原來赫連匡一看便知艾皇堂的輕功身法,已達爐火純青之境,「降龍十八掌」更屬精妙萬分,白飄天以已之短,當人之長,顯然遠非其敵,與其等他狼狽不堪地,被艾皇堂打下磚柱,何如及早認敗,換人出陣,還來得光彩一些!
白飄天听得赫連匡如此發話,自然如奉論音,身形微退,向艾皇堂抱拳叫道︰「艾大俠果然高明,白飄天甘心認敗。」
艾皇堂怪笑說道︰「白堂主,委屈你了,這一陣是你以已之短,敵人之長,自然難免吃虧!若是改斗兵刃暗器,我也一樣會在你‘金刀毒羽’之下,無法佔得勝面。」
這番話兒,說的肺腑實言,既听得白飄天心中佩服,也充分表現了艾皇堂一代大俠的光明風度。
白飄天縱下磚柱,向赫連匡赧然躬身,垂頭叫道︰「啟稟教主,屬下無能……」
赫連匡哈哈大笑地,擺手說道︰「白堂主不要難過,武林人物互相過手切磋,勝負原極尋常,你一旁歇息去吧!」
白飄天低聲應命,走到夏侯彬的身邊侍立。
赫連匡口內雖對白飄天好言安慰,聲稱勝負無足縈懷,但心中仍為第一陣先挫銳氣之事,有所怏怏,想在第二陣上,找回場面。
他目光微掃,凝注在「猿公真人」劉叔溫身上,略—欠身,含笑問道︰「劉護法辛苦一陣如何?」
因為赫連匡心中明白,除了新近來投的徐赤峰、高少霖二人以外,「氤氳教」中好手,數自己、衛紅綃、劉叔溫及夏侯彬四人最強,故而他想請這位劉護法出手,施展他神奇無比的「猿公劍法」勝回一陣。
劉叔溫點頭笑道︰「教主既然垂青,貧道敢不領命?但只怕‘長江後浪推前浪,塵世新人換舊人’,我這把老骨頭,也非‘紅粉霸王’項姑娘,或是那位虞大俠之敵?」
劉叔溫語音方落,艾皇堂忽然接口說道︰「劉真人休得太謙,艾皇堂久欽你‘猿公劍法’,妙絕當今,想以‘四煞降魔棒’,請教幾手。」
艾皇堂此語,也具有相當心機,他因知道這位「猿公真人」劉叔溫,與虞大剛關系深厚,是故意投入「氤氳教」中,刺探一切機密,設法使這邪惡淵藪,逐漸解體。
如今,「氤氳教主」赫連匡既想要他以「猿公劍法」,勝回一陣,略挽顏面,劉叔溫自然不便拒絕。
這種情況之下,若是換上虞大剛,或項小芸與劉叔溫動手,無論誰勝誰負,均有不便,倒不如由自己順水推舟,替劉叔溫解月兌困境。
好在劉叔溫位居「七劍」之一,聲譽極高,自己又已先勝了「氤氳教」的「金鳳堂」主「金刀毒羽」白飄天一陣,然後敗在劉叔溫威鎮江湖的「猿公劍法」以下,也不算是弱了名頭,丟了臉面。
艾皇堂有了這等打算,才不肯見好就收,而自抱奮勇地,要以「窮家幫」另一絕藝「四煞降魔棒」,與「猿公真人」劉叔溫,再斗一陣。
劉叔溫何等江湖經驗?一听艾皇堂之語,便猜出這位「神行酒丐」是在設法替自己圓場,不禁暗暗點頭地,揚眉含笑說道︰「艾大俠,我們兩個老年人,互相切磋,雖然比較妥當,但你那‘四煞降魔棒’下,可得收著點兒,否則,仍會叫我這徒負虛名的‘猿公真人’,吃不消而兜著走呢。」
艾皇堂笑道︰「劉真人太謙,請賜指教。」
劉叔溫伸手撤劍,把眉頭三尺青鋒拔出,橫持右掌之中,用左掌向艾皇堂微打一個問訊。
艾皇堂也探手腰間,撤下一根長約一尺三四,烏光閃閃的精鋼短棒,但雙手微分,那根鋼棒,便變作四尺長短,右手握住棒腰,左掌虛護胸前,向劉叔溫開出門戶。
劉叔溫不再客氣,肩頭微微一塌,便即欺身進步,直踏中路,青鋼劍精芒電閃,用了式「靈猴獻果」,向艾皇堂面門點去。
艾皇堂左足微撤,身形向右疾旋,不單避開劉叔溫青鋼劍的來勢,手中「四煞降魔棒」,並往前滑出尺許,由本來手執棒腰,變成手執棒尾,一式「棒掃中州」,反而帶著懾魂棒嘯,對劉叔溫攔腰猛掃。
他們這一交手,偌大演武場內,居然鴉雀無聲。
因為「窮家幫」的「四煞降魔棒」,向來威震武林,劉叔溫的「猿公劍法」,更是名滿天下,自然吸引得在場群雄,全都屏息凝神,注目細看。
這場劍棒之斗,委實好看煞人,因為艾皇堂明知不是劉叔溫的對手,遂根本不必藏私,毫無顧忌地,把壓箱底的功夫,盡量施展。
棒來劍去,展眼間便是二十來招,虎虎生風,呼呼作嘯之下,化為一團難解難分的如光影山。
場中全是大大行家,看出艾皇堂棒招倏忽百變,劉叔溫卻始終獨佔一味。
艾皇堂一開始便施展的是極為精妙凌厲的「太祖棒」法,跟著便變為「天龍棒」,「太乙棒」,最後又改用了詭異無倫,幾乎全是進手招術的「行者棒」法。
劉叔溫則始終都用的是他藉以成名的「猿公劍法」,見招拆招,見式拆式,守固守穩,攻也攻得凶,偶而幾招連環進襲,均顯得威力萬鈞,把艾皇堂逼得倉惶閃避,不輕對其鋒。
直等艾皇堂的一套「行者棒」法,又告無功,拿出看家本領,施展窮家幫,鎮幫絕藝「降魔棒」時,劉叔溫也一聲清嘯,把他「猿公劍法」的精微之處,發揮得淋灕盡致。
棒風漸如海,劍影漸如山,就在兩人斗得仿佛山崩海嘯,凶險萬狀之際,忽听「嗤」的一聲輕響起處,絢爛立歸平靜。
劍影棒風,倏忽齊收,劉叔溫依然神情自若,滿面春風,艾皇堂則苦笑搖頭,滿面慚惶之色。
原來,艾皇堂那件百結鶉衣的下擺之上,多了一個新洞,這也就是適才那「嗤」的一聲輕響的發生原因。
艾皇堂一面把「四煞降魔棒」,歸還原狀,一面向劉叔溫愧然笑道︰「劉真人的‘猿公劍法’,委實可稱絕世無雙,多謝你劍下留情,艾皇堂感激不盡。」
劉叔溫念了一聲「無量佛」號,微笑說道︰「艾大俠太謙,也太過獎,貧道這幾手粗淺劍法,僥幸承讓,已屬萬幸,那里敢當什麼絕世無雙之稱。座中現有‘南劍’徐赤峰兄,‘追魂劍客’高少霖兄,他們才真是藝冠當今的大劍客呢。」
話完,雙方含笑點頭,各歸原座。
赫連匡見劉叔溫果然不負自己所望,勝回一陣,不禁頗為高興地,離座欠身相迎,低聲含笑說道︰「劉真人辛苦了,想不到那老化子竟還真有幾手絕學,頗不好斗。」
劉叔溫低聲說道︰「老的已然不弱,小的恐怕更高,教主少時派人出陣之時,千萬不可隨意,必須要量才酌用。」
赫連匡連連點頭,並親自替劉叔溫斟了一杯酒兒,聊作慰勞之意。
客位之上,項小芸也向艾皇堂壓低語音,含笑贊道︰「老人家委實爐火純青,這一陣敗得極為自然,絲毫見不出做作痕跡。」
艾皇堂苦笑說道︰「霸王姑娘,你別損我了,我是真敗,又非假敗,那里還會有甚做作痕跡?」
項小芸雙眉一挑,目閃光芒說道︰「真敗也不要緊,艾老人家請回座歇息,看我用我的‘霸王鞭’,把‘氤氳教’的所謂‘十二高手’,好好選他幾個,痛揍痛抽一頓,讓你出氣。」
說完,便待離座下場,向「氤氳群豪」叫陣。
虞大剛見狀,把項小芸攔住,低聲笑道︰「芸妹,你是霸王主師,怎可輕自屈辱,應該讓我這保駕大臣,先建立一些汗馬功勞才對。」
項小芸「哦」了一聲,揚眉笑道︰「虞大將軍,你想要先立功勛?」
她倒當仁不讓,真端起了「霸王」身份,神氣活現地,有點君臨天下之狀。
虞大剛也會湊趣地,恭身答道︰「食王爵祿,當報王恩。」
項小芸笑道︰「你既要建功,就替我大賣點力氣,不許滑頭滑腦地,來個什麼見好就收,點到為止。」
虞大剛笑道︰「大王盡避傳旨,微臣願竭駑鈍,為大王斬將騫旗!」
項小芸雙眉一挑,壓低語音說道︰「你是‘一劍先生’公孫明老前輩得意弟子,平時雖不用劍,但對于劍術一道,定有特殊造詣?」
虞大剛笑道︰「大王莫非要微臣以劍克劍。」
項小芸點頭說道︰「你既要下場,必須照我規定,連勝三場,否則便提頭來見,或是永不錄用。」
虞大剛微笑說道︰「三陣之數,微臣尚自信不至于會弱了大王神威,大王盡避傳旨。」
項小芸道︰「第一陣我要你以劍勝劍,使‘追魂劍客’高少霖當場折劍。」
虞大剛毫不遲疑地,點頭笑道︰「微臣遵旨。」
項小芸繼續說道︰「第二陣我仍要你以劍克劍,使‘南劍’徐赤峰,當場帶傷。」
虞大剛豪氣無倫地,應聲答道︰「大王萬安。」
項小芸見了他那副像煞有介事的畢恭畢敬神情,忍俊不禁地,嬌笑說道︰「第三陣我要你向夏侯彬挑戰,給這位‘氤氳教’副教主,嘗上一記‘金剛散手’。」
虞大剛皺眉問道︰「要傷夏侯彬不難,何必施展‘金剛散手’?」
項小芸笑道︰「如今已到雙方兵戌相見,尚復有何顧忌?我此舉正是要使赫連匡疑雨疑雲,心神不定!因為你一記‘金剛散手’,雖然打在夏侯彬的身上,卻也等于打在赫連匡的心上。」
虞大剛恭身笑道︰「大王放心,微臣必不辱命。」
項小芸目光微轉,含笑又道︰「還有一件事兒,務須記住,就是只能把夏侯彬打傷而不能打死,否則他的心月復之人,定會轉對赫連匡效忠,使我們多費手腳。」
虞大剛覺得項小芸那副神情,極為可愛,不禁心旌微搖,涎著臉兒,向她低聲的笑道︰「啟稟大王,功成之後,是否對微臣厚加升賞?」
項小芸听出他的言外之意,雙頰微暈,玉掌一揚地,佯嗔叱道︰「賞?賞你一個巴掌!還不快去替我把你‘虎皮裙’的威風好好抖露抖露。」
虞大剛微笑轉身,走到場中,向赫連匡抱拳叫道︰「赫連教主,虞大剛不揣鄙陋,指名搦戰。」
赫連匡正對這位「虎皮裙」虞大剛,有點莫測高深,想要看看他的來厲,聞言之下,自然點頭說道︰「虞大俠請自選對手也好,‘氤氳教’中,大概還不至于有怯陣之將?」
虞大剛揚眉笑道︰「虞大剛要斗便須斗個痛快,請‘追魂劍客’高大俠,‘南劍’徐大俠,以及夏侯副教主三位,順序下場,前兩陣斗劍,後一陣斗掌。」
這幾句話兒,朗然出口,震驚得整個演武場內,鴉雀無聲。
因為除了項小芸、艾皇堂而外,誰也想不到虞大剛竟敢獨向「氤氳教」中的三名極高好手挑戰?並還以劍斗劍,顯然不把「南劍」徐赤蜂,「追魂劍客」高少霖等的震世英名,看在眼內。
「追魂劍客」高吵霖首先冷「哼」一聲怒道︰「此人好生狂妄,我要使他在第一陣上,便知道人外有人,山外有山,天有多高,地有多厚!」
說到此處,轉面向赫連匡抱拳叫道︰「赫連教主,請答應對方,高少霖首先出陣。」
赫連匡方自點了點頭,客位上的項小芸,突然秀眉微挑,嬌笑叫道︰「赫連教主,關于這三陣勝負,項小芸業已測定,寫在這紙片之上,送給教主,作個參考。」
話完,拈起一張又小又薄的白色紙片,向赫連匡抖手一甩。
主位與客位之間,相去數丈,紙片又是極為輕薄之物,照說難以凌空飛越。
但項小芸似乎有心炫技?先要在氣勢上,壓倒「氤氳」群豪!竟貫聚內氣真力,不單把紙片甩得變成一片電閃白光,並還帶著破空銳嘯,委實足見功勁。
赫連匡真想不到這位「紅粉霸王」的內功造詣,竟到了這等,摘葉飛花,均可傷人,極上乘的境界?果然大吃一驚,暗凝功力,用右手把飛來紙片接住。
紙片之上,赫然奪目地寫著︰「第一陣,‘追魂劍客’高少霖劍折;第二陣,‘南劍’徐赤峰人傷;第三陣,夏侯彬中掌落敗。」
這三項預測,看得赫連匡「哼」了一聲,目中凶芒怒閃。
「追魂劍客」高少霖這時恰好正起身出陣,路過赫連匡身傍,遂揚眉問道︰「對方是怎樣預測?教主可否給我看看?」
赫連匡伸手把項小芸所書紙片,遞向高少霖,但一轉念間,忽又收了回來,搖頭笑道︰「高兄不必看了,你只要小心應敵,切勿輕視對方就是。」
這種動作,就是赫連匡高明之處,因為他想到「追魂劍客」高少霖若是見了這張紙片上所作預測,定將憤于對方之過份狂妄,怒火高騰,靈明失朗,說不定真中了人家算計。
斑少霖見赫連匡半途收手,不肯把紙片給自己觀看,卻也無可如何?只好緩步下場,與虞大剛凝神對立。
「追魂劍客」自然有慣用長劍隨身,虞大剛卻是一雙空手。
斑少霖目光緊注對方,皺眉問道︰「虞大剛你在這第一陣上,好像是指明要與高少霖比劍?」
虞大剛點頭笑道︰「高大俠的‘追魂劍法’名滿江湖,今日既有緣在此相遇,虞大剛怎肯錯過這等向絕世名家的討教機會?」
斑少霖冷然說道︰「好說,但虞大剛既要與我比劍,你的劍呢?」
虞大剛笑道︰「我對于劍法一道,雖曾涉獵,但卻從不帶劍!」
斑少霖愕然問道︰「你既不帶劍,我們卻如何比斗?」
虞大剛傲然笑道︰「空手奪劍也可,折枝代劍也可。」
斑少霖听他說得如此狂妄,不禁眉騰殺氣,目閃凶光。
虞大剛看出對方神情,語音微頓,改口笑道︰「倘若高大俠認為我‘空手奪劍’,既折枝代劍之舉,過于狂妄,便請隨意借給我一柄尋常寶劍也可。」
武林人物,對于兵刃的輕重式樣,長短尺寸,均各有所嗜,必須特備之物,才覺稱手合用。
如今,虞大剛竟要臨時借劍,來與「追魂劍客」高少霖的慣用青鋒對抗,無形中在氣勢上業已凌壓對方,使「氤氳」群蒙,全听得心神一震。
斑少霖心中雖然有氣,表面上卻是拿他無法,只好側顧演武場的值役弟子,厲聲叫道︰「你們在兵器架上,取一雙股劍來。」
虞大剛搖手說道︰「高大俠,你吩咐錯了,我只用單劍,不用雙劍。」
這時,值日弟子已將一柄合鞘雙股劍取來,向高少霖雙手獻上。
斑少霖把自己慣用青鋒劍鞘,交給那值役弟子,並在雙股劍中,取了一柄,將另一柄遞向虞大剛,揚眉說道︰「虞大俠既然臨時借劍,我也不用稱手青鋒,這雙股劍的劍質、尺寸,均是一樣,我們各取其一,較量劍術,才顯得公平無私!不知虞大俠可還有其他高見?」
虞大剛聞言,倒也暗中佩服,心想這「追魂劍客」高少霖,人雖邪惡狠毒,但終還有點骨氣,不失為當代武林中的一流高手身份。
對方既然這等發話,自己自也不必多言,遂橫劍當胸,微笑說道︰「高大俠畢竟不凡,虞大剛敬祈指教。」
斑少霖知道對方既然如此驕傲,必不肯先行進手,遂冷笑一聲,點頭說道︰「好,虞大俠留神,高少霖遵命有僭。」
語音方落,一道疾閃劍虹,業已向虞大剛左肩部位斜劃而下。
虞大剛不接不架,似乎巍立如山,但等那道疾閃劍虹,即將及肩一剎那間,只見他雄偉身影一幌,便自退出了六七尺外。
斑少霖一劍落空,揚眉叫道︰「虞大俠怎不接招?莫非看不起我高少霖麼?」
虞大剛微笑道︰「久仰盛名,江湖初遇,區區一劍之讓,虞大剛不算多禮?」
這兩句話兒,答得漂亮,高少霖無可如何,只好揚眉叫道︰「虞大俠無須過謙,我們還是各展所能,放手一搏的好。」
一面發話,一面欺身凝勁,挺劍再攻,招術既快且狠,把一柄劍兒,舞亞得似一團飄飄瑞雪,砭人肌鼻地,飛舞空際。
虞大剛則不慌不忙,見招拆招,見式拆式,無論高少霖用什麼狠辣招術,都被他從容化解。
斑少霖這時才知對方的一身武功,委實淵深如海,趕緊靜燥釋矜,不再疾進地,把自己仗以成名的「追魂劍法」徐徐施展。
斑少霖念頭打得雖對,但武林中互相過手,哪里會有盡如人意之事?
適才高少霖急于互相硬拼,一搏勝負之際,虞大剛從容防御只守不攻!如今高少霖漸漸沉穩下來,虞大剛卻神威大發,劍如冷電掣空,人疑似虎出柙。
「唰,唰,唰」一連三劍,分攻高少霖上中下三盤,用的是劍法絕招,「三花獻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