柳杏兒一邊苦思有什麼妙計,目光不經意落在延子律的側臉,就見他正認真地在寫著書信。
那張端正的臉孔,瞧起來既熟悉又有點陌生,那輪廓仍有著當年那個俊俏少年的影子,卻更加的成熟、俊朗。
此刻他專注的神情,讓他散發出一股難以言喻的魅力,柳杏兒看著、看著,心口再度掀起陣陣怦動……
「怎麼了?」
突然響起的低沉嗓音,驀地打斷了柳杏兒的思緒。
「有什麼問題嗎?」延子律又問了聲。
剛才他發現她磨墨的動作停了下來,抬頭一看,就見她正盯著自己,思緒卻不知道飛到哪兒去了。
柳杏兒猛地回過神,一對上他的黑眸,胸口的怦跳霎時更加狂亂了。
「沒……沒什麼……」
她趕緊低下頭,恢復磨墨的動作,然而胸口的鼓動卻久久無法平復。
怪了!她真的太不對勁了!
自從來到延家之後,心跳因為他而變得狂亂,已經不是第一次了,究竟是怎麼一回事?
明明小時候總是三天兩頭地跟著他到處跑,明明當年兩人總是玩鬧在一塊兒,為什麼這回再度相見,她卻沒法兒和他自然地相處?
僅僅只是目光的交會,就讓她心跳加快、思緒紛亂,這教她怎麼有辦法好好地思考該如何整他呀?
柳杏兒輕咬著唇兒,有些氣自己。她在心里大聲命令自己收斂心神、專心地磨墨,否則可是會露出馬腳,被延子律瞧出端倪的。
就在她全神貫注地磨墨時,延子律忍不住多看了她幾眼,黑眸閃動著若有所思的光芒。
不會有錯的,對她的那種熟悉感,不可能只是錯覺。
他可以肯定自己絕對見過她,而且不只是擦身而過,否則怎麼會有這種強烈的感覺?
「你原本住在哪里?家中是做什麼的?家里除了你還有些什麼人?怎麼會來這里當丫鬟?」他一連問了好幾個問題。
「呃?」柳杏兒心一驚,隨口胡謅道︰「奴……奴婢家住城南,家里只有一個老女乃女乃,因為家貧,所以來當丫鬟幫忙掙錢。」
延子律思索了下,實在想不到自己和這丫鬟有什麼交集之處。
他皺了皺眉,索性直接問︰「過去我是不是曾經在什麼地方見過你?」
「嗄?」柳杏兒心虛得手中的墨條差點掉了。
他會這麼問,肯定是心里起了懷疑吧?這可怎麼辦才好?
要是才第二天就被他識破身分,豈不是太遜了嗎?況且若是他自己認出她來,那可一點兒也不好玩。
她可還想瞧見當他意外地得知真相時,臉上驚愕的表情,那她屆時還能乘機取笑調侃他幾句呢!
不行不行,現在一定得想辦法搪塞過去才可以!
「奴婢過去常幫人跑腿,也常……常經過延家的布莊附近,或許因此少爺見過奴婢幾次吧!」柳杏兒假裝認真地低頭磨墨,就怕被他瞧見自己心虛的表情,心里暗暗祈禱他別再問下去了。
「這樣嗎?嗯……或許吧……」延子律低語。
即使他心里隱約覺得不光只是這樣的原因,但也想不出還有什麼其他的可能,再說這丫鬟也沒有必要騙他。
「沒事,繼續吧!我只是有種莫名的熟悉感,覺得似曾相識罷了。」
這番話听得柳杏兒暗暗冒冷汗,有種不久就會被認出的危機感。她一定得搶在他認出她之前好好整他一番,但是能怎麼做呢?
柳杏兒斂著眉,陷入苦思,一個不留神,手中的墨條不慎滑落,啪的一聲摔在硯台上。
「呀!」
在她的驚呼聲中,墨汁驀地噴起,不偏不倚地濺上了延子律的俊臉!
柳杏兒愕然瞪大了眼,就連延子律也因為這個出乎預料的意外而怔住。
「天啊!奴婢該死,奴婢這就幫少爺擦拭干淨!」柳杏兒一邊低呼,一邊拿出手絹替他擦拭,心里卻暗笑不已。
嘿嘿!這就叫天意!連老天爺都幫她懲罰他呢!
「我自己來就行了,下次小心點就好。」延子律的俊臉流露出一絲無奈。
他知道她並非惡意,因此也沒打算責怪,或許她才剛進府當奴婢,許多事情還不熟練吧。
「不,這是奴婢的錯,還是讓奴婢幫少爺擦干淨吧!」柳杏兒堅持幫他擦拭,美眸悄悄掠過一絲狡黠的光芒。
她擦是擦了,卻刻意以墨漬在他的臉上抹出兩撇胡子。
那張俊朗不凡的臉孔上,霎時多了兩撇逗趣的翹胡子,那模樣說有多滑稽就有多滑稽。
天啊!怎麼辦?看著這樣的臉孔,她好想笑啊!
柳杏兒很努力地憋住,忍得她好痛苦,懷疑自己的腸子都快打結了。
一察覺自己就快要按捺不住臉上的笑意,她只好匆匆地轉身背對著延子律。
「對……對不起……少爺……」她努力擠出道歉,為了怕聲音泄漏出笑意,簡短的一句話她說得斷斷續續的。
見她連一句道歉都說得畏畏縮縮,肩頭還微微地顫動,延子律以為她自責又害怕得快哭了。
想到剛才她說自己家貧,所以來當丫鬟為家里掙錢,此時大概是害怕因為這樣的意外而被他怒趕出府吧?
延子律有些于心不忍,心想要是她再繼續待在書房里,只怕真要抽抽噎噎地哭起來了。
「算了,也不是什麼嚴重的事,你先下去吧。」
「是。」
柳杏兒松了一口氣,頭也不回地快步走出書房,就怕自己再多待一會兒,真要忍不住噗哧一聲笑了出來。
在她離開之後,延子律輕吁一口氣,腦中浮現剛才她背對著他,縴細的肩膀輕輕顫動的模樣。
不知道為什麼,他對她似乎特別的寬容。
即便自己並不是一個愛對奴僕擺架子的嚴厲主子,但若是換成其他奴僕在他的面前屢次犯錯,他至少也會正色地訓誡幾句,但他卻一再地原諒她,對她的過錯毫不追究。
為什麼會如此?只因為她讓他有種莫名的熟悉感嗎?
延子律懷著一絲疑惑,走到窗邊想透透氣。
才剛輕推開窗子,就在不遠處的回廊邊看見剛才那個丫鬟的身影,而她……正捧著肚子在笑?!
延子律詫異地怔住,愕然盯著她的臉。
倘若不是那笑容太燦爛,他真要懷疑自己眼花了。
但……這是怎麼一回事?
剛才她不是還因為那個意外而害怕自責嗎?難道說……剛才她肩頭的顫動不是因為怕得掉眼淚,而是在憋笑?!
回想起昨日她口沒遮攔說的那些話,再看著此刻她那太過燦爛的笑容,延子律的臉色霎時變得有些鐵青。
好家伙,看來她這個丫鬟完全沒將他這個主子的威嚴放在眼里!
一想到自己剛才還擔心她會自責地掉眼淚,一股惱怒的情緒就涌上延子律的胸口。
他的眉頭皺得死緊,本想將她揪回書房,好好斥問她究竟是怎麼一回事,但也不知道為什麼,當他的目光再度落在她的臉上時,目光就被那燦爛的笑靨牢牢吸引住,不僅視線無法移開,就連胸腔中那股不快的情緒也霎時消失了大半。
日陽下,那嬌美的笑靨彷佛散發著光暈,讓她顯得如此耀眼迷人,這令他的胸口驀地掀起一陣騷動。
當延子律猶在怔忡間,她已走遠。
「……算了。」
延子律嘆了口氣,打消了將她逮回來的念頭。
比起訓斥她,此刻更讓他想弄清楚的,是對她那股愈來愈強烈的熟悉感究竟所為何來?
只是曾在街上和她幾度擦身而過嗎?
不,直覺告訴他絕對不是那麼簡單。
但,他究竟是在什麼時候見過那麼一張燦爛如花的笑顏?
既然她是祥伯找來的丫鬟,那身分來歷肯定不會有什麼問題,但他真的不記得自己曾和她在城里的某處有過任何交集呀!
懷著無法厘清的疑惑,延子律不經意地低下頭,瞥見自己白色的衣袍也沾上了一些墨漬。
想到剛才那捧月復而笑的身影,他不禁再度皺起眉頭。
就在延子律離開書房、打算返回寢房更衣時,一名從旁經過的奴僕原本要向他恭敬行禮,卻突然滿臉錯愕地愣住了。
「少……少爺?」
「怎麼了?有事嗎?」
「不……那個……少爺的……的臉……」
「我的臉怎麼了嗎?」延子律疑惑地問。
「呃……那個……」奴僕支支吾吾的,彷佛有什麼難言之隱。「少爺的臉上……好像沾了些髒污……」
沾了些髒污?應該是剛才的墨漬沒有完全擦干淨吧!
「我知道了。」延子律點點頭,並不怎麼在意。
進入寢房之後,他走到銅鏡前,打算瞧瞧究竟是哪里還沒有擦拭干淨,不料一看卻錯愕地愣住了。
在他的臉上,憑空多出了兩撇胡子!
他伸手一抹,是未干的墨漬。
想也知道是怎麼回事,這一定是那個丫鬟的杰作!罷才她會捧月復大笑,想必就是這個原因吧?
好哇!竟然敢對他這個主子惡作劇?那丫鬟未免太膽大包天了吧?要是他不好好地展現一下主子的威儀,豈不是真要讓她給瞧扁了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