持續趕了一個月的路,水胭不知為何愈近川省,心情就愈悸動。好似在那兒有什麼樣的事物在吸引著她,正等待著她到臨。
沿路上,趙家爺兒倆對她都極為照顧,在趙爺爺妙手回春的巧手下,她的腳傷也在十天前痊愈了。而此行最興奮的莫過于趙子黔,一落腳客棧,他必定勤練拳腳,把握每一分可利用的時間,就是希望能被甄選上,成為傲豐堡的一份子。
「趙爺爺,為何子黔一心想進傲豐堡呢?它當真那麼好嗎?」
「傲豐堡乃江湖上數一數二的武林世家,誰能入堡習藝就是他這輩子最大的榮耀,這就跟女人想被選入宮的希望是一樣的。」趙爺爺解說道。
「是嗎?」水胭心想,她是女人,卻不想進宮。
「而且听說傲豐堡的堡主已經不管事了,全交由義子莫司傲管理,傳言莫司傲才不過二十幾歲的年紀,卻能將傲豐堡管理的有聲有色,比老堡主在位時更風光,這也是為何這一兩年來,前來參加的年輕人愈來愈多,競爭相對的也就愈來愈大。子黔此次前來可是抱著必贏的決心,定當不能馬虎呀!」
趙爺爺愈說愈有興味,侃侃長談著傲豐堡的傳奇。
「我想子黔會贏的,他是那麼賣力。」
「我也是這麼認為。」他非常自得的附和道。
「對了,子黔呢?」
這段日子子黔最愛吃她煮的東西,實因水胭多多少少得到父親膳廚好手藝的真傳,所調理出來的食物確實是美味可口,非常吸引著趙家爺兒倆,而現在已過了晚膳時間,子黔怎麼還沒回來呢?這還真是奇跡。
「他捺不住性子,跑去傲豐堡外頭晃蕩晃蕩,順便打听看看這次參賽的人有多少,他的勝算又有多大?」趙爺爺笑著搖頭,對于子黔的認真感到非常欣慰。
說也奇怪,他們趙家一向以醫術傳家,沒想到到了子黔這一代會出現一個喜武的練家子,本來他還頂不贊成子黔從武,但經過子黔的耐心游說下,趙爺爺也漸漸接受了子黔所愛的武術。
「他也真是的,為了這個連他最愛的鰱魚飯也不吃了。」水胭笑嘆道。
「誰說我不吃來著?」
子黔突然從門外冒出一句話,嚇了水胭一跳。
「子黔,你悶不吭聲的,嚇死人呀!」水胭睨了他一眼,「快吃飯吧!涼了就不好吃了。」
「你去打探的情形怎麼樣了?可有勝算?」想不到趙爺爺比子黔還心急呢!子黔連飯都還沒扒進嘴里,就忍俊不住的問著他。
「趙爺爺,您就不用擔心子黔了,太多的關心反而會變成壓力。」水胭適時勸說著。
「安啦!齊姊姊,你別為我叫屈,我已經習慣了。」子黔笑了笑,挖了一口飯進口,倒是吃的津津有味。
「嗟,你這孩子。」趙爺爺睨了眼嘻皮笑臉的孫子,暗自啐了聲。
「奸啦!爺爺,算我不對,你別生氣了。你知道嗎?傲豐堡今天報名的人變得好多,整個報名處擠得水泄不通耶!」
雖說對手增多,但子黔倒說的輕松,看樣子他是信心滿滿,並不以為忤。
「就如水胭所說的,一切順其自然吧!你別給自己太多壓力。」趙爺爺領悟的點點頭,水胭說的有理,他是不是平常給子黔太多壓力了?
「我知道,爺爺。」子黔他擱下飯碗走向趙爺爺,由後攀住他的肩,略帶稚氣卻不失英氣的瞼上,滿是撒嬌的神采。
「別這樣,大男人還這樣摟摟抱抱,成何體統?」趙爺爺笑著拍開他的手。
子黔從小就是個非常善解人意的小孩,由于他是讓爺爺親手帶大的,他對爺爺的感情已非只是爺孫間的親情,更有著屬于朋友的忘年之交。
「我喜歡爺爺嘛!」
「你這孩子就會要嘴皮子。」
「奸了,你們爺兒倆別斗嘴了,再抬杠下去飯菜都涼了。」
水胭盛了一碗飯坐在他倆面前,笑語嫣然道。
這出抬杠的戲碼,每天都會上演好幾回,水胭早就習以為常了。她慶幸自己在進退維谷之際能遇上這對有趣的大好人,真希望未來的路也能像當初走得那般幸運。
「對了,齊姊姊。听說傲豐堡在競賽當日要聘用幾位臨時工前去幫忙,如果試用期間表現不錯,可轉為正式內廝,你不是說盤纏不夠了嗎?可以去試試啊!」子黔捧起飯,忽然想道。
趙爺爺悶不吭聲的往子黔頭頂用力敲了下,「去你的,你這孩子!你齊姊姊是個女孩兒,怎麼去當臨時工呢?」他又對水胭道︰「水胭呀!你盤纏沒了怎麼不和趙爺爺說呢?爺爺身上有銀子,千萬別把咱們爺兒倆當外人!」
「您別怪子黔,是我要他替我打探消息的,再說咱們素昧平生……」
「什麼素昧平生,你說的這是什麼話,太見外了。」趙爺爺截下水胭的話,無奈的輕斥了聲。隨即拿出一錠銀子,塞進她手中,「這銀子你先拿去用,不夠了再跟爺爺說。」
水胭怎麼也不肯平白無故接受這老人家的好意,況且這一路上她麻煩人家已經有夠多了。
于是她婉拒道︰「爺爺,水胭欠您的恩情已經還不了了,別讓我再內疚了好嗎?我已決定去傲豐堡試試。」
「哎呀,你這孩子!一個姑娘家能做什麼呀?再說,人家要的是漢子,不會錄用你的。」
趙爺爺死命的搖頭,就是弄不清楚現在年輕人腦袋里究竟放了些什麼,怎麼比他老頭子還食古不化呢?
「我可以女扮男裝。」她的驚人之語真是嚇壞了趙爺爺。
「好耶,這可刺激了!齊姊姊,我舉雙手贊成你的決定。」子黔似乎不懂爺爺的心思,還在那兒搖旗吶喊著。
「趙子黔,你給我住口。」趙爺爺拉過水胭,神色間顯露出他非常的擔心,「千萬不可呀!那里面都是男人,到時候你一個姑娘家怎可能不露出馬腳呢?」
「我會小心的,這您就不用替我操心。」
「對對,到時候我若進了傲豐堡,就可以照顧你了。」子黔倒是樂見其成,到那時,他就不愁吃不到水胭做的鰱魚飯了。
「這也得你考得上才算數呀!」
「爺爺,您若對自個兒孫兒沒信心,就不會陪他走這麼遠的一段路了。」
知爺莫若他,三兩句話就將趙爺爺堵得啞口無言!
唉,算了,水胭既已決定就由他們年輕人去吧!倘若不是子黔小水胭四歲有余,他還挺喜歡這小泵娘做他的孫媳婦的。
他又能說什麼呢?只能說子黔這孩子沒福份罷了。
傲豐堡一年一度的弟子甄試比賽今天終於來臨了,比試的地點安排在傲豐堡後方的練武場。
此刻武場四周擠滿了人潮,大家都摩拳擦掌,準備做多年努力來的最後一次沖剌,但願自己能在傲豐堡內擁有一席之地。
當然,子黔也不例外,他靜靜地坐在參賽者的候時椅上,面無表情的臉上有著難得的正經,不難想像這次的比賽對他來說有多麼重要,因此他的表現是嚴謹且審慎的。
比賽開始了,而女扮男裝的小廝水胭也雜混忙碌于其間,端著茶水與干淨的手巾,分送于在場的每個參賽者。
以往在黑店早就做慣了「店小二」的工作,也因此水胭做起這檔事可一點兒都不含糊,無論茶酒斟的有多滿,她總能小心翼翼的掌控住手中餐盤的平衡感,以極俐落的手腳做好許多事。
于是她這種優異的表現深獲傲豐堡總管的喜愛,有意留她下來聘用為正式雇員。
「水胭,少堡主就要來了,你手腳不賴,待會兒奉茶的工作就交給你了。」
總管蔡洋不過是個年約三十的壯年人,試想他能以這般年紀擔當總管一職,即表示他必有別人所不及的本事與才干,但他為人和善,並無勢利架式,有顆正直的心,由此,不難想像出傲豐堡的少堡主的確有唯才是用的眼光,坊間對于他的贊成與愛戴並非只是個虛緲的傳言而已。
「蔡總管,請您放心,這點兒小事就包在我身上。」水胭很有自信的一口承諾。她原本就是個清麗俏佳人,如今做小廝打扮,還真是俊的很,連社會歷練許久的蔡洋都瞧不出來,該說是她的好運嗎?
「那好,你快去準備吧!」
水胭允諾,快步離去後,連忙沖進臨時搭建的灶房,泡了一壺上好烏龍,正要端出去之際,隔著木牆,她听見眾人狂喊的聲音,仿佛中,她似乎感覺到大夥口中那位英俊冷傲、不可多得的少堡主已經降臨會場了。
水胭于是加快腳上動作,三步並作兩步的捧著茶盤往外趕了出去。
遠遠地,她瞧見了坐在練武場北方樓台正中央的男人,那人就是少堡主嗎?為什麼看不清楚他的臉,而自己會有那種似曾相識的感覺?
甩甩頭,她不再妄想了,四川她從未來過,而且人家是高高在上的傲豐堡少堡主,她從小就待在梅河口狹小的黑店,怎可能會認識他這種大人物呢?
含著自嘲的笑意,她端高手中的茶盤繼續往前走,愈近樓台,她頭就垂得愈低,雖好奇,但也有點兒膽怯面對人人口中的大英雄。
上了樓台,她憑著余光快速往目標而去,放下茶壺,正想離去時,一道十分熟悉卻又有絲陌生的聲音自她身後飄進她耳中。
「慢點,听蔡總管說,你手腳勤快,那從今後就留下吧!這點賞給你。」莫司傲直盯著水胭的背影瞧,為什麼平日少言的他會興起對個下人說話的念頭,連他也弄下明白。
「快點兒呀!水胭,你還不謝過少堡主。」蔡總管緊張的提醒她,不解水胭為何變得遲鈍。
是的,她是-了、鈍了,遲疑地不敢回頭,為什麼這人的聲音那麼像莫哥哥呢?除了更低沉,更有磁性以外,那明明就是他的聲音!雖說八年不聞其聲,但他的聲音早已刻劃進她腦海內,怎麼也洗不掉。
罷剛總管喊她水困,如果他是莫哥哥,應該有反應才是啊!
「快謝過少堡主呀!」蔡總管眼看不對勁,又催促了一遍。
「讓他去吧!」
莫司傲轉首面向比試場,神情恢復以往的冷漠。
就在這剎那,水胭驀然回首,她知道她拗不過心中的好奇,她要親眼解開謎底。
當!水胭手中的茶盤掉落於地,她全身發顫地盯視著眼前的男人,那張臉她永遠都不會忘記,他的確就是莫哥哥!
為什麼他見了她沒反應呢?是她女扮男裝或是八年來變了樣的關系,但是「水胭」這兩個字他當真也忘了嗎?
經過八年時間的洗練,他變得更狂野、更具魅力了,果真如外人所言,是那麼的器宇軒昂、雄姿英發。水胭仔仔細細端詳著他的面容,最後被他右臉頰上一道深刻的疤痕吸引了所有注意力。
他受傷了!是那時候造成的嗎?
莫司傲屏氣凝神打量著正前方這位肆無忌憚盯著他瞧的小廝,直到水胭的目光鎖住他臉上的傷疤時,他驟然擰起眉峰,口氣不悅的說︰「蔡總管,你找的好人!」
「對不起,對下起,少堡主,我不知道水胭怎麼突然間……我立刻就遣他回去。」蔡總管像是大禍臨頭般的顫聲說道。
想不到莫司傲並沒理會他,只是突然對水胭說︰「你叫水胭?」
「是的,我姓齊,叫齊水胭。」水胭全身寒毛都因他的間句而豎立了起來,她以為他想起來了!
「我沒問你的姓。」莫司傲表情頗為不耐地揮了揮手,「你下去吧!」
水胭失望的垂下眼,淚水躍離眼眶緩緩下滑。她懷疑自己認錯了人,莫哥哥怎可能會是傲豐堡的少堡主呢?可是他也姓莫呀!
「水胭,快走啊!」蔡總管替她捏了把冶汗。
「呃……是。」掩住已被淚沾濕的臉龐,她倏然轉身落荒而逃。
「少堡主,真對不住,我不知道他怎麼會突然變反常了。我待會兒馬上派他工錢,讓他走路。」待水胭離去後,蔡總管立即上前負荊請罪。
「我並沒有要趕他走的意思,再說,他的迷糊也威脅不了我,沒必要小題大作。」你也下去吧!吩咐大夥兒可以準備開始了。」
「屬下這就辦。」
蔡總管為水胭松了口氣,餃命而去。
「庹強,我想出去透透氣,下面的事就交給你作主了。」他眼神凝視著水胭消逸
的方向。
「少堡主,你當真不參與這次選賽?」
「我不是早就說過,由你全權處理?是你硬拉我來這兒坐上一坐,以示重視。」他輕扯唇角,勾起一道懶懶的笑。
「你是少堡主呀!」庹強就是不習慣他這種凡事不在乎的神情。
莫司傲搖搖頭,抿唇不語,他心里明白自己生命的依歸不在這兒,至於在哪兒他也不明白,但他不會待在傲豐堡太久。
「少堡主……」見他悶不吭聲,庹強更急了。
「別再說了,我出去走走,有事你自己處理,沒事別吵我。」
撂下這麼句話,莫司傲闊步走下了樓台,頭也不回的直往堡內而去,徒留下庹強滿目的無奈。
冗長的賽程終於結束了,自從與莫司傲照過面後,水胭總是心神不寧的,還好她努力的將一切情緒壓抑在心中,拚命做好手中的工作,希望能彌補前錯,別讓蔡總管趕她走,這樣她就有希望能再次和莫司傲見面。
「水胭。」
「總管。」水胭聞聲一旋身,原來是蔡總管。
「你剛才在會場上表現的不錯,很賣力盡責,只不過……」
「我知道我越矩了,但蔡總管,求你別趕我走,以後我會小心的。」水胭帶著窘迫又沮喪的心情說道,她不能被趕走,否則就再也沒機會探究莫司傲是不是莫哥哥。
「你緊張什麼,我又沒要讓你走,只是想來提醒你,以後若見了少堡主別再這麼漫不經心的,還有,更不要一直盯著他臉上的傷疤瞧,這是他的一大忌諱。」
蔡總管擺出威嚴,謹慎的提醒水胭,倘若下次她再犯同樣的錯,少堡主就沒那麼好說話了。
「我懂。」水困暗自在心底松口氣,還好沒被驅逐出堡。
「懂就好,那你把這邊收拾收拾,好盡早回家準備東西,明兒一早正式上工。」細心交代過每一句話後,蔡總管這才放心地離開水胭的視線範圍。
「呼!好險。」待見不著蔡總管的影子時,水胭這才拍拍胸脯,松了一口氣。
突然間子黔由後門鑽了進來,「齊姊姊,多保重喲!你怎麼會惹上那個黑無常呀!」
「黑無常?」
「就是蔡總管嘛!你難道不覺得他皮膚黑的嚇人,我私下替他取了個外號叫黑無常耶!」子黔非常開心的說,似乎對這個外號極為滿意。
「胡扯,那是蔡總管終日在太陽底下忙碌所曬出來的。」
水胭睨了他一眼又道︰「對了,我剛才一忙,錯過了你的那場比試,結果怎麼樣?可有雀屏中選?」
「你說我有可能失敗嗎?」子黔對她眨眨眼,露出一副赤子般的真心笑容。
「真的嗎?」水胭開心的抓住他的肩。
「沒騙你啦!齊姊姊,你力道還真不小呢!」子黔揉了揉發疼的肩,嘻皮笑臉的跟水胭打著哈哈。
「去你的,那趕緊回去吧!趙爺爺一定急著想知道消息,還有姊姊今天領了工錢,晚上咱們上館子慶祝慶祝。」
「不用啦!這是你忙了一天賺來的,怎能隨便給用掉呢?我爺爺有銀子,用我爺爺的就行了。」子黔雖才十四歲,但已非常懂得人情世故。
「這不成,你既已進了傲豐堡,爺爺想必就得常住在此,我們不能老找空屋住嘛!一定得給爺爺租個像樣的地方。」
水胭倒是有遠見,明兒起她與子黔必須長期住在堡中,爺爺一人在外,一定得找個舒適的地方,否則她怎能安心呢?
「也對,爺爺會醫術,不如開個藥鋪子兼醫病什麼的,既可賺錢又可打發時間,豈不是一舉數得。」子黔一擊掌,靈光乍現道。
「所以羅,從今後咱們所掙的每分錢都得省下來,為了以後的路著想呀!」水胭點了點他的額頭,頗有說教的模樣。
「是——」
子黔逗趣地對她行了個大禮,惹得水胭又是一陣笑意。最後兩人相偕回到了在東街角暫住的空屋。
在傲豐堡練武場的北方有一座「橡籬」,那是莫司傲憑睡夢中一點一滴所累積的印象搭建而成的。
不知怎地,在三年前的某一夜,他突然夢到一幕景象,之後連著三年,幾乎每隔數日,那幕景致就會浮現在他夢中。然,說也奇怪,這數年來他的夢就沒再加些其他的事物,而他的印象除了一幢木造的房舍外,其余的只能說是空白一片。
說那是房舍也不像,倒像是間客棧,模糊中他無法確定究竟是什麼,只能憑著印象,命人以橡木建造起這幢建築。
這里是外人的禁地,就連庹強也不敢隨意踏進這地方,因為他知道只要少堡主一進橡籬,必然又是在搜尋失去的記憶,他怎敢越雷池,打擾了他。
此刻的莫司傲就待在這房舍的一隅,獨自沉思著……
為什麼那個叫水胭的小廝會用那種眼光看著他?
水胭,水胭,又為何這名字會帶給他心頭莫大的悸動?他心緒紛飛,理不清半點兒頭緒,這個陌生的男孩竟會烙印進他向來無波無影的心海?
莫非他認識自己?
天呀!失去記憶的人就像是個廢物,無論做任何事都絆手絆腳的,在別人眼里他是不是就像個白痴一般惹人譏笑?
倘若他月兌去傲豐堡少堡主這個輝煌的外衣,是下是就像個-瓜一樣赤果果的讓人探究?
無數個疑問擾得他如一只深陷牢籠的雄獅,既狂亂又憤慨,更有股想一飛沖天的釋放感!
莫司傲重重地敲了下桌面,黑眸就像死海般陰沉,他倏然飛沖出橡籬,行如風的身影走的更疾了!他將滿腔的郁悶與不滿,藉由內力發揮在雷霆萬鈞的奔馳中,直至體力耗盡,才降身在傲豐堡的練武場中。
此時此地,上午原有的喧囂人潮已散盡,偌大的場地獨剩他一人,忍住積壓已久的怨氣,莫司傲抽出立于一旁的長矛,悒郁不得其解的揮耍手中武器,那凌厲快速的手法,令人眼花撩亂。明眼人卻也一眼看出他的心情的惶然與紛沓。
現在的莫司傲是渾身帶刺的,現在的莫司傲是暴烈無常的。
究竟誰能安撫他那顆八年來不曾安穩跳動過的心?
天際剛現出魚肚白,水胭及子黔已踏上前往傲豐堡的路程。
一路上兩人嘻嘻笑笑,對未來充滿了信心與希望。只是隱藏在水胭心底的那股悵然若失的感覺卻是無人知曉,她亦未對任何人提及。
莫司傲究竟是不是莫哥哥?為何她就是解不開這個結呢?
「齊姊姊,你怎麼了?我總覺得你今天老是心不在焉的,對我所展現的笑容有點假假的,你有心事嗎?」
別瞧子黔老是一副漫不經心的模樣,其實他比誰都還細心呢!
「有……有嗎?我哪時候對你假笑來著。」水胭滿不贊同的反駁道。
「怎麼沒有。那我問你,你剛才笑什麼呀?」子黔趨向前,笑著反問水胭,拭目以待著她會給他個什麼樣的答案?
「這……笑什麼呀?笑都已經笑完了,我……怎麼記得呢!」水胭聰明的將所有罪過都推托在她不怎麼靈光的腦子上。
「是嗎?想不到齊姊姊年紀輕輕,記憶力還真差呀!」
子黔這句話調侃的語氣還真濃呀!
「夠了,別淨將話題繞在我身上,談談你吧!」
「我有什麼好談的?」子黔揚揚眉,反問水胭。
「听說傲豐堡對新進弟子的體能鍛鏈是非常嚴格,因此常有人受不了而累癱在練武場上,你該不會也撐不住吧!」
這是水胭昨兒個在下人房里听來的,她自認可信度應該很高才是。否則怎會有傲豐堡內臥虎藏龍的傳言呢?
既是臥虎藏龍,就表示弟子們各個身手都不錯,這麼說莫司傲的武功更是超凡羅!當年,莫哥哥的功夫就很不賴,倘若莫司傲真是他,而今一定是更精進了不少,爹如果知道莫哥哥尚在人世不知會有多開心、多安慰。
「怎麼可能,這種笑話怎麼輪也輪不到我來鬧。」子黔嗤鼻,他發誓自己決計不會發生這種事的。
「那就好,我是擔心你樂極生悲。」
水困突然又說︰「子黔,在堡內你可別再叫我齊姊姊了,否則,我要是被趕出堡就唯你是問。」
「那我該喊你啥?齊哥哥?」
「不,我的身份只是個下人,你不需要對我那麼客氣。」水胭沉思道。
「那我叫你小齊好了。」
「小齊!這稱謂不錯,就這麼說定了,以後在堡內你就喊我小齊,記住羅!」水胭輕敲了下他的腦袋好提醒他。
「沒問題,我可不是那種腦子不靈光到忘了前一刻笑些什麼的人。」子黔含沙射影的取笑著她,卻惹來水胭一記衛生眼。
「就會要嘴皮子!」
「我不僅要要嘴皮子,還要奉勸你今天可別惹上黑無常了。」他笑容可掬的說著,眼神中分明是揶揄水胭老愛出紕漏。
「你看不起我,我有那麼笨嗎?」她氣呼呼地指著他的鼻子。
「平常是不笨,只是遇上了莫司傲,情形就得改觀了。」
「莫司傲!你怎麼會突然提起他?」
一听到莫司傲這三個字,水困就神情驟變,漸漸被一抹苦澀掩上心間;甚至每次思及他,總會被他那抹不近人情的表情所傷。
「明眼人不說瞎話,告訴我,你和他究竟是怎麼了?別騙我喲!昨天你那反常的舉止我全看在眼中。」子黔正視著她,以超乎常齡的語氣勸告她要面對現實,別再作繭自縛。見水胭一直垂首且半天不吭聲,他又道︰「他就是你要找的人是不是?」
「子黔!」水困驚愕不已,她確實嚇壞了!
「別騙我,我可是有長眼楮的,這一路上你從未表現的如此失態過,就只有昨天,你見了他的那時候。」
在當時,子黔並非有意要跟蹤水困,只因那時候比賽時辰已近,他希望水胭能親眼瞧見他勝利的一刻;就在練武場上,他突然瞧見水胭端著茶盤快步走向樓台,因此就興起跟上她的念頭,怎知接下來的事全都莫名其妙被他給撞見了。
「他……」水胭囁嚅難言。
「到底是不是?如果是的話,我幫你找他去。」
「不,子黔!我還不敢確定,你不可以莽撞妄為,搞不好還會丟了好不容易得到的機會。」水胭拉住他,疾言厲色的對他吼著。
畢竟事隔八年了,無論任何人的容貌、心態都會隨之改變,就連她也從十歲孩童變為一個少女,莫哥哥豈不會變嗎?
「齊姊姊,我無所謂,只要你能和他團圓。再說……」他頑皮地對她眨眨眼,「再說,到時候莫司傲成了我的姊夫,我還怕傲豐堡不留我嗎?」
「你真皮耶!」霎時,紅雲罩上了水胭的俏臉上,「一切都尚未證實之前,我不準你再胡言,給我惹麻煩了。」
她輕盈地一跺腳,遠離子黔,快步走向了傲豐堡。
「水胭,從今兒起你就負責北晨堡的清潔工作。」
見了水胭到來,蔡總管忙不迭地分配著工作。
「北晨堡?」
「北晨堡是屬於北方的範圍。整個傲豐堡以中庭劃分開來,東方則是東麟堡,西方是西殿堡,南方是南宮堡。」蔡總管不厭其煩的講解著,只因傲豐堡實在太大,分由四堡個別掌管是很難管理完善的。
「哦,我懂了。那就是說我所負責的範圍只有北晨堡,其余地方另有其他人負責羅!」水困開竅的說。
「對,我就是這個意思。對了,最重要的一點你一定要記在腦子里。」蔡總管非常慎重其事的告誡之。
「是什麼?蔡總管,您盡避吩咐。」水胭很恭謹的回答,只要別趕她離開這兒,要記著任何事都沒問題。
「在北晨堡的最北方有一座橡籬,那是少堡主的禁地,你沒事可千萬別誤踏橡籬。」蔡總管非常認真的說道。
自從三年前少堡主命人蓋好橡籬之後,連他這個做總管的都不曾見識這橡籬究竟長得什麼模樣,為何少堡主會視它如寶,不準任何人踏進這地方,仿佛這麼做會褻瀆了它。
每每少堡主心情一不穩定,必然將自己關在里面,有時甚至數天數夜都不曾出現,這不僅讓他為少堡主擔心,就連老堡主在堡期間也拿他沒轍。
「那地方很特別嗎?」水胭好奇的問。
「我哪知道有啥特別的,告訴你,那地方連我都沒去過。唉!」蔡總管口氣中滿是無奈。
莫司傲雖身為少堡主,但向來視他如兄,而相對的他也非常關心莫司傲。蔡總管當然不希望少堡主一直被遺忘的過去掩住了快樂。
倘若不是半年前他無意中得知,他又怎能看得出在少堡主心底深藏著那麼大的秘密與傷痛。
「總管,你又為什麼嘆氣呀?」
「你有所不知,少堡主他——」蔡總管煞住了口!老天,他怎麼忘了,少堡主最忌諱別人暗自討論著他曾喪失記憶的事呀!而且自己也曾受過這樣的警告。
「他怎麼了?」她急急搖著蔡總管的肩,她想知道,真的想知道,只要是關於莫司傲的事她都關心,她都想了解透徹。
「你這是干嘛?」蔡總管拍掉水困的手,眼光中滿是疑問。怎麼每次事情一和少堡主扯上,這小子整個人都變了?
「我只是關心他。」水胭想都下想,就破口而出。
「你關心他?」蔡總管詫異極了,「水胭,你是個大男人,沒事關心少堡主干嘛?老天,該不會你——」
水胭這小子細皮女敕肉的,長相可以說比姑娘更甚之,會不會他有斷袖之癖?這絕對有可能的!
完了,他怎麼會引狼入室呢?若少堡主怪罪下來那該怎麼辦?
「不是的,您千萬別誤會呀!」水胭急著辯駁,她已大約由蔡總管的臉色猜出他是怎麼想的了。
「那你?」
「我只是在他手底下做事,身為他的僕人,純粹關心他罷了。」呼,好險,從小就是個鬼靈精的水胭,扯起謊來可一點兒也不含糊。
再說,這也不能說是謊言呀!她是真的關心莫司傲。
「原來如此,你嚇了我一跳,我以為我看錯人了呢!」蔡總管搖搖頭嘆了口氣,吊在半空中的心也頓時安定了下來。
「我不是那種人,也明白總管對我的抬愛,這點請您放心吧!」
「你明白就好。好好的做,我不會虧待你的。」
蔡總管拍了拍水胭的肩,對這小伙子的印象本就不錯,只要水胭做的勤快,令他滿意,他倒打算日後升水困為北晨堡的管事。
「謝謝總管,我會努力的。」水胭悉心受教。
「那你忙你的,我得去東麟堡瞧瞧去了。」蔡總管滿意的點點頭,邁著腳步轉往東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