漆黑的夜幕,高掛著一輪明月,那月兒雖然瑩潔美麗,周遭卻沒有半點星子的陪襯,看起來格外孤單。
看著看著,鐘隻兒唇邊的笑意不自覺地隱沒。
「孤單啊……」她喃喃自語,這兩個字,讓她的腦海浮現一抹高大的身影。
說也奇怪,今日才與那位皇甫公子初次見面,但是她想起他的次數,就連自己都記不清楚了。
他那張俊朗出色的臉孔,就仿佛在眼前一般清晰,她甚至還清楚地記得他那雙深邃黑眸閃動的陰郁光芒……
為什麼會這樣呢?
小姐……該不是對他一見鐘情了吧?
小桃半開玩笑的問話閃過腦海,讓她的雙頰驀地爬上一陣躁熱。
不……不會是因為這種原因吧?
鐘隻兒在心中匆忙地否認,然而她生平頭一回被一名男子佔據了思緒,卻是無法否認的事實。
這究竟是為什麼呢?
難道是因為過去整整十年她和外祖父、外祖母一塊兒生活在島上,那兒雖有一些奴僕,但除了外祖父以外的男子連十根手指頭都數得完。由于太少相處的緣故,她才會對于陌生男子如此介意嗎?
可……這一路上,她和小桃也遇過好幾個男性掌櫃或是小二哥,她也從沒有任何古怪異樣的感覺呀!
鐘隻兒輕蹙著眉頭,對于初次產生的這種異樣情緒,感到有些困惑不解。
不過她並不是個愛鑽牛角尖的人,既然一時之間想不出個原因來,就暫時將它拋到腦後吧!
然而,即便她不再一直想著那個問題,思緒卻仍繞著皇甫彥打轉。
「到底他一直以來過著什麼樣的日子,為何瞧起來那麼的抑郁不快呢?」而要有多麼沉重煩悶的心事,才能讓眉心產生那麼深刻的折痕?
在她跟外祖父、外祖母生活的這十年來,除了病撅撅的情況外,大多數的時候她都是開開心心的,甚至還會逗兩位老人家開心。
外祖父就常說她像是笑神附身似的,成天嘻嘻哈哈的,還說她的笑容像春日暖陽一樣,無論什麼都能融化。
倘若……她能讓那個仿佛心頭籠罩霜雪的男子也感受到一絲溫暖,進而不那麼郁郁寡歡就好了。
不過先別提他看起來根本不想她靠近,他們甚至都只是暫宿于這間客棧的旅人,很快就會分道揚鐮,說不定這輩子都不會再見面了呢……
正當鐘隻兒一個人胡思亂想之際,忽然有些細微的聲響傳進耳里。
由于習武多年的緣故,她的听力比平常人要敏銳一些,那隱約傳進耳中的聲音,听起來像極了有人刻意躡手躡腳的步伐,讓她直覺事有蹊蹺。
外祖父在她與小桃行前曾經叮嚀過,提醒她們人心難測,這一路上或許可能會遇上一些心懷不軌的盜匪,要處處留神。
難道,這會兒她真的遇上了偷兒?
鐘隻兒謹慎小心地朝詭異聲響的來源靠過去,果然就見有兩個身穿夜行衣的人影,鬼鬼祟祟地翻過客棧的牆。
她屏氣凝神,仔細聆听著他們的動靜。
「那個姓皇甫的,住在哪間房?」其中一人悄聲說道。
皇甫?難道是皇甫彥?
鐘隻兒驚詫地瞪大了眼,更專注地想將他們的對話听個清楚。
「先前我佯裝客棧的客人,看見他走進二樓最里頭的那間客房,而他的隨從住在他的隔壁。」另一人低聲回答。
「那好,今晚一定要順利將那對玉鐲偷到手,好拿去領賞!」
「萬一那家伙突然醒來怎麼辦?依我看……不如先潛入他的房里,將他打昏再動手?」
「好,這樣也比較保險些,就這麼辦吧!」
听了他們的計謀,鐘隻兒氣得橫眉豎目,差點忍不住跳出去指著他們的鼻子痛罵一頓。
這兩個可惡的偷兒,非但想要偷人財物,還打算動手傷人,真是太過分了!
光是想到皇甫彥被他們打傷的情景,鐘隻兒的心口就驀地揪緊,一股焦急的情緒翻涌上來。
不行!她絕對不能讓這兩個壞蛋得手,不過……她該怎麼做才好呢?
在這種時候大聲嚷嚷,肯定會打草驚蛇,讓他們兩個腳底抹油開溜,可現在去報官恐怕來不及了。
況且,她雖然听見了他們的對話,卻沒有真憑實據,甚至連他們長得什麼模樣都沒看到,口說無憑,只怕就算報了官也沒有用。
思來想去,就只剩下一個辦法了。
「好!就來抓賊吧!」她輕聲低語,美眸閃動著決心。
雖然過去十年來在外祖父的保護下,她根本沒有實際和陌生人交戰的經驗,不過外祖父總是稱贊她的反應靈敏、功夫尚佳,既然如此,只是要對付一般小賊的話,絕對不會有問題的!
螳螂捕蟬,黃雀在後,應該就是這樣的情況吧?
鐘隻兒屏氣凝神地跟著,沒讓那兩個賊頭賊腦的偷兒發現。
她心想,貿然出手將他們抓住也不是辦法,必須得要有憑有據才能將他們繩之以法,否則若是那兩個家伙在官府里矢口否認意圖行竊,甚至反過來指控她誣告,那可就麻煩了。
為此,她必須要人贓俱獲,讓他們無從狡賴。
「今兒個遇上我,算你們倒霉。」她悄聲低語。
眼看那兩個偷兒攀上了客房窗邊的一株大樹,鬼鬼祟祟地推開窗,輕悄悄地潛入房里時,鐘隻兒的眸光一閃。
「就是現在了!」
她施展輕功,尾隨他們躍入房中。
這時月兒正好被烏雲遮蔽住,未點燈的房內一片幽暗,但仍勉強能看見模糊的人影,甚至還听見了聲響,肯定是他們打算動手傷人了!
鐘隻兒不假思索地出手,很快地擒住其中一人的手臂。
房內的偷兒們受到驚嚇,下一瞬間,有人影從窗子倉惶地逃離。
鐘隻兒知道自己沒法兒同時間逮住兩個人,但是無妨,只要她逮住其中一個,還怕官府的人不能問出另一個同伙的下落嗎?
正當她想要更進一步地制服這個偷兒時,想不到這人卻突然出手還擊。
她雖然反應靈敏地松手並朝後躍開,躲過了猛地襲來的一掌,卻因為對房內的擺設不熟悉再加上過于幽暗,不小心撞上了一張木桌,腰際被堅硬的桌角狠狠撞了一下,痛得她皺起了小臉。
就在這個短暫的閃神空檔,那個人迅捷如豹地撲了上來,不僅擒住她的手腕,壯碩的身軀還欺壓過來,將她壓倒在地上。
「放開我!你這個可惡的偷兒!」
听見她惱怒的嬌叱,壓在身上的頎長身軀明顯一僵。
這時候烏雲飄過,夜空中的那輪明月再度露臉,瑩潔的月光自窗子迤邐而入,讓他們瞧見了彼此的臉孔。
「是你?」
「是你?」
皇甫彥詫異地盯著她嬌美的容顏,怎麼也沒想到逮到的人竟然會是她!
鐘隻兒也同樣的震驚,瞠目結舌地望著他俊朗的臉孔。
敢情她剛才在幽暗中,誤將他當成那兩個偷兒之一?老天!
該說她的運氣太差,還是那兩個偷兒的運氣太好?
一想到讓那兩個偷兒逃跑了,一股懊惱就涌上心頭。
「快點放開我!」她急切地低嚷。
「放開你,好讓你溜掉?」皇甫彥眯起黑眸。
「什麼溜掉?我是要去追那兩個逃跑的偷兒!」
「你以為我會相信?我看你跟那兩個家伙是同伙的吧?」皇甫彥眸光危險地盯著她。
由于打算明日啟程離開杭州,因此今晚他早早就躺上了床榻,本想好好睡上一覺,想不到卻遲遲沒有睡意。
今日在湖畔發生的事情,還有那張嬌俏美麗的容顏,不斷地浮現腦海。
想著她荒謬可笑的誤會,想著她莽撞沖動的舉止,想著她那雙看似盈滿真誠關懷的眼眸,他的心情就有些復雜與紛亂。
意識到自己的思緒一直繞著那個名叫鐘隻兒的姑娘打轉,他的情緒就變得更煩躁。
他實在不懂,像她這樣一個陌生又古怪,行事莽撞又沖動的姑娘,憑什麼如此佔據他的心思?
然而不管原因是什麼,她確實嚴重擾亂他的心緒,害他遲遲沒有睡意。
就在他剛強迫自己閉上眼,在心里嚴厲禁止自己再想著那抹嬌小美麗的身影時,卻听見窗邊傳來可疑的聲響。
詫異之余,他屏氣凝神地注意著房內動靜,不一會兒就見有兩道人影鬼鬼祟祟地推窗而入。
既然趁夜模黑潛入,來者肯定意圖不軌,就不知道對方是因為知道他身上帶著價值連城的龍鳳玉鐲,抑或只是隨機挑對象下手的偷兒?
不管對方的目標是什麼,既然被他察覺了,他就絕不可能讓他們得手。
為了逮住對方,他先按兵不動,繼續躺在床榻上佯裝熟睡,直到感覺有人影靠近,他才從床榻驀地一躍而起,打算一舉擒住對方。
想不到,就在他正欲動手逮人時,忽然有另一道身影自窗子躍入,不但宛如一陣風地撲到面前,還出手扯住他的手臂。
他暗暗一驚,立刻出手還擊並且制服對方,卻怎麼也想不到自己抓住的人竟然是擾亂了他大半夜思緒的人!
鐘隻兒立刻瞪大了眼抗議道︰「什麼同伙?我才不是呢!」
「不是的話,你為什麼大半夜的潛入我房里?」皇甫彥開口質問。
一想到她有可能是那兩個家伙的同伙,他的胸口就霎時燃起了一團怒火。比起讓那兩人乘隙開溜,他竟更在意她是否是個意圖不軌的偷兒。
稍早她的擔憂、關懷、真誠的眼眸,難道只是為了讓他降低戒心,故意偽裝出來蒙騙他的嗎?
這麼一想,皇甫彥胸口的怒氣又更熾烈了幾分。
「當然是要幫你捉賊呀!」
她那理所當然的語氣讓皇甫彥微微一愣,隨即懷疑地問︰「幫我捉賊?你又怎麼知道會有賊要潛入我房里?」
「因為我睡不著,所以就到屋頂上去吹風、賞月,結果發現了他們鬼鬼祟祟的身影,就一路跟來啦!」
听了她的說詞,皇甫彥輕嗤了聲。
「你以為我會相信?」
「為什麼不信?我說的是事實呀!騙你做什麼?」被人當成騙子,讓鐘隻兒為之氣結。
看著她那仿佛蒙受不白之冤的憤慨神情,皇甫彥沉默了下來,冷靜地將整件事情好好地思索過一遍。
倘若她和剛才那兩個人是同伙,他們應該一塊兒采取行動才對,但她卻是隨後才闖了進來,並且一點也沒有鬼祟掩飾行蹤的意圖。
再者,假如他們真是一伙人,察覺有同伴被抓了,另外那兩個人應該會試圖救出她,免得他們的身份被她供出,進而全被逮送官府。
然而,剛才那兩個家伙卻毫不猶豫地倉惶逃逸,完全沒有搭救她的意圖,她也不曾試圖向他們呼救,甚至還以為他是其中一人而直嚷著他是「可惡的偷兒」。
或許,她真的是無辜的吧!這麼一想,他胸口的怒氣霎時消退不少。
「你真的不是那兩個家伙的同伙?」皇甫彥又問了一次,銳利的黑眸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的眸子,像是要看穿她的內心。
「當然不是!」鐘隻兒毫不閃躲地迎視他的目光,認真地澄清道︰「我若是真想要謀財害命,今日在湖畔干麼還卯足了勁兒的想要救你?直接想法子讓你溺死湖中,再搜刮你的財物,不是更好嗎?」
鐘隻兒噘起了唇兒,神色滿是懊惱。比起被他懷疑是同伙,她更不甘心的是被那兩個偷兒逃跑。
「只可惜剛才房里太過幽暗,我一時錯把皇甫公子當成了其中一人,才會被他們乘隙溜掉。這下可好了,沒有瞧清楚他們的長相,就算是想報官,也沒辦法提供半點有用的線索。」
她沮喪地輕嘆口氣,隨即自我安慰地說︰「算啦!至少他們沒有偷到半點財物,行跡又敗露了,應該不會再敢輕舉妄動了吧!」
這麼一想,鐘隻兒的心里就舒坦一些,也不再那麼懊惱沮喪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