奇異的隱隱聲浪綿綿不絕,陰氣四聚,似乎氣溫正在急劇降低。
曹世奇下好相反,顯現的是靜態,卻出奇的如山岳,雙手在胸前合握,右手橫左掌直,雙目神光似電,似乎有奇異的火花閃爍。
片刻,他的衣袖和袍袂徐徐飄揚。
他的右掌伸出了,打破了全然的寂靜的形態,掌心向前,徐徐左右拂動。
異象發生了,隱隱的奇異聲浪的節奏急變,高低差也變化甚大,陰風的隱隱呼嘯也時徐時疾,室內的氣流不規則地散聚無常。
心月狐腳下漸亂,舞動的雙手力道在衰竭中,呼吸一陣緊促,頭臉開始冒冷汗。
曹世奇的掌,開始不規則的揮動,有如拳術中的小盤手,左手也不時作出抓、扣、撕拉等等小動作,活動的幅度不大。
心月狐像被無數看不見的大手所撥弄,奮力掙扎、扭動、旋轉、跌坐、爬撐……口中發出可怕的申吟,衣裙開始自行撕裂。
兩人相距丈五六,這異象匪夷所思。
「饒了她……」倒在床上的靈幻仙姑哀叫,「我們早就被你在無極縣,擺布得心膽俱寒,我們也是身不由已,不得不接受他們的驅策。」
「我要口供。」曹世奇聲如雷震。
心月狐哀叫一聲,衣裙凌亂摔倒在地。
「我們真的不知道三郡主的動靜,天黑之前她的確還在城內,可以肯定的是,這期間她不曾北行。」
「姑且相信你們一次。」曹世奇還真有點不煎迫,口氣一軟,「下次相逢,一定要你們好看,離開我遠一點大吉大利,下次你們不會再如此幸運了。」
他昂然轉身大踏步離去,在門外一閃即逝。
「你給我小……心……了……」心月狐狼狽地用破衣掩住胸膛,跳腳尖叫。
五更天,天將破曉。
馮家大院的人,僅派出兩個人戒備,把守在一處小院子的台階上,顯得懶洋洋戒心低落。
主要的勁敵一擊即死,沒有刻意防範的必要了,目下警衛的重要責任,是等候前來報訊的人。
城內城外都布了夜間活動的眼線,城外是眼線布置的重點,只要發現有欽差嫌疑的人,立即通知負責截人趕往攔截。同時,得派人前往指揮中樞報訊。
夜間指揮中樞仍然留在城內,顯然有點失策,好在留在中樞的人,全是可高來高去的高手中的高手,飛渡城關出城支援毫無問題。
天將破曉,不可能有人不知死活的人前來撒野,他們也沒有敢來撒野的仇敵,唯一需要提防的仇敵是曹世奇,而曹世奇已經死了。
他們需要充分的休息,天亮之後,很可能有所行動,估計欽差必定會在最近經過此地,必須加強偵察,白天尤其辛苦。
已經損失了不少人,不敢再明目張膽沿途設卡盤查,避免被逐個擊破,不能再枉送性命了。
因此自新樂以北,連伏樁也撤消了,人手在真定附近集中,真定有真定衛兵黨羽協助,用飛騎策應,足以對付暗中護送欽差的小隊人馬。
早些天發現的幾隊便衣兵馬,人數最多的是羅百戶這一隊。
這幾隊兵馬,證實是派來沿途保護欽差的禁衛軍,虛虛實實起不了多大作用,而且不敢散開活動,避免被三郡主這些人乘機殲除滅口。
所有的人皆沉沉入睡,以為可以高枕無憂啦!
右面階下的警衛,突然身旁多了一個人,大吃一驚,張口欲叫,腦門已挨了一擊。
左面那人恰好轉身,看到同伴急撞而來,百忙中伸手急擋,同時大叫一聲。
很不妙,擋住了撞來的同伴,咽喉突然被一只大手所扣住,右肩一震,通過手臂的六條經脈全被震斷,當時卻無感覺。
「乖,好好回話。」從後面擒住他的人低聲說,扣喉的手略松,「在下偷襲不會殺人,你的命保住了。告訴我,三郡主目下在何處?」
「去你……娘的……」他頑強地咒罵。
「你似乎是一個忠心耿耿的好漢。」
「大爺命只有一……條。」
「唔!可敬,但我不會因你可敬而放手,我會用另一種方法仁慈對待你……」語間逐漸改變,變得輕而低沉,「三郡主白天曾經在這里歇息,你們呢?」
「我們在伏城驛,搜查一隊南下開封的客商,後來又追幾個可疑的人南下,申牌左右才到達府城。」
「可疑的人查出底細嗎?」
「可能是後軍都督府的探子,也可能是姓曹的幾個人。」警衛乖順地有問必答,與先前強悍的態度截然不同,像是變了一個人。
「三郡主到何處去了?」
「連夜趕住西行莊。」
「西行莊在何處,為何她要趕往西行莊?」
「西行莊在城西十八里,位于至獲鹿縣城的官道旁。那一帶是丘陵區,午後曾經發現北面有可疑的人走動。欽差如果不經過府城,很可能抄小徑繞過,西行莊丘陵區,是繞道的最佳途徑。」
「你們不去?」
「天亮後可能動身。」
「好,你的命保住了。」命是保住了,右和左腳成了廢物,正好使用拐杖代步,如果毀了右手右腳,就不便使用拐杖啦!
沉睡中的人,怎知有人入侵?
兩個警衛無法示警,形勢成為門戶洞開。
有人幸運,有人大禍臨頭。房屋破敗,因此住處分散,共有三十六個自以為身分地位很高的人,怎肯在住宿時將就擠在一起?各找干淨而且稍完整的地方安歇,分散住宿不易互相照顧。
也幸而天將破曉,入侵的人不能久留,無法快速搜遍每一角落,因此住處隱密的人有福了。
無雙劍客的住處最僻遠,天亮後才知道發生了可怕的事故。
輩有二十五個人,不明不白被弄成白痴或殘廢。
被廢了一手一腳的警衛,說不出所以然來,只知入侵的人從後面襲擊,不會看到形影。
幸運的是,不需買棺材才喪事。
山東漢府來的人怒火沖天,也人人自危,此後,再也不敢公然聚集要一處地方歇息了。
大官道只是主要的交通管道,車馬行人絡繹于途,有些人不能走大官道,避免受到盤查。
這一帶城鎮密集,鄉鎮的道路四能八達,所以不能走大官道的人,同樣可以通行無阻,只不過繞遠多走些路而已。
這也就是漢府的人,分散在各地活動的原因,南下的欽差可能改裝秘密遠遁,玄女壇的人可以形成廣大面的封鎖網。
西行莊在城西十八里,本身就地當西入山西的要道上,南北兩面,都有道路貫通各城鄉。
那些不敢走大官道的人,避免經過府城,通常西繞西行莊,東經衛城東面的中渡橋過河。
曹世奇像被人牽著鼻子走的牛,呆瓜似的策馬到了西行莊。
可想而知,必定撲了個空。在後面聞風追尋,無法爭取時效。
三郡主與二十余名男女隨從,坐騎都是雄駿的黃驃,來去有如迅雷疾風,而且沒有一定的目標去向,隨消息情勢而轉移,在後面逐步打听,不但掌握不住去向,也缺乏健馬追及的能力。
就在辰牌左右,曹世奇抵達西行莊打听消息的同一期間,伏城驛西南五里余的北岸村,成了可怕的屠場,尸橫遍野。
這座滋河北岸的小村,僅有三十余戶人家,東距大官道僅五里左右,是一座毫不引人注意的小小村落,沒有任何一家可以稱富戶。
從北岸到府城,走大官道僅三十余里,走鄉村道則需一日程,約六十余里,比大官道遠了一倍。
破曉時分,村落便被一群穿衣黑衣褲的蒙面男女包圍,發起猛烈的攻擊,像一群猛虎沖入羊欄。
慘烈而並不精彩的搏殺,很快就結束了,住在村中的人,有一半是在床上被殺的。
無雙劍客在馮家大院住宿的人,除了兩個警衛之外,也都是在床上被廢的,幸好一個人也沒死。
天亮了,五個受了傷的人,被帶到村河邊的樹林內,其中三個傷勢十分嚴重,奄奄一息去死不遠,仍被帶來做活口。
看到藏在樹林內的雄駿坐騎,五個俘虜心中有數,知道栽得不冤,更知道他們已走完生命的旅程。
所有的人,皆已恢復本來面目,不再是穿黑緊身的蒙面殺手,而是穿得光鮮的出色男女。
英俊男人穿的是黑騎裝,女的是白騎裝。
兩個門神似的巨人,穿華背心,手臂有帶鐵排釘的護臂套,腳下有帶刺的半統馬靴,佩的是沉重的雁翎刀,丑惡猙獰,面貌可怕。
是哼哈二將,山東漢王府護衛的頂尖人物,漢王殿下的保護神,家將中的領班。
三郡主在左右各三名男女的的擁簇下,高貴得像女皇。
她本來就是郡主,金枝玉葉,天皇貴冑,非同小可,人生得美,再加上驕傲、自負、性情暴躁,如果發起威來,其可怕的程度可想而知。
五個俘虜被推倒在地,想跪坐也無法支持。
「你們是三大營派出來掩護欽差的人,應該知道欽差在的正確行蹤。」負責問口供的一位年輕人,用劍抵在一個渾身血污,右手骨折背肋有裂縫的中年人厲聲問,「招,饒你一命;不招,碎剁了你。」
「哈哈哈哈……」中年人躺在地上,笑聲淒厲刺耳,居然忘了痛楚,確是在笑。
「你笑什麼?」
「笑你們無知呀!」
「什麼?」
「有好幾個單位奉命派人南下,執行騷擾牽制等等疑兵任務,連我們自己也不不清楚到了何處,怎麼可能知道欽差何時秘密出京?甚至不許與其他單位派出的人在一起行動,欽差的動靜,會讓派出的人知道嗎?你們在京都有不少王公大臣做內應,該去問他們呀!找我們這些派出來行蹤飄忽的小闢小兵,你們真蠢,即使我知道,我也不會告訴你們。」
「你敢?你不要命了?」
「哈哈!你們這些逆犯,會讓我活命嗎?呸!我就是有名的劊子手,我知道把弄到手的人,應該如何處治。如果我不死,而你們有落在我手中的一天,你們也休想活命,這規矩我懂。」
「我要你招供……」
「呸!你是什麼東西?大不了你是那個朱家忤逆潑賤女人的裙下狗……」
「斃了他!」三郡主怒叫。
年輕人一劍砍斷中年人的頭,居然有點臉紅耳赤。
從禁衛軍各單位派出的人,都是皇室忠中耿耿的死士,面對叛逆,他們知道自己的命運結果。
重要的是,他們的確不知道欽差的動靜,無供可招,招不招結果早已注定,不如死得英雄些。
從此,北岸村在人間消失了,一把火燒成平地,三十余戶村民全部葬身火窟。
羅百戶那些人,第一次踫上三郡主時,非常的幸運,因為榆溝集就位于距官道不遠處,市集人丁也多,三郡主不敢行凶屠村滅口。
三郡主一群人,在北岸村北面的小徑布伏,直等至近午時分,仍不見有可疑的人來往,等候欽差從此地經過的消息不確,這才失望地撤走。
曹世奇是抄小徑追蹤的,在丘陵區一面走,一面打听一群男女騎士的去向,茫無頭緒。
午後不久,他重新回到大官道,轉頭南下,準備重返府城。
愛城是三郡主的活動中心,在府城等候,守株待兔,兔早晚會回窩的。
單人獨騎,實在搬弄不出什麼局面來。
他想起羅百戶那些人,感到獨自追蹤委實失策,羅百戶能把三郡主誘出,可知牽著三郡主鼻子走的才干。
而他,孤家寡人,反而被三郡主牽著鼻子走,無法掌握主動。
他又想起幻劍飛仙,這位女豪杰的武功配得上他。
可是,他對幻劍飛仙對他的態度,有強烈轉變的趨勢,看他的臉色有意討好他的神情顯而易見,對他說話也顯得小心翼翼。
他在想︰如果身邊有幻劍飛仙,不難擋住其他的漢府爪牙,他就可能放手和無雙劍客一拼了。
無雙劍客身懷絕技,一身奇學令人莫測高深,他如果與無雙劍客交手,只要有一或兩個爪牙加入,或者在旁騷擾,他的勝算有限。
他不能單人獨馬,與無雙劍客眾多的爪牙攪合。
這也是他重新在大官道現身的原因,希望羅百戶或者西山雙劍客,能與他取得聯絡,幻劍飛仙與西山雙劍客、王玉芝姑娘走在一起。
十里亭在望,大官道中車馬往來不絕。
他心中一動,妖女們是否仍達附近潛伏。
白天,妖女們不敢公然活動,即即使發現疑是欽差的人,也不敢出面撒野,她們只能擔任眼線,發現可疑的人,便飛報負責聯絡的密諜,由三郡主的人出面處理。她們白天不敢向旅客施暴,夜間才是她們的天下。
十里亭是府城的大門,官道上旅客往為不絕,亭旁又有民宅與小店,歇腳的旅客甚多,而且最近事故叢生,人心惶惶,府衙派有公人駝巡邏,即使是三郡主在亭附近坐鎮,也不敢公然行凶。
真定的知府大人,可不怎麼介意山東漢王府來的郡主。
真定屬京師,山東的漢王也不敢在此公然截路殺人,甚至不敢在山東以外的地境露面,擅離藩地罪名不輕。
十里亭相當熱鬧,歇腳的旅客甚多。
亭側的廣場停了幾輛車,拴了二十余騎,北面來的旅客,把這里當作最後一處歇腳店,以便一口氣趕到府城。
拴妥坐騎,他進入一家小食店。
四名穿騎裝佩了刀劍的大漢,跟在他後面亦步亦趨。
在靠窗的一副座頭落坐,四大漢三面一夾,也拖條凳就座,對上了。
小食店的食桌,人人皆可就座,各叫食物,各吃各的,不可能一人佔一桌,除非是有身份的人,或者有能力禁止別的人同桌。
他心中有數,這四個家伙是沖他而來的。
小店所賣的食物是大眾化的小食,食客進食也不分午膳晚膳。
天氣炎熱,未牌時光不宜喝酒。他不在科,叫來兩壺酒,來幾盤燒鹵。
四大漢存心引起他的注意,也吩咐店伙送來同樣的酒菜。
店伙斟了一碗酒,即告便離開招呼其他食客。
「相見也是有緣,敬你一碗酒。」一名大漢陰笑向人舉碗,一口便干了,「在下姓姜,姜成粱,京都來,你老兄人才一表,請教老兄的高名上姓?」
「姜老兄,緣字很難講,解釋各有不同,萍水相逢如果話不投機,說不定打破頭,這種破頭緣,與好姻緣的緣是兩碼子事。」他也一口喝干一碗酒,「看諸位的神情,好像並不認識呢?」
「不認識才套交情呀!你老兄有坐騎,並沒帶馬包行囊,僕僕風塵不像旅客,卻又不像是本地人,確也令人生疑。」
「所以,姜老兄打算盤道。」他心中疑雲大起,這四位仁兄應該是無雙劍客的爪牙,應該早已從兩妖女所傳送的消息中,知道他並沒死在無雙劍客的射星指下,應該認識他是曹世奇。
無雙劍客有大批密諜可用,消息應該非常靈通,但看四大漢的神色,顯然不知道他的身分來歷。
「咱們不是江湖人,不說盤道,說盤查。」
「盤查?去你娘的!你像負責治安,偵查辦案的公人嗎?倒像混口食的打手護院。打手護院本來就屬于江湖行業呀!」他似笑非笑,所說那些粗野的話,並非有意罵人,而像是口頭禪,「別開玩笑,說錯了話用錯了典會挨罵的。姜老兄,你老兄到底在哪兒高就呀?」
「高就?什麼叫高就?」
「哦!意思是說,你老兄在何處混口食哪!」
「反正有一份差事就是啦!還不錯呢!說了半天,你老兄的大名還沒說出來呢?」
「呵呵!你老兄像是在找什麼人?」
「不錯。」
「要找誰?」曹世奇追問。
「反正有不少人。」
「唔!我明白了。」
「你明白什麼?」
「你們要找昨晚在城內,把馮家大院里的人,殺得落花流水的好漢。」
「咦!你怎麼知道昨晚馮家大院的事?」姜成粱臉色一變。
「我該知道。」曹世奇拍拍胸膛。
「你該知道?」姜成粱又是一驚。
「是呀!因為我昨堍去了兩次。」
「胡說八道。」
「你居然听不進老實話,怎有勝任偵查的眼線?」
「你的意思…」
「昨晚我第一次去,被那個什麼無雙劍客,出其不意突然用什麼天狼指,給了我一記狠毒無比的一擊。第二次去找他算帳,他睡的地方不易找。最後,我廢了他不少爪牙,我沒數,大概有二十幾個。我姓曹,曹世奇。」曹世奇安坐不動,繼續說︰「如果我所料不差,你們是找我的,趕快派一個人去向無雙劍客報信,我在這里等他。」
他語驚四座,加上姜成粱四大漢獰猛的氣勢逼人,膽小的食客知道將有事故發生,紛紛會賬惶然走避。
片刻間店堂半空,只有幾個旅客不走,避至一旁看熱鬧。
三個店伙驚惶失措,不知該如何是好。
「趕快把桌椅搬開,要打架了。」另一副食桌,一位眉清目秀穿青衫的公子爺,向店伙含笑吩咐,「不然你們的生財用具全完啦!」
三個店伙真听話,拉桌搬凳以免家具遭殃。
「他娘的,你真是打不死還是冤魂不散呀?」姜成梁怪叫,居然不敢沖上動手,「你真是曹世奇小狽,不是冒充的?」
「你又來了,就是听不進老實話。」曹世奇泰然自若提壺自斟,「你們的石領隊,硬說一記天狼指把我射死了,而我卻青天白日出現在這里,你信他抑或信我?要不要模模看?據說鬼魂是冰冷的。又說,鬼魂出現在陽光下,會被天火所焚,所以鬼是見不得陽光的。」
「我來模模看。」清秀的公子爺裝模作樣離座,將描金折扇合攏插入腰懸的扇袋,一面走近一面捋起衣袖,「我模過仙,模過狐,就是不曾模過鬼,料想模鬼的滋味一定不怎麼愉快,但我仍想模模……」
「滾到一邊涼快去,書蟲。」一名大漢怒叫,伸手便撥向公子的胸口。
那時,讀書士子的地位頗高,每一種人所穿的衣衫都有嚴格的規定,那一襲青衫只許公子們穿著,所以大漢把這位公子爺叫成含有輕蔑用意的書蟲。
大漢身材魁梧,手長腳長,公子爺矮了一個頭,寬大青衫裹住的身軀似乎弱不禁風,如果被撥中,不僅會被撥到一旁涼快去,很可能撥飛出店門乘風而逝。
一個孔武有力的虯虯武夫,哪將一個瘦弱的小書生放在眼下?比識字,武夫當然斗大的字識不了兩籮筐;比打架,動手腳書生準輸無贏。
所以自古以來,讀書人瞧不起虯虯武夫,武夫也輕視讀書人,除非情勢可以相互利用,不然決償會走在一起水乳交融。
所以,秀才造反,三年不成,只能幫助武夫打天下。武夫得了天下之後,秀才便被擱在一邊涼快去了。
所以,功臣一定是武夫,封王封侯也一定是武夫,沒胡有秀才的份,秀才永遠是被利用的一群。
鮑子爺本來是笑嘻嘻的,玩世不恭的神情也令人好笑,大漢的大手及胸,笑嘻嘻的神情驟然消失。
小手一伸,扣住了大漢那大了幾乎一倍的手掌,有骨折聲傳出,大漢的手變了形。
「給我滾出去!」公子爺冷叱,信手一揮。
大漢狂叫一聲,手舞足蹈,身形離地,飛出店門,飛越涼棚,砰然大震中摔翻在店前的空地里,滾了一身灰塵,掙扎難起。
「你也想動手?」公子爺瞪著姜成梁,用怪怪的刺耳嗓音質問。
姜成梁與兩名同伴大驚失色,確也躍然欲動,伸張雙手作勢,聞聲反而急退兩步。
「動手手斷,動腳腳折,決無例外。」公子爺雙手一背,真有爺字號人物的氣概,「膽敢在本公子面前張牙舞爪的人,後果自負。」
姜成梁三個大漢,如果同時撲上,必定可以把弱不禁風的公子爺壓扁,這位公子爺卻背著雙手,毫無戒意等候對方撲上。
「呵呵!小兄弟,如果他們撥刀動劍呢?」曹世奇笑問,依然安坐如故。
「大個兒老兄,你不會坐視吧?」公子爺臉上又回復笑容,說的話可沒有公子味。
「不會。」
「那有怎樣?」
「弄斷他們撥刀劍的手呀!手不動,刀劍怎能撥出?算動手的賬,不計其他,我這人寬大為懷,論罪從輕。但如果他們的刀劍殺了人傷了人,那就從重論處了。」
姜成梁三個人,發瘋似的奔出店外,完全失去了動手的勇氣,救助同伴馬上溜之大吉。
「我幫你,如何謝我?」公子爺笑問。
「坐,我請你填五髒廟。」曹世奇伸手拉出右首的長凳,「能喝嗎?要不要叫些清淡的菜肴?」
「我家有釀酒坊,從小就能喝高粱。」公子爺坐下,向仍在驚惶的店伙招手,「把我的酒菜搬過來,酒足飯飽打起架來也勁些。」
「呵呵!你真想打架?」曹世奇接過店伙送來的碗箸,替公子爺倒酒。
「有何不可?」公子爺接住酒碗喝了一大口,連眉頭也不皺,「敬你,你把真定鬧得雞飛狗跳。」
「被逼不得不鬧呀!小兄弟。」
「我曾經弄到兩個人問過了。」
「狐狸?你模過她了?」他笑問。
他的意思是指心月狐,心月狐昨晚就在這里落腳。
「胡說!我弄到的兩個人,比剛才那位仁兄還要壯,把他們整得半死不活才招供。」
「招了些什麼?」
「他們奉命攔截什麼欽差,一直就毫無成效,你在他們附近搗亂,他們不得不分出人手對付你。說是昨晚你被他的主事人殺死了,但尸體被你的同伴帶走了,要傳信給分散在各地對付你的人,速撤回城中報到候令出動,全力查出欽差的下落。你沒死的消息傳出,他們又有得忙了。」
「你想參與?」
「看熱鬧。這種事與江湖人士無關,我不打算管閑事,但惹上我,我不會忍氣吞聲。我弄到的兩個人,他們竟然大清早在街上向我撒野,動手動腳要捉我盤問,所以有權以牙還牙。」
「如果你存心看熱鬧,最好趕快月兌離現場,他們的人有健馬代步,很快就會趕到。」
「我已經介入了,走避會平安大吉嗎?」
「這……」
「他們有很多很多人。」
「你往南走,一定可以擺月兌他們,他們的人分布在府城以北,遠及保定府地界,南面沒有人,乘渡船過了河,你就安全了。」
「哼!你看我像一個願意乖乖逃走的人嗎?你敢反抗這些皇家權貴,我好佩服,加上我一雙手,力量可增三倍,曹兄,你不請我相助?」公子爺得意地說,明亮的大眼中有希冀的神情流露。
「你鬼眼亂轉,滿腦子壞主意,存心管閑事唯恐天下不亂,是嗎?」曹世奇笑問。
「你不要冤枉好人。」公子爺臉紅紅急急分辯,「他們欺侮我在先,這是錯不了的。你還不是一樣?他們的什麼三郡主要殺你,出動一半以上人手追捕你,你把他們鬧得人仰馬翻,把正事都耽誤了。」
「唷!你知道得不少呢!」
「所以,我是有樣學樣呀!如果你怕天下大亂,早就遠走高飛逃出千里以外了,是嗎?」
「這……」
「不要固執好不好?我打听過了,有好多好多的人為你喝采。他們暗地攔截什麼秘密欽差,官府知道有許多無辜的人被他們殺掉了,怎能讓他們如此橫行?多一個人和他們搗蛋,鬧起來也熱鬧些,是嗎?」
「你是哪一家的俏皮搗蛋的丫頭?你敢和龍子龍女作對玩命?」
「你說什麼……什麼……」公子爺臉色一變,「什麼丫頭?」
「你……你看你這鬼樣子,不男不女,瞞得了我的法眼?要不要剝掉你這襲青衫……」——
天涯孤萍掃校,獨家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