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家八坪大的簡陋客廳里坐滿了人,站在大門的位置看,長條矮幾右邊的長藤椅上擠著阮家一家五口,阮家兩個肥壯的男孩正在互相拍打著,他們的右邊坐著父母親,左邊擠著十二歲的阮玉蠻。
阮家的對面坐的是住在隔壁的童老先生及他的老牽手,被兩位老人家護在中間的是剛從日本回來的金將毅及金由希。
屋外站了幾個穿著黑西裝的黑衣男子,他們是跟著金家兄弟從日本來的。
阮玉蠻坐在自家陳舊的藤制長椅上,小小的身子已經被擠到扶手旁了,身旁的兩個弟弟仍自顧自的玩著,肥碩的小身子不時朝她擠壓過來,她悄悄的推了回去,不片刻弟弟們又撞了過來。
她抬起顫動畏怯的睫毛謹慎小心的朝對面望去一眼,旋即又垂覆下來,遮住窘迫的眼眸,小小身體內那顆小小的心髒急速跳動著。
他們干麼一直看著她呀?莫非她臉上還殘留著水彩的顏料?可是雅兒明明說她的臉已經洗得很干淨了呀……想著,她伸出手用力的搓著自己的臉。
突然,藤椅另一端爆出一聲怒喝,嚇得她整個人在椅子上輕跳了一下,驚得望著父親。
「你們兩個可不可以安靜個幾分鐘呀?再吵今晚就甭想吃飯!」阮東力怒氣勃發的訓斥兩個好動聒噪的兒子。「看看人家金哥哥坐得多端正,再看看你們兩個像兩只蟲似的動個不停,以後多學學人家,听到沒有?」他的食指比比對面兩個容貌清秀的男生,再比比自己的兩個兒子,嘴里罵著,心里也氣著。
雖然自己的兒子只比金家的男孩小三、四歲,但明眼人都看得出來,肥頭肥腦、四肢發達的兒子怎麼也比不上對面兩個身形修長,目光靈活的男孩,大女兒雖然和金由希同是十二歲,但卻干扁瘦小、其貌不揚,還戴著一副厚重的眼鏡,顯得更加怪異丑陋,三個小孩沒一個讓他感到光榮的。
不知道父親心中想法的阮玉蠻自方才父親的手指向對面後,偷覷的目光就像沾了膠水般黏在金將毅的身上。
他的發色好像比去年見到時深了一些,也長到了肩膀上,但還是柔軟好看的褐色,這還是她頭一次這麼近距離的看他。
正當她又瞧得入神時,金將毅原本直視前方的銀灰色眼珠突然朝她的方向斜睨過來。
她飛快收回目光,有種被逮到的狼狽感。
見阮金寶、阮銀寶嚇得在座椅上動也不敢動,童爺爺連忙出聲緩頰--
「小孩子吵吵鬧鬧是正常的,我們家這兩個沒比金寶、銀寶好到哪里去,」他呵呵笑,捋了捋白胡子。「等他們兩個在這里開始上學後,還得麻煩玉蠻、金寶還有銀寶多照顧我們家將毅跟由希了。」
他一示意,金由希與金將毅立刻站起身來異口同聲的大喊請多指教,接著朝阮家夫婦一鞠躬,行動極為一致,顯然平時訓練有素。
阮家夫婦起初有些錯愕,後來則轉為慌張。
「童伯伯,你的意思是說他們兩個要在這里上學,不回日本了?」阮東力問道。
他會緊張不是沒有原因的,住在這的左右鄰居誰不知道童家的日本女婿在日本關東一帶是個舉足輕重的幫會組長,要他這一介平民老百姓照顧日本黑道組長的兒子們,萬一出了什麼差錯,後果可不是他承擔得起的呀!
與父親不同,阮玉蠻期盼的視線巴巴的望著童爺爺。
「是呀,他們的父親在日本有些事要處理,所以先讓他們兄弟倆住在台灣一陣子,他們的入學手續我已經辦好了,等暑假結束,一開學,就讓他們跟玉蠻一起上學。」童爺爺輕描淡寫的解釋,童女乃女乃則在一旁直點頭。
事實是在日本有人放話要對金家這對小兄弟不利,他們正在為三番組內部斗爭傷腦筋的父親為免橫生枝節,才會暫時讓他們留在台灣幾年,等他肅清內部後再將他們接回去。
苞她一起上學?!阮玉蠻小巧的臉蛋染上興奮的紅暈。這個暑假過後她就要讀國中了,意思是說他們會跟她一起上國中嘍!
「一陣子呀,時間似乎不長?」阮東力試探性的問。身為父親,還是要以兒子、女兒的安全為重。
「嗯,一陣子而已。」童爺爺肯定的笑答。
阮東力這才暗暗的松了口氣。
阮玉蠻聞言沒來由的一陣失望,心中有些悵然。
她以為他們會在這里待很久的……
「外婆,我們可不可以先去學校逛逛?順便買一些上學用具。」金由希有禮的問,中文說得有些含糊不清。
阮玉蠻怯怯的注視他猶如女孩般白皙紅撲的臉蛋,錯過了金將毅听見弟弟的話後濃眉微蹙的不悅表情。
「好呀,讓阿健陪你們去吧。」童女乃女乃寵愛的模模孫子的頭。
「我不認為我們應該出去,外面很熱。」金將毅板起俊臉。由希這小子到台灣來了還不安分,只想著玩。
「不會,外面沒大太陽呀。」金由希回頭對哥哥甜甜一笑,無視他布滿陰霾的臉色,又繼續跟外婆撒嬌。「外婆,阿健又不知道路怎麼帶我去?」阿健是他們的貼身隨從。
「那就乖乖坐在這里,等你在這里住久了就知道路了,到時候再自己去。」知道外婆總是對弟弟百依百順,金將毅先出聲反對。
他面無表情時,日英混血的俊臉顯得更加立體好看,讓偷睨的阮玉蠻看得發愣,不過小小年紀的她還不了解為什麼他長得跟別人不一樣。
听到他堅持留下,她覺得很開心,只是她的小小開心維持不到幾秒,就被不想讓小客人不愉快的父親給戳破了。
「叫玉蠻陪他去好了,她對這附近很熟悉,由希想要買什麼就說,她會帶他去買的。」阮東力轉向發愣的女兒下令。「玉蠻!」
阮玉蠻緩緩起身,望了金由希一眼,見他沖著自己猛笑,一張粉臉立刻燒得通紅。
金將毅看見她發燙的臉蛋,又回頭看見笑得像花痴的弟弟,臉色一沉,霍地也自椅子上起身。
「我也去。」他二話不說的伸手拿起扶手上的棒球帽戴上,沒看見阮玉蠻倏地發亮的眼楮。
一步出阮家大門,金將毅立刻要求想跟上的阿健留在原地,一轉身,卻看見走在前頭的弟弟已經熱絡的跟阮玉蠻手牽著手了。
金將毅想也不想的跑上前,一把拉開他們兩人。
「哥,你干麼呀?」金由希一臉無辜的皺起眉頭,想再去牽阮玉蠻軟呼呼的小手,又被哥哥給打掉。「噢!」他縮回疼痛的手,怨怪的看著哥哥。
不解他的怒氣從何而來的阮玉蠻呆立在一旁。
「你不應該牽她的手。」金將毅忍下怒氣的告誡弟弟。
「為什麼?」金由希一派天真的反問。
「因為……她是台灣人。」他急中生智。
「台灣人不牽手的嗎?」
「不牽。」金將毅肯定的回答。
「但是她沒說不能牽,也沒掙扎呀。」金由希望向一臉茫然的阮玉蠻。
他們用日語交談,她完全听不懂,只知道金將毅極不愉快的看著自己。
「一個好女孩不應該任由陌生異性握住自己的手,難道-媽媽沒教過-嗎?」金將毅生氣的訓斥她,滿意的看見她臉上的嫣紅褪去,漸漸轉白。這下她會記住不該讓別的男生牽手了吧!
阮玉蠻雖然才十二歲,但男女授受不親的觀念已經開始有了雛形,本能的認為他在指責她不要臉,輕易的便讓人牽住手,心里一時只覺既難過又羞愧。
她下唇輕顫,低著頭絞著雙手,可憐兮兮得像個終于明白自己犯了大錯的孩子。
「大哥,是我要牽她的。」金由希看不過去的跳出來幫她說話。
就算金將毅原本有著不忍,此刻也消失無蹤了,「那她也該拒絕,輕浮的女生最令人討厭了。」厲聲說完,他邁開步伐就走。
最後她哭著帶他們在家附近繞了一圈,又哭著走回家,到半路,金將毅就突然消失了蹤影,不知跑哪里去了,不過金由希倒是一直跟在她身邊,不斷用生澀的中文安慰她。
晚上,阮玉蠻坐在書桌前念英文音標,不時從窗口望出去,偷看金將毅回來了沒。
偷看幾次仍不見人影,這回隔了幾分鐘再試一次,沒想到他突然出現在窗口,她嚇了一跳,連忙低下頭。
金將毅覺得她有些好笑,他都已經看到她在偷窺,她還在躲什麼?
「喂,-過來一下。」他對著她敞開的窗戶喊,原本在一旁玩的金由希听到聲音,一顆頭也擠了過來。
她聞言一顆心往下沉,閉上眼楮,抱著視死如歸的心情站起身,抖著雙腿移到窗前,連頭都不敢抬,覺得好丟臉。
金將毅把弟弟推開一點,將手里的鞋盒拿出窗遞給她,「拿去。」
阮玉蠻這才抬頭,看著鞋盒猶豫自己該不該接過。
「快點拿去,我的手很酸耶。」他又將盒子推向她。
阮玉蠻只好趕緊接過,不解的看著鞋盒,「這是什麼?」她——的問。
金將毅的臉頰突然有些泛紅,「我在路邊撿到的,剛好我家的人都沒辦法穿,所以只好送給-了。」他故作不在意的說。
「哥,你沒給我試穿過。」金由希大叫。
「是女生穿的布鞋,你是女生嗎?」金將毅一說,他立刻閉上嘴。
「在路上撿的?」她看鞋盒仍是干淨光滑,不像從路邊撿回來的呀。「也許是人家掉的,你在哪邊撿到的,我拿回去放好了。」丟了這鞋的主人一定很著急。
「-收下就是了,不需要拿回去放。」金將毅急了起來。
「可是……」她還是覺得不應該收下來路不明的東西,更何況它的主人也許正著急的尋找著,一雙鞋可不便宜。
「沒人會找,-放心收下就是了。」他的語氣里透出不耐。她怎麼這麼-唆?
金由希靜靜瞅了哥哥好一會兒,突然對阮玉蠻大喊,「那是哥哥特地買來送給-的,一定是為了下午的事想向-道歉又不好意思說出口嗚嗚--」
他的大嘴巴被哥哥給-了起來,金將毅飛快的將窗戶給關上,也免去了被看到臉紅的窘樣。
阮玉蠻仍是維持捧著鞋盒的姿勢站著,望著緊閉的窗戶發呆,半晌金由希的話才進入她的大腦里。
將鞋盒捧在胸前,慢慢關上窗戶,直到坐進書桌前她才記得要呼吸,又過了幾分鐘後,才連忙打開鞋盒。
里頭是一雙純白的布鞋,鞋沿滾著粉紅色的邊。她知道這種鞋,班上許多女同學腳上都有一雙。
她的布鞋已經穿了兩年,常常磨破腳又不敢要求爸爸買雙新的給她。他怎會知道她需要一雙新鞋呢?又怎會知道她的尺寸?是無意中看到她放在門口的舊布鞋嗎?不管怎樣,他送了她一雙布鞋。
她珍惜的將布鞋小心放回鞋盒里,收到書桌下,心里暖洋洋的,一整個下午的陰霾全被那雙嶄新的白布鞋消除得一乾二淨了……
一只大手將想得出神的她拉離浴池邊,阮玉蠻這才發現水在不知不覺中已經滿溢了出來,不但弄濕了地上的磁磚,也弄濕了自己的裙子。
她趕緊拿起壁架上的浴巾跪下來擦拭地板。
「對不起,我不是故意的,待會兒我會再拿幾條浴巾來,對不起、對不起!」她迭聲道歉,為自己的出錯感到羞愧。
金將毅將她從地上扶起。「-永遠不需要在我面前下跪認錯。」他挽起袖子將浴池的栓塞拔起,好讓熱水排掉些。
聞言她的心漏跳一拍,訝然的看著他。難道他認出她了?才這麼想,他接下來的話又戳破了她的希望。
「東方人在西方人的世界里生活不容易,輕易下跪道歉只會讓對方更加不尊重-,同樣身為東方人,我不希望-做這樣的事。」他拿了條干毛巾擦拭濕漉漉的手。
原來他是不希望同為東方人的她如此低聲下氣,而不是因為認出她。
「我知道了。」阮玉蠻接過他擦過的毛巾與地上的浴巾。「請您先使用浴池,我去拿新的浴巾。」她急急忙忙的退出去後,直奔更衣室取出干淨的浴巾,將手里的毛巾丟進最角落的更洗櫃里,讓服務生待會來收走。
回到浴室前,听見里頭傳來嘩啦啦的水聲,她遲疑要不要打擾他,可是不敲門的話他就沒干淨的浴巾用。「金先生,我將浴巾掛在外頭把手上,您需要時伸手拿就行了。」想了一會兒,她開口喊著。
沒想到--
「拿進來吧。」里頭倏地傳出他的聲音。
拿進去?!可是他不是在洗澡嗎?一想到他渾身赤果的模樣,她的小臉迅速燒紅。
像是猜到她心里所想的,他的聲音又從浴室里傳出來。
「我在浴池里,不會讓-尷尬的。」
這是她的工作,她必須完成。在內心嚴肅的告訴自己,並掙扎一番後,她做了個深呼吸,伸手打開門。
浴室里的通風設施很好,完全沒有煙霧裊繞的問題,這是五星級飯店的必備條件之一,但此刻卻讓她渾身緊繃,只能直線前進,目不斜視的走到壁架。
終于將浴巾放上壁架後,她松了一口大氣,宛如完成一件大事般。
「您的浴巾在這里,抱歉打擾了。」說完她轉身直挺挺的朝門口走去。
她本來可以安全完成任務的,但踩到方才溢到地面上未干的水漬,她一個不留神腳下一滑,一陣尖叫後先是往前傾,接著又失去重心的整個人往後仰,眼看就要狼狽的跌在冷硬的磁磚上,她驚恐的閉上眼楮。
金將毅的反應很迅速,健壯的手臂一撈有驚無險的抱住了她,不過自己也因為這不假思索的反射舉動,抱住她後整個人便往浴池里栽,也將她一起拖進了水里。
雖然不必捧得鼻青臉腫出大糗,不過被他抱著身子一起跌進水里也不是好玩的,一想到他身上一絲不掛,她就驚慌的雙手亂揮,打起的水花把自己濺得完全濕透了。
「-安靜點,別動了!」金將毅大喝制止她的動作。她這樣在水里亂動,只會讓他更無法忍受。該死!現在不是對她起反應的時候。
阮玉蠻兩手死命抓住浴池邊緣,大口大口的喘氣。
「對不起,我馬上離開。」她使勁的要讓自己離開這大浴池,不過可能是受到驚嚇,身上的衣服又吸飽了水,她的手臂就像兩條軟糖,一點力也使不上。
身後的他見狀嘆口氣,又把她拉回水里。
「-先別回頭。」
她還沒來得及反應,便听見身後傳來一陣水聲,令她倒抽了口冷氣。天呀!他真的是全身赤果的站在她身後嗎?無法克制的腦子里自動描繪起他健壯的手臂,無一絲多余贅肉精瘦修長的身軀,她曾幻想雙手游移其中的褐發此刻正性感的滴著水珠……她用力閉上眼楮。阮玉蠻,-真是不知羞!
金將毅將毛巾圍在腰間,長腿跨出浴池,見她緊閉雙眼的模樣,忍不住咧嘴微笑。若她也是衣物盡褪與他共享浴池的話,那他會更愉快,只不過現在還不是時候。
阮玉蠻直到听見關門聲,才敢睜開眼楮。
不一會兒,門剝啄了幾下,水澤步的聲音在門外響起。
「小玉,我進來嘍。」她開門而入,手里捧著一套新制服,神情調侃的看著有待救援,浸在水里一臉尷尬的好友。「真好,真希望我也能跟個帥哥共享一個浴池。」她裝模作樣的嘆了口氣。可惜她服務的那位仁兄是個不折不扣殺千刀的公子。
阮玉蠻困窘的從水里爬出來。被調侃也是她活該,誰叫她如此笨手笨腳的,雖然不是自己願意掉進浴池里,但他畢竟也是為了救她,這個意外突顯了她專業上的嚴重疏失與不足,令她沮喪不已。
水澤步扶了她一把。「放心,我不會告訴喬治的,金先生也不會,不要這麼愁眉苦臉的。」
「我真的沒資格成為貼身管家。」阮玉蠻感到灰心,對自己一直以來堅持前進的目標產生質疑。
水澤步安慰著她,「沒這回事,-只是太緊張了,要是有那麼帥的帥哥指定要我當他的貼身管家,我也會想掉到水里的。」
「我不是故意的。」阮玉蠻為自己辯解。「我只是……唉!-不會懂的。」她從沒跟好友說過金將毅的事,她自然不明白她怎會突然手腳笨拙了起來。
水澤步眼里閃著笑意,將干衣服遞給她。「是,我不懂,這件事就當作我們三個人之間的秘密好了。」她拍拍她的肩膀,
阮玉蠻勉強擠出笑容,咬咬下唇擔心的問︰「謝謝。他呢?」
「在外面等著呢!快點,我幫-把頭發吹干。」
「小步,這真的是-跟朋友借的洋裝嗎?不是-買的?」阮玉蠻將胸下的蝴蝶結打好。她從不知道小步有個跟她個子一樣嬌小的朋友。
「拜托,我哪有錢買這麼昂貴的洋裝?」水澤步信誓旦旦道,「真的是我跟朋友借的-別一直說話,這樣我很難幫-化妝。」
沉默片刻後,阮玉蠻又不放心的問︰「哈特曼跟金先生那里真的沒問題嗎?我們真的可以去嗎?」
她閉著眼楮,任由已經打扮妥當的好友在她臉上化妝。
「小姐,-已經問了N遍。我最後一次回答-,沒問題!他們也接受了白金俱樂部的邀請,所以會順便送我們去。」水澤步在她臉上撲上蜜粉。
「什麼?!」阮玉蠻睜眼大叫,吸進一口蜜粉,嗆咳起來。「-剛怎麼沒說呀……咳咳……」
水澤步神情無辜。「我現在不是告訴-了嗎?剛好他們沒女伴,找我們當他們的女伴,我想想也沒什麼不好。」嘴里這麼說,其實她心里嘔死了。
要不是為了小玉跟金先生,要她當那死洋人的女伴,她寧願關在飯店里發霉。
「我們要當他們的女伴?」阮玉蠻瞪大眼楮。「是他們要求的?還是-……」小步該不會去威脅人家吧?
「金先生提議的,洋鬼子也沒意見,我就答應了。好了!」她闔上蜜粉盒,滿意的端詳自己的杰作。嗯,非常漂亮!
阮玉蠻秀眉微蹙。「別這樣叫哈特曼先生。」她不喜歡帶有種族歧視的形容詞,就像有時有人會莫名其妙的叫她支那人一樣令人討厭。
「干麼?-看不出他是洋鬼子呀?」水澤步不以為意。「快點,來不及了,金先生說要開車來接我們,說不定已經到樓下了。」她快手快腳的拿了雙高跟鞋過來讓她穿上。
「他要來接我們?他怎麼知道住址?」阮玉蠻听話的穿上鞋。
「我告訴他的。」水澤步的聲音從底下傳上來。
「-告訴他?!」阮玉蠻無奈的嘆口氣。「-還跟他說了什麼,干脆一次告訴我吧。」不過,她哪來的空閑去跟金將毅說話?她不是跟她一樣忙嗎?
「沒了,就這些。」水澤步輕松帶過,站起身來將一旁的皮包掛在她手腕上,再拿起自己的後便拉著她跑出小鮑寓。
只見一輛黑色的禮車已停在小鮑寓前,金將毅與哈特曼皆穿著正式西裝站在車邊,神情一派優閑的等著她們。
阮玉蠻與金將毅四目相接後就移不開了,穿著正式的他極為英俊挺拔、氣質出眾,與四周雜亂的環境格格不入,輕易的奪走了她的呼吸與心跳。
金將毅也沒有好到哪去。她身上穿著一件露肩的暗紅色旋紋蕾絲洋裝,渾圓飽滿的胸下系著一朵紅色鍛帶蝴蝶結,肩上披著白色兔毛小披肩,烏黑亮麗的發絲在身後如瀑般瀉下,臉上的妝容濃淡合宜,整個人看起來嬌俏中帶著性感。
懊死!他現在完全不想去什麼俱樂部,他想直接把她帶到飯店去好好溫存一番。
強壓內的騷動,他朝她走去,挽起她的手,在她白皙的手背上印下輕吻,惹得她一陣輕顫。
「-好美。」他由衷的贊美令她兩頰飄上兩朵醉人的紅暈,讓他又看呆了。
兩人完全沉浸在彼此的世界里,直到一個巴掌聲喚回了他們的注意力。
只見哈特曼委屈的模著自己發紅的手,而水澤步則像看仇人般的瞪著他。
「我只是想表現紳士風度而已。」他沮喪的對金將毅說,沒想到她連如法炮制的機會都不給他。
結果水澤步要求,也就是強迫哈特曼當司機,並堅持坐在前座,將後座的空間留給金將毅與阮玉蠻。
阮玉蠻坐在金將毅對面,低垂著頭,雙手迭在膝上,緊張得無以復加。
金將毅強迫自己坐在座位上,只有這樣才能克制住將她擁入懷里的沖動。
「-長得很像我的一個朋友。」他用中文說道,緩和她的緊張。
她抬起頭看著他。他的中文完全沒有退步,甚至還多了點北京腔。
「真的嗎?」她僵硬的微笑了下。「你的中文為什麼有北京腔?你的朋友是中國大陸的人嗎?」她還是提出了疑問。他指的朋友是大陸女孩?
「因為工作的關系,我在大陸待過三年。」金將毅解釋道。父親慢慢將組織里的事交到他手上,所以這幾年他常待在不同的國家,縱使她先後到了英國與美國,他仍然無法抽身飛去見她一面。不過這對她來說並沒有差別吧,畢竟她的心早有了所屬。「我的朋友是台灣人。」
聞言阮玉蠻先是一窒,隨即心髒卜通卜通的狂跳起來。
「是……是嗎?你……你們很要好嗎?」一問出口,她就後悔了。怎麼可能會要好?以前她做的事都只會惹他生氣,他一定很討厭她。
要好?他失笑。他對她的感情並不僅是這個程度,若她喜歡的不是由希,若由希不是他弟弟……
「談不上要不要好。」他看著窗外的行人與霓虹燈。「也許她現在已經有了男朋友,或早已嫁做人婦了吧!」
阮玉蠻第一個念頭便是大聲否認,但理智卻叫她千萬別沖動。
他沒認出她或許不是壞事,照以往的經驗看來,她只會惹他生氣,也只會戰戰兢兢的生怕觸怒他;但身為貼身管家卻沒有這些顧慮,她可以用這個身分與他重新相處,時間也許不長,但至少是個機會。
「對了,還不知道-的名字?-是哪里人?」金將毅突然問。
她輕咬下唇,心里下了決定後,迎上他的目光,「我跟小步一樣是日本人,你可以叫我安琪。」
聞言他眼眸黯了下來,「那-的中文說得還真好呀。」
她心里一驚,感覺背脊涼涼的。「嗯……我在台灣住餅幾年,所以會講一些中文。」
而他只是輕點了下頭後便望向窗外,沒再開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