餅了兩個禮拜,徐海納跟葉飛霜又狹路相逢了。
徐海納面色凝重的走進補習班附近的一家小吃店。
小吃店在下午時還高朋滿座,實在是有些奇怪,不過仔細看這些沒叫東西吃、吊兒郎當又坐無坐相的年輕人,就知道事情不簡單。
而被幾個小流氓圍在中間,正像只受驚的小貓般畏縮發抖的施奕瞳一看見徐海納,就像看見救星般的想站起來,但還來不及開口,就被金毛仔給壓住肩膀坐了回去。
徐海納瞧了她一眼後,挪動雙眸,凌厲的目光在小吃店里穿梭,然後定在坐在
角落,托著下巴對著他微笑的葉飛霜身上。
今天的她臉上沒有夸張的妝,素淨著一張臉,竟出落得更加清麗動人、勾人心魄,一如他初次與她相遇時的模樣。
她當然還是對他認不出她來的事耿耿于懷,苦思多日的結果,她把原因歸咎于妝太濃,她上PUB時所化的妝簡直就像張面具一樣,難怪他會認不出她,不過也有可能是他的眼楮有問題。
她還以為考進哥哥就讀的大學很難,但連這種身強體壯、四肢發達的上包子都考得進去,依她看來,這全國第一的私立大學水準是降低了,因為要迎合他的程度嘛。
金毛仔走過來敵視他。
「我們家公主等你很久了。」
他話還沒說完,徐海納已經繞過他走向葉飛霜。
「限制一個人的自由,有什麼意義嗎?」他像座山似的立在她面前,兩手垂在身側,渾身散發出一種壓迫性的魄力,令人無法忽視。
原本哄鬧的小吃店逐漸安靜了下來。
「我又沒有不讓她走。」葉飛霜站起身來。一米七的她,在同儕間是非常突出的,不過跟徐海納比起來,還是矮了半個頭。這也是她欣賞他的原因之一。
徐海納狐疑的瞧了她一眼,轉頭望向仍像只可憐小貓的施奕瞳。
「施老師,你先走。」
她無助的想站起來,但金毛仔咳了咳,她又害怕的坐了回去,看著他的樣子像要哭出來了。
徐海納又回過頭來,等著葉飛霜下命令。
她兩手交叉在胸前。
「陸書高,人家要走你哼什麼哼呀?讓她走。」她嘴巴對金毛仔說話,眼楮還是膠著在徐海納那張充滿許多「一點」,卻愈看愈順眼的臉龐上。「不過我不保證下次叫她跟我走時,她不會乖乖的跟過來喔。」她對徐海納故意的說。
小混混們讓出一條路讓施奕瞳走出來,她跟艙的走到徐海納身邊,冰冷的雙手緊緊抓住他結實的手臂。
「徐老師……對不起,她叫我打電話找你來……」她滿懷歉疚。都怪她太軟弱了。
「沒事,你先回去吧,現在是上課時間,學生都在等你了。」他安慰她道。
「那……你呢?你是從學校趕過來的吧?沒關系嗎?」他讀的是那麼昂貴的大學,如果因此而耽誤了他的功課,那她真是罪該萬死了。
「沒關系。你先回去吧。」徐海納堅持。
忐忑不安的施奕瞳離開後,他馬上開門見山的問葉飛霜。
「你這麼做是為了什麼?施老師得罪過你,還是我有什麼地方得罪你嗎?」他的語氣里充滿疑惑。他是個主張和平的人,絕不主動招惹是非,況且他「認為」自己根本不認識她。「我們見過嗎?」這麼一問,他突然覺得眼前這張秀麗的臉蛋有些眼熟,只是,在哪里見過呢?
又是這一句!葉飛霜差點吐血,一張俏臉冷了下來。
「你在要我嗎?就算是開玩笑,也該適可而止吧?」
徐海納搖搖頭。
「我不會要人,也不是開玩笑,我真的不認識你。」他頓了下。「也許以前我們見過,但我的記憶不好,所以實在記不住,抱歉。」對自己這項缺點,他有時也很無奈。
「怎麼可能?從來沒有人在見過我之後,會把我忘記的!」葉飛霜生氣了。沒人膽敢惹她生氣,而跟他見面才三次,她都已經數不清自己的血壓飆高過幾次了!
「我們真的見過?在哪里?什麼時候?除了在PUB對街那次以外。」
他倒是記得那次濃妝艷抹的她。
葉飛霜臉色又變,右手倏地高高舉起,但怎麼就是沒辦法往他坦蕩蕩的臉上揮去,僵持一陣後,只好又忿忿的放下。
「還說沒在要我,你自己都承認了!」這混帳!
徐海納一頭霧水。
「我承認什麼?」
「還說沒有?」葉飛霜恨得牙癢癢的。「不記得的話,還會知道那晚畫個大濃妝的人是我嗎?你想騙誰?記得畫得像唱歌仔戲的我,卻不認得脂粉末施的我!你
當我是三歲小孩嗎?」
「我沒有騙你。我會認出你是那晚的女生,是因為你的眼楮很漂亮。」他說出實話。
其實葉飛霜不只眼楮漂亮,她還有勻稱的身材、豐滿性戚的紅唇、吹彈可破的白皙肌膚、如瀑的烏黑長發,眉不掃而黛,唇不點而紅,是個真正的美人胚子。
沒想到他的實話實說竟然讓葉飛霜的心髒驀地漏跳一拍,緊接著狂跳到無法控制的地步,整張臉更是無端端的燒紅起來。
見她的臉紅成那樣,徐海納完全沒想到是他的實話引起的波瀾,反而還呆楞楞的問了句,「小姐,要不要坐下?」
葉飛霜低下頭,免得被其他人看到。怎麼會這樣就臉紅了?就只因為他說了一句她從小听到大的贊美?該死!這樣就臉紅的話,以後她怎麼混呀?
見她不說話,徐海納只好站在一旁等待。
做了幾個深呼吸後,葉飛霜才抬起頭來。
「我……我的眼楮又沒變,第一次見面時就長這樣呀!」他……他這明明就是狡辯!
「那可能是我沒注意到,真抱歉,我向來不怎麼注意女孩子的,沒想到會造成你的不舒服。」
雖然他對女孩子面孔的記憶力不怎麼好,但惹出這麼大的麻煩還是第一次,以前僅有烏龍情形發生,例如同班三年的女同學要他簽紀念冊,他想了一夜還是記不起她的名字,只好問另一位男同學,這件事因此傳了出去,成了班上的笑話。不過他最過意不去的是那位女同學,听說她因此在家里哭了一夜。
來到台北後,對施老師也是一樣的情形,還好她有耐心,知道這是他的老毛病後也就不介意了。
看來不是所有女生都像施老師那麼心懷釋然又寬容大量。
葉飛霜沒料到他會道歉,一時之間不知該如何回答。
「喂!我們家飛霜公主長得那麼漂亮,不管走到哪里都是大家注目的焦點耶,你這小子竟然會記不住?你腦袋是不是有問題呀?」金毛仔陸書高走過來不悅的嗆聲。
在這個時候,他當然要跳出來力挺飛霜公主呀!她一直是他們這群小人物的偶像,高不可攀的目標耶,這楞頭楞腦的大個兒是哪根筋壞了?竟然會忘記公主天使般的容貌?太可恨了!
葉飛霜雖然很氣陸書高擅自跳出來,打擾了她和徐海納的「溝通」,不過听陸書高這麼一說,她倒是滿想知道他的答案的。
飛霜公主?飛霜?很耳熟的名字。徐海納想了想,聯想到同為金融系的好友葉飛空,然後一張憤怒紅腫的臉龐在腦海中閃現。
「你是葉飛空的妹妹?」是呀!他怎麼沒想到呢?徐海納有些懊惱。難怪她會那麼生氣了,小混混說的對,她長得那麼端正好看,不管走到哪里都會是大家注目的焦點,偏偏他見過就忘,這對她這種千金小姐來說,怎會不視為恥辱?
原來一切都是針對他而來,沒想到讓無辜的施老師也受累了。
葉飛霜感到一陣得意。早知道陸書高的話會讓他開竅,她那天就該讓陸書高多對著他罵一個小時,那她也不用悶著頭生氣那麼多天了。
「沒錯,我就是——」她驕傲的話還沒說完,就被一陣由遠而近的聲音給搶白了。
「她就是二葉門的公主,眾人手中珍貴的海珍珠,天使群里的小惡魔,葉飛空眼中的麻煩鬼——葉飛霜小姐。」
眾人聞聲紛紛回頭。只見穿著一身黑衣,五官與葉飛霜有著幾分神似的年輕男子走進來,他黝黑如點漆的眸子里盡是令人心驚的邪魅氣質,一與之對視,仿佛就會被那雙帶有魔力的眼楮吸入無盡深淵似的。
然後又是一片鴉雀無聲。
見到他,葉飛霜方才的得意全消失了。
她這哥哥從來不會沒事找事的,突然現身在她面前,只有一個可能,那就是有事。
「飛空,你怎麼來了?」徐海納同樣意外他的出現。「找你妹妹?」他在葉家兩兄妹之間互視一眼。
「一半一半。」葉飛空微微的一笑,狹長的黑眸瞄向一旁的小混混們,笑容依舊在,只是笑意已從眼楮里退了出來。「有學校的去上課,沒課上的去找學校,解
散。」
他一聲令下,小混混們嚇得就像腳下冒了火,不要命似的逃出了小吃店。
人滿為患的小吃店一下子人全逃光了,如果勉強將一直坐在屋廊外的小吃店老板娘也算進來,就只剩下徐海納、葉家兄妹、陸書高五個人了。
沒錯,陸書高並沒有「舍棄」他的公王,將怯懦的口水咽下。他才不怕這一身氣質凌厲,令人望而生畏的男人,他留了下來,並且義憤填膺的朝葉飛空踏出一步。
「你是什麼東西?居然這樣對待我們的兄弟?還敢直喊飛霜公王的名字?!你簡直是不知死——」他接下來的話語被一只手給捂了起來。
葉飛霜拉著不知死活的他往後退。
「你不想活了嗎?他是我哥!」她在他耳邊小聲說道。
她手心的溫度熨在他的嘴巴上,迷人的芳香籠罩住他的呼吸……頭一次與葉飛霜如此靠近的陸書高還在暈陶陶,但她的話一鑽進他的耳朵里,略顯稚氣的年輕臉龐瞬間轉為灰白。
「他……他……他……」他情不自禁的舉起食指指著葉飛空,三秒鐘後意識到自己的動作,唯恐手指不保般的馬上又縮回手,緊緊抱在胸前。
「還不快走!」葉飛霜推了他一把,陸書高這才大夢初醒的落荒而逃。
「那小于滿有意思的。」葉飛空望著那年輕狼狽的背影,好笑的評論。
「我到外面去。」徐海納想他是來找妹妹的,兩人有話要說,應該不希望有外人在場。
他轉身要走,手臂就被葉飛空拉住,連葉飛霜也「款」了聲,手都伸出去了,可惜離他太遠,拉不到。
葉飛空對妹妹挑起眉,她馬上故作沒事的縮回手,四下環顧。
「我還想知道我親愛的妹妹對你做了什麼?讓你一接到電話就匆匆忙忙的從教室跑出來,連課都下上了。」他問。
徐海納看了眼葉飛霜。她雖然故作鎮靜,但人中已經冒出了一層薄薄的汗珠。
「沒什麼。」他說。「跟她沒有關系……是宿舍有點事,所以我才會離開學校的。」他不擅長說謊,短短幾句話,說得坑坑巴巴的,極不自然。
葉飛空提醒他,「但是這里是小吃店。」怎麼看也不像是宿舍。
「嗯……宿舍的事我已經處理好了,經過這里時看見葉小姐,就進來打了聲招呼。」他咳了咳,希望這是自己最後一次說謊了。
葉飛空耳里听著,眼里留意著妹妹。只見她一瞬也不瞬的看著徐海納,臉上有困惑、不解、感動、心虛,以及更多的著迷。他忍住唇邊的笑意。
他這趟還真是來對了!斑大老實的徐海納說超謊來,樣子還真是難得一見的可愛,而且顯然下只他一個人這麼想。
「飛霜,是這樣的嗎?」他眸里帶笑的問。
葉飛霜的目光仍流連在徐海納身上,而徐海納仍在與說謊所帶來的罪惡感奮戰著。
「飛霜?」葉飛空又喊了聲。
這次她才恍然回神,迎上哥哥那雙總能透視一切的黑眸,兩抹紅霞迅速的飛上她的雙頰。
「什麼事?」她坐了下來,胡亂拿了張報紙擱在面前的桌上。
葉飛空也在她身邊落坐,並拉著苦惱的徐海納一同坐下。他覺得徐海納對妹妹來說,是個很好的對象,比她之前交往的那幾個阿貓阿狗好得多,不過這種事也不用操之過急,尤其是對徐海納而言,他看起來穩重忠實,但不見得有戀愛的天份。
「你曠課的時數太多了,昨天你們學校的校長親自登門拜訪,跟老爸說好了,要是你從現在開始每天都到學校去上課,他就不退你學,老爸也答應了,這代表什麼,你應該知道吧?」這是他來的另一個目的,對他這個視上學為洪水猛獸的妹妹來說,他帶來的訊息應該算是噩耗吧?
丙不其然,葉飛霜一下就變了臉色。
「老爸怎麼說?」校長那臭老頭,居然要這種暗招,太小人了吧!
「他叫你去上學,不想上學的話,就找老師回來上課,但一定會每天讓你上足八個小時。」葉飛空憐憫的看著她。
他們兩人都知道,老爸說到做到的,她哭鬧也沒用,敢逃就用手銬銬著上課,毫無打折的空間。
葉飛霜看起來像要暈倒了。八個小時?!她寧願拿把槍把自己解決掉!
「上學有那麼難過嗎?」出聲的是徐海納,他看她臉色蒼白得仿佛隨時都會倒下,很是不解。
葉飛霜淒慘的目光-到他身上。只見那欲哭無淚的眼神逐漸褪去,取而代之的是愈來愈亮的光芒,連天上的北極星都黯然失色,最後她還微微笑了起來。
「哥,我願意去上學,不過有個條件。」
「哦?什麼條件?你說說看。」
葉飛霜伸出右手,食指筆直的指著徐海納,充滿堅決與惡作劇光芒的美麗眼眸一瞬也不瞬的看著他,像盯住獵物般。
「我要他親自接我上下課,算是對我的補償。」
她得意的開出條件。
葉飛空像看著受害人般的看著徐海納,而受害人的表情看起來頗為為難。
「補償?你指的是什麼?」他問。
「這哥哥就不用知道了。怎樣?要不要?你不要的話,後果自行負責。」她語帶威脅的,暗示他若拒絕她的話,今天的事將會再度上演。
「海納,你不願意的話就拒絕,反正她會被關在家里八個小時,剩下的時間也會被監視,不會對你不利的。」葉飛空拍拍他的肩膀。
「哥!」葉飛霜出聲抗議。「他住在我的房間過耶!我都沒跟他要求什麼了,只是要他接送我上下學而已,有那麼困難嗎?」她任性的說。
「當然困難。」葉飛空明白現在不是寵她的時候。「我們的學分不好修,海納還兼了兩個差,很辛苦的,所以沒時間去接你的。」
「大不了我付他錢!」葉飛霜豪爽的開口。只要他答應她的要求,多少錢她都付。「說吧,要多少?」
徐海納以為葉飛空會阻止她,沒想到他反而感興趣的望向自己,看來這個朋友也靠不住了。
「我答應,但不用錢。」他沒有選擇權。
葉飛霜像個得到糖果的小孩,開心滿意的笑了起來。
葉飛空一把環住徐海納的肩膀,俊美的臉上笑意盎然。
「那就從明天開始。她早上八點前到校就行了,放學時間是四點半,我幫你查
餅了,那時候你沒課,也有充足的時間趕回補習班,不嫌棄的話,就跟飛霜一起回二葉門吃晚飯吧。」
看著眼前兩張擺在一起,笑咪咪的好看臉龐,徐海納終于了解,原來他被設計了。
他開始有種感覺,他將有很長的一段時間,會與這兩兄妹牽扯不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