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極端秘密的集團,如果人手眾多,那能長久保持秘密?
所以天道門的山門,雖設有三處堂口,其實沒有多少人,大部分殺手皆散處各地,以另一種身份公開活動,直至接到堂口派專使送來的行動指示,這才又改換另一種身份執行任務。
每一堂口的主事人,皆遙控著特定的殺手,旁人無從得悉,因此即使捉到活口,充其量也只有追出上一級遙控的人而已。
這就是不要狂乞一群人,先後弄得不少活口,但所獲的線索仍然不足的原因所在,一直就追不出堂主以上的重要人物的底細。
大自在佛是地位頗高的使者,隸屬天極堂,但卻不知道堂主是誰。
因為遙控使者的主事人,只派專使傳信,不與使者直接見面,見面也是以頭罩掩藏本來面目。主事人則與堂主聯系,使者根本不可能直接與堂主見面。
至于所有的殺手,皆知道門主叫活報應瞿天道,至于是真是假,是一個人呢,抑或是幾個人?誰也不知道,反正每個殺手每年可以分到大量的金銀,報酬極豐逍遙自在,誰還肯冒險探听門主的真正身份底細?
雍不容有不要狂乞一群老江湖在暗中襄助,先後弄到不少活口,對天道門的底細了解漸增,認為時機已至,毅然策定了大膽的行動。
四打手泰然自若通過沈家莊,向前面三四里隱約可見的一座小村落鑽趕。
後面縣城方向,一名大漢以驚人的腳程向前飛趕,終于趕上了徐勇這一個人。
「消息如何?」徐勇急問。
「回二少爺話……」大漢上氣不接下氣地一面跟進一面稟報︰「沿途眼線,皆不曾發現天地不容經過。」
「怎見得?
「他還在城里躲藏。」
「廢話,城門口的眼線,親眼看到他提了包裹出城,走上的官道。」
「但從此便失了蹤,誰敢保證他不化裝易容重新返回城躲起來?」
「回去通知所有的人,加緊搜尋。」
「是的,屬下這就趕回去。」
千手飛魔到達沈家莊前的路口,突然止步向緊閉的莊門眺望。
昨天死了那麼多人,莊主也丟了命,閉上莊門辦喪事善後,該是最正常的事。
真像一座死莊,一座因火災禍而被放棄的廢莊。
「女兒,你想會成功嗎?」他向女兒問,臉色沉重,眼神有不安的表情流露。
「一定會成功的。」龍絮絮堅定的口吻表示信心十足︰「女兒對不容哥有無比堅定的信心。」
「爹只是懷疑,天道門的主腦人物,會不會在曾經發生災禍劇變的巢穴隱身。」
「爹可能也懷疑,不容哥會不會在被滅門的朱家大院藏匿?」龍絮絮笑吟吟地說,往昔臉上的憤懣憂慮一掃而空。
「丫頭,你也會說俏皮話了,呵呵!」千手飛魔大笑︰「小伙子的確不錯,天生的江湖奇才,假使他願意逐鹿風雲人物,榜首非他莫屬。走吧!是時候了。」
兩人將包裹向路旁的淺草中一丟,向不遠處的莊門掠去,一面掠走一面月兌掉外的村夫村女裝,露出里面的青緊身,同時將佩劍改系在背上。
後面半里外跟進的徐勇大吃一驚,臉色驟變。
「龍大伯,你要干什麼?」徐勇大叫,聲傳十里外︰「等一等……」
「到莊子里看看。」千手飛魔的叫喊聲如洪鐘︰「里面可能還藏有天道門余孽,快跟上來!快!」
徐勇不但快,而且快得有如電射星飛。
後面的三批人,也發狂似的向前飛趕。
變生不測,措手不及。
全莊再次大亂,老幼婦孺掠惶奔竄,家家關門閉戶,似已知道大災禍再次降臨。
莊側的廣場加建了草草搭成的棚屋,停了二十余具棺材,香煙燎繞,祭台的祭品法器一應俱全,果然是在大辦喪事,太多的棺材令人驚心。
千手飛魔這次不再在莊門把關,父女倆在莊口的廣場中心並肩屹立。
「昨晚三更襲擊思賢館老店的十幾位仁兄,該出來當面了斷了吧?」千手飛鷹洪鐘似的嗓音聲震屋瓦︰「必要時,老夫會放火的,我千手飛魔不是什麼俠義英雄正人君子,你們天道門殺手所能做的事,我千手飛魔都可以做得出來,殺人放火在我這魔中之魔來說,平常得很。」
話聲已止,全莊死寂。
莊中心的廣場,終于突然出現一個絕郎的身影,長發披肩,彩衣彩裙,俏立如仙,風揚起她的裙袂,在陽光下明艷照人。
是如何出現的,父女倆居然沒看清,似乎是突然幻現的,相距在五六十步外,依然可以感覺那雙深湛的明眸中,放射出來的、可透人肺腑的壓力。
小蠻腰間所佩的松紋古定劍,古色斑幻,定然是可絕壁穿銅的神刃。
看不清面容,反正漂亮的女人,打扮起來像貌都差不多,粉臉桃腮眉目如畫,很難看出確切的年齡,必須走近方能仔細估計。
「定然是含翠樓中,幾乎要了雍小扮的命,假粉頭楊含翠的師妹。」千手飛魔向愛女神色緊張地低語︰「楊含翠當然不是真名,她是天道門主外的副門主,在縣城客店死在雍小扮手中,是自殺的。
這個妖女,可能比她的師姐楊含翠高明多多,你千萬小心,離開她遠一點。」
「爹,你知道不容哥不少事呢!」姑娘顧左右而言他,她只對雍不容的事關心,妖女是否可怕,她一點也不介意。
「三槐集變故後的第二天,他就暗中與我聯絡上了,我當然知道。」
「他卻沒打算見我……」
「傻丫頭,他不要你耽心,知道嗎?」
「女兒還是不滿意呀!」
「廢話。」
彩衣女郎毫無移動的跡象,唯一動的物體,是被風吹得飄飄舉的裙袂。
徐勇一群人跳越莊牆而入,飛掠而至。
「你看,不錯吧?」千手飛魔搶先說,向遠處的彩衣女郎一指︰「天道門的首腦人物,咱們找到他們了,決定性的時刻也到了。」
「對,決定性的時刻到了。」徐勇一字一吐︰「姜是老的辣,佩服佩服。」
第二批人快速趕到,第三批也飛越而入。
彩衣女郎左右,突然多出三個戴黑頭罩的黑袍人。
第四批人趕到,在前面探道的四打手也來了。
彩衣女左右,已增至十三名神秘黑袍人,從身材的高矮中,隱約可以分辨男女,男女都有。
「徐賢佷,發動吧!是時候了。」千手飛魔沉聲說︰「老朽父女打頭陣。」
「等他們出來。」徐勇伸手虛攔,臉上沒有絲毫緊張的神色流露︰「他們是主人,會出來的,咱們在這里等候,這里也便于施展,是嗎?」
「也好,他們必定會出來的。」千手飛魔當然知道對方必定出來,打上門來,主人能不出來迎客嗎?
鐘聲從祠堂內傳出,三聲鐘嗚悠然遠傳。
彩衣女郎與十三名黑袍人左右一分,讓出中間一條通路。
三個穿了黑綢袍的人出現,綢柔軟而有光澤,與先前十三名黑袍人的黑布袍不同,黑亮的形象更具震撼人心的威力,顯得更神秘,更陰森、更可怖。
「老天爺!如果我所料不差。」千手飛魔心驚地月兌口叫︰「咱們真踫上了天道門門主。」
「對,天道門門主。」徐勇的語氣出奇地平靜。
十四個人跟在後面,擁簇著三個穿黑綢袍的人,步履從容向外走。
徐家的人數多兩倍,將有一場可怖的生死存亡激斗。
所有的打手皆神色鎮定,面對威震天下的強敵,依然無畏無懼,可知徐家已擁爭霸江湖的雄厚本錢。
相距四丈左右,雙方列陣氣氛一緊。
「千手飛魔,你果然神通廣大。」中間那位穿黑綢袍的人,用震撼腦門的嗓音說︰「居然能正確估計出本門主的行動,老江湖名不虛傳。」
「好說好說,誤打誤撞,踫巧而已。」千手飛魔鎮定地說︰「老夫被貴門的殺手,追殺得走投無路,不得不奮起周旋,也不得不多用些心機。
龍某只能算是小有名氣的人物,承蒙閣下以門主之尊,親臨照顧追逐,老夫深感榮幸萬分,確也感到受寵若驚。憑老夫的份量,老夫有自知之明,還不足以勞駕閣下親自出馬……」
「本門主不是為你而來的。」
「老夫明白,是為了天地不容。」
「龍老魔,你不該來。」
「老夫……」
「你在南京暗助霸劍靈與無情劍那些人,殺了本門不少弟兄,你可知罪……」
「哈哈哈哈……」千手飛魔仰天狂笑︰「老夫號稱魔中之魔,一生中或許做了一些法所不容的事,但決不認為自己有罪。同樣地,你也把謀殺、屠門等等罪惡的血腥勾當,當作是替天行道,因此妄稱天道門。不要把罪掛在口邊,別讓天下英雄笑掉大牙。哈哈!你不是來和老夫斗嘴皮子吧?
老夫與貴門誓不兩立,不管老夫該不該來,反正已經來了,不是你死就是我活。咱們是一比一公平決斗呢,抑或是雙方一擁而上?」
「早晚皆須解決,早些了斷以免曠時費事。」龍姑娘厲聲說︰「貴門從不講究單打獨斗,每次都倚眾群毆,這次咱們人多,咱們也有權以牙還牙,徐二爺,咱們上。」
她豪勇地拔劍,千手飛魔也毫不遲疑地拔劍出鞘。
她的目光,投向徐義身上。
徐家的人,沒有一個人有挺身而斗的意思。
徐義背手而立,盯著她冷笑連連。
她向側飛躍三丈外,千手飛魔也不慢。
「你們……」她驚叫︰「果然與天道門訂了密議。徐義,你出賣了我。」
「不是出賣,而是計謀的一部份。」徐義露出猙獰面目︰「本來我們的目標是雍不容,並沒打算今天讓你知道內情。
但在數者難逃,你們父女真不該闖進沈家莊來,攪亂了咱們的計劃。但不要緊,還來得及補救。」
「原來如此,你的一切所作所為,都是一場騙局?」
「你愛怎麼說都行。」」。
「那麼,三槐集天道門的殺手布下的埋伏,是你騙局的一部份了。」
「可以這麼說。」徐義得意洋洋地說。
「你這可恥的畜生!那麼,你我的協議,也將因你陰謀敗露而失效了。」
「協議仍然有效,失效的是助你抗拒天道門的附帶條件。」
「那是你一廂情願的想法,我自由了!」姑娘興奮地大叫。
「爹,走!」
朋友同盟變成敵人,怎能不走?父女倆一躍三丈,飛魔的綽號可不是白叫的。
可是,沒有人追趕。
「你敢走?」徐義高叫︰「如果你不在我身邊,替我設法將雍不容誘來送死,你只有兩天二十四個時辰好活。兩天之後,大羅天仙也救不了你。」
案女倆遠在十丈外的廣場邊緣止步回身,已經遠在安全距離外了。
「真的嗎?」姑娘揚聲問。
「在三槐集我救你時,乘你失神的片刻間,在你身上弄了手腳,兩天之後經脈開始交易,毀壞,天下間無人能解。
丫頭,你以為我會笨得讓你完完整整留在我身邊嗎?哼!還不給我滾過來?」
「你騙不了我。我不會听你的了。」
「賤人,你要找死……」
「找死是我的事,我要走。」
「請便,反正你要死的,等你想通了,你會來求我的,兩天時間慢慢等死,等待期間你就不想死了。」
「我死不了的,你放心。」
「龍老伯,父女連心,她只有兩天可活,你不勸勸她嗎?她死,你也逃不過天道門的追殺,你該知道利害,勸勸她吧!好死不如惡活。」
「哈哈哈……」千手飛魔大笑︰「你耳背了不成?我女兒說她死不了,那就一定死不了。」
「你不相信在下蝕經腐脈天下無匹的制人手法?」
「哈哈哈哈!我懂,我女兒也懂。是不是用逆水行舟鑽心針,注入具有熱毒的邪門內功,挑傷風池穴底部小經絡,讓經絡慢慢腐爛的騙人手法?」
「咦!你……」
「你看,我女兒像不像即將頭暈眼花,腰背疼痛即將死去的人?你好笨,徐老三,哈哈哈哈……」
「徐老三,做你的與天道門一統江湖夢吧!」姑娘嘲弄地說︰「夢,是會醒的……」
「擒下他們!」天道門主暴怒地沉叱。
徐義電掠而出,徐霞也緊隨在後。
「哈哈哈哈……」千手飛魔拉住女兒的手後退,仰天狂笑︰「來吧!有人在等你們,哈哈哈哈……」
身後莊牆根生長了一些茂草,突然升起穿了上次怪裝的雍不容,昂然大踏步邁進。
「我天地不容久候多時。」他聲如沉雷,聲震霄漢︰「徐老三,徐大小姐,沖我來。被我不幸而料中。我好難過,但情勢不由人,只好抱歉了……來得好!」
兄妹倆神功聚,陰煞真氣全力施展,功貫劍尖,雙劍以無窮猛烈的電耀雷霆襲擊聲勢,幻化重重劍山狂野地壓到,丈外便已感到劍氣徹骨裂膚,接近的刀劍必定寸裂飛散,人體也將肉裂骨碎。
雷霆一擊,生死須臾。
熠熠刀光驀地飛射而出,幻化為激射的光華。
首先與劍氣接觸,陡然風雷驟發,劍氣迸散的嘯風聲驚心動魄,向下進散的劍氣激揚起滾滾塵埃。
刀光迸射,雍不容的沉叱聲像乍雷。
「錚錚!」金鐵交嗚狂震。
千百道小電芒飛射三四丈外,人影也暴退側後方三丈左右。
「匍!」人影著地聲沉悶。
徐義摔飛出右後方三丈外,滾了三匝。
手中只剩下劍靶,虎口迸裂鮮血淋灕,口角也有血跡沁出,掙扎片刻方能撐起上身,臉色蒼灰如厲鬼。
「我……我接不下他-……一刀……」徐義痛苦地叫號,重新跌倒吃力地掙扎。
徐霞也好不了多少,向左後倒摔跌出兩丈外,劍身已碎成百十段飛散了,掙扎僕而後起,連跌三次這才能搖搖晃晃起來。
雍不容在原地瞥了兩人一眼,錚一聲收尖刀入鞘,哼了一聲,大踏步向廣場的人叢走去。
那兒,六十余名高手在等他。
「他不殺你,我殺。」龍絮絮出現在徐義身旁咬牙切齒舉劍︰「你這陰險惡毒的畜生不死,爾後不知枉死多少無辜。」
「絮絮,饒他。」傳來雍不容飽含憐憫的聲音。
「快滾!」她後退,收劍,向前飛躍而進,與雍不容並肩邁步向前又向前。
「老夫是魔中之魔,可以不理會雍不容的婦人之仁。」千手飛魔緩步而來,笑容像面對可口羔羊的狼︰「斬草除根,是消彌後患的金科玉律……」
兄妹連滾帶爬,向自己人列陣處逃命。
一刀破雙劍,雷霆萬鈞,可把包括門主在內的人,氣為之沮。
兩比六十,雙方相距四丈遙遙相對,雙方的氣勢相當,氣氛緊張瀕臨爆炸點。
「在下叫數十。」雍不容威風凜凜一字一吐︰「數盡便發起攻擊。你們都是不敢以真面目見人的卑鄙殺手。
從不敢與對手單挑獨斗,勢將群起而攻,在下不能讓你們像英雄一樣死去,要不擇任何手段送你們下地獄。」
「雍不容,你是不是太狂妄了?」門主咬牙說︰「你所面對的人,都是特等的、高手中的高手。」
「是嗎?在下不以為然。在下來了,就不怕你們把在下吃掉。」雍不容愈來愈鎮定,口吻也開始出現諷刺味。
「何必呢!你無意中介入本門的事,本門計算你也是人之常情。平白冒出你這麼一個默默無聞的天地不容,竟然給予本門最沉重的打擊,最慘重的創傷。但本門的弟兄不怪你,畢竟雙方以往並無仇恨。
所以願意交你這位江湖後起之秀,今後彼此和平共存,何苦拚個兩敗俱傷?」
「很抱歉,我目擊了貴門的多次慘無人道的大屠殺。我可以不計較你們所加于我的傷害,我可以寬恕你們屠殺武林十劍那些英雄的罪行。
我甚至可以原諒你們屠殺臨淮地方蛇鼠的作法,因為這都是江湖稱雄道霸的手段。但像楊寡婦那些人,朱家大院的老幼婦孺,他們與江湖沾不了邊,他們只是弱不禁風的良善老百姓。
我已經對那些悲慘的尸體發誓,我要替他們討回公道,有我,就沒有天道門;有我,就沒有殺手再為禍天下。」
「本門今後的作法……」
「沒有今後,閣下。」他厲聲說︰「霸劍靈宮與無情劍那些人被殺後,尸骨未寒,你們便已迫不及待,化暗為明變本加厲,廣收花紅明目張膽殺人。
徐家的人听清了,徐老二,與天道門平分江湖的迷夢該醒了,趕快退走,退出沈家莊置身事外,還不算遲,我允許你們平安離去,快走!」
沒有人離開,徐勇反而往天道門的陣邊靠。
雍不容一怔,疑雲大起。
「徐老二,你們是不是有把柄落在天道門手中?」他亮聲問。
徐勇以一聲冷哼作為答復,眼中有怨毒的光芒映射。
「攻擊發起,玉石俱焚。」他再次警告︰「徐老二,不可自誤,退!」
「斃了這不知死活的瘋狗!」一名黑袍人厲吼。
三個黑袍人電射而出,四丈空間一閃即至,九道淡虹首先破空,恰恰得肉眼難辨,沖勢極為渾雄猛烈,暗器出手後再拔劍。」
雍不容左手微揚,右手亂點鴛鴦,向他胸月復匯聚的暗器,在他的指尖狂亂點撥下,翩然墜地。
「匍!」倒下一個黑袍人,劍僅出鞘一半,直滾至雍不容腳前,開始哀號掙扎。
胸左心坎要害,八寸長的鐵翎箭僅露出鐵羽的一半,穿心貫背。
第二第三個黑袍人,同時摔倒、前滑,三個人排列成不規則的一列,猛烈地蜷曲、抽搐。
「一!二!……」雍不容開始叫數,聲如沉雷、對腳前的三個將死的人視若未見,冷靜得像石人。
彩衣女郎翩然接近至兩丈內,高容華貴的風韻極為出色嫣然一笑,高容華貴的氣質陡然消失。
換上了艷冶入骨的妖媚蕩婦形象,變化之快,令人幾疑遇上了狐仙,或者眼花看錯了人。
「二度相逢,這次我不饒你。」雍不容停止叫數,語氣奇冷︰「你的師姐死了,她在等人作伴。她很不錯,任副門主一定很稱職。你呢?是何身份?」
「有知道的必要嗎?」彩衣女郎笑問,笑容媚極了。
是在含翠樓中,幾乎用玄功妖術要了他的命的女人。
「人死如燈滅,知不知道並不重要,重要的是一個必須活得像個人,是人而非互相殘殺吞食的禽獸。
人是成不了仙的,只能修至活得長久些而已。你活得長久又有什麼用呢?你沒有半點人的尊嚴,你用天道門殺手所供給的血腥錢過美好的生活,活一千年也只能算是禽獸。」
「你……」
「你要重施滅神大法故技了,恕不奉陪。」
電芒一閃即沒,便是前面的人決難看到芒影。
「呃……」彩衣女人上身一晃,但站穩了。
咽喉中央,一把柳葉六寸小飛刀貫喉。
「兵解,我成全你。」雍不容手一揮︰「去吧!」
彩衣女郎渾身一震,突然全身涌發陣陣輕霧,驀地渾身一松,挫地而倒,衣裙開始松癟,成了一具縮小了一倍有肉無骨的軟尸。
「七!八!九……」
三個黑袍人突然拔劍,身形急速移動,左手的劍決不住揮拂,口中念念有詞。
「天罡步……」識貨的龍姑娘大叫。
劍上剛現青芒,致命的雷霆打擊光臨。
「十!」
「嗷……」兩名走天罡步作法的黑袍人同聲叫,上身一挺,口中火焰噴出,仰面便倒。
第三名黑袍人接著倒下,發出低人心魄的長號。
三個人的胸正中,各貫入一枝鐵翎箭,由于不在心房,鐵翎箭的鑽人,嵌在胸正中貫骨而入,痛楚之劇令人心膽俱寒。
飽擊立即隨數盡而陡然發動,目下會妖術的人都死了,全憑真本事硬功夫拼搏啦!
雍不容不拔刀,他滿身的暗器,還有一袋開了鋒的金錢鏢,雙手齊動,一件件暗器比閻王貼子更可怕,連綿發出中者必倒。
龍姑娘跟在他身後閃動,從他的左右空隙發射暗器。
雍不容發射暗器的技巧,有一半是從她那兒學到的。也就是說,除了勁道她比不上雍不容之外,手眼心法的技巧她更為圓熟,有雍不容替他在前面屏障,她可以放心大膽運用她的精妙技巧,幾乎有發必中,奇準無比。
兩人像狂風,像暴雨,所經處草木遭殃。
所發射的暗器,則像亂舞的雷電,無所不摧。
好殘忍的暗器大屠殺,慘號聲動魄驚心。
風卷殘雲,兩人的速度太快,對方的殺手都是特等的暗器名家。
但只能射中虛影,對他倆不構成威脅。
三卷三蕩,活的人已沒有幾個了。
終于,截住了想反截他倆的門主。
一聲怒嘯,兩人劈面撞上了。
暗器先一剎那接觸,全都被對方的暗器擊中。
但體中暗器,凶猛的沖勢卻無法停止。
怒嘯聲中,四只大手掌接實,同時使用以力勝的推山填海,如山勁道硬接硬拚。
「……」掌聲似暴雷,勁道接實。
門主仰身飛退,一聲背部著地先滑再滾,雙掌鮮血淋灕,指骨掌骨全碎,血肉模糊令人驚心。
雍不容退了兩步,仰天呼出一口長氣。
他胸月復共中了六枚暗器,但只有兩枚天雷鑽留在胸口。
「不容哥……」龍姑娘淒厲地狂叫,抱住了他。
「快閃!」他急叫,將姑娘拉開。
「錚!」一枚可怕的五虎斷魂釘,貼姑娘的右上臂掠過,擊中他的胸口,發出金屬撞擊的異聲?
他衣內加穿了龜甲。
兩枚天雷鑽貫鐵龜甲五分,門主的暗器勁道駭人听聞。
他拔出兩枚天雷鑽,一躍而上……
門主剛掙扎站起,胸月復共中了高不容三枝鐵翎箭,但也只能貫入五分,箭鏃大,不可能與天雷鑽的細小貶穿力相提並論。
原來門主衣內也穿了鐵葉甲。
一聲怒嘯,他沖上揮掌。
門主一雙手掌又成了一團爛肉,馬步虛浮站都站不穩,怎禁受他的鐵掌重擊?絕望地舉起血淋淋的雙手,用小臂接掌。
「不容哥,請住手……」熟悉的尖叫聲入耳。
他驀然心動,火速撤掌。
是徐霞,不管徐霞早年如何對待他,但這期間對他的綿綿情意,頗令他心感。
轉首回望,看到踉蹌奔來,花容憔淬的徐霞,被千手飛魔伸手攔住不許接近,往昔的明眸不再可愛,熱淚盈眶哀傷地注視著他,渾身不住抖索。
尸橫遍野,沒死的人已逃掉了。」
瀕死的淒厲申吟,令人聞之心中發酸。
他再轉頭看看門主,再轉首看看徐霞。
沒來由地,他有毛骨聳然的感覺。
手一動,他撕開了門主的面目。
「老天爺!你……你你……」他如中雷擊,感到渾身發冷。
是錦毛虎徐大爺徐定遠,沒錯,徐霞的老爹,他的鄰居徐老伯。
「為……為什麼?」他覺得自己的嗓音走了樣,似乎仍不相信眼前的事實。
莊門口大踏步來了四海邪神李四海,拉掉走天罡步施法的三個黑袍人的頭罩。
沒錯,茅山三聖。
「小兄弟,別問他了,我知道為什麼。」四海邪神走近苦笑︰「他就是化名為活報應霍天道的錦毛虎,暗地里在南京建山門。
他不該太貪心,制造殲滅群雄的機會,為了掩護他的陰謀,讓他徐家月兌身事外,不至于引起外界的注意。
因而暗中派人威迫利誘,唆使騰蛟莊、大自在公子、紫霞宮主一群牛鬼蛇神,掀起龍江船行的風波,以便引開江湖朋友的注意力。
他讓兒女參予其事,總算順利除去金陵雙豪,取代了雙豪成為南京一霸,江湖朋友相信他與天道門無關。
表使神差,天道循環,偏偏踫上了你這位深藏不露的怪人天地不容涉入,結果……唉!
結果就是這樣。」
「我……我好恨!」錦毛虎淒厲地叫︰「我怎會踫上……踫上這……這種事?真……真是天絕我也……」
「你不該來找我。」他痛苦地叫︰「我並不恨你是強鄰,而且頗為尊敬你,畢竟你是並不太狠毒的地方豪強,有些土霸比你狠毒十倍。」
「我曾經派人去找你爹,想捉住他脅迫你……」
「但願人沒派去。」
「我派了,派了三次,十二個一等一的高手中的高手,卻有去無回。」
「派一百個去,也有去無回,我大哥的道術和武功,比我強十倍。我爹,一個指頭可以讓你們一百個人頃刻間粉身碎骨。你找我,算你幸運。你走吧!我無須為今天所做的事向你說抱歉。」
他挽了龍姑娘,心情沉重地出莊走了。
千手飛魔向四海邪神打手式示意,也緩步離去。
徐霞奔至乃父身邊,含淚撕尸衣替乃父裹傷。
錦毛虎哇一聲噴出一口鮮血,仰天長號。
「期以十年。」他淒厲地狂叫︰「我會重建天道門,我會……哇……」
徐霞臉色泛灰,拖來三具尸體,一是徐義,一是徐勇,另一具是黑袍人,拉掉頭罩,赫然是老大徐忠。
面對三個尸體,三位兄長無一幸免,她痛斷肝腸,哭了個昏天黑地。
她始終不曾愛過雍不容,再三想下毒手卻未能如願,接近雍不容示愛,目的就是想殺死雍不容。
她三位兄長都好,都在秦淮河的名教坊有相好,她自小耳儒目染,早就懂得風情。
但她以女強人一自居,不想所愛的終身伴侶也是以,因此喜歡懂情趣,肯低首下心的白面書生型年輕子弟。
滿身邪氣卻又滿不在乎不拘小節的雍不容,她不但毫無興趣,而且討厭。
其間雖一度對雍不容動心,但那是所引起的反應,雍不容強悍的形象引起她的欲念,卻無法引發她的情愛。
三具尸骸死狀並不淒慘,都是被暗器擊斃的。
她撫尸痛哭,最後一蹦而起。
「雍不容,你不要得意。」她向空敞的莊門狂叫,其聲淒厲怨毒︰「我對尸體發誓,我以生命保證,我將復仇,我要將你剖月復挖心化骨揚灰,我要……」
她听到異常的聲息,駭然轉身回顧。
莊路口與及莊牆兩側,有不少人大踏步而來,有些人肩上扛有尸體,有些人則倒拖著死尸。
她認出幾個人︰不要狂乞、一劍橫天、四海邪神的一雙兒女……都是她天道門要殺的人。
總數不下三十人,尸體是她天道門逃走的弟兄,顯然全被在莊牆外埋伏的人留下了。
「你……們……」她驚恐地尖叫。
「除惡務盡。」不要狂乞的話充滿凶兆。
「你……你們……不能趕……趕盡殺……殺絕……」
「你天道門能,老夫為何不能?這公平嗎?」不要狂乞厲聲反詰。
「天啊!原……原來是你們在助地……」
「如果你們不慘殺臨淮的地頭蛇,他們必定有許多人供你們差遣,就會查出雍小扮身側有許多人秘密活動,結果必定不會如此悲慘。也許,真的有報應的鬼神,令尊以活報應自命,而他的所謂天道,卻反正道而行,算是天道循環,報應不爽吧!」
「放……我一馬……我收……回血……誓……」
「不,你發的重誓,我們都听到了。」不要狂乞堅決拒絕︰「雍小扮是我老花子的救命恩人,我不能讓你將他剖月復剜心化骨揚灰。姑娘,你自己上路吧!」
「我不……」她轉身撒退狂奔。
一劍橫天哼了一聲,擲出一把小飛劍,飛射如電急劇翻騰,到達背心恰好劍尖朝前,嗤一聲貫入背心。
她一聲尖叫,向前一僕。倒地的前一剎那,她听到乃父的厲叫聲。
「我不要回南京。」龍絮絮緊緊地將雍不容的手臂抱在懷中,嬌軀幾乎要掛在他的身上了,走動間十分得事︰「人家不要嘛,不容哥,往回走好不好?」
「往回走?」雍不容伸手擰擰她的小巧鼻尖︰「南京是我的家,我怎能不回去?」
「你說過的,你大哥的道術武功比你強十倍,你爹一個指頭能把一百個人頃刻間化為粉身碎骨,你有什麼好耽心的?」
「廢話!唬人的話你也相信呀?」
「你的話,我毫不懷疑。」
「胡說!」
「走嘛走嘛,轉回去好不好?」姑娘扭著小腰肢死纏︰「陪爹邀游天下,我好寂寞。我到達不少名城大埠,可以做你的向導。我們不管閑事,不吃江湖飯,我爹帶有充足的盤纏,我們並肩攜手觀賞各地風光,南游滄海北履大荒,東覓蓬萊西窮昆侖……」
「唷,我可被你說得心癢癢地。」雍不容截住她的話。
「你答應了?噢!我好高興,我……」姑娘雀躍地歡叫,猛地抱住他,羞笑著臉在他的下巴親了一吻,掙月兌便往回路飛奔。
她老爹與四海邪神,遠在里外的大樹下等候他們。
(全書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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