只見一個滿面堆笑的店伙,正領著手提鐵鉤,滿面風塵的鐵鉤婆和娟秀嬌憨,綠衣背劍的萬綠萍,由前店走進來。
凌壯志驚得不由心中暗呼,她們趕來的好快呀,難道她們沒去莫干山祝壽?
心念間,急步走至門後,覷目一看,再度吃了一驚,只見鐵鉤婆面色深沉,心情似是極不舒暢,老臉上的皺紋,顯得更深更多了。
再看萬綠萍,黛眉深鎖,嬌靨籠愁,神色充滿了憂郁,左右豐腴的玉頰,已經消瘦了不少。
凌壯志看得心中一陣難過,立時升起無限愛憐和關懷,他幾乎忍不住的沖出房門,急步向前迎去。
但理智告訴他,這時絕對不可以出去,否則,再想擺月兌她們母女兩人,真是勢比登天了。
只是他非常不解,他不知道鐵鉤婆和萬綠萍遇到了什麼棘手的事情,尤其萬綠萍,分別尚不足十日,竟變得如此憔悴寡歡。
心念間,驀見店伙領著鐵鉤婆和萬綠萍,直向這排上房走來。
凌壯志心中一驚,急忙退進內室,不由黯然一嘆,斷定她們母女已經知道他住在店內,心想,稍時見面,只有見機行事了。
心念未畢,忽听店伙恭聲說︰「僅剩左廂這一間上房了,請老女乃女乃看看是否滿意?」
驀聞鐵鉤婆沉聲說︰「我們在此住下了幾天,隨便一間上房即可。」
凌壯志一听,一顆焦急的心,立時放下來。
接著,隔壁上房內響起一陣腳步聲。
驀聞萬綠萍關切地問︰「請問這兩天可曾有位身穿白緞銀花公子衫,束淡黃儒巾,手拿折扇的少年住在貴店里?」
凌壯志一听,頓時驚出一身冷汗,心知要糟,如果經店伙說出來,再不出去便不行了。
卻聞店伙謙然地說︰「回稟姑娘,這半個月來,小店尚未住餅這麼一位少年客人。」
凌壯志一听,暗呼好險,所幸今晨入店時天光尚未大亮,想是這個店伙未曾看到,如果問到黃生財,一切全糟了。
又听鐵鉤婆以無可奈何的聲調,安慰萬綠萍說︰「丫頭,他不會比我們先到,你听我的話沒錯,老娘什麼時候騙過你,就是那小子會武功,今天也到不了。」
說此一頓,又對店伙說︰「你快去給我們送飯來,我們還有急事等著辦。」
店伙恭聲應是,立即響起一陣逐漸遠去的腳步聲。
又听萬綠萍幽怨地說︰「媽,你覺得追趕我們的那幾個侍女說的話可靠嗎?」
鐵鉤婆略一頓說︰「這是極可能的事,據說宮紫雲武功高不可測,她出手點了凌壯志的璇璣大穴,他居然能毫不損傷蘇醒過來,僅這一招,就絕非武林一流高手能辦到的事。」
驀聞萬綠萍忿忿地說︰「既然已測出凌哥哥是個會武功的人,那時她為何不當眾揭破?」
凌壯志听得心頭一震,他不知萬綠萍說的那人是誰?莫非是宮紫雲?她是怎樣測出來的呢?
又听鐵鉤婆說︰「這就是宮紫雲的聰明處,她覺得凌壯志寧願冒著生命的危險而不閃躲,這其中必有不可告人的巨大苦衷,同時,她也可藉凌壯志蘇醒的快慢,而斷定他的武功程度,她發覺凌壯志僅一暈厥,立即恢復清醒,愈加不敢說破凌壯志是個會武功的人,否則,凌壯志為了守密滅口,也許連她自己也逃不月兌他的青罡氣功,這件事恐怕僅晉德大師看出一些端倪,雷霆拐蕭子清那伙人,到現在還恐怕蒙在鼓里呢!」
又听萬綠萍不解地問︰「假設凌哥哥根本不會武功呢?」
鐵鉤婆毫不遲疑地說︰「那他永遠也不會自己醒來。」
凌壯志听得不停地暗自搖頭,他覺得宮紫雲的確是一個機智驚人的厲害少女。
又听萬綠萍焦急的關切問︰「娘,您再判斷一下,宮紫雲既然肯定臥虎莊少莊主‘俊面一郎’阮自芳和二十幾名莊漢是凌哥哥殺的,她追上凌哥哥會不會殺了凌哥哥為阮自芳和宋南霄報仇?」
鐵鉤婆毫不遲疑,而且以極愉快的聲調說︰「你放心丫頭,我再向你說一遍,有晉德大師同她在一起,她絕不會殺了你的凌哥哥就是。哼,如果她宮紫雲敢動你凌哥哥的一根汗毛,老娘立即將她的臥虎莊夷為平地。」
但凌壯志听得出,鐵鉤婆如此說,只是為了安慰萬綠萍而已。
萬綠萍輕哼一聲,不以為然的說︰「哼,等她真傷了凌哥哥,您就是將臥虎莊燒光殺光,又有什麼用?……娘,我們還是趕快找到凌哥哥告訴他,要他特別提高警惕,我最怕他仍文縐縐的裝腔作勢,硬充書生,給宮紫雲有機可乘……」
鐵鉤婆似是故意安慰愛女似的,笑著說︰「你放心,凌壯志那小子也不是省油的燈,他怎會吃宮紫雲那丫頭的虧,他殺了臥虎莊的人,心里有數,一見宮紫雲不跑也得暗暗小心!」
萬綠萍倔強的說︰「不,我們還是要先找到凌哥哥,我才放心。」
鐵鉤婆無可奈何的連聲說︰「好,好,我們吃了飯就去找,如不是為了找你凌哥哥,我們半路里趕回來為的是什麼?」
凌壯志一听,知道她們飯後必定去找黃思漢,他覺得必須先她們而找到黃家才好。
想到萬綠萍為自己的安危焦急、憔悴,而自己卻處處設法躲避他,心中不禁升起無限愧意,但是,目前實在不宜和她們處在一起……
心念間,驀聞鐵鉤婆感嘆地笑著說︰「那小子也真有一套,裝什麼像什麼,看他擺頭晃腦,吟詞賦詩的那副迂腐相,連我這個老江湖也被騙過了。」
又听萬綠萍不服氣地分辯說︰「娘,凌哥哥生相文靜,舉止儒雅,加上他又是出身書香世家,能詩能畫,所以充文像文,充武是武……」
鐵鉤婆佯裝生氣地沉聲說︰「別盡幫著那小子講話罷!你還不是被他騙得暈頭暈腦,心醉神迷,抱著他跳牆……」
話未說完,立即傳來萬綠萍的嬌嗔聲音道︰「娘,您怎老是愛提這件事?真是的,像您老人家這等閱歷豐富的老江湖還被他騙了,萍兒年紀小……」
驀聞鐵鉤婆故意沉聲說︰「哼,還小?十七八的大姑娘了……」
話未說完,室外傳來一陣雜亂的腳步聲。
萬綠萍沒有再接口說什麼,想是店伙將飯菜送來了。
丙然由隔壁傳來一陣擺碗置筷的聲音……
驀聞鐵鉤婆大剌刺地問︰「喂,你們這個鎮上,可有一個叫黃思漢的人?他住在哪道街上?」
仍是方才那個店伙的聲音,他歉然笑著說︰「回稟老女乃女乃,找人問姓,我們這里的一位黃生財他最清楚,小的馬上請他來,您可向他打听。」
凌壯志一听黃生財,不由大吃一驚,知道招呼自己的那個店伙一來,再想走也走不成了,他勢必會說隔壁一位客人也正在打听一個叫黃思漢的人。
心念已定,悄悄走出房門,沿著西廂房下,急步向前店走去。
匆匆付了店資,急步走出店門,街上行人熙攘,川流不息,兩街商店陳設得琳瑯滿目,鼎沸的人聲中,夾雜著小販叫賣聲,亂成一片。
凌壯志看了這等情勢,真不知該先去那道街,向什麼人去問。
為了早些離開店前,信步向西街走去。
他問過白發蒼蒼的老公公,也問過手持拐杖的老婆婆,問過中年壯漢,也問過垂髫兒童,但,沒有一人知道有個黃思漢。
這時,他開始有些懷疑了,但他又覺得展偉明沒有騙他來石門的必要,可是為什麼整個石門鎮沒有黃思漢這個人呢?
前進中,發現街道北面有座大宅院,黑漆大門,雪白粉牆,大門高階五級,左廿水有一尊青石大獅子,粉牆前面各植六株茂盛槐樹,堂皇的樓下,隨意坐立著四個衣著整潔的家丁,儼然像個官宦府邸。
凌壯志好奇心動,即向身傍一位老者詢問,才知是已死了近三年的皖贛邊區總鏢頭趙永榮的府第。
問過之後,也未在意,繼續向西街走去。
不覺間已距鎮西街口不遠了。
凌壯志秀眉一蹙,覺得既然一時找不到展偉明,且又不便與鐵鉤婆母女見面,不如暫時先離開石門幾天。
罷至鎮口,驀聞身後有人大聲高呼︰「請問那位可是凌相公?」
凌壯志心中一驚,停身回頭,只見兩個衣著整潔,家丁裝束的中年人,正由一家小店內,神色驚惶地跑過來。
兩個家丁裝束的人,來至近前,恭聲問︰「請問閣下可是金陵來的凌相公?」
凌壯志略一定神,心中似有所悟,立即文靜地一拱手,說道︰「小生正是凌壯志。」
兩個家丁裝束的人一听,俱都大喜,連聲愉快地說︰「不錯,不錯,就是凌壯志相公,小的們在此街口每日從早等到天黑,已經等了您七八天了。」
說此一頓,其中一個家丁似是發覺有什麼不對,立即不解地恭聲問︰「請問凌相公是由哪個街口走進鎮來的?」
凌壯志依然文縐縐地說︰「小生是由東邊街口走進鎮來的。」
兩個家丁不解地互看一眼,另一個疑惑地對另一個說︰「趙興和趙旺兩人八成都睡著了。」
凌壯志知道黃思漢在四個街口俱都派有專人守候,只是自己來得太早了,守候的人尚未派出來,于是,有意岔開話題,和聲地問︰「兩位管家是黃思漢先生派在此等候小生的嗎?」
兩個家丁略微一愣,接著似有所悟地連聲含笑說︰「是的,是的,是黃思漢先生,請相公隨小的們來吧!」
說罷,一人在前引路,一人跟在凌壯志身後,再向鎮內走去。
凌壯志見兩人言詞含糊,心中不禁起疑,因而不解的問︰「展相公現在可在府上?」
身前引路的家丁,立即回過頭來,搶先回答說︰「在在,展相公正在府上。」
凌壯志看了這等情形,心中愈加不解,看情勢,黃思漢在本地絕不是個默默無聞的人物,但這鎮上的人,竟沒有一人知道他的姓名地址。
念及至此,心中之疑慮愈增,他發覺這其中也許另有緣故,因而暗自提高了警覺,否則,為何要故弄玄虛?
凌壯志一面想著見到展偉明和黃思漢後應該如何謹慎應付,一面卻細心注意著街上來往行人,他怕遇到鐵鉤婆和萬綠萍。
不覺間,已到了那座堂皇的趙家門前,驀聞跟在身後的家丁,恭聲說︰「凌相公,我們到了。」
說話之間,三人已走至門前,原先坐在階上的四個家丁,早已恭謹地站起來,分別肅立兩邊。
既然到了趙家門前,凌壯志只得隨著引導的家丁走進大門,他想,稍時見了展偉明,他自會解釋個清楚。
繞過巨大迎壁,即是寬廣庭院,正中一座高達十階的大客廳,氣勢雄偉至極。
凌壯志登上高階,只見廳內布置得極為富麗,檀木嵌玉方桌,高背紫漆太師大椅,地上鋪著綺麗的挾花大絨毯。
看罷,不由暗自贊嘆,想不到一個總鏢頭,居然有一座如此堂皇的宅院,想到趙永榮當年任總鏢頭的時候,廣交天下英雄,深結黑白兩道的豪杰,這座大廳想必也顯赫過一時。
如今,人死聲勢去,偌大的一座大廳,也顯得空曠淒清,冷落無用了。
進入大廳,身前引導的家丁側身肅客,伸手一指太師大椅,恭聲說︰「相公請上坐。」
凌壯志見進入客廳尚未見展偉明和黃思漢迎出來,心中略感不悅,正待頷首就座,驀然錦屏後面閃身走出一個俏麗的侍女來。
俏麗侍女面含微笑,一見凌壯志,急上兩步,輕快地恭謹一福,嬌聲說︰「夫人不便出迎,特命小婢請相公後宅花廳上坐。」
說罷,一雙精靈眸子,仔細地看了凌壯志一眼,低頭微笑,轉身向屏後走去,神色間似是蘊藏著無限神秘和新奇。
凌壯志知道侍女說的夫人,即是店伙黃生財說過的飄萍女黃飛燕,他舉步跟在侍女身後,心中忽有預感,似是又有一件惱人的麻煩事臨頭了。
繞過屏風,即是一座內院朱漆門樓,兩個小僮分立左右,一見侍女和凌壯志走來,急忙將屏風打開了。
門內是一天庭,左右東西廂房,院中青磚鋪地,正中即是花廳,一群侍女,俱都悄悄地立在廳前,每個侍女的粉面上,都掛著一線神秘微笑!
這時,驀見俏麗侍女領進一個豐神俊美,秀拔超群的白衫公子來,所有侍女的雙目驀然一亮,同時面現驚喜。
俏麗侍女一進門,即向她們興奮的暗暗揮了一個手勢,所有侍女俱都愉快的一笑,互看一眼,輕巧的轉身走了。
凌壯志愈看愈糊涂,愈加弄不清這是怎麼一回事。
花廳內陳設精美,雅靜別致,令人感到無比舒適。
俏麗侍女愉快地一笑,嬌聲說︰「相公請上坐,小婢請夫人來。」
話聲未落,翠屏後立即響起一個清脆爽直的矯美聲音︰「不用請啦,再讓貴賓久等,可真要發脾氣了。」
罷剛坐在椅上的凌壯志一听,知道是飄萍女黃飛燕來了,于是急忙由椅上立起來。
一陣香風襲來,頓時滿廳一香,翠屏後,盈然走出一個秀發如雲,淡紫衣裙的嫵媚少婦來。
凌壯志一看,不禁呆了,他真不敢相信面前的嫵媚少婦,就是趙永榮的遺孀飄萍女黃飛燕。在他的想象中,黃飛燕應該是個年近四十歲的中年婦人了。
只見「飄萍女」黃飛燕柳眉入鬢,明眸皓齒,看年齡最多二十八九歲,挺直的瓊鼻,薄而適中的櫻口,凝脂般的粉面上,嬌艷如花,那雙亮星似的眸子,顯得特別有神,令人一望而知她是個性情爽直明朗的婦人。
飄萍女黃飛燕望著凌壯志,大方地一笑,略帶歉意的口吻說︰「凌相公,讓你久等啦!」
凌壯志一定神,立即拱手一揖,同時文縐縐地說道︰「小生凌壯志,參見趙夫人。」
說著,恭謹地深深一揖。
黃飛燕自然地福了一福,爽快地說︰「讀書人自是不同,文質彬彬,難怪受人歡喜,快請坐下吧!」
凌壯志一听,有點模不著頭緒,由于黃飛燕是前輩人物的妻子,他在心理上仍感到有些拘束,因而急忙謙遜說︰「夫人面前,小生怎敢上坐。」
黃飛燕愉快的一笑,說︰「你是我們久已期待的貴賓,理應上坐,請你千萬別客氣。」
說著,當先坐在主位上,凌壯志只得坐在客位上。
這時,侍女們有的送香茶,有的送果點,但,每個侍女明亮的眸子,卻不時悄悄的掃過凌壯志的俊面上,這令凌壯志感到非常不安。
黃飛燕請凌壯志飲了口茶,含笑親切的問︰「凌相公是什麼時候到的呀?」
凌壯志不敢說今晨絕早,于是,拱手回答說︰「近午時分才到。」
黃飛燕見凌壯志每次答話必先拱手,立即笑著說︰「凌相公請隨意談,不要太拘禮了!」
凌壯志頷首應是,由于仍沒見展偉明出來,因而不解地問︰「請問夫人,展世兄可在府上?」
黃飛燕似有所悟地說︰「噢,我那位表弟,昨日才去樂平縣,最慢明後天就趕回來了,七八天來,他一直待在家里等你。」
凌壯志立即歉然地解釋說︰「由于路途遙遠,有時車馬不便,故而遲到了一二天。」
說著,心中一動,忽然想起黃思漢,因而不解地問︰「還有一位黃思漢先生,是否也在夫人府上?」
飄萍女黃飛燕一听,不由噗哧笑了,接著解釋說︰「我那位表弟頑皮淘氣,小時候她在我未出閣前,就呼我黃思漢,我已孀居多年,再這樣稱呼我,實在不太雅觀。」
說著,爽朗的粉面上,也不禁升起兩片紅霞。
凌壯志覺得這話有些不太切體,因而不禁皺了一下眉頭。
黃飛燕似是已看出凌壯志心意,連忙岔開話題,說︰「凌相公旅途勞頓,正好在寒舍多盤桓些時日。」
凌壯志立即謝絕地說︰「小生來此,乃專程奉還展世兄的折扇……」
黃飛燕一听,神色略微一變,不由驚異地插言問︰「你是說我那淘氣的表弟,將他那折扇請你保管?」
凌壯志不便說保管,因而解釋說︰「展世兄讓小生把玩了幾天。」
飄萍女黃飛燕入鬢柳眉一蹙,那雙明亮的眸子,仔細地看了凌壯志一眼,久久才迷惑地說道︰「這就不對了,我那淘氣的頑皮表弟,每逢發現有極厲害的頂尖高手,暗中覬覷他的寒玉折扇時,他才設法將寶扇暫時交給一個武功絕高的人代他保管一二日,之後,再設法取回來,否則,他絕不會將師門至寶,師父仗以成名的兵刃,輕易交人把玩幾日。」
凌壯志一听,暗吃一驚,心頭不停地怦怦直跳,想不到展偉明早已看出他是一個會武功的人。
那日酒樓上那麼多武林豪客,難免沒有覬覷他手中寶扇的人物,是以他才將寶扇讓自己把玩幾天,實則是替他保管玉扇,擔當災難。
心念至此,不禁升起一股被愚弄的怒火,同時,他也明白了展偉明何以避不見面的原因,由于飄萍女黃飛燕是前輩人物,他自是不便當時發作。
于是,佯裝誠惶誠恐地站起來,急忙由懷中取出寶扇,惶聲說︰「小生入手即知展世兄這柄玉扇是件至寶,因而,不敢輕易把玩,是以一俟洪福鎮事畢,便匆匆趕來了,現在就請夫人代展世兄收下吧!」
說著,雙手捧扇,恭謹地送至黃飛燕面前。
飄萍女黃飛燕立即搖著縴縴玉手,略顯慌急地說︰「寶扇關系重大,我可不敢代他收回,不過你可將寶扇先交還給我那位表弟的胞妹展偉鳳……」
凌壯志心中已經有氣,只希望盡快將寶扇交還後迅速離去,因而,毫不思索地催促說︰
「既是這樣,就請夫人請那位展小姐出來吧!」
飄萍女黃飛燕欣然頷首,即對立在身後的俏麗侍女,急聲說道︰「快去請鳳姑娘。」
俏麗侍女恭聲應是,低頭一笑,轉身走進翠屏後。
黃飛燕是似有意向凌壯志搭訕,一俟凌壯志歸座,立即問︰「凌相公這次遠離金陵,西來贛邊可有什麼要事要辦?」
凌壯志為了前後話意說得一致,因而說道︰「小生溯江西上,旨在游覽各地勝跡。」
黃飛燕立即贊嘆地說︰「俗語說‘行萬里路勝讀萬卷書’,登山臨水,游覽名勝,既能賞心悅目,陶冶性情,又能一開眼界,廣增見識。」
凌壯志無意多說什麼,只是唯唯應是。
一陣輕碎的腳步聲音響自屏後,接著,緩步走出一個淡黃衣裙的絕色少女來。
凌壯志舉目一看,頓時愣了,急忙由椅上立起來。
只見展偉鳳,秀發高挽,光艷照人,鵝蛋形的面龐上,有若桃花,修長的黛眉下,嵌著一雙如秋水的眸子,她櫻唇綻笑,略帶羞澀,姍姍地走出來。
凌壯志的確看傻了,天下竟有如此酷肖的兄妹?年齡、身材、唇形、眼神,尤其那副溫稚氣質,無一不酷像展偉明。
驀聞飄萍女黃飛燕,愉快地笑著說道︰「鳳妹,快向前見過你哥哥的好友凌相公。」
展偉鳳嬌靨綻笑,輕聲低呼︰「凌相公你好!」
說著,文靜地福了一幅。
凌壯志一听聲音,心中疑雲大起,這聲輕呼,雖然是嬌脆滴滴,但余韻中,對他仍極熟悉,想到晉德大師的閃爍言詞,令他愈加懷疑展偉鳳就是展偉明。
由于一心想著證實展偉明,他竟不知即時還禮,一雙俊目,一直凝視在展偉鳳的如花嬌靨上,似是要看透她的心!
展偉鳳雖比凌壯志大幾歲,但她終究是未出閣的少女,怎經得起凌壯志這等目不轉眼地仔細端祥?
頓時嬌羞滿面,紅飛耳後,急忙垂下臻首,緩緩退向身後。
飄萍女黃飛燕一見,再也忍不住笑著說︰「我的傻相公,你這個樣子,拼命死盯,就是一塊生鐵也被你看溶了,何況我這位嬌滴滴,仙女般的表妹呢!」
凌壯志倏然驚覺失態,頓時俊面通紅,心想,即使懷疑展偉鳳就是展偉明,也應該慢慢設法揭破,怎可如此愚笨?
心念間,急忙拱手一揖,紅著臉歉聲說道︰「鳳姑娘與展世兄酷肖已極,令人難分真假,小生乍見之下,幾疑鳳姑娘就是展世兄,方才失禮之處,尚望鳳姑娘寬恕。」
說罷,深深一揖,表示歉意。
黃飛燕毫不為意地笑著說︰「莫說是你這位死啃書本的凌相公,就是那些自詡閱歷極富的精明人物,如果他們兄妹不同站在一起,也難分出來他們誰是哥哥,誰是妹妹。」
凌壯志一听,心中更感不安,听黃飛燕的口氣,似乎真的有展偉明其人,果真如此,方才實在太失禮了。
又听飄萍女黃飛燕笑著說︰「凌相公,現在你可將偉明表弟的寶扇,先交給偉鳳表妹啦!」
凌壯志連聲應是,急上兩步,雙手將扇捧上,同時文靜地說︰「展世兄既然出外未歸,這柄寶扇就請鳳姑娘代為收下吧!」
展偉鳳被凌壯志看得芳心似乎仍未恢復平靜,雖然面綻嬌笑,但香腮上仍殘留著余暈,雙手接過寶扇,歉然說︰「家兄因事前去樂平,未能在家恭候,尚望凌相公見諒。」
凌壯志明知沒有個展偉明,但仍謙遜地說︰「事先並未約定日期,怎能怪展世兄未在家中等候。」
說著,即回原處坐下。
展偉鳳溫靜地坐在飄萍女的身側大椅上,繼續感激地說︰「多謝凌相公這次代為保管玉扇,免卻家兄一次劫難。」
凌壯志認定沒有展偉明其人,因而也不覺得生氣,如果展偉鳳當時贈扇的用意是為了藉重自己為她消災,她必已肯定自己的武功比她高絕。
至于覬覷寶扇的人為何未曾再向他出手,想必是因為鐵鉤婆和萬綠萍俱在他的身邊,加之即時進入臥虎莊,是以對方沒有下手的機會。
心念至此,不便再說不諳武功,但他不承認為她保管玉扇,因而含糊地說︰「小生發覺此扇來歷不凡,不敢久攜身上,是以急急趕來奉還展兄。」
展偉鳳鮮紅的櫻唇上,一直掛著甜甜的微笑,那雙秋水般的眸子也一直自然而大方地望著凌壯志的俊面,而她的縴縴玉手,卻不時撫模著寒玉寶扇。
無意間,她將扇面緩緩張開了,目光本能地移向扇面上……
驀然展偉鳳嬌軀一戰,花容立變蒼白,倏然抬頭看著凌壯志,立時驚急地問︰
「你……你可曾將此扇借與別人?」
凌壯志心知有異,立即搖搖頭,正色說︰「沒有,我極少掏出懷來。」
飄萍女黃飛燕也神色驚異地問︰「鳳妹,有什麼不對嗎?」
展偉鳳沒有回答黃飛燕的問話,繼續望著凌壯志焦急地問︰「那麼是你用寶扇殺人了?」
凌壯志大吃一驚,面色大變,登時不知如何回答。
飄萍女黃飛燕似乎也吃了一驚,急忙由椅上立起來,湊近展偉鳳一看扇面,也立即驚異地向凌壯志望來。
凌壯志覺得奇怪,他不知展偉鳳怎地會知道他曾用寶扇殺人,因而,他自言自語似地含糊說︰「這真是一件不可思議的事。」
展偉鳳焦急地說︰「殺人本不足奇,只是武林中有不少人認識此扇的來歷,如被對方識破,勢必為師門天山派惹出禍事來。」
凌壯志一听,頓時想起那夜花花太歲一見面,便即指出他是天山派的傳人,因而心中不禁慌了。
于是急忙由椅上立起來,急步走至展偉鳳的面前,惶急地問︰「姑娘是怎地知道這柄折扇曾經殺過人?」
展偉鳳情緒有些焦急地一指薄如蟬翼的扇面說道︰「這柄寶扇每沾一次人血,扇面上的赤鳳目珠,便殷紅如火,閃閃欲活,牡丹花的蕊珠也特別明亮,凸起于紗上……」
凌壯志凝目一看,果然不錯,赤鳳的眼珠殷紅如火,牡丹花的蕊珠閃閃發亮,看來栩栩如生,似欲活躍紗上,因而插言說︰「這或許是以前……」
展偉鳳未待凌壯志說完,立即解釋說︰「絕不會的,因為六日以後,沾在扇面上的人血,便被赤鳳和牡丹吸收了,因而丹鳳圖會顯得愈加瑰麗。」
凌壯志登時語塞,不由望著扇面發呆,他不知道中年美婦黛鳳張雲霞是否追上花花太歲。
繼而一想,愈加不安,即使小娟的母親殺了花花太歲,但仍逃月兌了那個風騷女人和那個矮胖小子。
這時,飄萍女黃飛燕向著展偉鳳一施眼色,故意滿不在乎地說︰「好了,快不要提啦,既然請人家保管玉扇,人家就有權用來防身,動手惡拼,難保不盛怒殺人嘛!」
展偉鳳面色一變,立即笑著說︰「只怕將為師門惹來麻煩,那時恩師責怪下來時……」
凌壯志心中一動,斷定展偉鳳就是展偉明了,因而急忙插言說︰「鳳姑娘的師門也是天山派嗎?」
展偉鳳略一遲疑,黃飛燕搶先笑著說︰「他們兄妹不但同是天山派的門人,還是一個師父的徒弟呢。」
不管飄萍女黃飛燕怎樣為展偉鳳辯護,凌壯志也不信了……
就在這時,一個小僮逕由廳前屏門下急步奔來。
黃飛燕未待小僮奔到廳來,立即沉聲說︰「有什麼事嗎?」
小僮急忙停身,躬身朗聲說︰「啟稟夫人,隨展大爺前去樂平縣的趙福,有急事求見。」
展偉鳳和黃飛燕黛眉同時一皺,互看了一眼,齊聲對小僮說道︰「快命趙福進來。」
小僮恭聲應是,轉向屏門飛步跑去。
飄萍女黃飛燕望著似有心事的展偉鳳,疑惑地說︰「真怪,偉明為何今天就趕回來了?」
凌壯志一听,知道自己的想法完全錯了,展偉明果然去了樂平縣,想起方才盯視展偉鳳的事︰心中尤感惶愧不安。
這時,方才的小僮已領著一個白發蒼蒼,一身布衣,神色十分慌張的老僕人,急步向廳前走來。
凌壯志知道,這個老僕就是和展偉明同去樂平縣的趙福。
老僕趙福一見飄萍女黃飛燕和展偉鳳,立即惶急地大聲說道︰「啟稟姑娘、夫人,十數高手圍攻展大爺一人,情勢已十分危急了。」
飄萍女黃飛燕和展偉鳳兩人粉面倏變,幾乎是同時問︰「現在什麼地方?」
老僕趙福惶聲說︰「就在鎮外西北柳林內。」
話未說完,展偉鳳立即惶聲說︰「快去備馬!」
老僕趙福恭聲應是,飛步奔進廳左角門內,一群侍女,俱都面現驚急,顯得異常緊張。
展偉鳳轉首望著飄萍女黃飛燕急聲說︰「黃姊姊,煩你在廳上陪他,我去去就來。」
凌壯志一听十數高手圍攻展偉明一人,心中早已火起,只是他不便有所表示,這時見展偉鳳無意讓他前去,立即爭先說︰「這等緊急大事,人手愈多愈好,夫人武功高絕,正該前去相助,就是小生也要前去一增見識。」
一群神情惶急的侍女,听說凌壯志也要前去一增見識,俱都忍不住互看一眼,緊皺眉頭,越發顯得驚奇了。
黃飛燕望著神色遲疑的展偉鳳,一揮手,爽快地說︰「丑媳婦早晚要見公婆,就讓他一起去吧!」
展偉鳳粉面略微一紅,三人急步向左角門走去。
凌壯志跟在兩人身後,無心去看內宅的房舍,他心里一直想著飄萍女黃飛燕那句沒頭沒腦的話,這令他太費解了。
繞過一座精舍內院,便是趙家花園,出了花園後門,即是家丁們的眷舍,再進入一道柵門,即是馬廄了。
馬廄前面立有十數家丁,早已備好了六七匹高大健馬,老僕趙福,手中早拉好一匹烏騅。
飄萍女黃飛燕一見,即對趙福沉聲說︰「你先頭前帶路。」
老僕趙福,急聲應是,縱上馬鞍,沿著馬道向西柵門馳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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