。
一股暖意自花吟霜的胸口蔓延開來,她覺得感動極了!心里對于皇上也更敬愛有加了。
只不過,花吟霜這廂暗自感動不已,艾敬磊卻不怎麼滿意她的回答。
不礙事——還記得那日她也是這麼回答,但那時她明明就受了傷,而這會兒,她同樣的答復實在很難令人放心。
一察覺自己竟這麼介意她手上的傷,艾敬磊不由得微微一怔。
坦白說,那日她的手臂雖然出現好幾道抓痕,但那傷勢連「嚴重」都稱不上。
倘若她那時真有乖乖地上藥,這會兒也差不多該復原了,他怎麼卻還將這事兒放在心上,仿佛怕她沒有好好照顧自己呢?
這還是生平頭一回,他如此介意一個女人,而這……是為了什麼?
他望著花吟霜美麗的容顏,回想起她總是為了別人的事情而盡心盡力地付出,像是完全忘了自己其實只是個嬌柔的弱女子。
或許就是她那溫柔善良的心意和勇敢堅決的意志,讓他覺得她格外與眾不同,也讓他忍不住想多關心她一點吧!
「當真不礙事?」他又問了一次。
「回皇上,奴婢上過藥,真的已經復原了。」
「嗯。」艾敬磊應了聲,接著又說︰「這麼多年來,你盡心盡力地服侍皇太後和寧陽太長公主,朕應該給你點獎賞才是。」
花吟霜一听,連忙搖頭說道︰「奴婢不敢居功,更不敢討賞,奴婢只是克盡自己的職責——」
艾敬磊的大手一揮,制止她說下去。想到她總是對別人好,一股沒來由的沖動,讓他就是想要對她好。
「朕說賞就賞。你有什麼想要的?」
花吟霜一怔,一時間答不上來。
有什麼想要的?這對她而言,可真是個困難的問題。
她輕蹙著眉心,很努力地思忖著自己需要或是想要什麼,可是想了許久卻還是沒有任何的答案。
眼看她竟然因為這個問題而陷入苦惱,艾敬磊差點忍俊不禁地失笑。
這個問題若是換成了別人,肯定能立刻吐出一大串答案,像是什麼金銀珠寶、官職爵位之類的賞賜。
而她,不但苦思不出答案,還為此陷入苦惱。
從這點小地方,不難看出她恬淡知足、毫不貪心的個性,那讓他對她的欣賞又加深了些。
「這個問題有這麼難嗎?」艾敬磊嗓音透著笑意,目光也帶著不自覺的溫柔。
花吟霜的俏臉掠過一絲尷尬,而就在這時,她的腦中忽然靈光一閃。
「奴婢想到了!」她那雙燦燦發亮的眼眸,宛如夜空中閃爍的星子,美麗而迷人。
「是什麼?說吧!」艾敬磊問道,心中不禁好奇她會提出什麼樣的要求。
「回皇上,既然近日宮中許多奴僕都不慎染上風寒,如果可以的話,奴婢想請御醫提供一些更好、更有療效的藥,可以盡快治愈大伙兒的病癥。」花吟霜說道。
听了她的要求,艾敬磊的俊顏掠過一絲愕然。
她努力想了半天,奸不容易想到的賞賜,竟然是給別人的藥?
「朕的獎賞,你打算讓給別人?你可要想清楚了。」他開口提醒。
「奴婢已經想清楚了,請皇上恩準。」花吟霜認真地回答,臉上沒有半點猶豫或是可惜。
艾敬磊勾起嘴角,知道這確實是她發自內心的期望,而他也再度想起多年前,她毫不猶豫地將珍貴補藥轉贈給一名休弱老婦的事。
她美好的性情,從小就已表露無遺了呀!
「好,你的要求朕允了,朕會吩咐下去的。」艾敬磊開口應允。
「謝皇上恩典!」花吟霜滿懷感激地謝恩。
艾敬磊瞅著她,從她那笑意盈盈的神情,他可以感覺出這件事情讓她極為開心,而那燦爛的笑靨讓她的容顏顯得更加美麗動人,也深深吸引住他的目光。
花吟霜察覺了皇上的視線,她本以為皇上還有什麼吩咐,所以略帶疑惑地悄悄抬頭瞥了一眼,卻正好對上了皇上的目光。
那專注的凝視,讓她的心跳驀地亂了節奏,一種陌生異樣的感覺竄起,仿佛有人在她的胸中燃起一簇火焰,造成她心緒的騷亂與怦動。
她的雙頰一紅,匆匆低下頭去,避開了皇上的目光。
盡避兩人的視線只有短暫的交緘,但是在那一瞬間,艾敬磊清楚地察覺自己確實挺在意眼前這名小爆女的。
過去,從沒有任何一個女人能夠挑動他的心弦,他也從不曾將任何女人放在心上過,但這個宮女卻很不一樣。
他確定自己是欣賞、喜歡她的,但還不確定到達什麼樣的程度。
是像母後或是寧陽大長公主對她的那種欣賞,或是……男人對女人的喜愛?
要厘清對她的感覺或許沒那麼快,不過他很確定自己是真的想為她做些什麼。
「撇開剛才的賞賜不談,你有什麼心願?」他開口問道。
他知道剛才的「賞賜」讓她由衷感到歡喜,但他卻不太滿意,畢竟他想賞賜的對象是她,而不是其他人。
「奴婢的心願?」花吟霜一愣,心中不免感到詫異。
今兒個皇上的心情似乎特別好?要不怎麼一直想要賞賜她呢?
花吟霜雖然感到受寵若驚,卻不敢放肆地隨便提出要求。
「沒錯,你有什麼心願?說說看,說不定朕能幫你實現。不過這回必須是你自己的心願,可別又扯到其他人身上。」
她的心願啊……
剛才皇上問的是她想要的賞賜,自覺什麼都不缺的她才會那麼苦惱,但是說到心願,這回她的心中倒是立刻有了清楚明確的答案。
這麼多年來,她一直認為自己應該嫁給順仁哥,用自己的一輩子來報答他當年的救命之恩。可是……這種羞人的答案,她怎麼說得出口?
艾敬磊的目光定定的落在她臉上,從她的神情,他看出她很快就有了答案,而他很好奇那會是什麼?
「奴婢沒——」
听出她竟然想否認,艾敬磊的濃眉一皺,索性端出皇上的架子。
「有什麼心願不許隱瞞,坦白說來!」
花吟霜果然被他威嚴的氣勢給震住,她既不敢隱瞞,更不敢欺君,只好乖乖地。
「奴婢的心願……是成為程順仁的妻子……」她輕聲回答,雙頰因為嬌羞而染上了淡淡的紅暈。
「你說什麼?」
她想要成為別的男人的妻子?這是她的心願?
一想到她已有了心上人,而且她的心願是想要成為對方的妻子,艾敬磊的情緒就變得有些浮躁。
「你口中的程順仁,是什麼人?」他忍不住想問清楚對方的底細。
「回皇上,他是宮中的侍衛。」
侍衛?這個答案,讓艾敬磊的眉頭一蹙。
並非他瞧不起身份卑微的下人,而是他覺得如此美麗特別的她,值得更好的歸宿,一名侍衛能讓她過好日子嗎?會懂得珍惜她嗎?
一察覺自己竟生起了悶氣,甚至有股沖動想要揪出那個名叫程順仁的家伙,看看對方究竟有何過人之處,艾敬磊就不禁暗感詫異。
看來,他對花吟霜的喜愛,不僅僅只是像母後喜愛她那般的單純,否則他此刻又怎會有如此近乎惱怒的情緒反應?
只是沒想到,他生平頭一回對一名女子動了心,她卻一心想嫁給別的男人,這讓他的心里很不是滋味,幾乎快沉不住氣了。
「朕打算一個人靜靜地看奏章,不需要任何人服侍,你先退下吧!」
這突然的屏退讓花吟霜微微一愕,她清楚地感覺到皇上的情緒突然變壞,卻不明白為什麼,也沒敢多問。
「是,奴婢告退。」她恭敬地退下。
花吟霜離開之後,艾敬磊吁了口氣,努力想驅散心頭那股惱怒不快的情緒,然而當他攤開奏章時,腦中卻浮現她的容顏。
他的濃眉一皺,無奈地將奏章扔回案上,知道自己暫時是沒法兒靜下心來閱讀奏折了。回想起剛才花吟霜說起她的心願時,那帶著嬌羞的神情,他的情緒就大壞,兩道濃眉也愈皺愈緊,那種不是滋味的感覺……還真不是普通的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