返回家中之後,魏呈睿到書房去翻看一些賬冊,棠秋羽則來到她的藥圃,照料那些藥草。
在忙完了所有該做的工作之後,棠秋羽才停手,但當她一靜下來,腦子就不受控制地胡思亂想。
她想起了當初在醫廬外見到的那個對呈睿哥開心嬌笑的紅衣姑娘,想起了剛才在街上遇到的那位江姑娘,也想起了其他姑娘們對呈睿哥投來的愛慕眼光……
雖然早在他們尚未成親之前,她就已從家中丫鬟那兒听說了呈睿哥很受城里姑娘們的愛慕,然而在當時,她只將它當成是一個有趣的消息,可是現在她卻發現,一切在不知不覺間變了。
它變得一點兒也不有趣,甚至還讓她感到一顆心隱隱作痛。
「為什麼會這樣……」她輕撫著自己疼痛的胸口,輕聲低語。
為什麼她會變得這麼在意這件事情?為什麼完全沒辦法像以前那樣一笑置之?
難道她……真的愛上呈睿哥了?不僅僅是將他視為哥哥、朋友,而是以一個女人對男人的心情,對他動了心?
當這些問題浮現腦海時,另一個重要的問題也跟著浮現——
倘若真的如呂盈雪所說的,呈睿哥愛上了某個姑娘,想要娶對方為妻,那她該怎麼辦?
她深信在那種情況下,不論她是成全地離開,或是舍不下地繼續留著,肯定都很痛苦的。
棠秋羽咬著唇兒,一顆心被惶恐與痛楚給淹沒,下意識地想逃避這個問題,盡管它在將來有可能會發生。
「不不不,不要庸人自擾,別再想這些事情了!」
棠秋羽搖了搖頭,試圖擺月兌這些擾人的猜測與推想,然而在她手邊沒什麼事情要做的情況下,實在很難去控制自己的思緒。
「我還是找點事情做,免得自己再胡思亂想下去吧……」
她咬了咬唇,心想既然藥圃這兒的事情做完了,那不如去灶房走走吧!
當棠秋羽和雙喜來到灶房時,一名身形矮胖的大娘正走了出來。
這位大娘是魏家負責掌勺兒的杜嬸,剛才她已經清理過灶房,正打算去歇息一會兒,並預計約莫半個時辰再回來開始為主人做晚膳。
一看見棠秋羽,杜嬸立刻揚起親切的笑容。
「少夫人,有什麼吩咐嗎?需要熱茶還是想吃點什麼?」
「不是的。」棠秋羽開口說道︰「是我突然想要親手做些茶點。」
「原來是這樣。少夫人想做什麼茶點?我也來幫忙吧!」
棠秋羽連忙搖了搖頭,婉拒了杜嬸的好意。
「不用了,我自己來就行了。杜嬸已經忙了大半天,等會兒還要接著忙,先去歇著吧!」
她很清楚這段時
間正好是灶房稍微得空的時候,她怎麼好意思讓杜嬸犧牲歇息的時間來幫助她?她可不希望累壞了杜嬸。
「這……可是……」
「沒事的,我以前在家中時,偶爾也會自個兒在灶房里做些東西呢!杜嬸就別擔心了,快去歇著吧!」
既然她都這麼說了,杜嬸也不好堅持要留下來。
「那好吧,少夫人自己當心。」
「我會的。」棠秋羽轉頭對身邊的丫鬟說︰「雙喜,你也先去歇著吧!」
「是。」雙喜看出她的主子想要獨處,于是便乖乖退下。
棠秋羽走進灶房,開始在心里盤算著要做什麼。
她想,她應該做些需要十分專心的東西,好讓她沒有多余的心思亂想。
正當她伸手拿起一只大的陶碗時,身後忽然傳來了她以為暫時不會听見的熟悉嗓音——
「你在做什麼?」
棠秋羽嚇了一跳,她回頭望向魏呈睿,結果在旋身時,手肘不小心踫撞到一旁的桌角,手中的陶碗一個沒拿穩, 當一聲摔碎了。
她一慌,心里懊惱著自己的笨拙,想趕緊從一地的碎片中退開,卻沒想到腳邊的地面不知道沾了什麼黏滑的油脂,杜嬸疏忽了沒有清理干淨,結果她的腳底一滑,整個人失去平衡地往後仰倒。
「哇啊——」
棠秋羽害怕地閉上眼,發出驚叫。
魏呈睿的臉色一變,立刻撲了過去要救她。
由于一切發生得太倉促,他來不及將她拉回,阻止不了跌倒之勢,唯一能做的就是將她緊緊摟在懷中,並在他們摔在地面時,以他自己的身軀當作墊子,以免她手上。
棠秋羽喘著氣,余悸猶存地睜開眼,發現自己正趴在呈睿哥的身上,被小心地保護著。
「呈睿哥?」她輕喚了聲。
「你沒事吧?」魏呈睿擔心地問,語氣透著一絲自責。
盡管他並不是有意要嚇她,剛才其實也沒有提高音量,但無論如何,如果他沒有出聲驚擾了她,肯定也不會發生接下來的意外。
幸好他還來得及將她拉進懷里,否則她肯定會受傷的。
一察覺他奮不顧身地保護了她,涌上心頭的感動,霎時讓棠秋羽差點連話都說不出來。
「我……我沒事……」
從小到大總是這樣,只要有呈睿哥在身邊,她什麼都不用擔心。如果有一天,她必須離開呈睿哥,那她肯定會很難過、很難過的。
光只是「她的生活里不再有呈睿哥陪伴」的這個想象閃過腦海,就讓她的眼眶驀地變得濕熱。
「怎麼了?秋羽,你哪兒受傷了?」
魏呈睿焦急地將她扶起來,輕攬著她退到一旁的角落去,以免她不小心踩到了一地的碎片。
「沒……我沒有受傷。」棠秋羽搖了搖頭。
不知道為什麼,此刻呈睿哥對她的關懷和擔憂,使得她的心情變得異常脆弱多感,眼眶中的水氣幾乎要凝聚成淚了。
「但你看起來不太對勁,怎麼了?」魏呈睿柔聲地問,伸手輕輕觸踫她有些蒼白的臉頰。
「我沒什麼,我只是……」
棠秋羽抬起頭來,試著說些什麼讓他放心的話,然而一對上他那雙盈滿關懷的黑眸,她的腦中霎時一片空白,完全忘了自己要說的話。
她忽然意識到兩人靠得極近,忽然意識到他的大掌貼著她的面頰,忽然意識到籠罩住她的陽剛氣息……
她的心突然間無法控制地在她胸口狂跳,一下又一下地撞擊著她的胸口,而隨著那陣強烈的怦動,她覺得自己的身子逐漸熱了起來,尤其是她的雙頰,她可以清楚地感覺到它們像是著了火似的熱燙。
魏呈睿的黑眸原本因為擔心而緊盯著她,因而將她神情的轉變毫無遺漏地看在眼里,而那讓他的胸口立刻掀起一陣騷動。
她此刻雙頰的迷人緋紅,還有那含羞帶怯的嬌美神情……全都是因為他所期待的那個原因嗎?
他不自覺地屏息,目光變得更加深濃,而停留在她頰上的大掌,情不自禁地輕輕撫模,拇指摩挲著那不可思議的柔軟肌膚。
他的目光和舉動,讓棠秋羽的雙頰更熱,身子微微地輕顫,幾乎不知道該怎麼才能正常地呼吸了。
在逐漸變得火熱、令人意亂情迷的氣氛中,棠秋羽嬌羞地低下了頭,而她的目光不經意地瞥見一旁地上的碎片,忽然想到剛才他抱著她摔在那兒的情景,那讓她霎時一僵。
老天!她竟然完全忘了這件嚴重的事!
「呈睿哥,你剛才有沒有受傷?」自責的情緒涌上心頭,剛才的臉紅心跳全被擔憂的情緒給取代。
她擔心地繞到魏呈睿的背後一看,立刻發出一聲驚呼。
「天啊!呈睿哥,你受傷了!」
他背後的衣衫被劃破,還滲出了血絲,雖然並非一整片那麼怵目驚心,但仍是讓她的心狠狠揪緊。
「沒關系的,並不嚴重。」魏呈睿以平穩的語氣回答,希望能安撫她的情緒,讓她別這麼慌亂。
摟著她摔在那一地的碎片上,當然不可能毫發無傷,而他也不是沒有感到疼痛,不過對他來說,他最擔心的就只有她。
至于他自己,雖然他沒有瞧見究竟傷得怎麼樣,但是根據他自己身體的感覺,應該不至于太糟糕。
「都流血了,還不嚴重?快回房,我幫你上藥包扎。」
見她滿臉焦急地拉著他一路從灶房走向寢房,魏呈睿的俊臉始終掛著一抹心滿意足的微笑。
能夠感覺到她對他逐漸滋長的情意,別說只是一點小傷了,就算要他再在那些碎片上摔幾次他也不介意。
棠秋羽急急忙忙將魏呈睿拉回寢房,並喚雙喜去取來了一條布巾、一盆清水以及藥膏。
魏呈睿坐在桌邊,朝門邊的雙喜使了個眼色。
雙喜立刻意會,識趣地退了出去,不敢打擾姑爺和小姐的獨處。
「沒事的,秋羽,只不過是一點點傷而已,你別慌。」魏呈睿安撫著仍滿臉憂慮的人兒。
「先讓我看看吧!」
棠秋羽以微顫的手為他褪去衣衫,寬闊的背上出現兩道被割傷的血痕,謝天謝地,真的不嚴重。
「幸好傷口不是很深,也沒有碎片扎進去。」
「是吧?我就說了沒事的。」
「但呈睿哥還是受了傷呀!對不起,都是為了我。」
盡管情況並不嚴重,但看著那滲血的傷口,仍讓她感到愧疚,然而在自責的同時,一想到這是為了保護她而受的傷,她的一顆心就不禁被感動給淹沒。
「我來幫你上藥。」
她立刻拿起沾了水的布巾,輕輕地為他拭淨傷口,接著再涂上藥膏。
當她在身後做這些的時候,魏呈睿不禁閉上雙眼,濃眉微微皺起。
背上的那點疼痛,他真的一點也不在意,他在意的是她柔女敕的指尖,在他的肌膚上輕柔的撫觸。
一股強烈的騷動,在他的體內竄起,讓他渴望擁抱她,將她按倒在床榻上,好好品嘗她的每一寸肌膚。
自從成親之後,每晚這樣的渴望都在煎熬、折磨著他,盡管他們同住在一個寢房里,卻並未同床,他一直睡在臥榻上。
每當瞧著她美麗的睡顏,他都得費盡所有的自制力,阻止自己躺上床去,將她擁入懷中。
然而此刻她細女敕的手指就游走在他的背上,他怎麼可能沒感覺?
棠秋羽察覺他的身體變得緊繃,臉上浮現憂慮。
「怎麼了?是不是傷口很疼?」
「不,傷口不疼。」疼痛的是他正在忍受的身軀。
處理完傷口之後,棠秋羽回到魏呈睿的面前,擔心地望著他。
「真的還好嗎?」
她臉上真誠的關心,讓他的胸口一暖。
「真的,放心。」他再次保證。
棠秋羽這才松了一口氣,心里不再那麼擔憂,然而卻在這一刻忽然意識到自己正面對著他赤果的上身。
紅暈立刻回到她的臉上,她目光羞澀地從那堵厚實的胸膛移開。
一察覺她臉紅的原因,魏呈睿的黑眸變得深濃。
「我……我得把在這里收拾收拾……」
見她打算拎起水盆逃開,魏呈睿制止了她的舉動。
「別忙了,這些晚點雙喜會來收拾的。」
他一邊說著,一邊將她拉到一旁的木椅讓她坐下。他的雙臂一左一右地搭在扶手上,讓她沒地方可以避開。
既然她已經開竅,開始對他滋長情意,那麼他似乎該多給一點「刺激」,好讓他期待許久的美夢能夠更快實現。
「呈……呈睿哥?」棠秋羽開口低喚,語氣跟她此刻的身子一樣發軟。
她不知道呈睿哥想要做什麼,而他靠得她這麼近,讓她的思緒混亂,心跳也亂了節奏。
她心慌意亂地想要溜掉,但他的手臂困住了她,讓她只能繼續籠罩在他那令她心跳怦亂的陽剛氣息中。
魏呈睿一瞬也不瞬地盯著她,緩緩傾身朝她靠近。
見她立刻屏住呼息,雙頰的紅暈更深,俏臉上多了幾分嬌羞無措的迷人神情,他幾乎藏不住自己嘴角的笑意。
此刻她那樣嬌羞含情的神態,他從其他那些愛慕他的姑娘臉上看多了,絕對不會有錯的,她已經喜歡上了他。
盡管她自己似乎還沒有完全意識到那樣的反應代表著什麼,但已讓他感到前所未有的滿足。
「你看起來好像不太對勁,怎麼了?哪里感覺不舒服嗎?」他故意問,試著幫助她厘清她的感覺。
「我……我有點……我不知道該怎麼形容……」
「說說看。」魏呈睿開口鼓勵,黑眸閃動著期待的光芒。
棠秋羽咬了咬唇,紅著臉,小小聲地回答︰「我……我也沒什麼……就只是有點腦袋發熱、心跳怦亂……」
「喔?這是因為什麼?」他又問。
「我……我……不知道……」她低下頭,回避著他的視線,緋紅的俏頰熱得快冒煙了。
其實她也不是真的不知道原因,就算她再怎麼遲鈍,也能察覺出這一切全都是因為他的靠近。
她知道自己喜歡上了他,而且以難以自拔的程度陷溺進去了,她眷戀著他的一切,包括他的溫柔、他的寵愛、他的保護,一切一切……
但是他對她呢?
他之所以待她這麼好,只是基于一塊兒長大的青梅竹馬交情,還是也和她一樣,有著同樣的心情呢?
當他們的目光交會時,他那雙專注灼熱的黑眸,讓她的心里不禁產生期待,但又擔心只是自作多情。
畢竟,她才情竇初開,過去從來沒有讓她足以做出正確判斷的經驗,也只能任由自己陷在患得患失的期待中。
見她的雙頰愈來愈熱燙,那嬌羞迷人的神情,差點讓魏呈睿情不自禁地湊上前去,親吻他渴望已久的紅唇。
他看得出來,她對自己的心情雖然有所察覺,卻似乎在她的心里還有那麼些許的不確定,于是他便決定再稍微耐著性子,多等一會兒。
他希望她能夠在全心全意的情況下將自己交付給他,而不是帶著迷惘的心情,即使只是一丁點兒的迷惘也不行。
為此,他願意再多等待一些時候,盡管那是在折磨他自己。但他相信,他很快就會得到甜美的回饋。
「不急,原因你可以慢慢想,想清楚了,再告訴我。」魏呈睿微笑地說道,伸出手,溫柔地為她將一綹發絲輕輕拂到耳後。
傍晚時分,橙燦的夕陽相當美麗。
棠秋羽回到藥圃,一雙美眸雖然望著天邊的彩霞,但腦中卻浮現一抹高大偉岸的身影。
她的手不自覺地貼上了自己的臉頰,即使已經過去了將近兩刻鐘,她仿佛還能感受另一只大掌在她頰上留下的余溫。
想起了他的撫觸、他的目光,雙頰就不受控制地熱燙起來。
剛才為呈睿哥上完藥之後,她找來雙喜收拾水盆和布巾,並到灶房去收拾善後,而魏呈睿則到書房去處理一些事情。
為了不妨礙差不多該準備烹煮晚膳的杜嬸,她也沒再進入灶房,而是來到了她的藥圃。
就在她仰望著美麗的落日,腦中不斷地回想剛才在寢房中令人心跳加快的情景時,雙喜帶著一壺剛沏好的熱茶走了過來。
一看見小姐臉紅羞澀的模樣,雙喜忍不住輕輕一笑。
「小姐在想姑爺呀?」
「嘎?」棠秋羽回過神,俏臉一熱。「別、別胡說。」
「雙喜才沒胡說呢!小姐和姑爺的感情這麼好,雙喜真替小姐開心。」
她和呈睿哥的感情好?這一點雖然毋庸置疑,也讓她的心底感到甜甜的,但眉宇之間卻仍染著一絲煩惱。
「可是,呈睿哥對誰都好,所以城里的姑娘才都那麼的愛慕他……」她忍不住輕輕一嘆。
倘若呈睿哥可以只關心她、只在乎她一個人就好了——當這個想法浮現腦海時,讓棠秋羽嚇了一跳。
她會有這樣的想法,莫非是希望能夠獨佔呈睿哥?!
盡管她意識到自己喜歡上了他,但會產生獨佔的念頭,讓她驚覺自己陷入的程度遠比她自己以為的還要深。
「才沒那回事呢!姑爺只是寬厚地處處給人留余地,跟喜愛拈花惹草的風流公子才不一樣呢!不過話說回來,姑爺就是不想讓人太難堪,才會讓那些自作多情的姑娘們沒辦法死心,剛才就有為姑娘來找姑爺呢!」雙喜的語氣有些氣憤,當然,這樣不悅的情緒是針對那個不速之客。
剛才她在捧著熱茶來到藥圃的途中,正好瞧見一名奴僕領著那個姑娘,正要去見姑爺呢!
「什麼?」棠秋羽怔住。「那是誰?」
「小姐先前應該也見過那位姑娘,前陣子上呂大夫的醫廬時,姑爺不是陪著咱們去嗎?後來姑爺在門口被一位紅衣姑娘攔了下來,就是她。」
醫廬外?
棠秋羽立刻想起了那個紅色的身影,自然也同時想起了那張沖著呈睿哥嬌笑的臉孔。
那個姑娘來找呈睿哥?為什麼?
棠秋羽咬著唇兒,心緒頓時大亂。
在當時,見到那姑娘對著呈睿哥微笑,她的心里就有些不舒坦了,而此刻她清楚地意識到自己對呈睿哥的感情後,那股情緒就更加強烈。
她忍不住想,那姑娘和呈睿哥之間究竟是什麼關系?為什麼會對呈睿哥綻露那樣嬌羞喜悅的笑容?
在呈睿哥的心里,又是怎麼看待那個紅衣姑娘的?對他而言,那個姑娘是貼別的嗎?
一想到這會兒那女子說不定又正對著呈睿哥綻露嬌羞喜悅的笑顏,棠秋羽的心就狠狠揪緊,完全沒辦法保持冷靜。
「呈睿哥和那位姑娘在哪兒?」
「剛才听說,好像是要去大廳——」
雙喜的話還沒說完,棠秋羽就匆匆走出藥圃,往大廳的方向前去。
雙喜愣了愣,也趕緊跟了過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