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朔雪突然成了全服務小姐嫉妒與羨慕的對象,只因為石為徑救了她,而她得照顧被她不小心的一拳致使眼楮掛彩的他。
她不懂這有什麼值得羨慕與嫉妒的,如果沒有他的威脅與恐嚇,她會很樂意將這個機會讓給其他人。
「-完全毀壞了我們服務二組的優良名聲!」在康全莉看見石為徑眼楮上的黑輪後,氣得簡直快暈了。「這件事我會向上層報告,要是-因此被辭退的話,我也幫不了-,-最好有心理準備。」她一向公事公辦,完全不因是平日疼愛的下屬而有所偏袒。
這猶如青天霹靂的話,讓全身濕答答的江朔雪更像急凍人似的僵立當場。
「事情沒有那麼嚴重。」石為徑再次出聲替她解了圍。「這樣吧,-不要把這件事報上去,就讓她在我的視力恢復之前盡量幫我的忙好了,這樣不就兩全其美了嗎?」
江朔雪一點也不知道兩全其美在哪?被辭退跟「幫」他忙都一樣是地獄。
「我不信才一拳,你的眼楮就瞎了。」她不服氣的說,完全忘了自己岌岌可危的處境。
她這以下犯上的態度讓康全莉氣紅了臉。
「-怎麼可以對住戶用這種語氣說話?枉費石先生還寬宏大量的幫-求情。」她深吸口氣。「-自己選好了,要自己辭職還是幫石先生的忙,直到他的眼楮好了為止?」這小妮子實在是太不知好歹了,難道她看不出石先生是在幫她找台階下嗎?要是她再這麼執迷不悟,她也幫不了她了。
江朔雪覺得自己像只小雞,被兩只大鷹隼給盯上了,一只是狡猾且不懷好意,一只則嚴肅凶狠,絲毫不講情面。
她一點勝算也沒有。
「幫忙到他的瘀青不見就行了嗎?」她屈服的問。
比較利弊得失,她還是選擇了工作,畢竟她還有家要養,在美國進修的家強更需要她的支援。沒關系,只要忍耐到家強學成歸國,她就可以不用再受氣,跟家強一起過著幸福快樂的日子了。
「當然,我也不習慣受別人的照顧。」石為徑說。
江朔雪斜瞪他一眼,卻冷不防的打了個噴嚏,不由自主的飄了他身上的干浴巾一眼。
石為徑極有紳士風度的將浴巾披到她身上。
「我的住處已經裝潢好了,-到我那里換件干衣服吧。」
「這怎麼行呢?」唐全莉婉言反對。「我們有員工更衣室,也有干淨的制服,讓她在這里換就行了。」
「那請-把干淨的制服給我,我帶她去我那里泡個熱水澡,否則要是感冒就糟了。」
「可是--」
「康組長,她要是生病的話我會很傷腦筋的,畢竟以後我需要她幫忙的地方還很多呀。」
拗不過他的堅持,康全莉只好讓步,拿了新制服給他。
在電梯里,江朔雪縮在一角,與他隔得遠遠的,樓層數字板上亮著28,是東方明珠最高、視野最好,最貴的閣樓,她還沒有機會上去過。
「干麼那麼怕我?我又不會吃了。」石為徑倚在另一邊,有點不悅。
「我知道你是為了何詩然才搬進來的,你現在帶我到你家,要是讓她知道了,不是又要誤會了嗎?」她試圖搬出何詩然來提醒他。
他聳聳肩,不甚在意。「那又怎麼樣?」
電梯門開,他率先步出,江朔雪緊跟在他身後。
︰這里人多嘴雜,她很快就會知道的,我只是不想害你。」她不放棄的叫道。
石為徑回頭睨她一眼,表情調侃,「最後一句話從-嘴巴里說出來,還真令我驚訝。」
他的話里明顯提醒了她「害」過他多少次,江朔雪尷尬的漲紅臉。
他將磁卡插進門鎖里打開門,隨手指了一下。
「浴室在那里,泡滿三十分鐘後再出來,我還有事要忙,-整理好後就自己離開。」他交代完後便不再理她,徑自走進小型會議室。
沒錯!綁樓最特別的,就是多了一間其他樓層沒有的小型會議室。江朔雪在他打開門的時候趕緊偷看一眼。
哇!一整片的觀景落地窗,明亮感十足,此外,除了一張長條桌以及幾張椅子外,她就再也看不到其他的了。
回身關門的石為徑發現她在偷窺,皺眉白了她一眼,迅速關上門。
江朔雪不屑的哼了一聲。他肯將浴室借給她泡澡,還以為他大方一點了,沒想到還是那麼小氣,希罕呀!
她抱著衣服重重踩進浴室,在三角形的按摩浴白中注滿水,看見浴白旁擺了幾罐精油,惡作劇的咧嘴一笑,將每罐精油打開,各滴了幾滴到浴白里,一下子便滿室生香。
她月兌光衣服赤身浸入浴池里,迅速被溫暖的熱水包裹住,忍不住滿足的嘆了口氣。
有錢人真好,可以得到這種享受,像她租來的房間就只有蓮篷頭。
她又瞥向適才使用的沐浴精油……野獸不像是會使用這種東西的人,她聞過他身上的味道,是肥皂味。這麼說,那些是何詩然拿來擺在這里的?這個想法令她有些不悅。
她家里沒有浴白嗎?為什麼還要拿這些東西來這里?
話說回來,石為徑本來就是為了何詩然才搬到這里來的,她會到閣樓來也不難理解,他剛搬進來她的東西馬上就佔了一席之地,這代表什麼,傻瓜都明白。
想到這,江朔雪的胸口有些發悶。
豁地從浴池中起身,她走進沖澡間,全身抹上肥皂,將身上的香味沖掉。
秉著浴巾走出來後,拉開水栓,遂將幾乎沒使用過的精油一瓶一瓶的打開,倒進浴白里,隨水流走,一滴不剩。
看見浴白旁空空如也的精油瓶後,她的心情總算好了一些。
穿好衣服走出浴室,屋里一片靜默,只有小會議室傳出細微的聲響。
放輕腳步,她打算默默離開,否則再驚動他,不知又會發生什麼事。
然而,才走到大門,就看見門面上貼著一張紙條及卡片鑰匙,江朔雪走過去拿下來。
「下班前買個雞腿飯上來,加辣,別放蔥。明天早上七點,總匯三明治加熱咖啡,加糖不加女乃,順便買份報紙上來,放著就好,不要吵醒我……」讀到最後,她氣得將紙條揉成一團丟到地上踩。
可惡的野獸,把她當成鐘點女佣了嗎?!從沒見過那麼惡劣的人,她是倒了什麼楣?竟然衰到這種地步!
站在原地氣惱好半晌後,她心不甘、情不願的又彎腰把扁塌的紙條撿起,塞進裙子口袋里,拉開大門跨出去後,用盡全力的狠狠甩上。
正在與楊天樂進行視訊對談的石為徑,被這砰然巨響嚇了一大跳,
「什麼聲音?」那邊的楊天樂也听見了。
「等一下。」他起身走出小會議室,看見浴室門開著,大門上的紙條跟卡片鑰匙也不見了,心里便明白那聲巨響所為何來了,忍不住笑了起來。
「什麼事這麼好笑?」楊天樂詢問剛回座的他。「別告訴我,何詩然現在在你的屋里。」表情明顯不悅。
石為徑搖搖頭。「你想到哪去了?你明知道我一向公私分明的。」
「自從你突然買下東方明珠的閣樓後,我就開始懷疑那四個字放在你身上適不適當了。」他沒想到好友竟然會迷戀何詩然到這個地步,顯然沒將達開和他的勸告放在心上。
他臉色一沉。「什麼時候我的私生活輪到你來管了?」
楊天樂已經很久沒听到這麼沖的話,從他的口中說出來了。
「好,是,我不說行了吧?」他不想讓何詩然破壞兄弟間的和氣,不過還是免不了嘀咕兩句。「反正那妖女吸的又不是我的血。」
他的聲音很小,不過石為徑還是听得一清二楚,臉部表情總算和緩了些。
「你放心好了,我搬來這里並不只是為了何詩然。」
「喔?」楊天樂被他的話勾起了興趣。「這表示你沒有那麼喜歡她了嗎?」
「我還是很喜歡她。」石為徑轉動著手中的筆,神秘的微笑。「不過我發現另一件更有趣的事。」
「什麼事?」楊天樂好奇不已。是什麼事能讓他露出那種笑容?「跟你眼楮上的瘀青有關?」
他沒好氣的瞟向液晶螢幕。「你以為我會告訴你,好讓你四處去散布嗎?」相交如此久,他還會不清楚他這一票好友的個性?
楊天樂不為自己辯駁。要是知道的話,夠意思的他自然會去大肆宣揚。
「只要不是惹上老大的女人,只要不影響工作,你要怎麼去做這有趣的事,我都沒有意見。」他提醒道。
反正現在知道謎底就在東方明珠,改天到那里去一探究竟就行了。石為徑個性不壞,不過有時招惹女人的能力,常會令他不由自主的捏把冷汗。
「張思賢在日本的那件案子談得怎樣了?怎麼現在還沒回音?對方難搞的話就叫他回來,他在那里已經浪費太多的時間了。」石為徑皺起眉頭,將話題重新拉回公事上。派個生手去日本談游戲版權果然還是太冒險了,偏偏天樂執意要給新人一個機會。
「對方答應他晚上簽約,明天他就會回來了。」楊天樂回復公事的口吻。「我覺得有必要在你的新居來個喬遷志喜,就下禮拜吧。」他冷不防的提議。
石為徑哪會不曉得他心里打的主意。「下輩子吧。還有,我眼楮上的瘀青是因為不小心撞到柱子,如此而已。」
楊天樂長長的喔了一聲。
「原來東方明珠的柱子都長得像拳頭嗎?那我更要去見識見識了。」
「這幾天我不去公司,有事電話與視訊連絡。」他站起身,要結束視訊時,突然像記起件事般。「哦,還有,在我這里,危險人物是進不來的,我想你還是別白跑一趟了。」他狡獪的微笑。
螢幕上的楊天樂不敢置信的瞪大眼。
「你太不夠意--」螢幕瞬間轉暗,他的抗議聲消失在空氣中。
石為徑放下遙控器,吹著口哨,邁著腳步,心情極為愉悅。
傍晚五點半,門鈴聲終于響起。
石為徑放下電視遙控器,起身去開門。
雖然不願承認,不過他期盼再見到江朔雪卻是不爭的事實,
「不是有給-卡片了嗎?還要我來開--」他邊開門邊抱怨,沒想到站在門外的卻是另一位服務小姐,正尷尬的看著他。
「您好,我是葦姍,朔雪的同事,她有急事必須先走,所以拜托我幫她拿這個上來。」她提高手中裝著雞腿便當的袋子。
他納悶的接過。「急事?什麼急事?」她該不會是不想見他,隨便找了個借口來搪塞吧?
葦姍搖搖頭。「這我就不知道了。請問還有什麼需要我為您服務的嗎?」她眨眨眼楮。
石為徑原本高昂的興致,瞬間像泄了氣的皮球般消得一滴不剩,道過謝後便關上門,頹然的走回屋內,將手里的便當隨手一放,沉坐在沙發里。
幾分鐘後,他赫然驚醒,重重的皺起眉頭。
他是怎麼了?居然為一個小丫頭失魂落魄?更夸張的是,他才見過她幾次面,根本連喜歡都還談不上!
照她迷糊膽怯的個性,就算她找了個那麼爛的借口遁逃,其實也該是意料中的事才對,要是他因此失神,那有問題的就變成是他了。
心煩意亂的站起身爬了爬頭發。那他現在要做什麼?
何詩然!他怎麼會忘了她呢?石為徑搖頭笑自己傻,于是拿起手機,撥了她的號碼。
「晚上有約嗎?我請-吃晚餐。」他沒多廢話,直接邀約。
「吃晚餐?當然好呀!」
同樣等了他一整天的何詩然,還擔心他對她已經失去興趣了。
「想去哪家餐廳?」她溫婉的聲音舒緩了他胸口的郁悶。
「不用出去了,我冰箱里有些食材,不如你來我這里,我煮給你吃?」她大膽的邀請他。
若是以往,石為徑早就迫不及待的朝她飛奔而去了,不過現在,他卻有點興趣缺缺。
「不如到我這里煮吧,我的廚房可還沒開過伙呢。」他沒什麼勁的說道。
手機那頭遲疑了一下。
「嗯,好吧,那我整理一下就過去。」她期待他會說下來幫她拿要煮的食物。
「那-到的時候按門鈴,我再幫-開門。」石為徑心不在焉的望著面前的雞腿便當。他得趁她還沒來之前,將這便當解決掉才行。
「嗯。」
切斷手機通訊後,他打開便當,大口大口的吃著。
距離東方明珠大廈幾條街外,有一間寧靜的義大利餐廳,雖然菜單上全是義大利式料理,但它卻有個法文店名LePapillon,蝴蝶。
江朔雪現在就站在lePapillion的大門前,緊張得不停的理著身上的衣服裙子,又一次懊悔。她實在不應該穿著制服就跑來,可是房東太太告訴她,家強在這里等她……
起初她還以為房東太太在開她玩笑咧!畢竟在今天之前,家強並沒有給她任何放假回台灣的訊息,而且他在美國的課業還沒有結束,怎麼可能會放下一切回台灣呢?
可是房東太太信誓旦旦的,當她說出蝴蝶餐廳時,她整個人便楞住了,那是他每次回台灣時,他們約會的餐廳,自然也只有他們兩個知道。
于是她將要給石為徑的便當塞到來交班的同事懷里後,便急忙跑來了。
結果一到這里,才發現她身上仍然穿著制服。
有幾次,她猶豫著要不要再跑回去換,可是想見他的感覺是那麼迫切,幾番交戰之下,她還是推開了餐廳大門走了進去,期盼的目光越過迎面而來的服務生,落在他們兩個固定的座位上。
當她真的看見日夜思念的男人就坐在老位子上時,喜悅的笑容布滿了整張臉,不過在她看到他身邊的金發美女後,笑容頓時僵住了。
張家強在見到她的一瞬間有些手足無措,但馬上就冷靜下來,站起身,擠出個難看的笑容。
冷靜點,也許事情並不像-想的那樣。江朔雪告訴自己,疑懼謹慎的走過去,在他們對面坐下。
張家強顯得有點不安,金發美女則像個局外人,藍色的眼珠不是望著窗外就是滴溜溜的在江朔雪身上打轉。
「怎麼……會突然回來?」見他不說話,江朔雪忍不住先開口。他的樣子讓她不安,像有雙無形的手掐住她的脖子般,有些呼吸困難。
「呃……安琪說想到台灣玩,而我、我則是剛好有事情想跟-說,所以就回來了。」張家強的目光回避著她的。
原來是這樣,她就知道是自己多心了。江朔雪六神無主的向等在一旁的服務生點了杯咖啡。
「安琪是你的同學吧?沒關系,我可以請假,陪你一起帶安琪去玩,看她要去哪里都行,你這麼久沒待在台灣,一定都不知道哪里好玩了,我會是個很好的向導--」
「朔雪!」張家強痛苦的低喊一聲。
「嗯?」
「我……」望著她坦誠的眼楮,他反而說不出話來了。「我有事跟-說。」
「我知道呀,去玩的事嘛!我們可以先在這里逛逛百貨公司,或是到南部去,我從小在南部長大,知道很多風景漂亮又好玩的地方,還有吃的東西,安琪小姐喜歡吃什麼?我可以找出適合她的口味,這一點都不成問題,而且我也可以安排住宿……」江朔雪仍滔滔不絕的說。
「朔雪!」
張家強的音量讓她嚇了一跳,慌張的嘴角不停抽搐。
他牙一咬,愧疚的對她低下頭道歉,「對不起!我跟安琪已經在美國注冊結婚了。」
安琪攬住他的手臂,陪著他一起低頭。
江朔雪只是呆呆凝視著她放在他手上的縴縴白手。怎麼會這樣?那應該是她的位置,能挽住他的手臂的,應該只有她不是嗎?
「注冊結婚?」她楞楞的重復,腦子里一片空白。「你結婚了?可是你不是念完書後要回來娶我的嗎?我們不是說好了?」她喃喃的道,沒有哭鬧、沒有大叫,像在夢囈似的低喃。
張家強頭垂得更低了。「我知道是我辜負了-,對不起!」他從上衣口袋里拿出一張支票,推到她面前。「這是這兩年來-寄給我的生活費,我還加了一點,算是利息,對不起!」除了對不起,他也不知道該說些什麼了。
江朔雪看不見那張支票,眼楮前面好像被一團白霧給阻礙了,她看不見任何東西。
「對不起?為什麼?你錢可以還,感情呢?你還得起嗎?兩年的等待你還得起嗎?我的青春你還得起嗎?你還不起的,所以不要說對不起。」她眨眨眼,兩顆碩大的淚珠掉出眼眶的那一-那,她總算意識到發生了什麼事。
她被拋棄了,被全心信賴、痴守兩年的男人給拋棄了。
「對不起。」張家強又出自肺腑的說了聲。
他知道他還不起。他發誓,在遇到安琪前,他一心一意只有朔雪一個女人,可是遇到安琪之後,她給他的照顧與溫暖,是遠在台灣的朔雪所無法帶給他的,而且他念了那麼多書,就算回台灣,所能找到最好的工作,收入也不過幾萬塊,他的野心不只于此,所以當安琪告訴他,她爸爸有意將在泰國的成衣廠交給她未來的丈夫打理後,他便無法自拔了。
他與安琪結了婚,但良心並未完全喪失,他不能讓朔雪一直在台灣等著他,于是他辦了休學回來了,回台灣待個幾天,與她談分手,將安琪介紹給家人後,他們便直飛泰國。
他是個自私的人,他的心肝肺被狗吃了,他希望她大吵大鬧,而不是坐在那里默默掉淚。
「-說些什麼吧?」反而是他哀求她了。
她低著頭瘋狂掉淚,淚水不停的滴到她深藍色的制服上、冰冷的手上,卻一句話也說不出。
安琪坐立難安,扯著他的手嚷著要走。
「朔雪,下禮拜我們就要到泰國去,以後大概沒機會再見面,-自己保重。」張家強還是有些放心不下。
江朔雪哭得更加肝陽寸斷,卻仍是一句話也不說。
她不知道他們兩個何時離開的,不知道自己哭了多久,不知道外頭的天空何時黑的,不知道她的世界與信仰何時崩裂成碎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