西山。是太行山東伸的尾支、形成京師的右臂,連峰接觸,山名甚多,總稱西山,是京都郊游的勝地。
其中有不少寺廟,也是香客們進香的好去處。
月影西斜,星光朗朗。
中傳來三五聲犬吠,打破了四周的沉寂。
山徑開始窄小,顯示人煙越來越稀少。
表影俱無,他孤零零的快速身影,極易落在暗樁的眼下。但他的心中早有準備,希望有人出面攔截,要搜這方圓白十里的山區談何容易?
除了以身冒險誘敵之外,別無他途。
連搜了十二處山區中的宅院,一無所獲,看天色,斗轉星移月將西沉,看來今夜是白來了。
他很少在西山活動,原因是他不是個有閑游山玩水的閑士,一個市井豪杰,俗務忙得難以分身。
他想起了嶗山三奇的凌雲燕,和用美人計誘擒他的菡英二姐妹。
嶗山三奇有意圖謀魏閹,要他在兩月之內不要過問魏閹的事,他相信嶗山三奇是風塵豪杰,絕不是賣國賊。
菡英三姐妹要他放手不管魏閹的事情,要他離開京師,為什麼?事實上,那晚他裝昏裝睡,茵英與二妹的話,他听了個字字入耳。
她們有一位長上,長上那晚要會貴賓,要她們不必將他急于送往西山。
這位長上是誰?西山是不是這些人的巢穴?韓宗功的那些保鏢中,居然有美麗的女人。
韓宗功是不是就是她們的長上?她們的長上是不是金虜派來的奸細?
韓宗功,韓宗功……
一連串的疑團,他必須加以追根究底、證實這些人的身份。
喪門煞父子被擒,在魏閹的家中,絕不會再發現這位神秘人物韓宗功,他也沒有徹底暗搜魏家的能力。
因此,他目下只有憑本能尋求這條線索,證實這人的身份。
除去一個漢奸喪門煞是不夠的、在威逼利誘名利雙買的手段下,將會有無數像喪門煞一類的賣國敗替金虜賣命,唯一的辦法足釜底抽薪,殺掉那些金虜派來的奸細,這是他一市井豪杰唯一可以辦到的事。
山區中常有的霧氣開始出現,朦朧的輕霧從地面裊裊升騰,不久,三丈外已看不見景物了。
他到了一處山坡,腳下一慢,他記得,好像這里是被稱為盧師山的盧思台,也就是神話中隋僧盧師馴服二龍大青小青的地方。
似乎這一帶沒有人居住,除非天旱地方官到此地來禱雨,不然罕見人跡。
出半腰,有一座秘魔崖,要稱稱避魔崖,大石嵌空,下有一池,據說就是大小青龍所至處,那兒更是人跡罕至的鬼地方。
他該回頭了,天快亮啦!他必須轉回法海寺,招呼弟兄們搜索山區。
正待折回,前面突傳來一聲刺耳的鬼嘯,令人聞之頓感心驚膽戰毛骨悚然。
他心中一震,一陣寒顫通過全身,這是面臨凶險不測的本能「啊……」摻號聲震耳。
「砰砰!」兩聲回響,兩具尸體向左右飛躍。
久久,久久。
霧在涌,水珠在滴,沒有人聲,沒有響動,靜得可怕。
看誰沉得住氣,誰暴露行蹤,誰就得付出可怕的代價。
「哧!」一枚暗器射在他伏身處右首不遠,對方在迫他移動了。
但他蟄伏不動。點塵不驚。
天快亮了,霧似乎更濃了些,天亮對他是有利的。
黑煞為人機警,天亮後在法海寺等不到他、必定帶領所有的弟兄,大搜這一帶山區,趕來接應。
對方大概已知道情勢對他有利,因此不允許他爭取時間,一聲呼哨下,開始了搜索行動。
兩個黑影接近了,好快的身法,用的是草上飛奇學,從他身側約三丈左右飛掠而過。
他心中冷笑,對方不知道他的隱身處,意在引誘他現身,用意仔細地搜索所經過的地段。
沒有把握,絕不輕易出手。
丙然不錯,第二批三個人,並肩飛掠而過,這次相距最近的人,已不足八尺。
對方末發現他,他也忍耐著不出手。
片刻,第三批二個人,終于疾射而來,踫個正著。
對方相距丈余,眨眼間便到,他驀地長身左手一揚,先發出一把飛刀,射向最外側的一個黑影。
同一剎間,劍上風雷驟發,行雷霆一擊,招出「大地龍旋」,首先將中間的黑影的雙足削斷,人劍急旋,乘勢最後一劍貫入最後一名黑影的右臂,就勢扭身拔劍並倒地側滾,敏捷如豹,快速絕倫。
「啊!」慘號聲再次飛揚。
「哧哧哧!」暗器飛行的破空銳嘯,令人聞之頭皮發炸。如果他不扭身側滾,很可能死在暗器下。
他像蛇一般急滑而出,射向暗器發來處,一聲狂笑,劍吐千朵白蓮。
五個黑衣人首先有兩人倒地,第三人「錚!」一聲架住了他的劍,沒料到他左手拔出了匕首,巴首一揮,割開了第三名黑影的肚皮,人化狂風,斜卷而出。
「錚錚……」劍鳴聲震耳欲聾。
對面,另三名黑影飛撲而至策應同伴。
不能讓對方纏住,他拿出了真才賣學,用上了可怕的絕招,但見人化輕煙,劍光流轉,他已從剩下的兩個黑影中穿過,遠出兩丈向下一伏,重施故技潛伏不動。
「砰砰!」最後兩個人倒了。
另三名黑影還在五丈外,只听到颼颼的飛行嘯風聲,只看到朦朧的黑影如飛而至,策應的人來了,暗器已先行抵達,可惜仍然勞而無功。
後到的三個黑影知道他們所發的暗器落空,也突然伏下了,發出一聲低嘯,召喚同伴前來相助。
重傷未死的兩個人,發出令人心悸的痛苦申吟,可是沒有人敢現身相救。
不久,沉重的踏革聲入耳,十余名黑衣人出現在霧影中,排成兩列,一步一頓.並肩搜到。
「就在這附近!」先前伏下的三個黑影叫。
隱身已不可能,是決戰的時候了。
他將剩下的九把飛刀全部拔出、凝神待敵。
十余把刀劍,一步步迫進他的藏身處。三丈,兩丈……
第一把飛刀出手,第二把……
「啊!」第一聲慘叫傳出,第二聲……
人群急動,刀劍來勢如潮。
輩打出了七把飛刀,已無暇全發,強敵已循蹤撲近了,刀劍以排山倒海似的聲勢攻來。
他貼地側射兩丈外,暫避鋒芒。
前面黑影暴起,鋼刀及頂勢如奔雷。
你死我活,他只有一念頭︰殺!
「錚!」劍架住劈下的鋼刀,身形疾進、切入、飛腿,「噗」一聲正中黑影的下陰部位。
接著,他劍發「八方風雨」應付同時撲來的六個黑影,劍虹如金蛇亂舞,風雷驟發。
金鐵交鳴聲震耳欲聾,血肉橫飛,人影似電,可怖地快速閃動挪移,刀光劍影可怕地糾纏沖錯。
三蕩三決,第二批七名黑影亦已加入圍攻,驀地人影四散,風止雷息。
他仗劍屹立,渾身浴血,左肩,腰背,雙腿皆出現小創口,身上的鮮血,十之八九是自敵人身上噴濺沾上的。
「啊……」有人厲號。
「砰!砰砰!」首先有三個黑衣人摔倒,接著又是兩名。一聲厲叫,又一個扭曲著身軀摔倒。
好一場慘烈無比的大屠殺,雙方皆付出了極高的代價,空間里,凝結著血腥與死亡的氣息。
瀕死者的絕望申吟,令人聞之心驚膽跳。
四周,除了躺下的人以外,沒有能站立的人,僅三位幸免者悚然向後急退,徐徐退入濃霧中。
他感到出奇的疲倦,真力耗損得差不多了。但他也不能就此放手,他得將姓韓的捉住或殺了。
三個幸免的人,臉無人色地撤走。
他一面調息,一面跟進。相距約在四五丈外,霧太濃看不見人影,他只能憑靈敏的听覺追蹤。
向上又向上,小徑逐漸狹窄,曉色朦朧,突然,他發覺已到了半山,霧影消失在腳下,舉目四望,山下霧罩大地,霧上可看到三五座峰頭。
上面,數丈高的巨崖像是巨獸凌空下撲。
秘魔崖!百步外,就是青龍潭。
王個黑衣人,正全力向潭畔的一座木屋狂奔。
他忘了身上的數處輕傷,興奮地反掠而上。
「四海邪神來了!長上快走!」一個黑衣人狂叫。
三二十步外的木屋大門倏開,搶出五位女郎。
「鏘!」劍鳴聲傳到,五女同時撤劍。
為首的女郎,赫然是菡英姑娘,扭頭向一名女伴急叫道︰「快,掩護長上由後面撤走,要快!」
女郎應喏一聲,轉身搶入木屋內,大門閉上了。
菡英姑娘手一揮,喝道︰「迎上去,拼了他!」
四女急掠迎上,宛若星跳丸擲,好快!
辛文昭的輕功快如流星電火,三五起落便趕上了三個黑衣人,毫無顧忌疾沖而上,大喝一聲,一劍刺入逃在最後那位黑衣人的背心,蕩開尸體沖進。
第二名黑衣人大吼一聲,大旋身一刀砍來。
他側閃半步,閃電似的疾沖而過,反手一劍疾揮,砍掉黑衣人的頸上人頭,一躍之下,便到了第一名黑衣人身後,劍發似奔雷,指向對方的後心。
這瞬間,四女郎已到了三丈內,菡英玉手一揚,三把小飛劍破空而飛。
「啊!」黑衣人發出淒絕人寰的慘叫,胸前中了一把小飛劍,背部又同時被辛文昭的劍所貫穿。
另兩把小飛劍擦黑衣人的肋下掠過,直射辛文昭胸口要害。
辛文昭總算目力超人,反應更佳,手中劍向左一推,借尸體的阻力向右扭身,小飛劍貼胸前一掠而過,好險!
最高明的自衛手段,是向對方進攻。就在扭身避暗器的剎那間,他剩下的兩把飛刀已連續飛出回敬。
四女魚貫飛撲而來,前面的菡英看到了飛刀所發的淡淡光影,本能地向側急閃,卻忘了身後有人。
「嗤嗤」兩把飛刀沒入二妹的酥胸,向前一栽,撲倒了帳。
二妹斜沖而出,厲叫道︰「大姐!咱們快布劍陣殺了他。」
可是,已來不及了。
辛文昭像怒豹般沖到,「錚錚」兩聲震鳴,震開菡英的劍,豪勇地切入,一劍貫入菡英的右胸,疾退兩步說︰「果然是你們。叫韓宗功出來說話。」
三妹與另一女郎大駭、分立左右花容變色。
只剩下她們兩個人,被辛文昭的豪勇所懾住了,她一咬牙厲聲道︰「我就是韓宗功,來吧!咱們拼骨。」
辛文昭仰天狂笑,逐步迫進說︰「事到如今,你居然還在騙人,你以為辛某是容易受騙的?能到達此地,你應該知道在下並不比你們差。你是遼東人?為何甘心替金虜賣命做漢奸?」
「本姑娘是大金汗國八大貴族的舒穆祿氏,八歲侵入關,在貴國十四載,你說誰是漢奸。」三妹朗聲反話。
辛文昭心中一震,這鬼女人混入關內十四年,金虜到底派了多少人混入中原?委實令人不寒而栗。
三妹以為他心動,吁出一口長氣又道︰「其實,我們應該同是華夏子民,家先祖曾是貴朝所封的建州衛勇士,是龍虎大將軍麾下的勇將,只因皇朝不相容,不得不遷出遼東遠適俄朵里。
目下,朝政日非,我們重返遼東,朝廷再派大軍前往驅逐,這算公平麼?我們有機會返回原居地,也有權爭回失去的爵位……」
辛文昭哼一聲道︰「也有權傾覆大明皇朝。」
三妹神色莊嚴地說︰「有何不可?天下不是永屬朱家的。告訴你,我們會取而代之,大明皇朝已是天怒人怨,民不聊生……」
「住口!」他怒吼,直追而進,厲聲道︰「那是咱們家的事,何容邊夷置喙?你們……」
三妹乘他說話分心的剎那間,打出了三把小飛劍。
同一瞬間,另一女郎也瘋狂似的揮劍攻他的左肋側。
「叮!」一聲脆響,一把小飛劍被他用劍擊偏,折向射入攻左側女郎的胸口,另兩把擦身而過,偷襲無功。
他斜身切入,劍發似奔雷,猛攻三妹的胸口,無畏地行雷霆一擊,劍網撤出,如同千朵白蓮疾吐。
「錚錚錚……」響起一連串的震耳的金鐵交鳴,三妹突然大叫一聲,月兌出劍網側射丈外,屈一膝跪下。
他如影附形沖進,喝道︰「丟劍投降!」
三妹挺起上身,一聲狂笑,劍向頸下一抹,鮮血噴出,人向下一撲,一縷芳魂遂歸地府。
他僵立在旁,仰天吸入一口氣,悚然地說︰「一個女人也有視死如歸的決心,看來,金虜將是咱們大明皇朝心月復之患。老天!希望沒有那一天。」
他始終不曾與這位金虜的奸細照面,深感遺憾。
霧氣上升,秘魔崖已隱沒在霧影中。
宇宙一片灰暗,三丈外難辨事物,他模索著下山。
到了山下,天色已經大明,但霧氣仍末消散,前途茫茫……
記得為吳倩倩墓前石碑上題的歪詩︰「哀哀奈何天,切切結情緣,卿死長含恨,相見在九泉。」
他原答應她要把骸鼻迂回故鄉的。
(全書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