便慧的前胸和後背,滿布著鞭痕與燙傷。
鞭痕,一條條的,縱橫交織如綱。
燙傷,一塊塊的,焦黑潰爛。
這是有形的傷痕,已然不堪入目。
至于無形的傷痕,包括精神與,還不知廣慧受了多少活罪?
但是,這個佛門僧侶,竟然堅不吐出佛令藏處,這種高超的志節,實在令人由衷起敬。
從這種有形的和無形的傷痕觀察,也就可以反映天運幫幫主羅信的殘忍與狠毒。
如果說他在棲霞寺中,向追魂仙子所說的俱系實情,實難令人置信。
曾琦取出三寸多長的六根金針分別插在廣慧胸前六處重穴。
每根針入肉過半,他又左右旋轉一陣,方才停手,面色凝重的注視著廣慧的變化。
天運幫主、活閻王、惡判官,這三個魔頭的心情,也隨著金針渡厄的面色的變化而不斷在變。
自然,他們是怕廣慧和尚就此死去,他們此行的圖謀就將隨之落空。
另一邊,費無極和柳如黛打得更見激烈。
費無極拳曲的十指指甲,已然伸開,每一根指甲亮晶晶的,都如同一把利劍。
柳如黛的長劍也已出鞘,一套精絕劍法施展開來,招式和何小倩在括蒼山對付惡判時一模一樣,但出諸柳如黛之手,威勢又自不同。
柳如黛關心廣慧傷勢,此時此地,本無心和費無極久戰下去。
但一經動上了手,不免又引起舊恨,而費無極指劍的威力也使刀不敢分心,弄得她反而欲罷不能了。
兩個人都是名列十異中的人物,這一卻了真火,拼起來來,各出絕學,各展秘奧,卻真是一場難見的搏斗。
指力洞金,劍負嘶嘯,方圓五丈,盡都在指力劍風籠罩之下。
像他們這種高手拼搏,要想分出勝負,真不是短時間所能做得到的。
兩組人,六個高手,相隔不過十多丈遠,一靜一動,互不聞問,就仿佛根本是生存在兩個世界里一樣。
驀然——
「轟、轟」兩聲。
一道亮光挾著一片烈焰,發生在搏斗中的兩人之間。
費無極拖著一聲慘厲的長嘯,倏然循走。
這一突發事件,立刻引得另一組四個高手齊向斗場望去。
等到烈焰熄滅,塵土落淨,追魂仙子柳如黛的身邊,忽然多出來了一個骨秀神清,瀟灑出塵的少年書生,已自並肩緩步,向四人存身處走來。
這個少年書生,一領藍衫,豐神如玉,愈近愈看得清楚,渾身不帶一點煙火氣。
金針渡厄和活閻王,同是一愕。
惡判官似乎有一點模糊印象。
天運幫主則是暗暗心驚,不過,這個老于江湖的魔頭並未形之于色。
他隱身一旁,觀察良久,已有所得。
第一點,也是他最感安慰的一點,像閻王、惡判等人,雖然是不眨眼的魔頭,大義所在,仍然不肯臣服異族,不屑與天運幫主羅信同流合污。
第二點,幾個魔頭除閻王、惡判暫時勾結在一起外,似乎彼此之間都有著解不開的怨隙,不但不能夠結合在一起,而且,還能互相發生牽作用。
這一個矛盾被他發現,他認為這是一個大好利用的機會。
經過幾次搏斗,尤其是天台絕頂和樂天羽士印證那一次,使對于自己的武功有了信心。
只要這幾個魔頭不能夠結合在一起,一個一個各別應付縱不能勝,也不會吃太大的虧。
謗據這一發現與自信,他的勇氣大增。
但是他還沒有冒失的沖了出去。
他還要繼續觀察,等待有利的時機,再行現身。
這是他智慧的高度動用,並非膽怯。
一個善于作戰的人必須知己知彼,舍短用長。
若說他是膽怯,他又怎麼敢追蹤金針渡厄,然後,又緊緊的追躡到這里?
等到柳如黛和費無極打起來之後,固然是沒有方法勾結在一起,形成一個具有決定性的力量。
我和他們更無淵源,又能和誰結合在一起?又該和誰一起?
天運幫主羅信是自己的死敵,也是武林的公敵,必須殺掉他,為自己,也為武林除害。想到璇璣洞的遭遇,覺得費無極也不可以為友。
由于括蒼山的一段經過,他對那個相貌猙獰如鬼,惡名久著的惡判官鐘霄,印象並不太壞。
這個魔頭雖然與追魂仙子不和,但對于也的門下何小倩,不但未予殺害留難,反而予何小倩許多必要的指示,看來他的心腸並不是傳聞中的那樣凶惡。
印象是一回事,合作又是一回事。
他對鐘霄僅能持一種保留態度,還沒有與這個魔頭立即合作的打算。
他對活閻王一無所知,傳聞不算,而是指他既沒看到這個魔頭做過好事,也沒有見過他做什麼惡事,暫且放在一邊。
金針渡厄交游太濫,行事可能也有偏差。不過,今夜只有他想到救人,雖然他救是別有目的,比較起來,他似乎好一點。
便慧是追魂仙子的佷兒,廣慧既然知道佛令的下落,追魂仙子也可能早就知道了。
追魂仙子如果覬覦佛令,有所作為,恐怕早已見諸行動,不必等到今天了。
她以前既然都沒這麼做,那麼,她現在參與這件事,無疑問是在營救廣慧,不使佛令落于羅信之後,據以為惡,甚至玉-出現,她都不願分身,只派個徒弟去踫踫運氣。
在她的眼里,看得佛令似乎比玉-還要重要得多。
如果這種推想竟是事實,她的為人實在太值得令人尊敬了。
今夜,如想找尋合作的對象,追魂仙子應列為第一,金針渡厄列為第二。
他隱身樹後,觀察、研判,終于有了決定。
追魂仙子和費無極,這時已打得熱烈異常。
他既決定與追魂仙子合作,形成一個較大的力量,自不願意追魂仙子過度耗損真力。
恰巧另外四人又已遠去了十多丈外,正集中精神,注意在廣慧身上。
他遂悄悄的掩近斗場,先以傳音入密通知追魂仙子暫行閃避,讓他來對付費無極。
追魂仙子听到他那年輕而又陌生的聲音,還在懷疑,不肯閃讓。
又經他略作解釋。
追魂仙子方在半信半疑的狀態中,閃讓出去。
他——翁如松,應追魂仙子的閃讓瞬間,迎了上去。
翁如松對于自己的武功,雖然有了信心,但應敵這類久著盛名的魔頭,還是有生以來第一次。
他幾乎把師門心法和火靈功均已運至極限,一出手,便是火靈掌極具威勢的「祝融威儀」、「火焚三界」
兩大絕招。
追魂仙子未敗即退,已使費無極生疑。
翁如松即時進搶,又出這個魔頭意外。
當他看清進斗場的少年,就是在璇璣洞里解除他的約誓,一度想收徒未果的翁如松時,立刻大怒。
他方欲出言斥責,還沒有來得及開口。
翁如松已自出手攻擊。
費無極因大意輕敵,又認識不出他所施展的究竟是什麼功力,那還能夠不吃大虧。
火靈掌最具威勢的兩大絕招,竟然沒將費無極立場斃當場,足見這個魔頭的功力果然非比尋常。
即使如此,翁如松已經感到十分滿意了。
追魂仙子的情形,可就迥然不同了。
她感到一陣莫名的驚悚,心想︰「如此年輕,卻具有如此絕學與功力,人乎?神乎?」
當她冷靜下來,看清這個突然現身少年的相貌和衣著以後,她釋然了。
「你可是翁少俠?」
她雖已約略斷定這個少年是誰,但還是問出口來。
「晚輩正是翁如松。」
「劣徒承你……」
「強敵當前,且商退敵之策要緊。」
翁如松不待追魂仙子說完,立即接著說出自己意見。
追魂仙子自是頷首不迭。
兩個人遂乘著烈焰未熄,塵埃彌漫瞬間,匆匆的變換了一下對敵策略,聲音自是極輕,不虞被羅信等人听去。
追魂仙子走到廣慧身前,看以他身上那種傷痕累累的樣子,兩眶痛淚幾乎奪眶而出。
「曾大俠,舍佷還有救否?」
金針渡厄神色凝重的道︰「他原已受內傷,適才掌風撞擊,又使他傷上加傷,如無參苓等千年靈藥,要想續他一命,恐怕大羅金仙也要束手無策了。」
「大俠施用金針,又是何意?」
「勉強提住他一口真氣,不使潰散,再過須臾,一俟回醒,可能稍作遺言罷了!」
「最要緊的,能夠說出佛令的下落,也就夠了。」
翁如松緊傍著追魂仙子,時刻在戒備著。
強仇大敵應眼前,他故作不識,看也沒看羅信一眼。
現在,當著幾個魔頭的面前,居然敢于說出這麼一句極具諷刺的話來,膽量、氣魄可不算小。
金針渡厄瞪了他一眼,沒說什麼,似乎是因為他年紀太輕,不值得跟他計較。
天運幫主羅信卻接了話。
「女圭女圭,你也想一窺武林盟主寶座?」這個老奸巨滑的魔頭,竟裝做不識翁如松,言下大有不屑之意。
「武林盟主有什麼稀罕?請我做,我還懶得麻煩呢!」
翁如松說得極為輕松。
其實,他現在還不願與這個魔頭正面相對。
最大的理由是,佛令的關鍵在廣慧身上,而且廣慧現已涉臨生死邊緣,急待救治。
如與羅信正面沖突起來,勢必延誤救治的時間,使廣慧一命難保。
即使追魂仙子也能知道佛令藏處,他也不忍像廣慧這樣一個志行高潔的僧人就此死去。
便慧不受威脅,不為利誘,以身殉道的精神,實在太值得令人敬佩了。
其次,他雖然覺得自己的武功足可以和羅信一搏,但有了費無極前車之鑒,縱然勝得了這個魔頭,亦必不能致他于死命。
說得更確切些,他認為不動則已,一動,就要把他除去。
如果讓他試出彼此深淺,像羅信這樣一個老狐狸,一擊不得,讓他有了準備,以後再想除他,就不容易了。
謗據這兩個理由,他現在雖然還不想與羅信正面沖突,但在口頭上也不能向他示弱。
因此,兩句話說得極其輕松,而又不亢不卑,不失身分,任憑羅信如何狡猾,一時恐怕也難于弄清自己的真正意圖。
羅信自然不會放松,緊接著又問道︰「那麼你來干什麼?」
「憑著什麼佛令能叫各派服應,想來見識見識。」
「口氣倒是不小,佛令藏處,只有廣慧知道,現在他已重傷待死,你能救治得了嗎?」
「只要今天在場的人不加留難,讓我將廣慧帶走,我倒頗想一試哩!」
「你自信能比曾大俠還要高明嗎?」
「你又怎麼知道我不行呢?」
「就憑你這份豪氣,只要曾大俠醫治不能見效,別人我管不著,我絕不留難你就是。」
「一言為定。」
「老夫從來說一不二,豈能失信于你。」
「兩位有何高見?」翁如松見羅信已答應不再留難,遂又轉問活閻王、惡判官。
「如果曾大俠醫治無功,我們立刻就走。」
于是,這正邪不同的老少六人,又把目光轉向廣慧。
便慧的臉上除去血漬,一片臘黃,呼吸似乎都已經停止,僅心頭尚余微溫。
金針渡厄的眉頭已經愈皺愈高,像要取出金針,又顯得遲疑不安。
翁如松輕輕的拉了柳如黛一下。
追魂仙子淒楚不勝的向金針渡厄問道︰「曾大俠,你看還有希望嗎?」
適才的話,金針渡厄不會沒有听到,她這麼問,無異是在催促,如果你曾琦沒有辦法救人,別再耽誤時間,妨礙別人進行救治。
她為了給金針渡厄保留顏面,不好意思直接問出口來。
金針渡厄曾琦又不是小孩子,這句話的含義如何听不懂?
他又診斷了一下脈息,探了一下心口,再翻了翻廣慧的眼皮,冷冷的道︰「縱然華陀復生,扁鵲再世,沒有靈藥,也是無可奈何了。」
金針渡厄也沒有作正面回答。
但是他的意思表示得已經夠明白了的,並不是他的醫術不成,而是沒有藥。
他徐徐的將注入廣慧身上針厄,輕輕的取出包好,連招呼也沒向誰打一個,人竟揚長走了。
「老夫言出如山,絕不會失信于婦人孺子,你們盡避把帶走。」
天運幫主羅信交代了兩句冠冕堂皇的話後,也自向棲霞寺那個方向走了。
看他離去時那矯健快捷的身法,翁如松不禁暗暗點頭。
是羨慕?抑是惋惜?
只怕惋惜的成分要居多呢!
活閻王、惡判官更自識趣,不待招呼,也各動身形,如飛而去。
翁如松待幾個魔頭都已走得不見影兒,忙從懷中掏出一個玉瓶,倒出一顆其紅如火的丹丸,先在嘴內嚼碎,再口對口的度入廣慧月復中。
然後,又替廣慧穿好衣,把他在背後背好,才向柳如黛道︰「仙子,我們也該走了。」
「不礙事了嗎?」
「還能有救。」
隨後,兩個人的身影也自離開棲霞山。
玄武湖上的冰,已在慢慢解凍,春寒猶濃,游人仍然少得可憐。
紫金山上,臨近玄武湖的這一面,一整天,都不斷的有人出現。
這些人的目光都緊緊的盯在湖中一個孤峽上。
甭峽上靜悄悄的,整天都不見一個人影。
天黑不久。
湖邊上,首先出現了個前額特大的人影。
他折了幾段枯枝,便自凌波渡過這個廣闊的湖面,登上孤峽。
隨他之後,又渡過去兩條人影,其中一個,顯得特別高大。
謗據這兩點特征,及渡湖時的高超身手,已可判斷出他們是誰。
他們對于佛令似乎還沒死心。
可是,他們搜尋殆遍,幾乎把這個孤峽給整個的翻了過來,又那有追魂仙子師徒和翁如松的影兒?
上弦月剛剛在天邊現出一條彎彎的的痕跡。
湖邊上又到了一批人。
這一批人竟有十五、六個之多。
藉著彎月的微光,為首的赫然是天運幫主羅信。
他不但對于佛令仍然不肯放手,在他的內心還有更惡毒的陰謀。
翁如松這麼年輕,武功已然如此可畏,如再假以時日,豈非自己心月復大患?
在棲霞山時,他已有這種存心,一則他已相信翁如松能夠治療廣慧。再則,旁邊還有追魂仙子等人,未必容自己所願,是以他沒有即時動手。
返回棲霞寺,愈想愈覺得非把翁如松除去不可。
于是,立刻火速傳書,調集得力高手。
等到人手調齊,趕了前來,又比金針渡厄等三個魔頭晚了一步。
他率領得力高手剛到湖邊。
金針渡厄等三個老魔頭,已悻悻的返回。
「怎麼樣?」
「人早已走了。」
羅信雖然已從金針渡厄的神態上,看出他所言不假,仍然展開絕頂輕功,向孤峽上掠去。
他帶來的這一批爪牙,在天運幫里,已算上上之選,但能隨著他橫渡湖面的,只有四個。
其余的,只好望湖興嘆,站在湖邊敬待後命了。
等到羅信折返來時——
金針渡厄等三個魔頭也已走了。
那十一、二個候在湖邊的,且已有人負了傷。
一問才知道,金針渡厄等三個魔頭要走,這十一、二個爪牙未得幫主令諭,意欲恃眾強行攔阻,因而打了起來。
如果不是三個魔頭心念佛令,又不願過分開罪羅信,這十一、二個爪牙吃的虧還要大。
「追!」羅信氣憤憤的,下了一道最簡短的命令,便當先掠走了。
十幾個爪牙急趕追蹤,眨眼之間,消失在夜色里。
追魂仙子柳如黛和武林奇葩翁如松,帶著重傷垂危的廣慧,究竟到那里去了呢?
翁如松雖然出道不久,經驗不足。
柳如黛可是個老江湖了。
在歸途中,她便想到這幾個魔頭必然不會放手,很可能隨後追來,待廣慧的傷勢有了轉機,再行下手。
她便把這種想法和翁如松說了。
「仙子可有適當去處?」翁如松問。
「沒有。」柳如黛簡捷而據實相答。
無形中,她已把翁如松視作可托心月復的人了。
「晚輩倒有一個適當的去處。」
接著,他便把鄱陽湖說出,並稱道楚賢醫術神通,到了那里,對于廣慧的傷,大有益處。
追魂仙子自然極表同意。
一經有了決定,翁如松連玄武湖都沒去,逕自穿城而過。
追魂仙子回到臨地定居之所,帶著徒弟,立刻就走,也沒有在孤峽上停留。
四個魔頭隔了一天,才先後登上孤峽,自然人去樓空,見不著人了。
從金陵到湖口,再轉往鄱陽湖,比從杭州前往金陵還要遠。
為了不讓幾個魔頭得到蹤跡。
坐車、坐船,行程太慢,騎馬更嫌暴露,實不易逃月兌幾個魔頭的眼線,帶著一個重傷的廣慧,又得顧慮到何氏姊妹的腳程體力,翁如松這個罪可就受大了。
盡避他們避開官道,專走小徑,處處留心,以求隱密。
但是一個年輕的書生,背著一個和尚,身畔跟著一半老徐娘,兩個如花似玉的少女,實在不倫不類。
除非遇不上人,只要有人看見,那還會不引為怪異,交相談論的。
這一段行程中,人煙又密,他們要想隱密行蹤,又能夠辦得到?
除了金針渡厄是單槍匹馬之外,其余三個魔頭,爪牙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走了一天,追魂仙子已然覺出不妥。
所好的是,經過這一天奔波,藥力已然行開,廣慧已經開始能夠呼吸,雖然人沒醒轉,呼吸也很微弱,總比那種昏沉如死,看著叫人提心吊膽的樣子要好得多了。
追魂仙子的心情這一安定下來,便想到緊急就變的措施了。
最重要的,便是不能讓翁如松再浪費精力。
另一方面,羅信雖然起步最後,但他的爪牙最多,消息也最靈通。
首先得到追魂仙子一行人蹤跡的就是他。
一天一夜,追魂仙子等人才到蕪湖附近。
得到消息的時候,羅信還在金陵。
他無法確知魂仙子等人奔逃的準確方向,深恐撲空,離開玄武湖,立即想到這個問題,索性就在金陵停留下來,派遣人手,分兩路探索追蹤。
一路渡江北上,一路溯江西行。
上初時分,他即已得到西行線上的報告,一面發現信號,召集北上人員撤回,一面即起程追了下來。
一路上,不斷的與手下眼線取得聯絡,以免把方向追錯。
他雖然兼程急趕,大白天也只能乘坐健馬代步。
追魂仙子等人,因為有著一個重傷的廣慧,走得較慢,可也並沒有停頓下來。
但因原已有了一段距離,而這段距離,又因兩下里行進速度的不同,隨著時間的消逝,已在逐漸的縮短之中。
然而,羅信要想趕上追魂仙子,卻也不能在短時間里辦到。
到了蕪湖,得到眼線的報告,追魂仙子等人也已換乘馬匹,他把倒不著急了。
原因是,追魂仙子所乘的馬匹是蕪湖臨時買的。
蕪湖並不是產馬地區,倉促選焙,不易買到好馬,即使有,也絕不曾有四五匹之多。而且騎著,也離不開官道,他和手下爪牙所乘的都是自己的,而且是千中選一的名駒,再不怕追魂仙子一行能夠逃出他的掌握。
雨墜里的距離,在繼續縮短之中。
天也慢慢的黑了下來。
天黑了,可以施展輕功,對于他更有利。
追魂仙子一行,行進之間,不斷的發現白色的鴿從他們的頭頂上空飛來飛去。
接著又發現,三五成群的武林豪客,騎著健馬追過去,又等在前進路上。
她已然知道是怎麼回事。
但她卻無法斷定,他們的背後究竟是誰?
天運幫?還是活閻王、惡判官?
她不得不叮囑三個年輕人,隨時準備應付意外。
這些人似乎也知道她是誰,只是時前時後,緊緊盯住他們,並沒有人敢采取行動。
追魂仙子自也懶得理睬他們。
一天急趕,在天黑時,已經到了貴池,馬匹已然全身是汗。
追魂仙子不顧馬匹的疲累,並不在貴池落店,竟自繞城而過。
丙然,不出羅信所料,離開貴池也不過又走了十多里路,馬區已然不听鞭策,竟自動的慢了下來。
「仙子,馬不行了,找個地方,先歇歇腳再走吧!」
追魂仙子原想在貴池換馬再走,不想問了幾家,竟然沒人肯賣。
其實,她又那里知道,貴池並非沒馬可買,而是已得天運幫徒通知,不敢出賣罷了。
她听了翁如松的話,再看看五匹瘦馬,委實不能再走了。
「好吧!就在那邊歇歇腳再說。」
追魂仙子打量了一下地勢,路旁不正有一片森林,遂指著那片樹林,無可奈何的說出上面的一句話來。
這片樹林還不算小,總有一二百棵,黑壓壓的正可藏身。
老少四人牽馬走進林中,先把廣慧放下,又輕開鞍轡,听任馬匹自去尋覓食物。
便慧的呼吸更見粗重,人還沒有醒轉的跡象。
何小倩將干糧取出,四個人都吃了少許。
追魂仙子感喟的說︰「翁少俠,這一次多虧你的幫助,不然還不知要演變到什麼程度。」
「仙子為何這樣見外?但願能夠挽回廣慧禪師一命就好了。」
「依現在情形看,恐怕明天還趕不到湖口,羅信這個魔頭,今夜明晨,說不定就要趕上來了。」
「是的,如松也有這種預感。」
「屆時還望少俠相助卻敵。」
「不須仙子叮囑,如松自竭盡所能,與這個魔頭周旋。」
「愚師徒屢承相助,真不知如何感激你才好。」
「仙子又客氣起來了。」
「不是客氣,而是實情呀!」
「仙子,有一件事,如松想問仙子請教。」
「什麼事?你說。」
「羅信何以自稱姓凌?而金陵總鏢頭又名羅信?還有,洞宮洞山中也有一個名叫羅信的人,三人的相貌身材,又都極為相似,這究竟是怎麼回事?」
「據我所知,天運幫主確是羅信,他有一個胞弟,一個姨表弟,如你所說,另兩個也叫羅信的人,應該是他的胞弟和表弟了,至于他兩個為什麼都叫羅信,而羅信本人又稱姓凌?我已幾近二十年沒在江湖上走動了,詳情我也不十分清楚。」
「這真是一件怪事,也必有他們的用意。」
「你對羅信這樣注意,莫非與他有什麼過節?」
「不瞞仙子說,天運幫主殘害同道,洞宮山那個羅信,也曾將我師姊幽禁廬山二十年。這兩個人,我都不會放過,倒是那個開鏢局的,還沒听說過什麼惡行。如果三個人站在一起,還真令人難于分辨真偽呢!」
「天運幫主惡行難恕,他們這樣做,可能就是為他預為事敗逃身的一種打算哩!」
「仙子這種論斷極有見地。」
「噓!」
追魂仙子雖在說話,可沒放松戒備。
她已听出輕微的衣袂飄風聲響,立即知會翁如松停止語聲。
翁如松也有所警覺。
「刷、刷」兩聲輕響。
闢道上,飛也似的過去兩條快速身影。
「他們反而走到我們前面去了。」
翁如松已經看出,過去的兩條身影竟是活閻王、惡判官。
「羅信恐怕也要到了。」
林中語聲,從此即告停頓,四個人全提高警覺,進入備戰狀態。
時間在靜寂中,過得似乎特別慢。
約莫又是一個時辰過去了。
這一個多時辰,四個人都仿佛有如度過一年般的感覺。
又是一條更快高大人影過去了。
羅信似乎也沒有發覺林中藏得有人,而且就是他所要追蹤的人,竟然也趕到前面去了。
躲在樹林里面的人松了一口氣。
那知羅信過去沒有多久,遠處倏又傳來雜沓的馬蹄聲。
瞬息之間,十五、六匹馬健馬呼嘯而過。
眼看這群馬上客又要忽略過去了。
陡然——
「唏聿聿」,樹林里出一聲同類呼應的嘶鳴聲。
這聲馬嘶立刻暴露了追魂仙子隱藏的位置。
馬上豪客頓即向樹林里包抄過來。
其中一個且于同時發出一枚信號。
「轟」的一聲暴響。
一朵極亮的紅色燈號,沖霄而起。
暴聲在靜夜也傳出極遠。
燈號在深靜的夜空中,更易從遠處辨識。
十五、六個武林健者,分作四批,將樹林團團圍住。
他們只采取監視態度,並不向林中攻進。
「翁少俠,趁強敵未至,先把這一群礙礙腳的家伙干掉。」
追魂仙子緊張之中,忘記了自己的馬匹沒有作適當的安排,以致暴露行跡。
但她並不因行跡暴露而有所躊躇與畏懼。
她知道信號一經發出,羅信瞬息即至,她要在羅信趕到之前,先把這群爪牙除掉就算一個,以免和羅信交起手來,兩個徒弟和重傷的廣慧無法兼顧。
她這種緊急而果斷的措施,立刻獲得翁如松的贊同。
這批爪牙如果合在一直,處置起來還真要費上一番手腳,這一分散,可給追魂子和翁如松一個下手的好機會。
先是靠近官道一面四個,一陣破風疾嘯過處,已有兩個被林中發出的暗器射要害,即時了帳,另兩個總算技高一籌,但也負了傷。
這兩個幸逃活命的,一個是摘星手費羽,一個是金鵬聶曉峰。
他們兩個人是武功誰也不俗,但和追魂仙子比較起來,卻又差了一籌。
聶曉峰自杭州逃得一命,既潛來金陵,將東南分壇被毀的事,報告了羅信,又被羅信派往蘇州,昨天夜里又被急調回來。
費羽雖是早被羅信調來金陵,卻也沒在棲霞山,是以在棲霞山時,兩個人都沒露面。
在這一面偷襲的,正是柳如黛,在棲霞山因為廣慧還在羅信手中,心里有所顧忌,所發暗器留了分寸。
現在的情形與在樓霞寺迥然不同,能將這批爪牙除是愈多,自己一行得到的安全保障也就愈大。
因此,她這後暗器是一點情分都沒留。
費羽、聶曉峰能在她絕不留情的暗襲下,听風辨位,僅負輕傷,武功之高,當也不可小覷呢!
費羽躲過暗器,立即發出一枚緊急的信號,召集同黨會合。
他這個緊急措施使同來的幫徒有了警惕,但等會合之後,也僅只剩下八個人。
不聲不響,就先損失了一半人手,費羽這個氣可就大了。
「柳如黛,你也算得上成名的人物了,偷襲暗算,也中怕丟人?有種就滾出來,和壇主拼上一拼。」
「對付你們這惡徒,那值得柳前輩出手,只有我一個人就夠了,單打?群毆?不怕死的盡避上。」
語聲中,翁如松已自林中走出。
聶曉峰臉容驟變,他不曉得這個小煞星怎麼會和追魂仙子勾結在一起。
他用肘踫了費羽一下,輕聲說道︰「就是他!」
費羽雙目怒睜,臉上布滿殺機,注定翁如松道︰
「毀我分壇的,就是你是這小畜生?」
「看掌!」
翁如松對于天運幫徒本就恨之入骨,費羽這一口出不遜,更懶得和他多說廢話,火靈一招「三昧降妖」,已自隨聲發出。
一團烈焰便自向費羽卷去。
「合力用掌對付他!」
摘星手適時招呼同黨,配合費羽,合力迎擊過去。
能夠在追魂仙子和翁如松暗器偷襲下,留得性命,自然都非庸手。
八個人的掌力會合成一股勁風,和翁如松擊出的一招「三昧降妖」迎在一起,暴出一聲大響。
翁如松未曾料及聶曉峰會來這麼一手,掌力固未用足。
而天運幫八個幫徒也因倉促合運,發掌有前有後,勁力未能集中。
就這樣,雙方的聲勢也已夠令人吃驚的了。
暴響聲中,烈焰飛揚,勁風四溢,雙方的人似乎都吃了一點小虧。
翁如松被震得退了兩步,方才站穩。
八個天連幫的高手也感到一陣熱氣薰天,呼吸幾欲窒息。
翁如松一退即進,又是兩招絕學「神火天降」、「祝融威儀」,相繼施出。
有了前車之鑒,他覺得八面匪徒掌力合運,實在不可輕視。所以,這次竟將師父絕頂輕功展開,沖入敵陣,才施煞手。
八個匪徒合運成功,心方一喜,還相照方抓藥,再來一次。
不料眼前藍影一晃,敵人竟自沖近身來。
倉促中,雖也全力劈出一掌,但卻沒有收到合力拒敵效果。
慘號、驚呼,四下竄避,仍嫌遲了一步。
已有兩個幫徒身上起火,三個受了灼傷,另外三個雖然躲過一劫,卻也嚇得面目變色。
翁如松還想再施煞手,盡殊群賊,掌勢未出,一聲厲嘯,已自入耳。
方呆得一呆,羅信已然躍落場中,看到手下得力人員那份狼狽相,幾乎目眥皆裂。
「還不進林搜人,這個小畜生,由我來收舍。」
他向手下發完了威,回手一掌,便自惡狠狠的向翁如松「百會穴」拍下,同時嘴里也沒閑著。
「小畜生,今天不是你死,便是我活!」
「我也早想試試你,憑著什麼,敢于倒行逆施,殘害同道!」
翁如松還罵聲中,也自揮掌,向這個為害武林同道的巨魔首惡,迎擊過去。
這是一場空前的凶狠惡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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