失足千古恨!
回首百年身!
他,年紀不大,二十幾歲但深沉得像是一位百歲老僧。
他,沒有潘安子都之貌,但山岳般的五官上,凝結著鋼鐵般的堅毅,太陽般的熱烈,春
風般的和熙,嚴冬般的冷峭,天使般的仁慈,鱷魚般的殘酷。
那是一張高高懸掛在夏夜空中的臉譜,四周雖然照耀著成千成萬,精芒四射的明星,叫
人看去,總覺得他是那樣的深邃,迷離,飄忽和不可捉模。
說來,他就是一個謎,永遠猜不透的謎。
現在,他頹唐懶散地把自己失落在金粉銷魂的長安城內。
時間已過晌午,茶樓酒館開始熱鬧了,他無精打采地踏上了天香樓的樓梯。
長安天香樓,不但是長安第一樓,而且也是天下第一樓。
因為,它不但樓蓋得最高最大,華麗絕倫,而且,天下美味,南北一統,應有盡有,只
要你叫得出名字,天香樓就沒有做不出的菜。可是,這里的東西更是貴得嚇死人。
不過,東西雖然貴得嚇死人,甚至也常常真有人嚇死在樓上,但是,花得起銀子的人,
有的是,所以天香樓的生意,照樣「客滿」。
門前穿著高雅,舉止有禮的迎賓執事,向他打拱啥腰地行禮如儀,道了一聲「大爺,你
早!」
聲音是那樣的平板,既不熱烈,也沒有感情。更沒有誠意。由此可見,他在他們眼中的
身份,雖不致被歸人被嚇死之類的顧客,也不過是普普通通之中的普普通通而已。
他對這種冷漠的歡迎,一點也不在意,只知足地慢吞吞的一步一步向上走去。
這時樓上已經有六成座,靠窗子附近的座頭都已被人佔先了,他只有在一個角落里,找
了一張桌子。
他還沒落座,一副笑臉。一份萊單,已出現在他面前,道︰「大爺,想吃點什
麼?」
他不加考慮地道︰「大鹵面!」
「大鹵面……」
他冷然加強語氣道︰「大鹵面。」接著馬上從懷中抓出一把銀票,總有六七十張。
堂館看了那把銀票,先自倒抽了一口冷氣,暗自忖道︰‘乖乖!都是十萬兩五萬兩
的……。」
他一張一張翻下去,擺身價似的讓那堂倌看了個目瞪口呆,然後,從底下抽出一張十兩
銀子的銀票,向桌上一放道︰「你們的大鹵面是一兩銀子一份,小費加一,共一兩一錢銀
子,請你找回八兩九錢銀子。」
那堂倌早被他那一大把銀票照得不分東西南北、雖說能上天香樓來吃東西的人,個個身
上都有兩文,但一掏出來就是上百萬兩銀票的人。他還是第一次見到。
那堂倌咽了一口口水,哈著腰道︰「大爺,你光收著銀票吧,小的就去替你把大鹵面送
來。」
那人道︰「先付後吃,是我自己的規矩,把銀票拿去。」
天香樓可沒有先付後吃的規矩,可是那客人身上銀票太多了。堂館不敢多說半句話,連
聲應著︰「是!是!是!」
大鹵面來得又快又好,而且另外多了一壺香氣四溢的鐵觀音。
那堂倌堆著笑瞼道;「你大爺用過大鹵面,再嘗一嘗小號特制的鐵觀音,你大爺就會發
現其中別有風味。」
那人道︰「這鐵觀音多少錢一壺?」
那堂倌哈腰道︰「這是小的孝敬你大爺的,不收費。」
那人點頭道︰「謝了!」
那堂倌望了手中找回來的八兩九錢碎銀子一眼,緩緩送給那人道;「大爺,這是找您的
銀子。」
那人接過銀子,向懷中一收,便埋頭自顧自吃他的大鹵面,再不理會那堂館。
那堂館等了一下,看來是毫無希望了,暗暗「呸!」了一聲。走了開去。想不到這位身
懷巨款的大爺,原來是這樣一個吝嗇鬼,偷雞不著,失把米,例白送了他一壺鐵觀音了。
那堂館看著一肚子氣,正難受的時候,背後一只手伸來搭在他肩頭上道︰「她給了你多
少外賞?」
那堂館回頭一看,是同事小汪,苦笑了一聲,道︰「屁!」
小江噗哧一笑道︰「這是第三次了,昨天是小陳。前天是小朱,這人倒有意思得很。」
那堂館怒氣一沖道︰「你們為什麼不早告訴我一聲。」
小汪笑道︰「要早告訴了你,他不就喝不到你的鐵觀音了麼?」
身形一轉,接著眼楮一亮,又道︰「你看,這才是真正的大手筆來了。」說著,搶步向
樓梯口剛現身的三位客人迎去。
這三位客人,兩老一少,老的年紀已在五十以上,少的只有二十來歲,都是一身光鮮打
扮,高視闊步,瞼上放射著傲人的富貴味兒。迎上去的,也不止小汪一人,原先看似已經有
了戶頭的座位,也空出來了。
一陣小小的騷動之後,又漸漸恢復了正常。
這時,那吃大鹵面的客人,已經吃完了大鹵面,更品評著那堂倌免費送的鐵觀音。
天香樓的東西雖然貴得嚇死人,但是有一個人所難及的規矩,那就是客人落座之後,吃
得再少,也絕不請你讓座,只要你高興、你可以坐到打烊為止。
當然,這種客人很少,不過,也不是沒有,像那位吃大鹵面的朋友,就是不到打烊不走
的客人。
他昨天如此,前天如此,不知他今天是否還是如此?
他這一兩一錢銀利可花得一點不冤,一坐就是好幾個時辰,可說值回座位錢了。正當他
一面品茗,一面欣賞眾生像之際,忽然桌前來了一位瘦小老人,悄悄道︰「朋友,公共場
所,財不露自,你要小心了。」
那人一抬眼,那瘦小老人藉勢坐了下來,接著又道︰「小老兒常昆,請教尊姓大名?」
那人徽微一皺眉頭,愛理不理地道︰「李中元。」
常昆一笑道︰「原來是李爺,久仰,久仰。」
隨後李中元沒有答他的話,目光一轉,看到別的地方去了,顯明的表示了「不歡迎」的
意思。
常昆司空見慣的笑了一笑,道︰「李爺,你是初來小地方長安吧?」
李中元頭也不回地「嗯!」了一聲,暗罵道︰「你這類臭蟲,找到你李爺身上,算是瞎
了眼了。」
常昆在這種情形之下,要換了任何一個人,定必自己識趣,打退堂鼓了,可是這位常昆
生來皮厚,又道︰「長安這地方五花八門,奇天下之奇,絕天下之絕,李爺如果有意尋勝探
秘,在下願效微勞,為李爺向導。」
李中元緩緩收回目光,盯在常昆瞼上道︰「你什麼事都辦得到?」
常昆道︰「除了天上的月亮,凡是長安城中所有的人事物,在下敢在你李爺面前夸一句
海口,只要你李爺舍得花錢。在下就能叫你李爺心滿意足。」
李中元一拍腰際道︰「五百萬兩,夠了不?」早年的銀子值錢,五百萬兩銀子,可是一
個叫人听了魂都要嚇掉的數字。常昆可不就被嚇得張大著嘆地。半天回不過神來。
李中元笑了一笑道︰「如果五百萬兩不夠,過幾天我可以再湊五百萬兩。」
常昆心跳如雷,吃吃地道︰「夠了,夠了,就有五百萬兩也足夠了!」
李中元忽然話聲一凜道︰「不過,我花銀子,可要花在刀口上,一分銀子,就要一分
貨……像這里的人鹵面要了我一兩一錢銀子。如果不再送一壺鐵觀音。那就太不公道了。」
最後一句話。聲音大得全校可聞,全樓也確然為之一怔。所合的眼光都一齊向他們桌上
射來。
那掌櫃的,更是忽地一站而起。不知是李中元腰纏巨款的氣勢嚇住了他,還是那常昆的
背影令他討厭。迅快地一皺眉頭,又充耳不聞地緩緩自己坐回去了。
常昆這肘的態度變得更是恭順有禮︰「是!是!是!你說的是,小同有此感,所以小的
每次來,也只叫大鹵面,外帶鐵觀音一壺。」
李中元一面點頭,一面從懷中又取出那一大把銀票翻動著。常昆眼快心快一五一十替他
合計著,計算下來,足有五百零三萬兩之多。
這時,全樓都鴉雀無聲瞪眼看著他數銀票。
李中元款來翻去從銀票中選出兩張十萬兩的,向桌上一放道︰「常昆,先給你二十萬兩
帶在身上替我開支。」
常昆小心翼翼地收妥銀票。欠身道︰「大爺……」
李中元揮手道︰「以後稱我公子。」
常昆應聲道︰「是!鮑子,你有什麼吩咐?」
李中元道︰「馬上去替我準備一座宅第,兩個保鏢,前來回話。」
常昆怔了一怔,道︰「公子,你……」他真不敢相信,李中元竟糊涂得一見面就交給二
十萬兩銀子,而且,放心地叫他獨自一人去替他辦事。
李中元目光一凝道︰「你辦不了?」
常昆一凜道︰「當然辦得了。」
李中元道︰「那你為什麼還不去!」
常昆欣然色喜,欠身道︰「是!」飛也似的,轉身下接而去。二十萬兩銀子,似乎就這
樣被常昆輕輕易易騙去了,一時,議論紛紛,整個大樓頓時陷于迷惑惋惜與詫異之中。
說他豪邁大方嗎?他卻精打細算,只吃一兩一錢銀子的大鹵面,同時還打盡主意,算計
人家一壺鐵觀音。
說他視錢如命嗎?他卻毫無心機,出手就是二十萬,甚至連常昆是什麼人?住在那里都
不知道,糊涂透頂,除了他老兄,普天之下,只怕再找不出第二位了。
不管別人是用什麼眼光看他,他卻怡然自得地東看看,西看看,對那二十萬兩銀子,毫
不擔心。
不遠處,那位年輕公子,忽然帶著二位老人,向他桌前走來,雙拳一抱道︰「長安有
幸,蒙李公子駕臨觀光,不知可容小弟自我介紹,一盡地主之誼。」
話聲一落,不等李中元開口,接著便自報姓名︰「小弟李愷,與公子五百年前,原是一
家,今日有幸識荊。幸甚!幸甚!」
李中元見李愷一片熱誠,情不可卻地勉強抱拳還禮,道︰「失敬!失敬!」
李愷道︰「公子單人獨坐,何不移駕一談,兄弟也好稍盡地主之誼。」
李中元笑道︰「這個……」
李消哈哈大笑道︰「四海之內,皆兄弟也,何況小弟與公子本是同宗,公子萬望常
臉。」
他口中說著。兩位老者已是一齊動手,把他左右一挾,暗中用力,臉上笑呵呵地道︰
「公子,請啊!請啊!」
李中元被推推拉拉地離開了自己的座位,這時,那邊掌櫃的已不等吩咐。便親自指揮著
四五個堂倌重新替李愷擺了一桌酒席。桌上擺了成套的純銀餐具,閃閃地發著誘人的光芒。
最初,李中元顯得又驚惶又忸怩,三杯老灑下肚之後,也就有說有笑了。
一陣天南地北交談之後,李愷笑著問道︰「中元兄,你身上帶著這樣成百萬的銀票,自
己也不擔心麼?」
李中元一怔道︰」擔什麼心,這長安城大地方,可是有王法的地方啊。」
李愷微微一笑道︰「兄台說得不錯,這里是有王法的地方,可是,財動人心,明的沒有
人敢向你動手,暗地里可就很難說了。」
李中元被說得面現不安之色,道︰「兄弟倒沒想到這一點。」
李愷道︰「小弟倒有一個法子,可以為吾兄分憂。」
李中元道︰「什麼法子?」
李愷道︰「存到錢莊里去,由錢莊替你看管這些銀票,你不就可以高枕無憂了麼?」
李中元點了一點頭道︰「這辦法倒不錯,既可拿利息,又不怕人打主意……這里的錢莊
殷實可靠麼?」
李愷哈哈一笑道︰「中元兄,不是小弟說,這長安地方的錢莊如果不可靠,那就普天之
下,再沒有可靠的錢莊了。中元兄,你如果信得過小弟,小弟倒可替吾充略盡綿力。」
李中元道︰「愷兄,你家可是開錢莊的麼?」
李愷道︰「不是,但小弟與本城各大字號常有來往,對于錢莊底蘊,非常清楚。你的銀
票存進去,包你穩如泰山。」
李中元一笑道︰「好極了,那就有勞愷兄管兄弟我五家殷實錢莊吧。」
李愷微微一怔道︰「要五家。」
李中元說道︰「存放一家,小弟實在不放心。如果分存在五家,那就更是安全了。」
李愷放聲大笑道︰「中元兄所見甚是、高明,高明……但中元兄剛才為什麼那樣粗心大
意,隨隨便便就交給那常昆二十萬兩銀票?」
李中元含笑道︰「我想他不會就此滿足區區二十萬兩銀子。」
李愷猛然一震。舉目重新打量了李中元一陣,笑得非常苦澀地道︰「中元兄,真是真人
不露像,大智若愚。小弟失敬了。」他是真的重新估計這位眼前人物了。
李中元一轉頭,笑道︰「愷兄,你看,常昆不是回來了麼?」
常昆不但回來了。而且身後還跟著兩個鐵塔般的彪形大漢。走在樓板上,只壓得樓板吱
吱作響。
常昆見李中元與李愷同座共席,微微一愕之下,搶步走到席前,先向李中元欠身一禮,
然後向李愷一抱拳道︰「小的見過公子。」
李中元笑道︰「兩位認識。」
李倫點頭道︰"大家都是‘天香樓’的常客。」
李中元一打量那二個彪形大漢道︰「事情都辦好了。」
常昆欠身道︰「幸不辱命……這位是王強,那位是李霸。」
李中元一點頭,二人跨步向前,抱拳唱了一聲「諾!」道︰「參見公子。」
李中元揮手喝退了王強李霸,緩緩起座,向李愷一抱拳,說道︰「有謝盛情款待,小弟
就此告退,適才所言事,有候回音。」
李愷拱手相送道︰「李兄好走,明日此時,小弟當為兄在此設宴接見五大殷實錢莊東
主,屆時請賜駕光臨。」
李中元點頭道︰「好,就此一言為定。」當先帶著常昆等三個下接而去。
李愷眼前早已失去了李中元人影,但他的目光,卻還是一直盯在吞沒李中元的樓梯門
口,呆呆地失了神。
「公子!」一位老者皺著眉頭,輕輕呼喚著他。
李愷神思一斂道︰「我們回去。」
另一位老者一怔道︰「公子,你今天不是還約了倩姑娘麼?」
李愷微一猶豫道︰「成老。那你就對倩姑娘說,半個月後,我再約她吧。」
那被稱為成老的老者欲言又止,點頭道︰「是。」
李愷一揮手,帶著另一位老者在全樓迷惑的目光注視下,出了天香樓。
李愷帶著老者出得天香樓,走到不為人注意的大街上,李愷腳一慢,微微一側身子,那
位老者察情如意跨上一步,悄聲道︰「公子,有何吩咐?」
李愷目光流轉之下。口動頭不回地道︰「去盯著那老小子,別讓他不知天高地厚。打草
驚蛇。」
那老者回轉身形,便獨自去了。
李愷轉過一條寬敞的巷道,進了一座氣派非凡的大宅第。
李愷穿堂而過,直向後花園奔去。最後停在一座竹樓之前,伸手叩動著外牆月門的門
環。門環在寧靜的空中發著清脆踫響之聲,門內很快的就有人問聲道︰「誰?」
「鐵姆,是我。」
月門一閃而開,現出了一個雞皮白發的老太婆,瞅著一雙老花眼,面帶訝然之色道︰
「公子,有什麼事,叫你這樣急急忙忙了’
李愷沒答她的話,卻問道︰「大姐呢!寶課完了沒有?」
「什麼事?自己進來吧!」竹樓之中已飄出一股柔而有勁的話聲,那正是他大姐的聲
音。
李愷神色一肅,應了一聲︰「是!」跨步越過一小片草地,上了竹樓。
竹樓上陳設簡單,所有家具也都是竹制,八張竹椅子上,已經坐了四個人。一個長發披
肩的秀美女子居中而坐。另外三個都是雞皮白發的老太婆。
那秀美女子見了李愷,只微微一揮手道︰「三弟,你先坐下。」但那三個老太婆,卻都
站起了身子相見。
李愷先回了三位老太婆的禮,語氣溫和地道︰「三位姥姥請坐。」竟然非常客氣,沒有
了在外面時那股凌人之氣。
鎊自坐定之後,李愷順著那女子的目光道︰「大姐。今天天香接來了一個人,行徑非常
奇特,特來報與大姐知道。」
一個老太婆忽然笑口接道︰「三公子。你模清楚了那人底細沒有?」
李愷道︰「沒有……。」
一語未了,那老太婆又是一笑道︰「我說三公子呀?你是……」
那女子微微一顰秀眉,揮手道︰「銅姥,老三不是沉不住氣的人,他必有所見,別打岔
吧。」
李愷受了那女子當面贊許,頗為得意的笑了一笑,于是,把「天香樓」遇見李中元的
事,詳詳細細說了出來,最後,作結道︰「小弟因見那李中元裝得不老不女敕,破綻百出。倒
令人莫測高深,不敢輕易出手模他的底了。」
那女子微微頓首,道︰「小心的是……你看,他如果有意要再裝得像一點,你能不能裝
出來?」
李消沉吟了一下道︰「小弟認為他不難裝得更像一個土財主。」
那女子道︰「那他為什麼裝得這樣四不像呢?」
李愷道︰「依小弟的看法,他可能有二種用心。一種是真的想騙過某些人,另一種則是
誠心向某些人挑戰。」
那女子點點頭道;「你這看法,很有見地,咱們要小心著他。」
李愷道︰「所以小弟不敢擅自作主,有候大姐吩咐。」
這時,忽然另一位老太婆插嘴問迫︰「他的武功底子如何?」
李愷道︰「雙城二老試過他一下,他的反應是絲毫不懂武功,但我不是這樣想。」
那老大婆一笑,說道︰「老婆子願聆高論。」
李愷道︰「常言過‘匹夫無罪,懷壁其罪’,他身上帶著五百多萬兩銀票,要沒有相當
的身手,也只怕沒有機會活著來到長安。」
另一個老太婆一皺眉道︰「你看他那些銀票會不會是假的?」
李愷道︰「這就很難說了。」
那女子揮了擇手,要他們停止討論,心中已有成竹地道︰「現在胡猜亂想,徒亂人意,
老三,你先準備一下,第一,把明天的約會時間地點,改動一下,改到我們自己這里比較
好,第二,去告訴你二姐、明天趕回長安來。」
李愷領命,告辭出了竹樓,自去安排不提。
卻說,李中元隨著常昆出了天香樓,常昆引他進一座古廟似的大宅第之內,這時,更還
有著不少工人,在清洗打掃。
常昆請他先進入一座別院之內,這座別院雖是臨時整理出來的,但陳設得還不錯,顯得
常昆很會辦事。
常昆請李中元在別院書房之內坐定後,一欠身道︰「公子,你暫請休息片刻。小的稍後
再來請公子察著全宅。」說著,便要轉身退出書房。
李中元一揮手道︰「且慢,我還有話要問你。」
常昆欠腰道︰「是,請公子吩咐。」
李中元瞼上堆起一層笑容道︰「常昆,你們計劃好了沒有?」
沒頭沒腦,問得常昆一怔道︰「公子,你說什麼?」
李中元一笑,說道︰「計劃什麼,你自己知道……哼!你去把王強李霸叫進來。」
常昆把王強和李霸叫到李中元面前,只見李中元書桌上放好四塊拳頭大的鵝卵石,也不
知他是什麼時候帶進來的。
李中元伸手一指桌上鵝卵石道︰「王強,你試劈一塊鵝卵石我看看。」
王強與常昆彼此之間,在外面已經有過商量,這時便不廢話,伸手取了一塊鵝卵石放在
地上,一掌劈了下去,那塊鵝卵石竟被他一拳之力分了八塊,散在一地,這份掌力,確有相
當火候。
李中元卻不加批評,微微一笑道︰「李霸,看看你的。」
李霸如法施為,下掌下去,把鵝卵石劈成了十四塊,看來比王強更是厲害。
李中元的臉色不變,還是那樣談談地笑著。
常昆的臉色卻開始在變了,正當他信心動搖的時候、李中元又指著一塊鵝卵石道︰「常
昆,現在看看你的。」
常昆心中一凜,欠身道︰「公子,小的不會武功。」
李中元含笑道︰「不可能不會武功吧,我看你兩手瘦不露筋,指節形如駝峰,一身鷹爪
功力分明已經有八成以上火候……哈哈!炳哈!你常大俠是深藏不露,我只有拋磚引玉
了。」
李中元不但說的是行話,而且一語中的,只听得常昆全身只打冷戰。不要動手,憑他這
份眼力,常昆已是差得太多了。
李中元話聲一落,右手一伸一縮,輕輕地在一塊鵝卵石上撫了一下,看來那她卵石分毫
無損,但當李中元向那鵝卵石吹出一口氣之後。常昆與王強李霸三個都被驚得目瞪口呆,傻
了。
這是什麼神功?
鵝卵石碎如細粉不說,那張油光水滑的漆桌面,竟然也還是油光水滑,絲毫無損,這就
叫常昆、王強、李霸他們不敢想象了,因此,雙腿也在打著抖了。
李中元忽然面色一凜道︰「三位放明白一點,三位如想在本公子身上動什麼壞腦筋,你
們自己該知道是什麼樣結果。」
王強、李霸兩人是瞪著眼,張著嘴,腦子一片空白,不知怎樣開口說話了。
常昆到底比他們強得多,漸漸從驚惶之中控制住了自己,欠身道︰「小的有眼不識泰
山,冒犯公子之處,尚望公子高抬貴手,放過這遭,小的願意認罪。」
李中元臉色一緩,道︰「你願認什麼罰?」
常昆道︰‘小的願負責公子這座宅第的一切租金陳設費用。」
李中無臉上又有了笑容道︰「這也要不少錢呀,你出得起麼?」
常昆道︰「不瞞公子說,小的個人皆是負擔不起,但小的還有不少朋友,可以大家分
攤。」
話聲一頓之後,接著馬上就從身上取出李中元給他收的銀票,雙手送給李中元道︰「公
子,你老的銀票,小的絲毫未動,就請公子收回。」
李中元一揮手道︰「銀票你收著,本公子還有話說。
常昆手中握著銀票,送又送不出去,收又不敢收回,愣著道︰「公子,你有什麼話,盡
管吩咐就是。」
李中元道︰「本分子听說長安地方,臥虎藏龍,高人奇士,不知其數,單只地面上混混
的就有‘大風’、‘竹林’、‘七虎’三幫之多,你在那一幫,請你亮亮字號。」
常昆自忖逃過了今天一關,以後可還在長安地面上混,今天不說,還有明天。想瞞也瞞
不下去,當下,一硬頭皮,光棍地說道︰「小的身在‘大風’,列位第五。」
李中元微微一笑道︰「原來是管事五爺。失敬了。」
常昆連連躬身道︰「見笑。見笑。」
李中元笑容忽然一收道︰「你們大風幫的大爺可是虎頭鐵拐翁超。」
常昆訝然道︰「公子都知道!」
李中元一揮手道︰「去告訴你們大爺,這二十萬兩銀子,算是本公子賞給你們‘大
風’……。」
一語未了。外面人影一閃,跨步走進一個清潔夫,截口道︰「大風幫不受無功之祿,公
子盛情敝幫心領。」听他的語氣,就知他是「大風」幫大爺虎頭鐵拐翁超本人。
李中元站起來抱拳一笑道︰「來人敢情是翁大爺。」
虎頭鐵拐早就隱身暗中,對剛才李中元顯露的那身功力同樣看得心驚膽戰,知道這次可
自己找上麻煩了。
李中元再這樣一送,就是二十萬兩銀子,翁超更是全身直冒冷汗。
這種狠腳色的錢,他「大風」幫可受不下,誰知道他打的是什麼主意,大風幫第一次瞎
了服,第二次可不能自掘墳墓。
翁超不能讓常昆把銀票帶回去,一錯再錯。所以只有挺身而出。
他雙拳一抱道︰「不敢,在下虎頭鐵拐翁超,前來拜候李公子。」
李中元伸手讓客道︰「請坐!」說著,自己同時坐回自己椅子上。
虎頭鐵拐卻沒有坐下去,再次一抱拳道︰「敝幫老五,有眼不識泰山,冒犯了李公子,
翁超……」
李中元放聲大笑著截口道︰「翁大爺,你這說到哪里去了,你們常五爺替本人準備了這
樣一座大宅第,好迎好待,這算是冒犯麼?……哈!炳!炳哈!請坐!請坐!」
翁超有口難言,心中對這位李中元更是提心吊膽,眉頭暗皺,強打哈哈。一笑謝了坐。
李中元這時也不再打啞謎了,簡明道︰「翁大爺,我想和你提一位朋友,不知你認不認
識。」
翁超步步為營。小心謹慎地道︰「在下釜底游魚,不敢語海,如有欠問之處,請公子海
涵。」
車中元微微一笑道︰「這位朋友提起過你翁大爺,你翁大爺不會不認識。」
翁超泛著疑訝的目光,道︰「在下洗耳恭听。」
李中元逆︰「高沖……」
翁超猛然雙目一睜,跳了起來道︰「公子,你說的可是山東高沖?」
李中元點了一點頭,翁超接著又道︰「他正是在下師兄,公子在哪里見到他的?」
李中元道︰「過二天,他也就要到長安來了。」
話聲微微一頓。絕了常昆一眼,接著又值︰「想不到誤打誤撞,我們倒先見面了。」
翁超一听李中元是他師兄的朋友,顧慮盡去,心情一松,顯出他英雄本色,放聲大笑
道︰「公子,在下說句老實話,現在我才真的放心了。」
李中元也笑道︰「那你也可收下那二十萬兩銀子了。」
翁超一愣道︰「公子你為什麼一定要送我們二十萬兩銀子,大風幫頗有自知之明,實在
受不起這份重禮,公子有什麼事,但請吩咐就是,大風幫為分子赴湯蹈火,在所不計。」
李中元道︰「事情當然有麻煩貴幫的地方,但貴幫總不能餓著肚子替我辦事吧,皇帝還
不差餓兵呢,你收下吧!」
翁超想了一想,既然有師兄的面子,這二十萬兩銀子,就是燒紅了的銀汁,吞下去縱然
腸破肚裂,也就只有腸破肚裂了。當下硬著頭皮,一抱拳道︰「那麼在下就恭敬不如從命,
謝過公子了。」接著一揮手。命常昆收好銀票。
李中元微微一笑,道︰「翁大爺是條漢子……」
眉頭微微一皺,輕輕道︰「暗中有人探查來了,我們有話以後再淡。」
話聲一落,接著面色一肅,轉向常昆道︰「常昆,話就這樣說定了,整個的園子,我要
完全種上梅花,總共是三百株,每株五錢銀子,三五一百五十兩銀子,種好之後,我要親自
數數,少一株我要扣一兩銀子……」
這時,翁超已在李中元暗示之下,站在常昆身後,算是常昆帶來的園丁,他也很會做
作,忽然打斷李中元的話,反問道︰「公子五錢銀子一株梅花的價錢,小的不與你爭論,可
是少種一株,公子就要扣一兩銀這有點說不過去吧。」
李中元板著面孔道︰「你要怕本公子扣你一兩銀子一株,你不要少種不就行了麼。」
翁超過︰「小的明白公子的意思,可是小的也絕不願偷工減數少栽梅花,可是公子一口
氣要三百株,這數字。小的怕一時找不全、所以……。」
李中元搖搖頭道︰「不行,少一株,我就要扣一兩銀子,你認為吃虧了……」
隨轉向常昆道︰「他不包,你去再找一個人來。」
翁超咬牙頓腳道︰「好,公子就照你說的辦,小的包了。」
李中元一笑道︰「我想這筆生意,你最少也要賺我一百兩銀子,你要不包才怪哩!」
翁超啼笑皆非的抱拳道︰「公子真行,小的佩服了。」說著轉身出了書房。
李中元又在後面大聲囑咐道︰「記著,每株梅花的樹齡都不得在五年以下。」
翁超這時人已走出書房,沒有再答理李中元,卻悼悼的在一棵四季紅上「呸!」的吐了
一口濃痰,同時口中發著冷笑,咒罵道︰「好小子,你現在神氣,到了晚上,老子要叫你哭
都哭不出來……」
話聲未了,驀地有人在他肩頭上輕輕拍了一下。
翁超猛然一回頭,身後可不正站著李愷隨身二老之一的成奇。
這時,翁超真驚訝得說不出話來。
他驚訝的不是成奇的來到,而是不明白李中元怎樣知道來的不是他「大風」幫的手下而
是外人。
李中元真神!
成奇望著失神發楞的翁超,微微一笑道︰「翁大爺,想必你也知道老夫是什麼人,我們
借一步說話如何?」轉身向一叢花樹之後走了過去。
翁超隨身跟到花樹之後,雙幸一抱道︰「成爺有何見教。」
扁棍眼里不央砂子,成奇一口道破了他的身份,他就應有一幫大爺的氣概。
成奇道︰「咱們都是長安地面上的人,老夫想打開天窗說亮話,請問你翁大爺一句話,
尚望你翁大爺能賞瞼見教。」
翁超一笑道︰「成爺好說,請!」
成奇道︰「翁大爺,你是不是準備今晚就向那只肥羊動手?」
翁超微露不悅之色道︰「在下懂得規矩,不勞你成爺關照」
成奇啞然笑道︰「翁大爺,你雖然懂得規矩,但卻看錯了人哩!請問你,你們三大幫,
平時也做了不少生意,老夫可曾說過半句話,插過半只腳?」
翁超過︰「平常的小油小水,你成爺自不放在眼里。」
成奇道︰「區區五百萬兩銀子,同樣還不能叫老夫自貶身價。」
翁超疑惑地望著成奇,道︰「那你成爺的意思是」
成專面色一整道︰「老夫沒有什麼意思,但我們公子有幾句話,要老夫轉致你翁大
爺。」
翁超笑了一笑道︰「貴公子有什麼話。」
成奇道︰「敝公子希望你翁大爺能沉住氣,三思而行,不要給你自已惹來殺身之禍,
‘大風’幫滅幫之危。」
翁超臉色微微一變道︰「貴公子……」
翁超真想問個明白,可是成奇卻身形一轉,丟下一句話道︰「這是敞公子的一片好心。
听也在你,不听也在你,敝公子無意擋你翁大爺的財路,你自己估量著吧……」
話聲未了,身形已起,越牆而去。
翁超轉身回到李中元書房,朗笑一聲道︰「公子,高!你真高。外面可不真來了人。」
李中元含笑道︰「什麼人?」
翁超道︰「本城李公子隨身之一的成奇。」
李中元微微一皺眉道︰「這李公子是什麼來頭?」
翁超道︰「說起這位李公子,倒是令人莫測高深,他三年前,才舉家遷來長安定居,那
時,我們三幫都動過他的腦筋。結果都落了個灰頭灰腦,尚幸地不為已甚,大家也相安無事
了。」
李中元道︰「他家里有些什麼人?」
翁超道︰「三年前他們初來長安時,老員外老夫人都還健在,現在就只剩下一位寡婦座
在家中了。」
李中元逆︰「那李公于,平時為人如何?」
翁超道︰「疏財仗義。上至官府衙門,下至三教九流人緣都不錯。」
李中元道︰「他家治何生理,還是完全靠祖宗余萌過日子?」
翁超道︰「他生意上有很好的收益。」
「做什麼生意?」
翁超道︰「他沒有自己的獨資生意。但長安幾家大宗生意,都有他的股份。」
李中無一笑道︰「他不是保的暗鏢,出的干股吧?」
翁超道︰「這個我們也查過,他倒是出的真本錢,做的道道地地的生意。」
李中元忽然話鋒一轉道︰「你們三大幫相處得如何?」
翁越老實地說︰「平時小小的不愉快,當然難免。好在各有各的地盤,又立下了一個互
惠的規矩。還能相安無事。」
李中元微笑道︰「什麼互惠規矩?」
前超道︰「平時收入不算,凡是外來橫財,只要超過五萬兩銀子,就得提出四成分
分。」
李中元哈哈一笑道︰「看來他們現在是眼巴巴的等著你進銀子去了。」
翁超汕汕地笑道︰「這次只有叫他們空等了。」
李中元忽然道︰「我想會會他們二幫的大爺,你便不便于安排?」
翁超因不能動李中元的手,正苦于無法向「竹林」、「七虎」二幫交待,聞言之下,欣
然道︰「這太好了。」
李中元站起來,送走了翁超,此後,他安份守己的再沒有出什麼花樣,直到第二天李愷
來拜訪他。
李愷是二件事並在一起辦,一件是禮貌上的拜訪,第二件便是說明改變宴會地點的理
由,並且親來迎接李中元。
李府宴會設在第三進花廳之內,五家錢莊來了十個人。分成兩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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