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香羅帶 第十二章

作者︰高庸類別︰武俠小說

郝金堂道︰「是一條羅帶此物關系林莊主仇家的來歷,非同等閑,堡主在襄陽立等回音哩。’

徐奎濃眉微皺,問道︰「可有入堡憑證?」

郝金堂笑道︰「有,當然有。」

取出兩粒紅石信物,道︰「請徐兄過目。」

徐奎將紅石反復看了許久,點點頭,說道︰「二位請先在客室休息,待我呈報內堡。」

郝金堂道︰「徐兄請便。」

徐奎向武士們一揮手,道︰「按規矩待客,散隊!」

說完,也沒有再跟二人招呼,轉身而去。

郝金堂和郭長風被送入一間石屋,每人一杯香茗,一條面巾,招待倒很周到。

但石屋外,卻有八名挎刀武士環繞戒備,竟像監視囚犯一般,尤其對郭長風看管得十分嚴密,寸步不許出屋。

冰長風不禁好笑,道︰「久聞紅石堡門禁森嚴,甚至親疏不分,今日一見,果然並非是訛傳。」

郝金堂輕輕嘆口氣,道︰「這也難怪他們,紅石堡以金丹聞世,許多年來,遭受武林同道的騷擾實在太多了,不這樣,怎能防止外人覬覦呢。」

冰長風道︰「可是,老當家和秦天祥是多年朋友,交往密切,彼此都很熱稔,這位鐵門神對你,居然也一視同仁,毫不例外?」

郝金堂低聲道︰「老弟,你不了解徐奎的脾氣,此人是秦天祥手下第一名猛將,一向很少在江湖走動,除了對秦天祥忠心耿耿,其他任何人都不在眼中,就算他自己的親生父母,也不會另眼看待。」

冰長風道︰「江湖中從未听過徐奎這個名字,他究竟是哪一門派出身?」

郝金堂道︰「據我所知,自從有紅石堡,他就跟隨著秦天祥,除此以外,誰也不知道他的來歷。」

冰長風道︰「難道從武功路子,也看不出端倪?」

郝金堂道︰「我沒有看見他跟人動過手,只听說,有一次他隨秦天祥入山采藥,誤蹈虎窩,僅憑徒手竟生裂了大小七只猛虎。」

冰長風笑道︰「那的確是不容易,看來咱們就算能進紅石堡,再出來,也得費一番的力氣了。」

郝金堂道︰「這倒不會,徐奎是個粗人,只對進去的人防範嚴密,對出來的人並不留難。」

冰長風又道︰「秦天祥不在堡中時,內堡事務,由誰負責呢?」

郝金堂道︰「內堡總管名叫羅化庭,是一位老夫子,不會武功;另外還有一統預,名號‘雙飛劍’常洛,是秦天祥的親傳弟子,這兩人都深獲秦天祥信任……」

話猶未畢,忽然被一陣「隆隆」聲音打斷。

鐵門神徐奎大步跨進石屋,說道︰「吊橋已經放落,二位可以過去了!」

冰長風不願錯過觀察吊橋起落的機會,急忙搶先走出石屋。

只見兩峰紅旗招展,那鐵制的巨大吊橋,正緩緩向下降落,橋身折疊,宛如雲梯,一邊下降一邊延伸增長,就像一條巨龍,從雲霧中浮游而來,其工程之浩大,設計之靈巧,實令人嘆為觀止。

不多久橋頭伸抵崖邊,恰好與這邊峰頂一座鐵架接合,機聲頓止,一道寬約六尺,長達百丈的窄橋,已平穩地架在兩峰之間。

冰長風看得暗暗皺眉,心想︰懸空架橋,已非易事,這座鐵制長橋,更不是三兩年工夫,能夠造成,當初秦天祥創立虹石堡,不知耗費了多少金錢與時間,若說僅是為了防止金丹秘方被人覬覦,誰能相信?

郝金堂含笑走了過來,道︰「郭老弟,你在想些什麼?」

冰長風輕嘆道︰「如此巧妙的鐵橋,真令人大開跟界!」

郝金堂揚揚眉,道︰「這才是入堡第一步,堡中機關重重,直如銅牆鐵壁一般,若無老朽充作引導,郭老弟真要寸步難行哩。」

冰長風欠身道︰「那就全仗老當家指點迷津了。」

郝金堂呵呵一笑,道︰「彼此,彼此,郭老弟,請吧!」

冰長風道︰「還是老當家先請吧。」

郝金堂也不推辭,向徐奎拱拱手,舉步上了鐵橋。

冰長風緊隨在後,緩緩向前行去。

橋身雖系鐵制,但因延伸太長,仍然顯得單薄,人行其上,微微有些顫動,兩人不得不提氣而行。

冰長風從橋上俯首下望,只覺絮雲繚繞,深不可測,山風振衣,玄霧擁足,使人恍如置身雲端。

走著走著,前面的郝金堂突然停步轉過身來。

冰長風連忙也跟著止步,詫道︰「老當家,怎麼不走了?」

郝金堂陰惻惻地說道︰「老朽忽然想起一件事,必須跟郭老弟情商一下。」

冰長風道︰「請說。」

郝金堂道︰「這兒已是吊橋中段,再過去,就等于踏進了紅石堡,老朽已經履行諾言,郭老弟也應該交出羅帶了。」

冰長風道︰「咱們約定的是進入紅石堡,現在尚未踏進堡門,老當家不覺得太性急了嗎?」

郝金堂道︰「堡門就在前面,由這里到堡門,決不會再有人攔阻你……」

冰長風搖頭道︰「這話可難說,所謂‘咫尺天捱’,誰也沒有把握不發生意外,譬如,現在老當家不讓路,在下就到不了堡門。」

郝金堂道︰「既然你遲早要把羅帶給我,何不現在就拿出來?」

冰長風道︰「是啊,既然遲早總要交給老當家的,又何必急于一時。」

郝金堂道︰「是老朽擔心堡中耳目眾多,收授之時,恐有不便……」

冰長風接口笑道︰「這容易,如果沒有合適的機會,我會替老當家好好保管著,等離開紅石堡時,再雙手奉上。」

郝金堂沉下臉來,道︰「萬一你沒有機會離開紅石堡呢?」

冰長風道︰「那更方便,在下若死在堡中,香羅帶正是老當家囊中之物,什麼時候要拿去,豈不悉由尊便?」

郝金堂冷笑一聲,道︰「郭老弟,咱們當初說定只是帶領你進入紅石堡,至于你能否活著離開,那是你自己的事,老朽並沒有協助你逃離紅石堡的義務。」

冰長風道︰「不錯,但老當家自己也說過,咱們是合則兩利,分則兩敗,如果在下失陷堡中,無論死活,對老當家都沒有好處。」

郝金堂沉聲說道︰「你可曾想到,現在老朽只要呼喚一聲,你就逃不出這座吊橋?」

冰長風微笑道︰「在下絕對不逃,而且自願束手就擒,在下相信,當秦天祥知道咱們合作的計劃以後,一定會感謝老當家夠朋友,夠義氣……」

郝金堂喝道︰「你竟敢要脅老夫?」

冰長風道︰「在下不敢要脅老當家,這是實話實說還有柳寒山可以作證人。」

郝金堂切齒作聲道︰「假如老夫現在殺了你呢?」

冰長風笑道︰「老當家不會做這種傻事的,殺了我事小,失去香羅帶,那可是無法彌補的損失。」

郝金堂臉色連變,默默良久,最後終于無可奈何地嘆了一口氣,道︰「想不到你年紀輕輕,心機竟如此深沉,老夫真是小臂你了。」’郭長風微笑道︰「在下知道,老當家只是藉此試試我的膽識而已,玩笑開過就算了,還是快些過橋去吧,站在這兒太久,人家會疑心的。」

郝金堂低聲道︰「這麼說,咱們還是繼續合作?」

冰長風也低聲道︰「咱們是合則兩利,分則兩敗。不是嗎?」

郝金堂目光閃了閃,忽然仰天大笑,轉身向前行去。

吊橋盡頭,就是堡門。

八名挎刀執盾的武士,雁翅般排列在兩邊,為首是個身穿青色劍衣的少年,大約只有二十四五歲,生得劍眉星目,面如滿月,肩後交叉背著兩柄二尺多長的短劍。

這人不僅年輕英俊,而且一臉淳樸之色,由他所攜兵刃推測,想必就是秦天祥的嫡傳弟子,「雙飛劍」常洛了。

郝金堂和郭長風踏進堡門,兩峰旗桿上的紅旗立即降下,隆隆聲中,吊橋重又收起。

青衣少年抱拳當胸,含笑道︰「郝老當家回來了,一路多有辛苦!」

郝金堂一面還禮,一面笑道︰「來,老朽替你們引介,這位就是名滿江湖的‘魔手’郭長風大俠,這位是紅石堡內堡統領‘雙飛劍’常洛,也就是秦堡主的得意高徒。」

常洛對郭長風顯得特別親熱,上前緊緊拉住他的手,道︰「常听堡主提到郭大俠的名字,我還以為是五六十歲的老人,真想不到郭大俠還這麼年輕!」

冰長風笑道︰「若非目見,我也不會相信堂堂紅石堡內堡統領,竟是一位少年英俊的小老弟。」

兩人手捶著手,忘了江湖一般世俗禮節,大有一見如故之感。

郝金堂卻在旁邊暗暗皺眉,輕咳一聲,道︰「二位既是惺惺相惜,何不先去內堡大廳,再作暢談?」

常洛「哦」了一聲,忙道︰「我真是高興糊涂了,應長老還在‘圓樓’巷候哩,兩位快請。」

當下便吩咐掩閉堡門,親自引路,陪著二人走向內堡。

一路行來,郭長風暗中留意,發覺這紅石堡顯然花費過一番苦心營建,堡中巷道交錯,每棟屋子都是用巨石嵌砌而成,式樣大小,一般無二,而且是按八卦方位布置,分明隱含著陣圖變化。

由堡門通往內堡,沿途紅沙鋪地,不見一株樹木青草,外人縱能潛進堡中,也像踏人了迷陣,很難模清方向。

行約半頓飯光景,抵達一座奇特的石樓前。

這是一棟圓形的樓房,樓高三層,四面都有門戶,看來宛如一個巨大的石桶。

樓房周圍空地上,居然鋪著綠袖油的草地,與全堡紅石相襯,越發顯得色彩分明,綠意盎然。

太極門長老「百步神拳」應飛,和一位白發蒼蒼的老夫子,早巳在「圓樓」門口等候著了。

彼此引介敘禮,羅老夫子以主人身份,延請郭長風進入「圓樓」,略作寒喧,便吩咐設筵款待。

應長老對郭長風突然來到紅石堡,似仍存著懷疑,借敬酒的機會探問道︰「听說郭老弟是受堡主之托,來此與林莊主見面,想必是有極重要的事了?」

冰長風微笑道︰「不錯,在下正是無事不登三寶殿,這次來,是專程來看林莊主的。」

郝金堂忙代為解釋︰「郭老弟顧全大義,明辨是非,為了不肯助紂為虐,已經跟對方鬧翻了,現在,堡主更有意作主,要將百合許配給老弟,從此以後,都是一家人啦!」

應長老詫道︰「真的麼?怎麼以前沒听秦老爺子提過呢?」

郝金堂道︰「這是咱們離開襄陽以後的事,老爺子本想親自陪老弟回來,又怕引起對方的疑心,所以,老爺于坐鎮襄陽,命我陪同郭老弟回堡,一則是讓郭老弟見見未來的岳父,二則要請林莊主親自辨別香羅帶的真偽。」

應長老驚喜地道︰「好極了,這真是天大的喜訊,今後,郭老弟便是寂寞山莊嬌客,也是紅石堡的半個主人,老朽借花獻佛,先敬新郎官三大杯。」

羅老夫子和常洛也都同聲舉杯恭賀。

冰長風只顧喝酒,對親事既不承認,也不否認,任由郝金堂胡謅。

可是,當杯觥飛錯之際,他卻發覺常洛的眼神中,似有憂慮之色。

酒過三巡,常洛忽然起身道︰「諸位請慢用,在下職司內堡安全,必須按時往各處巡查,失陪了。」

應長老道︰「你有職務在身,盡避自便,公事辦完了,再回來喝酒。」

冰長風道︰「常兄是例巡行查?還是有特別事件需要處理?」

常洛道︰「只是定時例巡行查。」

冰長風笑道︰「既然如此,在下頗想隨常兄同去瞻仰堡中風光,不知方便不方便?」

常洛遲疑地道︰「這個」

應長老接口說道︰「郭老弟,你已是紅石堡的外孫女婿,這兒就等于自己的家,以後有的是時間,觀賞風光,何必急在今天。」

羅老夫子也笑道︰「說的是,郭大俠初到,且先休息喝酒,趕明兒,咱們再陪你去各處走走。」

應長老又道︰「郭老弟酒量好得很,上次在寂寞山莊,咱們和秦老爺子全被他灌醉了,今天可得好好較量一番。」

兩人言來語去,留住冰長風,常洛已出廳面去。

冰長風只覺得他臨去時,幾次欲言又止,仿佛有話想告訴自己,卻苦于沒有機會。暗自尋思,疑雲更濃。

不多久,天色已經遲暮,「圓樓」中掌起了燈火。

常洛一去不見回來,應長老卻顯得興致極高,不停地頻頻勸酒。

但郭長風看得出,羅老夫子早已不勝酒力,只不過猶在苦撐強飲。

應長老雖在勸酒,自己並不肯多喝,常常趁人不注意時,偷偷將酒傾倒在桌下。

看情形,他們意在借酒拖延時間,似乎有所等待。

最使人吃驚的是,樓中燈火通明,樓外卻一片漆黑,黑暗中,不時響起輕微的腳步聲,整座「圓樓」,好像已經被包圍了……

冰長風疑雲更盛,可是,想想從踏進紅石堡,自己並未露出任何破綻,郝金堂也始終寸步不離,不可能泄漏機密,若說紅石堡竟會預知自己的來意,那就太不可思議了。

心念疾轉,便推杯而起,含笑說道︰「時間不早,在下想見見林莊主,早些把香羅帶的事,弄個明白,也好盡快回襄陽復命。」

應長老道︰「急什麼?難得如此盡興,且多喝幾杯,明天再見也不遲。」

郝金堂忙道︰「不!冰老弟說的是正事,咱們別攔他,早些辦妥,省得總是惦掛在心上,何況,秦老爺子還在襄陽等侯回音,將來歡敘的機會很多,現在還是先辦正事要緊。」

應長老點點頭,道︰「既然郝兄也這麼說,我這就打發人先過去知會一聲,讓他們準備準備……」

郝金堂道︰「用不著這麼費事了,你把林莊主的居處告訴我,由我陪郭老弟去一道就行了。」

應長老想了想,道︰「這樣也好,林莊主住在北院,就煩羅老夫子陪你們同去吧!」

郝金堂道︰「北院我也知道,何必勞動羅老夫子?」

應長老道︰「現在天已入夜,堡中不便通行,必須由地道過去,有老夫子領路,可以省掉途中盤詰。」

郝金堂詫道︰「內堡什麼時候開始入夜不準通行的?」

應長老道︰「這是最近才決定的,自從林莊主遷居此地,戒備不得不加強。」

郝金堂輕哦了一聲,沒有再問,目光中卻閃露出疑惑之色。

三人相繼離席,由一名侍女執燈前導,轉過屏風,啟開一道暗門,魚貫而入。

門內是座螺旋狀的扶梯,長達數十級,下面另有一間八角形的小廳,分設著八道門戶,每一道門,都有武土把持。

羅老夫子取出一串銅鑰匙,將其中一道門戶打開,然後向郭長風點點頭,道︰「郭大俠,請隨我來。」

冰長風毫不猶豫,坦然走了進去。

進入門內隧道,走不多遠,又有一間八角形的小廳,仍舊設著八道門戶,由八名武土把守。

羅老夫子又用鑰匙啟開其中一座門戶,進入另一條隧道,不多久,又遇見另一間小廳,仍然有八道門,八名武士……

冰長風默記所經過的八角形小廳,前後竟達八次之多,每一處的門戶排列形狀,全都相同,換句話說,這地底隧道竟有六十四條,縱橫交錯,宛如蛛網,整個山月復已經被挖空了。

這也等于表示,外人若想順利通過這些隧道,不僅要熟悉地形方向,應付沿途武士的盤詁攔阻,還必須配備著能開啟八道門戶的鑰匙……其中只要任何一項差錯,就會被困在地道中。

如此嚴密的戒備,別說外人無法混入,就算是紅石堡飼養的貓狗,進了地道,也將寸步難行。

冰長風不禁暗暗皺眉,忖道︰紅石堡內外隔絕,上層按陣圖布置,地底又密布隧道,縱然救得林元暉,卻怎樣逃出這銅牆帙壁般的地方……

正思忖間,前面又出現一座螺旋狀扶梯。

羅老夫子停步道︰「由這兒上去,便是北院,林莊主平時休息得早,不知現在睡了沒有?」

冰長風道︰「沒關系,咱們上去看看,如果已經休息,就不用驚擾了。」

羅老夫子點點頭道︰「既然這樣,咱們索性在此地稍候片刻,先讓丫頭去探望一下。

回頭對那提燈侍女吩咐道︰「你去問問風姑娘,看莊主安歇了沒有,如果還未安歇,就順便通報一聲。」

那侍女放下燈籠,領命而去。

她一走,郭長風頓時緊張起來……等一會見到林元暉,是否應該立刻發動呢?萬一堡中已有準備,用什麼方法才能月兌身?倘若無法帶著林元暉一同進出紅石堡,會有怎樣的後果?

目前最上策,是要脅郝金堂相助,設法擒住羅老夫子作為人質,迫使應長老開關放行。

可是,即使郝金堂願意協助,羅老夫子的份量是否夠?應長老能否作得了主?這些,卻毫無把握。

而事情已迫在眉睫,如果不能一舉成功,以後就可能永遠沒有第二次機會了……

冰長風忽然發覺自己竟像捧著一個滾燙的熱番薯,吃既吃不下,丟掉又可惜,心慌意亂,沒個安頓。

正在這時候,梯頂暗門啟開,那侍女回來復命道︰「林莊主還沒有安歇,此時正在書房等侯。」

羅老夫子道︰「好極了,咱們這就上去吧!」

郝金堂含笑道︰「老夫子請先!」

羅老夫子點點頭,當先登上扶梯,跨出暗門。

冰長風正想隨後上去,卻被郝金堂伸手攔住,低聲道︰「老朽已經盡了全力,只能到此為止,那件東西,該可以給我了吧?」

冰長風聳聳肩,道︰「我又沒說不給,老當家急什麼?」

郝金堂道︰「可是,等一會你見到了林元暉,可能發生事故,老朽不願置身其中……」

冰長風微微一笑,道︰「老當家,咱們是合則兩利,分則兩敗,現在想抽身,已經來不及了。」

口里說著,輕輕移開了郝金堂的手臂,舉步踏上螺旋扶梯。

郝金堂頓時怒形于色,作勢想要出手,但虛擬了幾次,最後仍然強忍怒氣,只冷哼了兩聲,未敢發作。

暗門外,是一處小小的院落,迎面一座石砌小樓,隱隱透出燈光。

冰長風迅速地向院落四周掃了一瞥,發現這兒是一處獨立的庭院,前後皆有牆垣圍繞,除了地道暗門之外,根本看不見有其他出入門戶,院子里,也沒有擔任警戒的武士,整座院落,與外隔絕,寂靜如死。

這就是紅石堡中最安全的住所?防衛最嚴密的地方?未免令人難以置信。

羅老夫子頂著郭長風走向小樓,同時低聲叮囑道︰「林莊主自從遷居到里來,心情尚未安定,等一會見了面,倘若言談有什麼失常之處,郭大俠務必要多多擔待。」

冰長風應道︰「這個不勞叮囑,在襄陽寂寞山莊,我已經見過莊主一面。」

羅老夫子喟然道︰「說來也真令人惋惜,林莊主少年得志,成名太早,不想才到中年,竟會道遇如此大的變故,無怪心境難以平靜了?」

冰長風道︰「老夫子認識林莊主多久了?」

羅老夫子笑道︰「老朽在紅石堡將近三十年,林莊主和咱們小姐成親時,還是老朽充當的現成媒人哩。」

冰長風輕哦了一聲,腦中突然閃起一絲奇念。暗道︰「他既是紅石堡的元老,必然洞悉當年秘密,若能帶走他,或許比救出林元暉更有收獲……」

心念轉動,已行到小樓門前。

提燈侍女在門環上輕叩了兩下,樓門開處,一名年約三十四五歲的婦人襝衽迎客。

這婦人身穿青色短衫褶裙,臉上未施脂粉,卻顯得眉目媚秀,風韻猶存,年輕時,想必是十美人兒。

冰長風欠身道︰「這位大約就是鳳珠姑娘吧?」

青衣婦人微微一怔,道︰「郭大俠怎麼知道婢子名字?」

冰長風道︰「是百合告訴我的,她還特地要我問候姑娘,莊主離家在外,多虧姑娘隨行侍候。」

羅老夫子笑著接道︰「百合小姐已由老爺子作主,許配了郭大俠,以後,郭大俠就是寂寞山莊的姑爺了。」

風珠詫異地打量著郭長風,似乎有些不信。

冰長風也不解釋,含笑說道︰「請姑娘通報莊主,就說郭某專程由襄陽趕來,有要事求見。」

風珠點頭道︰「莊主正在樓上書房等侯,諸位請隨我來。」

掩閉樓門,並且加上門栓,轉身拾級登樓。

冰長風見她掩門加栓,其聲沉重,這才發現樓門竟是鐵鑄的。

接著,上樓時,又發現樓梯亦用鐵鑄成。

冰長風心里暗驚,回頭望望郝金堂,只見郝金堂面色凝重,臉上也透露出驚容。

小樓上共有三間房,一間是臥室,另外一間書房和一間小客廳,全鋪著厚厚的地氈,掛著簾幔。

鳳珠將三人請進小客廳里,輕聲道︰「諸位請稍坐,婢子去告訴莊主。」

冰長風一面稱謝,一面選了一把靠近房門的椅子坐下,同時向郝金堂施個跟色,暗示要他隨時準備應變。

自從發現室門和樓梯都是鐵鑄的之後,郭長風已感到這小樓必然機關重重,再與堡中戒備的情形互相印證,越發不敢掉以輕心,特地鄰門而坐,一則預留退路,二則可以窺察書房中的動靜。

書房和客廳只有一牆之隔,但房門前重簾深垂,無法看見里面的情形,只能隱約听到房里的談話聲音。

鳳珠進入書房,仿佛在和林元暉低語,話音低微,幾不可辨,片刻後,又傳出步履移動之聲,卻久久不見林元暉出來。

冰長風凝神竊听了好一會,突然發覺書房里竟有三種不同的語聲。

其中一個是女子口音,自然是鳳珠,另外兩種,俱是男子的口音。

那聲音,雖然非常低,卻瞞不過郭長風。

小樓中只有林元暉主婢二人居住,另一個男子會是誰?他們躲在房里商議些什麼?

冰長風不禁一陣心驚,正想再听下去,書房門忽然開了……鳳珠扶著林元暉,緩緩走進客廳。

客廳里三個人都同時站起身來,郭長風趁書房門開閉的剎那,目光偷偷掃過,卻見房中空空,並無人影。

林元暉身軀已微現佝僂,神情憔悴,步履蹣跚,似乎比在寂寞山莊後院又蒼老了幾分。

當風珠攙扶著他進屋坐下,他連正跟也沒有看一看郭長風,只是茫然地點點頭,道︰

「諸位請坐。」

羅老夫子道︰「深夜還來打擾莊主,真是對不起。」

林元暉道︰「不要客氣,近來我也睡得很晚,人一老了,夜里總是不容易入睡的。」

羅老夫子道︰「莊主正值英年,怎麼就覺得自己老了呢?」

林元暉苦笑道︰「一個人老與不老,並不在年紀的多寡,譬如老夫子雖屆古稀之年,但身心情快,自然不感覺老,我的年紀雖然不能跟老夫子相比,卻自覺心神交瘁,已有垂垂老邁之感了。」

羅老夫子道︰「這是莊主的錯覺,只要常將心情放開,多尋些消遣自娛,就不會有這種想法了。」

林元暉輕嘆了一口氣,道︰「話雖不惜,要真正做到卻談何容易,像我這樣的人,碌碌終身,盡被虛名所誤,還有什麼可消遣自娛的……」

冰長風突然接口道︰「刻石像不就是很好的消遣麼?」

林元暉一怔,道︰「這位是」

冰長風道︰「在下郭長風,不久以前,曾在襄陽寂寞山莊跟莊主見過面,莊主難道忘記了嗎?」

林長暉想了想,道︰「哦!我記起來了,你就是那個什麼‘魔手’郭長風,不錯,我見過你。」

羅老夫子笑道︰「郭大俠受老爺子之托,特地由襄陽專程趕來看望莊主。」

林元暉道︰「他來看望我?看我干什麼?」

郝金堂連忙搶著道︰「郭大俠帶來一件東西,要請莊主親自鑒定一下。」

林元暉目注郭長風,問道︰「是什麼東西?」

冰長風還沒有開口,郝金堂又搶著答道︰「是一條女用的羅帶。」

林元暉喃喃道︰「羅帶?一條女用的羅帶……」

突然神情一震,說道︰「莫非是香羅帶?」

郝金堂連忙接道︰「不錯,正是香羅帶?」

林元暉眼中暴射出異光,似有無限驚喜,連聲道︰「在哪里?香羅帶在哪里……」

冰長風默默地望著他,卻不回答。

郝金堂低聲道︰「郭老弟,把東西取出來,給莊主看看呀。」

冰長風搖搖頭,仍舊不開口。

羅老夫子也詫異地道︰「郭大俠不是專程來鑒定香羅帶的嗎?」

冰長風笑了笑,道︰「不錯,我本是為鑒定香羅帶而來,但現在卻改變了主意了。」

郝金堂和羅老夫于不約而同道︰「為什麼?」

冰長風道︰「因為我發覺,如果現在取出香羅帶,立刻會有生命危險……’一語未畢,室中三人突然都跳起來。

冰長風的動作比他們更快,雙臂齊出,閃電般扣住了羅老夫子的手腕脈門,同時點了林元暉的穴道-OCR︰大鼻鬼-

郝金堂駭然四顧,一時竟不知該如何是好?

羅老夫子驚呼道︰「郭大俠,你這是什麼意思?」

冰長風冷笑道︰「我也正想請教,你們在樓外埋伏武士,書房中藏著高手,又撤去樓梯,鎖閉門窗,將郭某人誘人機關陷阱,這些是什麼意思?」

羅老夫子道︰「何曾有這種事?郭大俠,你誤會了!」

冰長風道︰「是嗎?那鐵制的樓梯已經撤去,書房藏著人,難道是假的?」

羅老夫子大聲道︰「郝寨主,請你快勸勸郭大俠,他一定是瘋了……」

郝金堂一提真氣,便想撲過來。

冰長風道︰「姓郝的,你若听他的話,那才真是瘋了,這座樓是布置來對付誰,你還不知道嗎?」

郝金堂扭頭張望,果見樓梯已斷,所有窗口都已封閉,不禁感到心慌意亂。

羅老夫子叫道︰「郝寨主,你是紅石堡的朋友,堡主待你不薄,為什麼反助外人?」

冰長風接口道︰「可不是?秦天祥待你不薄,你卻背叛了他,如果你落在他們手中,他會饒你嗎?」

羅老夫子又道︰「現在堡內已布下天羅地網,插翅也飛不出去了,郝寨主,你要想想後果。」

冰長風也道︰「對!你不妨仔細想想看,束手就擒,那是準死無疑,不如你我聯手合力突圍,還有一線生機。」

郝金堂惶然道︰「可是,紅石堡險峻天成,機關密布,咱們哪有突圍的機會?」

冰長風道︰「人在咱們手中,這就是機會,你在紅石堡這麼久,難道還不知道機關布置的情形?」

郝金堂一跺腳,道︰「好吧!事到如今,也只有孤注一擲了,趁秦天祥不在堡中,咱們就」

書房門突然「砰」的一聲打開,一個冷峻的聲音接道︰「你們就怎麼樣?」

那出現在書房門口的,竟是紅石堡主秦天祥。

這一來,不僅郝金堂大吃一驚,連郭長風也駭然變色。

冰長風只知道書房中有人隱藏,卻想不到會是秦天祥,由此看來,自己的計謀早已泄漏,從離開襄陽起,就已經步步踏進了陷阱。

不過,有一件事還值得告慰,那就是郝金堂見了秦天祥,所流露出的驚恐之色,至少,這證明郝金堂帶自己進入紅石堡,並非出于秦天祥的授意,換句話說,郝金堂仍然站在自己這一邊……

心念疾轉,連忙將羅老夫子的穴道點住,交給郝金堂,自己卻挾起了林元暉,低聲道︰

「老當家先走,由我斷後,誰敢攔阻,咱們就殺掉人質!」

秦天祥冷冷一笑,道︰「郭大俠,你已經人了老夫的手掌心,還想走嗎?」

冰長風道︰「你以為區區一座機關樓,就能困得住冰某人?」

秦天祥道︰「事實上,你已經被老夫困住了。」

冰長風曬道︰「未必」

語出身動,一邁步,欺近書房門口,指掌交施,迅速地攻出了三招。

這三招,莫不是擒手中絕妙手法,招式虛實變幻,籠罩了秦天祥正面十余處大穴。

冰長風志在必得,出手快如閃電,自信即使不能將秦天祥制住,至少可以迫他退入書房,然後堵住房門,趁機突圍沖出小樓。

丙然,他一出手,秦天祥連招架都沒有招架,便踉跑退進書房內。

冰長風對準房門猛揮兩掌,身形疾轉,低喝道︰「快走!」

郝金堂抱起羅老夫子,飛身向窗口沖去。

就在這時候,忽听「嘩啦」一聲,窗口突然降下一道姆指粗細的鐵欄柵,將樓窗封閉,緊接著,機關連響,全部窗口盡皆封閉。

郝金堂急忙翻身奔向樓梯口,只見整座小樓已經變成了一個巨大的鐵籠,所有出路,全部斷絕。

冰長風恨恨地一咬牙,功凝右臂,閃身撲進書房中,卻發現房里已經沒有秦天祥的人影,書房窗口,也籠上了一道鐵欄櫥。

兩人面面相覷,無計可施。

郝金堂廢然嘆了一口氣,道︰「現在,咱們真成了籠中之鳥。」

冰長風苦笑道︰「這樣也好,咱們出不去,他們也進不來,樂得休息一下。」

船堂道︰「但這樣樁困在此地,遲早難免要落在他們手中。」

冰長風道︰「不要急,咱們先把人質安頓好,慢慢再想月兌身的方法,諒這幾道鐵欄柵,並不難破。」

于是,將羅老夫子和林元暉搬進臥房,並放在床上,解開暈穴,另點了黑甜穴這是防止暈穴曼制太久,會導致血脈逆阻,發生危險。

郝金堂心煩意躁,不停地抱怨道︰「你既然沒有月兌身的把握,就不該到紅石堡來,現在好啦,自己白送命,還連累我也陪你一起死!」

冰長風卻笑道︰「這就叫做‘人為財死,鳥為食亡’,你若不貪圖香羅帶,也不會落得如此下場。」

郝金堂道︰「早知道會有這種下場,鬼才肯答應帶你來紅石堡。」

冰長風道︰「現在已經來了,後悔又有什麼用?倒不如心平氣和,大家商議個月兌身之法,別忘了,咱們是‘合則兩利,分則兩敗’。」

郝金堂長嘆道︰「這小樓就是咱們葬身之地,除了等死,還有什麼辦法?」

冰長風道︰「你跟秦天祥交往甚久,對堡中機關設置應該有些了解,難道想不出月兌身的方法?」

郝金堂搖搖頭,道︰「堡中機關,我都略知梗概,唯有這座小樓,本是秦天祥的妻子的住所,外人不能擅入,今天我也是第一次進來。」

冰長風沉吟了一下,道︰「剛才樓中機關發動時,秦天祥是由書房遁走的,我想書房中一定有秘密出路。」

郝金堂道︰「縱有出路,現在也被封死了,你以為秦天祥那麼傻?」

冰長風道︰「智者千慮,終有一失。你在這兒看守人質,我去探查一下,說不定能找到出路。」

正說著,只見火光閃耀,小樓外忽然亮起百余支火把,院中人影幢幢,盡是腰佩長刀、手執弓箭的武士,將樓房圈得水泄不通。

秦天祥倒提著亮銀劍,親率應飛和常格,把守在樓門左側一方。

樓門左側,正好面對小樓書房,也就是地道入口處。

冰長風由窗口望見,不覺笑道︰「果然未出我所料,書房內必有秘密出口,否則,他們應該扼守樓門正方,不會面對著書房。」

郝金堂道︰「就算能出得這座小樓,也休想能逃出紅石堡。」

冰長風硒道︰「你先別替自己泄氣,事情總要一步一步來,能出得小樓,也許就有逃出紅石堡的機會。」

郝金堂廢然道︰「並非我愛說泄氣話,只因我對紅石堡了解得比你深,所以知道絕無機會的。」

冰長風閃目微笑道︰「這是因為你一直認為紅石堡是個銅牆鐵壁的地方,根本沒有用心去思索它的破綻,其實,連雞蛋還有縫隙呢,天下又哪有找不出破綻的牆壁。」

郝金堂道︰「除非咱們能夠擒住秦天祥本人,我實在想不出還有什麼月兌身的機會。」

冰長風道︰「如果我能找到秘密出口,咱們離開這座機關樓房以後,你想想看,什麼地方可以暫時藏身,不會被秦天祥發現?」

郝金堂默然片刻,道︰「要想不被發現是不可能的,只有一個地方,或許能躲藏三兩天,縱然發現,還不致于就落在他們手中。」

冰長風忙問︰「什麼地方?」

郝金堂道︰「地道。因為地道中通路紛岐,密如蛛網,隨處都可藏身,咱們只要能進入地道,將守門的武土制住,秦天祥就沒有辦法確定咱們在什麼位置,三兩天內,絕對無法截住咱們,不過……」

冰長風道︰「不過怎麼樣?」

郝金堂道︰「那就好像捉迷藏一樣,他不容易找到咱們,咱們也不能離開地道,如果出口全被封死,就只有活活餓死在下面了。」

冰長風恍然說道︰「難怪秦天祥先將地道入口守住,原來,他也防著咱們這一招……」

微頓,又接著道︰「你對地道中的情形熱悉嗎?」

郝金堂道︰「雖然不太熱悉,但辨識方向,趨避進退還能勝任。」

冰長風道︰「這就行了,咱們現在就開始尋找出口。」

郝金堂道︰「怎麼尋找呢?」

【豆豆書庫獨家連載】

冰長風道︰「你站在窗口,設法吸引秦天祥的注意,我去書房試試運氣。」

郝金堂點點頭,走近窗前,大聲道︰「秦堡主,咱們相交多年,何必為一點小事翻臉成仇?現在郭長風已經被我說服了,咱們願意交出羅老夫子和林莊主,只希望能平安離開紅石堡,秦兄意下如何?」

秦天祥仰面冷笑道︰「你這忘恩負義的匹夫,還有什麼臉跟秦某人說話。」

郝金堂道︰「我帶郭長風入堡,也有不得已的苦哀,好在迄今為止,對紅石堡無任何損失,秦兄何不留個情面,日後江湖中也好相見。」

秦天祥哼道︰「你們的生死已在秦某手掌心里,還夢想什麼‘日後相見’?識趣的,趕快叫郭長風交出香羅帶,秦某念在相識一場,或許還會考慮放你們一條生路。」

郝金堂道︰「秦兄別忘了,咱們手中也有兩名人質,如果逼急了,對他們二位恐怕很不利。」

秦天祥道︰「老實告訴你們吧,林元暉形同行尸走肉,生死已不在意下,羅老夫子年事已高。又受秦某厚恩,就算是為了紅石堡而死,也是死得其所,你們若想用人質要挾,那就打錯主意了。」

郝金堂道︰「這麼說,你竟是存心置親屬和部下的生死不顧?」

秦天祥道︰「秦某但求不虧大義,何須拘泥小節,他們若不幸遇害,秦萊自會親手為他們報仇。」

郝金堂道︰「如果咱們答應交出香羅帶,秦兄能保證咱們平安出生嗎?」

秦天祥道︰「那要等你們交出香羅帶以後才能考慮……」

冰長風忽然由書房閃身而出,接口道︰「好,咱們也要考慮一下,在交換條件沒有談妥之前,希望秦堡主將武士們撤到院牆外去,以示誠意。」

秦天祥冷曬道︰「郭長風,你別弄錯了,現在是你們在求秦某,並不是秦某求你們。」

冰長風朗聲道︰「你若不肯表示誠意,咱們就先殺人質,再毀香羅帶,拚著玉石俱焚也要把你紅石堡鬧個天翻地覆。」

秦天祥顯然被「玉石俱焚」這句話唬住了,低聲和應長老商議了一會,終于點頭道︰

「我給你們一盞茶的時間考慮,屆時再不交出香羅帶,就休怪秦某人不客氣了。」

舉手一揮,四周火把頓時熄滅,武士們紛紛後退。

郝金堂急問道︰「出路找到了嗎?」

冰長風向書房指了指,嗄聲道︰「書櫥後就是暗門,出口在樓下牆角邊,但出口的門,已經被反鎖……」

郝金堂吃驚道︰「那豈不是槽了?」

冰長風道︰「我試過那道門戶,鎖扣並不粗,用力一腳便可以踏開,只是這一腳,必然會驚動秦天祥,由牆角到地道入口這段距離,就只有硬闖了。」

郝金堂道︰「萬一闖不過去呢?」

冰長風道︰「這是唯一的機會,闖不過也得闖,現在你先帶著兩名人質由暗門下去,在出口門旁等侯,我設法將秦天祥誘到窗下,然後咱們出其不意,一同破門沖出去,你只管照顧人質,應敵的事,交給我……」

郝金堂道︰「現在是舍命求生的時候,咱們能闖出去已算幸運,還帶人質做什麼?」

冰長風道︰「非帶不可,咱們費盡心機,冒險進入紅石堡絕不能空手出去。」

郝金堂道︰「要帶你自己帶,寧可由我負責應敵。」

冰長風道︰「你若自信能應付秦天祥和二百名高手攔劫,當然也可以,同時更要記住,沖出小樓時你必須當先,抵達地道人口時你必須斷後,萬一闖不出去,先死的會是你……」

郝金堂搖頭道︰「好了!好了!還是听你的吧,我帶人,你應敵,算我倒霉。」

冰長風道︰「既然這樣,你帶人先走,咱們依計行事。」

說著,順手摘了郝金堂的長劍,佩在自己的腰際。

郝金堂濃眉一皺,面露不豫之色。

冰長風笑了笑,道︰「別這樣小氣,我身上沒帶兵刃,暫借一用,等一會就還給你。」

郝金堂冷聲道︰「你身入虎穴,居然未帶兵刃?」

冰長風道︰「如果只我一個人,根本不需兵刃,現在是為了要掩護你們,才不得不準備一下。」

郝金堂無可奈何地搖搖頭,只好抱起林元暉和羅老夫子走進書房……

冰長風迅速取出貯放香羅帶的布囊,在里面塞了一只臭襪子,然後將囊口牢牢打上七八個死結。

準備妥當,才持向窗口晃了晃,大聲道︰「秦堡主,咱們已經決定交出香羅帶,你是否也願保證,讓咱們平安離開紅石堡?」

秦天祥道︰「可以!老夫答應放你們出堡,但你必須先交出香羅帶,由老夫驗證屬實才行。」

冰長風道︰「你用什麼保證一定會履踐諾言?」

秦天祥冷聲道︰「憑老夫的聲譽作保證。」

冰長風道︰「聲譽這玩意兒,看不見,模不著,叫人難以相信,為了公平起見,我倒有一個方法。」

秦天祥道︰「你說說看!」

冰長風道︰「現在我將香羅帶由窗口垂下去,讓你驗證真假,但是,你只能解去兵刃,徒手走過來,不得暗藏刀劍,也不許有人隨行……」

秦天祥道︰「這個老夫可以同意。」

冰長風道︰「驗證屬實以後,香羅帶仍然垂在原處,暫時不能交給你,然後,你開放機關,送咱們出堡,等到過了吊橋,咱們再釋放人質。」

秦天祥想了想,道︰「你的意思是,香羅帶就讓它懸在窗口,咱們誰也不能帶走?」

冰長風道︰「正是如此,咱們將它留下來,但得等平安離開紅石堡以後,你才能取下它。」

秦天祥道︰「好!老夫答應你了!」

冰長風道︰「我要奉告堡主,驗證的時候,堡主最好別打歪主意,須知郭某人的暗器手法,頗有獨到,居高臨下尤其準確。」

秦天祥呵呵笑道︰「老夫也久聞你‘魔手’的名號,只要你自己不施狡詐,何須以小人之心,度君子之月復。」

冰長風道︰「話已說明,現在我就垂下香羅帶,請堡主解去兵刃,手持火把來窗下驗看吧!」

秦天祥跟應飛和常洛低語了幾句,果然解下佩劍,獨自拿著火把向小樓走來。

冰長風默計郝金堂已經抵達樓下暗門,忙用一幅床單撕成四條,系著布囊,由窗口垂下。

布囊離開窗口,郭長風也離開了小樓,沿著書房內的夾壁暗道,飛快地奔向秘密出口……

秦天祥何嘗沒有另存心機,其實,他早已看準樓上窗口和樓下大門是一條直線,門頂之上有一道遮雨的橫楣,下面凹人處,正是暗器的死角。

一旦香羅帶驗證屬實,他只須輕輕一轉身,閃進門框內,任憑郭長風暗器手法多麼高明,也休想傷他分毫。

到那時,香羅帶既已到手,郭長風還困在樓中,一聲令下,火箭硬弩齊發,即使不能將他們射死,必會活活被燒死,豈不從此永絕後患……

不過,他也擔心郭長風在施詭計,或許那香羅帶只是釣魚的餌,企圖誘他接近小樓,暗下毒手。

秦天祥絲毫不敢大意,一面緩步前往,一面功凝全身,隨時注意著小樓的動靜,只是他手中拿著火把,小樓上卻漆黑無光,明暗互異,無法仔細觀察。

漸漸走近樓下,並未發現郭長風有何舉動,秦天祥才暗自吁了一口氣,一拍手,握住了那懸空的布囊……

布囊入手,忽覺不對。

因為囊中軟軟的,不像是嵌滿珠寶的羅帶,而且,囊口又死結重重,大反常情。

秦天祥心中怦然,急忙運指扭斷結扣,撕開了布囊,一看之下,幾乎連肚皮也氣炸了……

就在這時候,只听「砰」地一聲巨響,左側暗門突然被震飛,兩條黑影疾沖而出,直向地道入口奔去。

秦天祥急怒交加,大喝道︰「應兄小心!快召弓箭手截住他們……」

喝聲中,郭長風人如旋風,業已卷到應飛和常洛面前,長劍翻飛,分擊二人。

應飛來不及招架,大吼一聲,擊出一記「百步神拳」,藉機閃退開去。

常涪正捧著秦天祥的亮銀劍,及時拔劍出鞘,擋住了郭長風。

兩人搭上手,雙劍交擊,閃電般互拆了數招,竟然勢均力敵,難分軒輊。

常洛年紀雖輕,劍法卻十分精湛,看來一時半刻之間,要想擊敗他並非易事。

冰長風急于速戰速決,一緊長劍,連出險招,同時左手也指掌兼施奮力搶攻。

常洛對郭長風的劍招並不畏懼,只是對他那只變幻莫測的左手反而懷著幾分忌憚,邊戰邊退,漸漸退到地道入口附近。

忽聞人聲吶喊,火光燭天,秦天祥正領著應飛和百余名武土,親自趕來助戰。

常洛突然低聲道︰「郭大俠,你枉有‘魔手’之稱,欲一味想在劍術上爭勝,豈非尋死路?」

冰長風心中一動,忙探手入懷,滿滿扣了一把飛蝗石子。

一揚手,忽又頓住,暗想︰他明明是有意相助,才提醒我使用暗器,我怎能忍心真的傷他……

這念頭在他腦際閃電般掠過,手中暗器便忍而未發。

誰知就在他揚起手臂的剎那。常洛忽然痛哼了一聲,松手拋劍,按著右臂踉蹌退了開去。

這意外的變化,倒把郭長風怔住了。

但他很快就明白了常洛的苦心,長劍向後一抬,低喝道︰「老當家,快走!」

郝金堂挾著林元暉和羅老夫子,急急沖過院落空地,奔入地道之中。

秦天祥望見,不覺勃然大怒,厲吼道︰「追上去!」

武士們齊聲吶喊,一擁而上。

冰長風反身擋住地道入口,手臂插處,飛蝗石宛如天女散花般灑了出去。

當先數十名武士,紛紛應手倒地,其余的不由自主,都停住腳步。

秦天祥喝道︰「放箭,給我射!」

武士們立即散開,將地道入口圍住,強弓硬弩,一齊發射。

冰長風索性還劍入鞘,雙掌一拍,笑道︰「來吧!讓你見識見識‘魔手’的本領。」

只見弓弦連響,箭如劇雨,郭長風卻僅以空手攫接,身子紋風不動,隨接隨折,並且將折斷的箭簇反拋出去,漫天箭雨,紛紛墜落。

不到半盞熱茶工夫,武士們箭壺已空,竟未能射中郭長風半片衣角。

秦天祥看得驚怒交集,揮手道︰「改用盾牌長刀,近身肉搏!」

冰長風笑道︰「我可沒有工夫打群架,失陪了!」

抱拳一拱,身形消失在地道暗門中。

秦天祥怒喝道︰「追」

應飛連忙攔住道︰「追不得,地道中岔路分岐,隨地皆可藏身,彼暗我明,追下去一定會吃虧上當。」

秦天祥道︰「難道就讓他躲在地道里不成?」

應飛道︰「地道雖可暫時躲藏,內無食物,豈能長久,咱們只要將各處出口封閉,不出十天準叫他們活活餓死……」

卻听郭長風在暗門接口道︰「沒關系,咱們餓了就殺人質吃,有這兩名人質,至少還可以吃上十天半月。」

秦天祥叱道︰「諒你縱能躲得一時,絕難逃出紅石堡,終有一天,老夫要將你捉住剝皮抽筋!」

冰長風的聲音大笑道︰「好啊,咱們就來玩玩捉迷藏,誰輸了誰請客!」

笑聲漸漸低弱,終于杳不可聞,顯然,郭長風已經去遠了。

秦天祥氣得狠狠一跺腳,道︰「傳令下去,封閉所有地道出入口,賊徒未擒獲以前,全堡戒備,吊橋加鎖,禁止任何人進出。」

「當!當!當當當當……」

一陣急促的鐘聲,傳送向紅石堡每一處角落。

冰長風側耳懂听了片刻,輕問道︰「這鐘聲代表什麼意思?」

郝金堂道︰「這是緊急戒備的警鐘,鐘聲一響,全堡便進入緊急備戰狀態,吊橋加上鎖,地道也同時封閉,任何人都不準在堡內擅自行動,內外堡的交通也全部斷絕。」

冰長風笑道︰「看來,秦天祥是真的動了肝火,準備跟咱們泡上了。」

郝金堂道︰「他如此做法,等于‘竭澤而漁’,不捉住咱們勢必不肯罷休。」

冰長風道︰「你猜他會不會親自進入地道來搜索?」

船金堂道︰「可能暫時不會,他目的是要把咱們困住,等咱們饑渴交迫之後,再開始分段搜索地道,那時候,咱們除了束手受縛,根本沒有第二條路可走。」

冰長風聳聳肩,道︰「這麼說,時間還很從容,咱們大可睡上一覺,再想月兌身的辦法也不遲。」

他好像真的累乏了,張口打個呵欠,果然席地坐了下來。

郝金堂道︰「現在咱們成了釜中游魚,內無食糧,外無出路,你倒睡得著?」

冰長風道︰「反正已經被困住了,急有什麼用?且養足精神再作道理吧!」

說著,索性橫躺下來,以肘作枕,閉目而臥。

郝金堂皺皺眉頭,道︰「喂!你真的要睡覺?」

冰長風道︰「睡覺還有假的?」

郝金堂道︰「即使要睡,也不能大意疏忽,咱們兩人只能輪流休息,必須留一人擔任戒備……」

冰長風笑道︰「那就先偏勞閣下吧,我實在疲倦了,等一會,我再換你休息如何?」

郝金堂道︰「但你總得先把兵刃還給我。」

冰長風毫未遲疑,連忙解下長劍交還郝金堂,重又躺下,不多一會,便響起了鼾聲。

郝金堂手按劍柄心里不禁激動起來。

這兒是一間八角形的石室,共有八座門戶,每座門內都有一條地道,門上都裝著機關和鋼鎖。

在場四個人,除羅老夫子以外,只有郝金堂知道機關布置和地道方向。

現在,羅老夫子和林元暉穴道未解,猶在昏睡中,郭長風又入了夢鄉,這可是千載難逢的機會,再不下手,更待何時?

不過,郝金堂也深知郭長風身手矯捷,不易應付,最好能先取得地道門戶的鑰匙,為自己預留退路,然後用竊取的方法,在神不知鬼不覺的情況下,將香羅帶盜過手來,方為上策。

于是,他深吸一口氣,緩緩舉步向羅老夫子移去。

冰長風鼾聲不絕,毫無所覺。

郝金堂目不轉瞬地注視著郭長風,一手按劍,一只手伸出去,從羅老夫子腰際,輕輕解下了鑰匙串。

冰長風睡得正酣,一點反應也沒有。

郝金堂又移步緩退,用鑰匙將其中一座門戶啟開,再把鑰匙串系在自己腰間,然後走回郭長風躺臥之處……

這些舉動,難免會發出些微聲響,居然並未驚醒郭長風。

郝金堂幾乎不敢相信會如此順利,再吸了一口氣,輕輕抽出長劍,用劍尖虛擬著郭長風的咽喉,低聲喚道︰「郭老弟!冰大俠」

冰長風嘴唇蠕動,含糊地應了一聲,仍然沉睡未醒。

這時,郝金堂只須將長劍向前一送,就能要了郭長風的性命。

但他並沒有這樣做,因為此時此地,自己人單勢孤,必須藉郭長風之力,才有月兌身的希望,除非萬不得已,絕不能自斷臂助。

是以,他緩緩把長劍交到左手,劍尖仍對準郭長風的咽喉,然後蹲子,小心翼翼地伸出右手,模向郭長風腰際

掀起衣襟下擺,觸目一片燦爛光華,那嵌滿珠寶的「香羅帶」,赫然就系在郭長風的褲腰上。

郝金堂內心狂喜,忍不住咽了口唾沫,再度低喚道︰「郭老弟!冰老弟」

冰長風的身子輕輕扭動一下,喃喃道︰「別……別吵!讓我再睡一會兒……」

囈語數聲,又入了夢鄉。

郝金堂一顆心幾乎要從口里跳出來,咬一咬牙,一手執劍,一手就開始緩緩解那「香羅帶」。

偏偏那香羅帶系得很緊,帶頭又打的死結,郝金堂怕驚醒郭長風,不敢太用力,一只手解了許久,竟無法解開。

郝金堂心急,只得暫時把長劍放在地上,空出左手,幫忙解那死結……

眼看帶就快解開了,忽听一陣吃吃低笑道︰「老當家,偷解人家的褲子,只怕不太文雅吧?」

郝金堂一抬頭,頓時機伶伶打個寒噤,原來郭長風根本就沒有睡,正望著他嗤嗤而笑。

他情知中計,急忙探手拾劍……

冰長風一側身子,早將長劍壓住,低聲道︰「有話好說,動家伙多沒意思。」

郝金堂抓了個空,身形一仰,倒飛而起,踉蹌退入那道啟開的鐵門內,「砰」的一聲,關上了鐵門。

冰長風既未阻止,也未追趕,只是抖抖衣衫,站起身來,在門上輕敲了兩下,笑道︰

「出來吧!這麼大年紀了,怎麼經不起玩笑,就害羞躲起來啦?」

郝金堂在鐵門內冷哼道︰「郭長風,你且慢得意,現在八座門戶的鑰匙全在老夫手中,你等于被關在石室里,休想再活著離開紅石堡了。」

冰長風道︰「咱們的處境有什麼分別?我在小圈圈里,你也只不過在大圈圈里,我出不去,難道你又出得去嗎?」

郝金堂道︰「可是,秦天祥顧忌的是大圈圈,如果他知道你已被圈在小圈圈里,那情形就完全不一樣了。」

冰長風笑道︰「我不相信你真會告訴秦天祥。」

郝金堂道︰「你若不肯把香羅帶交出來,老夫就會這麼做。」

冰長風道︰「你若真的這麼做,我敢保證你會比我死得更快。」

郝金堂道︰「怎見得?」

冰長風道︰「秦天祥恨我,只是為了我不肯交出香羅帶而已,如果我把香羅帶給了他,或許他還不致于殺我,可是,你卻是他最痛恨的叛逆,他早已恨不得剝你的皮,抽你的筋,你若落在他手中,還想活嗎?」

郝金堂語塞,遲遲無法反駁。

冰長風又道︰「老當家,千萬別做傻事,老實告訴你吧,秦天祥真正顧忌的,並非什麼大圈圈和小圈圈,而是怕我毀了這條香羅帶,所以他才用軟困的方法,不敢逞強硬拚,這東西就是咱們的生機,我豈能輕易交給你。」

郝金堂道︰「這麼說,你答應老夫的諾言,竟是存心不肯履行了?」

冰長風道︰「我既已答應,當然要履行諾言,不過,現在情況有了變化,諾言也必須稍加修改。」

郝金堂道︰「有什麼變化?」

冰長風道︰「當初你想得到香羅帶,目的是為了毀滅‘火焚桑園’的憑證,以免秦天祥對你生疑,對麼?」

郝金堂道︰「不錯。」

冰長風道︰「現在你已經跟秦天祥翻了臉,當年情分,早已一筆勾銷,你還要香羅帶做何用途?」

郝金堂默然片刻,道︰「這是我自己的事,你不必打听,反正你只要履行承諾就行了。」

冰長風道︰「我可以履行承諾,但你必須先說出香羅帶究有什麼珍貴之處。」

郝金堂道︰「就憑帶上那些價值連城的珠寶,還不夠珍貴嗎?」

冰長風道︰「如果只為了那些珠寶,我願意用十倍的價值跟你交換。」

郝金堂道︰「我喜歡那羅帶的式樣,想留作紀念,難道不行?」

冰長風道︰「你若真喜歡它的式樣,我願意照樣訂制十條送給你,保證質料比它更好,手工比它更精致……」

郝金堂怒聲道︰「無論你怎麼說,我只認定非要這一條不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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