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心說完了全部經過,听得麥小雲兄弟心頭連連震動。
青陽城隍人等個個須發俱張,久久都難以平復。
麥小雲心有所疑,他將孤雲上人交放在清心的臂彎之中,然後說︰「你說九殿之主去了沈家莊?」
「是的,菩薩曾經備了二份賀禮。謹代地獄門同仁共向二位特使致意。」
麥小雲轉頭看看麥無銘。
而麥無銘也正凝目盯望著麥小雲。
因為他們兄弟,婚前婚後卻從來未見到過第九殿其人!
麥小雲吐出一口氣,他繼續地說︰「那‘文判’江彬呢?」
「江彬如今應該在菩薩廟里。」
「好.我們這就去菩薩廟。」
地藏王菩薩廟離地獄門並不太遠,其中間只隔了一座山峰。
一行人來到了菩薩廟的所在,可是,所見到的也只是瓦礫一堆!
清心咬牙切齒,他忿恨地說︰「這一定是第十殿干的,第十殿真也太狠心了!」
麥無銘略一分析,冷靜地說︰「也許是黑衣蒙面人,也可能是卓小倫和那些鬼犯他們。」
愛子葬身火窟,白發人倒送黑發人,人間慘事,以此莫甚。
青陽城隍眼布血絲,老淚縱橫,他悲憤地說︰「此仇不報,誓不為人!」
麥小雲也是一臉鐵青,說︰「此債必討!」
「為今之計……」麥無銘舉目窺了麥小雲一眼說︰「嗯!菩薩之傷,乃是當務之急,大哥,你就偏勞一些,伴同清心去一趟普陀,此地的一切,暫且交給小弟來辦吧!」
一娘生九子,連母十樣心,孿生兄弟也不例外。
他們兄弟生性,老大飛揚瀟灑,夭矯不群,老二深謀熟慮,沉穩練達。
麥無銘唯恐再次掀起腥風血雨,是以他就以重相委,以情相隨,說得婉轉,說得動听,一點也不落口實。
麥小雲焉有不知之理?但是當他一接觸到對方希冀之眼色,請求之模樣,也只有忍下性子,勉強地說︰「好吧!」
麥無銘輕輕地吐出了一口氣,他遂轉向青陽城隍說︰「江城隍,兩地的善後就麻煩你了,並請先派一位土地下山雇一輛篷車上來。」
「是。」
麥無銘踽踽獨行,他如今茫無頭緒,徐至瑜無窠無窩,不知所終.他曾經在九華附近探尋了幾次。
找黑衣蒙面人?
黑衣蒙面人更是諱莫如深,知道得少之又少,雖然心頭有個猜想,但那也只是猜想而已。石鏡濤、萬里船幫,要找石鏡濤或萬里船幫都得往東而走,是以他就朝著太陽上升的地方行去了。
一日,麥無銘走到黃山腳下。
忽然听見不遠處有人的吆喝聲,有金鐵交鳴聲隨著風波傳了過來。
他略一遲疑,就順著聲音來處掠了過去。
「黃山」,明朝有一個逸者游到此地雲︰「黃山天下無。」
無什麼?
應該是天下名山,全無如此之奇。
不是嗎?它奇峰怪石,挺拔卓立,它孤注巍峨,穿雲插天,果然是無出其右!
「你這背祖忘宗,欺主罔上的匹夫,不必再逃了,領死吧!」一個虛驕狂妄的語聲,在刀劍間歇中響了起來。
「呸!什麼背祖忘宗?什麼欺主罔上?滿口胡言,有道是‘道不同不相為謀’,有道是‘良禽擇木而棲’我郭某只是不屑你等作為,月兌離組織,退出幫派,另求發展罷了!」答話的人亢聲駁斥。
「哼!說得簡單,道得輕松,你拈過香,你立過誓,既然已經入了幫,哪容得你說走就走?」
「不錯.我拈過香,我立過誓,但我也覽閱過幫規條文,萬里船幫以水為家,靠船為業,而如今變了質,強搶豪奪,欺壓良善,更有人作威作福.排除異己……」
「住口!」驕狂的人狠聲說︰「你指的是誰?是本堂主?還是新任的總舵主?」
「誰都一樣,只要誰違背了當初所里的幫規條律,我指的就是誰!」
「「你好大的口氣.納命來吧!」
又是一聲刀劍互踫的聲音回響四周。
「等一等。」另有一個低沉的語音接口說︰「郭爐主,雖然總舵主做得有些過了分,但是.他算一片好意。」
迸人說︰「‘明水不落外人田’,再說蘇殿主的功力、職位,論起來也是門當戶對呀?」
「程堂主,除了前任的總舵主,你是幫中最明理的一位了,其他不便多說,但婚姻大事,關系小女一生幸福,她本人既不點頭,那我這做老子的也就無法可想了。」
「事情既然如此.本座當竭力向總舵主疏說,郭爐主,你還是跟本座回去吧!」
萬里船幫中有程堂主、郭爐主的,那他們該是永關總舵里的人了。
不錯.正是他們!
冰克民搖搖頭說;「多謝程堂主的好意,但是,好馬不吃回頭草.我郭某人既然已經出來了,就沒有再回去的打算。」
「這樣豈不為難了本座?」
「迫不得已.也只有請程堂主原諒了。」郭克民說得坦然,說得歉疚。
「本座若是原諒了你.勢必要放過了你,那我則違了幫規,犯了罪刑.你說是麼?」
「話是個錯可是……」
「何必跟他這麼羅嗦。」謝貫基不耐地說︰「拿回去也就是了。」
他腳下一動,舉起長刀就砍了過去。
「姑娘與你拼了!」站在一側的郭筱文粉面一寒,銀牙一咬,舞起雙刀沖上前去.她使的乃是柳葉雙刀。
程計生適時地說︰「郭爐主,職責攸關,恕本座也不得不出手了。」他長劍一出,斜斜地來了出去。
冰克民不再說話,他實在也無話可說,對方可說已經盡到了人情道義.由于立場必系,只有各走其極,回劍抵擋了.
就這樣.四人分成二對,在大路旁的坡地上打了起來。
也許是程計生為念數年相處之誼,他未使上全力,二個人就打得你來我往.有聲有色,不然的話,恐怕是出不了二十招,郭克民就得血流尸橫了。
另一邊則完全不同了,謝貫基為邀功,他當然施盡奇招,郭筱文為保命,她當然也奮力反擊。
可是,論體力,一個雄壯如熊,一個嬌弱若羊,氣勢上已經輸了.淪職位.一個足堂堂刑堂之主.一個掌的乃是小小朱雀偏殿,中間相差了好幾級。
當然,職位的委任,皆以功力為準,因此,二個人打起來太過懸殊了。
冰筱文的刀又小又薄,謝貫基的刀又寬又厚,二柄刀也抵不上一把刀的重量。
危機出現了,一個步步進*,一個節節敗退,一個揮灑自如,一個章法散亂,一個雄風呼嘯,一個香汗淋灕……
但是,郭筱文咬緊了牙關,竭盡余力,防御支撐,這是榮與辱的戰爭,這是生與死的搏斗,她焉敢掉以輕心?
奈何,天賦是無法勉強的,功力也是無法僥幸的,曾幾何時,謝貫基一刀蓋了下來,如旗桿倏倒,如電光下擊。
一陣金鐵交鳴過後,郭筱文虎口進裂,她的雙刀也離手而去了。
謝貫基一點也沒有憐香惜玉之心,他得勢不讓,嘴角掛著冷笑,右臂加上真力,蓄意要把對方劈在當場。
冰筱文頓時花容失色,她雙手鮮血斑斑,她二腿顫抖連連,閉上眼楮,只有等待死神的來臨了。
就在這個時候!
幾乎是在同時,忽見一條白影在場子內問了一閃,謝貫基的長刀,依樣葫蘆,也飛天而去了。
事出突然,每個人都為這突然的事故震住了。
待定過了神,回過了氣,四個人異口同聲地喊了起來。「麥小雲!」
「不錯,正是區區。」麥無銘懶得解釋,反正他原本也是叫麥小雲。
兩個人的臉上露出興奮的神色,他們是郭克民和郭筱文。
另兩個人的臉上則是一片灰黯,何用再說,他們當然是程計生和謝貫基了。
程計生職掌內堂,此行之主,他開口了︰「麥小俠,你這是干什麼?」
「強人所難,妄作主張.有失公允。」
「但他私自出走……」
冰克民頓時分辯說︰「我當時曾經留有書信,不然你們至今尚不知我父女身去何處?」
「不錯。」程計生說︰「但你未經準允,這也不是幫規所許可。」
麥無銘接口說︰「志趣不合,掛印求去.這也算不了什麼過錯……
程計生也把話截了回去說︰「麥小俠,國有國法,幫有幫規,這是本幫的家務事,望你能夠自重,勿予插手。」
丙然,天下幫國,武林門派,或者是家庭中之糾紛,外人均不得干預,是以程計生說得鏗然,說得威儀!
麥無銘焉有不知這種事情的道理?
但是.條條大路通京城,此條不走,另走別條,既然伸手管了,也不用其他理由來推托,何況,他原本是找萬里船幫龍頭來的。
麥無銘微微一笑說︰「不說路見不平,拔刀相助,二不說你家私事,不屑一顧,但閣下應該清楚,在下與貴幫結有梁子,我尋仇報怨,追討公道,這總可以了吧?」
程計生一听不由口結了︰「這……」
謝貫基似有所得,他昂然地說︰「你說尋仇?」
「可以這麼說。」
「好!那你就到總舵來吧!我們等著你!」
謝貫基口氣不小,莫非永關總舵中駐有強硬的靠山?
「好!」麥無銘說︰「一言為定,日內在下必去貴總舵造訪。」
「再見!」謝貫基轉向程計生說︰「程堂主,我們走!」
程計生可不像謝貫基只是武夫一個,並且,他是此行之主,身擔職責,焉能這麼快就走?
略一遲疑,略一思索,仍舊朝著麥無銘說︰「那他們二人……」
麥無銘當然了解對方之意,他迅即地接口說。「郭爐主父女在下留下了,到時候你們找我要人也就是了!」
「好,既然如此,對我們再見了。」
有了交待,有了台階,程計生雙手一拱,遂轉身同謝貫基一起走了。
禮不可失,麥無銘也拱拱手說︰「再見。」
雨收雲散,戰完幕落,郭克民長長地舒出了一口氣,說。「多謝麥少俠援手之恩。」
「郭壯土客氣了,在下剛才說過,這只是索仇。」
「麥少俠問必忒謙?郭某心里有數。」
麥無銘微一回顧,瞄了在旁的郭筱文一眼,然後笑笑說︰「那就算在下報還郭姑娘當年留手之德吧!」
冰克民也笑了,他說︰「什麼留手?說了更覺汗顏,當年之事,那也歸功于麥少俠自己心地仁慈。」
泵娘家敏感,姑娘家嬌羞,麥無銘這淺淺一瞥,她心頭頓時鹿撞了起來,螓首低了,粉臉紅了.但是,櫻桃卻破了.貝齒也露了……
「郭壯十別夸獎了,要知道在下也會臉紅呢!」
這是在調笑麼!冰筱文一听更是不能自己,可是,她心田純潔,對麥小雲只有尊重,只有敬仰,一點也不帶綺旎之念,她以為對方是麥小雲。
冰克民潤了一下喉嚨說︰「麥少俠真要到永關總舵去麼?」
「是的。」
「找余總舵主?」
「不。」
「那你找……」郭克民的眼中不禁露出了疑惑的神色。
麥無銘不答反問地說︰「呂天成可曾重回永關總舵?」
「有!」郭克民吁嘆一聲說︰「就是在前天.萬壇護法侯四津突然同失蹤經年的呂堂主來到了永關總舵.他廢了余總舵主的職位,理由是判上一個抗命的罪名。
「按照例,總舵主的職位一旦虛懇、理應由內三堂堂主直升。
但是,侯護法卻扶上了目大成。」
「有人不滿.卻也有人應幸.余總舵主無辜被黜,而呂天成又作威作福.在下父女就是為此離開永關總舵的。」
麥無銘戚然了.別人不知道余永欽被黜的因由,他卻了然于胸,事情原是出在諸暨。
在諸暨,龔天佑和洪振杰他們密圖圍剿他大哥的時候,余曼蘇首先通風報訊,走漏了消息.繼之,父女二人又藉故返回永嘉侯四津的量小,心胸狹窄.他當然要藉題發泄,不放過余永欽了。
「沒有洪振杰?」
「萬壇之主沒有來。」
冰克民雖然已經月兌離了萬里船幫,但對上級的稱謂仍舊改不過來。
什麼萬壇之主,什麼萬壇護法……
麥無銘哺哺地說︰「這一趟我也沒有白跑。」
冰克民听了心中一動.他說︰「麥少俠為找萬壇之主而來?」
「可以這麼說。」
「那呂堂上的失蹤也與你有關了?」
「不錯!」麥無銘說︰「是在下于懲量刑。」
「據在下所知,萬壇之主是為了一柄翡翠如意,同少俠有過嫌隙.但呂堂主迄未參與,他為的又是什麼呢?」
「惡貫滿盈,撲作教刑。」
冰克民似懂非懂地說︰「哦!如今他的刑期滿了?」
麥無銘宏聲地說︰「未曾!」
「這麼說他還要走;嘍?」
冰克民語氣之中含有希冀,透著渴望。
他雖然不擬重回萬里船幫,但是,人總是好好而惡惡,敬賢而鄙惡。
余總舵主的蒙冤受屈,喬木中折,呂外堂主的囂張跋扈,沐猴而冠,凡稍具良知的人.必然會葉嗟太息,心寒意冷。
習慣的微笑又浮上了麥無銘的臉龐。
但是,他卻移轉對象,願言其他地說。「郭姑娘,你手上的傷勢怎麼樣了?」
這麼久才問起人家的傷勢,義而顯見,郭筱文的傷勢必然不深,他只是有意避開郭克民的話頭。
因為,直到如今,連麥無銘自己也不知道事後應作如何打算?
冰筱文輕聲地說︰「皮肉之傷,並無大礙。」
「郭壯土今欲何往?」
冰克民落寞地笑笑︰「天涯茫茫,但到處是家。」
麥無銘略一沉吟,說︰「黃山在下倒有二個熟人,就是‘黃山派’高徒丁懷德、姜致遠,賢父女何妨在此歇歇足。」
「素不相識.怎可麻煩人家。」
「江湖上以道義為重,再說令媛手傷也待上藥包扎。」
冰克民回目看了他愛女一眼,然後艱澀地說︰「如此只好打擾人家了。」
這就是所謂的姻緣,大紅絲線纏上了足,三生石上刻下了名,二百年前,姜致遠和郭筱文二人注定今生有姻緣之份。
不然,蘇怡昌數年曲求,呂天成強自作伐,而郭筱文卻刻意地逃避。
不然,麥無銘和丁懷德二人只是點頭之交。
第一次在客店相遇,還是馮京當馬涼,對方認錯了人。
第二次則在花燭之日,喜宴之上,彼此地笑了一笑,點一點頭.如此而已。
現今竟會不嫌冒昧、趨府造訪,井仃還帶了二個人去.這對個性含蓄謙讓的麥無銘來說,實在算是奇跡。
所以.古人說︰「有緣千里來相會.無緣對面不相逢。」
此話誠然!
「請!」
「麥小俠請。」
「那在下就帶路廠。」
其實,麥無銘並沒有來過,而且對黃山並不熟悉,只不過听乃兄曾經談起,他這麼說乃是客氣的話。
他們魚貫地步上山道而去。
經過了一處冒著煙霧的溫泉,這個溫泉與青松、怪石、雲海,被人們合稱為「黃山四絕」!
又踱過廠紫雲峰下的桃花溪,不遠處有一個山谷出現了。
三個人走到谷口,見峭壁下面樹有一方石碑,上書「黃石山莊」四個大字。
略一佇足,互望一眼,又啟步邁了進去。
走不到尋丈之處,前面有一個年輕漢子出來了。
是攔阻?是迎接?
大概是攔阻大過于迎接。
因為,山場荒僻,來此造訪的親友不多,來此遨游的旅客也不多,但兩相比較,旅客還是多過親友.
丙然,那個年輕漢子開口了︰「三位,這里是私人居處……」
「哦!」麥無銘立即接口地說︰「在下姓麥,路過此地,與貴莊丁懷德和姜致遠是朋友,特來拜訪。」
「啊!」那個年輕漢子兩只眼楮瞪得好人好大,他盯著麥無銘一瞬不瞬,驚喜地說︰「麥少俠,你是麥少俠!」
「不敢.兄台抬舉了。」
「二位請隨我來。」
年輕漢子身于一轉,雀躍加上箭步,立即向里廂走去。
應該說是跳去。
山坳不小,有樹有花!
花在松針上面沾著,花在枯枝上面疊著,那是雪花。
路雖細雖小。但還好走,因為剛剛掃過。
盡頭處,有一徘房屋並列著。
不豪華,很樸實,有的屋頂上蓋著瓦片,有的則覆蓋著稻草或是蘆葦,名正言順典型的「山居」。
距離屋舍約三丈之處,年輕漢子就大聲地嚷嚷了︰「有客人來嘍!有客人來訪了,是麥少俠……」
這「麥少俠」三字的余音尚在空氣中振動,涂繞時。
正中一間的草堂中立即撞出了二個人來,他們正是丁懷德和姜致遠。
「啊!麥少俠……」
二個人的四道目光殊途同歸。並在一起,全部落在麥無銘的臉龐上,衣衫上。
孿生兄弟,實在難分,但這次可不能再鬧笑話了,過了一會,丁懷德說︰「你是‘玉龍’?」
「小弟麥無銘。」
「怎麼這麼快就出來了?」丁懷德笑意盎然地說;「哦!神仙眷屬,邀游山川……咦!尊夫人呢?」
麥無銘生硬地笑笑︰「她沒有出來!」
「啊!」這實在出乎丁懷德的意料之外。
不過,他是聰明人.一听就知道必有重大的爭情發生了。
不然的話,自己兄弟才喝罷了喜酒.到家不久,對方怎會腳前腳後地跟了出來?
「請,里面請,我們到里面再談。」
這間草堂建得倒還寬敞,正中擺著神桌,兩面都排有太師椅,窗清幾淨,光線明亮、四個人分賓主坐了下來。
麥無銘一坐即起,他說︰「在下先為各位介紹,這位是丁少莊主,這位是姜少莊主,這位是郭壯士,這位是郭姑娘。」
大家都站了起來,丁懷德和郭克民在寒暄,姜致遠和郭筱文二個人的目光一經接觸,就緊緊的粘在一起,因為,他們都有似曾相識的感覺。
丁懷德發現了,為免得遭人譏笑乃師弟失敬、失態和失禮起見,他立即刻意地,加重語氣地說。「哈!鎊位請坐,請坐。」
姜致遠靦腆地笑笑,郭筱文臉紅地垂下了頭,二個人才算結束了以往從未有過的情形和場面。
真的結束了麼?
未必,這種情形,這種場面,那只是開始,嗣後會更頻繁,更熾熱地繼續地下去呢!
冰克民坦誠地敘述他的出身來歷,說︰「在下郭克民,原是萬里船幫永關總舵中的一分子,小女也是,我職稱爐主,她掌的是朱雀殿。」
「哦!斌總舵近年來的作風、經營方針也改變了很多,已經被外界所稱道,所尊重了。」
「不錯,一是萬壇好久沒有苛求的指令下來,二是人們畏之若虎的外堂堂主……」郭克民回眼瞥了麥無銘一眼,又繼續地說︰「在一天夜里為追狐狸而失蹤。」
「那郭壯士……」
冰克民知道對方未竟的下文,他繼續地說︰「數日前外堂堂主百天成又回到了永關總舵,並被同來的萬壇護法委之為總航主。」
「原來如此。」丁懷德听了心中一動,他轉向麥無銘說︰「那麥少俠這次回來可與萬里船幫有關?」
「是的,頗有關聯。」
「能否見告?」丁懷德有莫大的好奇與興趣。
麥無銘思維一下說︰「可以,不過郭姑娘手上負傷,最好先為她敷藥。」
「啊!冰姑娘受了傷?恕在下不知。」丁懷德立時招呼正在草堂里忙進忙出的那個年輕漢子說;「小豪,快進去請你師姐出來。」
「是。」
年輕漢子進去了,他姓周,名東豪,是丁懷德他們的小師弟。
這里簡僕,這里清淡.是以沒有莊丁,也沒有下人,一切雜物.皆落在小師弟的肩上,山莊百種,同金陵的金氏山莊卻差之天壤!
未幾,一個老人出來了,這個人說他老,實在有點殘忍,有點刻薄,人過分了,看樣子只有五十出頭,「耳傾」之年,「知命」之歲,須發未白,眼楮來花,腳步也健朗得很!
老人的後面則跟著一位螓首蛾眉,明眸皓齒的少婦,她體態輕盈,她英風綽約,該也是一位巾幗英雄!
這番輪到丁懷德替雙方介紹了.他俅然地站了起來,大家一見,也恭敬的跟著站了起來。
「這是家師黃九公,也是家岳。」他瞄了一旁的那位少婦一眼,然後不人自然地笑笑,遲疑片刻才說︰「這是敝師妹,也是拙荊。」
接著,又把麥無銘等人也給報說了。
黃九公沒有子嗣,就這麼一位掌珠,叫黃佩菁。
也許是近水樓台,也許是老人私心,假如女兒遠嫁他鄉,牽腸掛肚不說,後景寂寞堪憐。
就這樣,真正的肥水不落外人田,作主委給座下的大弟子丁懷德,雙雙承歡膝下。
其實,這完全是小兩口自幼青梅竹馬,情意相投,不然,江湖兒女,夭矯不群,他們又怎會任由你作主安排?
假如你硬捉鴨子上架,到頭來必定將成一對怨偶。
黃佩菁除了禮貌地朝麥無銘淺淺一笑,並且以新奇的眼光刻意地盯凝了好一會,因為,對方的名氣實在太響,太大了。
接著,她轉向了郭筱文,關切地說︰「郭姑娘,听說你的手受了傷.怎麼樣?嚴重不嚴重?」
「多謝黃姑娘關心。」郭筱文也感激地說︰「不太要緊,只是在虎口之處破裂了一些皮肉.淌流了一些血液,如此而已。」
「讓我看看……」黃佩菁一把拉起了對方的手腕,略一察看然後又說︰「走!到後面去清洗,去包扎。」
二個人就相挽相擁,十分親熱地走向後堂去了。
當郭筱文將進未進的時候,姜致遠的雙目一直緊隨著伊人轉,而她,也嬌媚地,羞澀地,回眸報以一笑!
黃九公見了心頭一動,他有數了,不禁微微地莞爾了起來。
重新調整座位,重新一陣寒暄,黃九公是「黃山派」的掌門,也是「黃石山莊」的莊主。
再說,他年紀最大,輩份最高,旁人焉敢僭越,由他首先開口︰「麥少俠英名遠播,老朽是時有所聞,但是,少俠新婚伊始,怎的這麼快遽而外出,莫非……」
「前輩謬獎了。」麥無銘俅然地說;「晚輩這次出來,身上肩負著重責大任。」
「私人的?」
「不,是江湖上的。」
「哦!老朽有獲悉的榮幸麼?」
「當然可以。」
地獄門既然已經無存,也就沒有再保密的必要,就算自己不說,那溜出來的鬼犯們也會四散傳播。
于是,麥無銘就將前因後果,一切的一切,公諸于世了。
黃九公听得須發飛張,震動莫名,郭克民等人也是目瞪口呆,驚駭汗淋。
十幾年來,難怪武林中海不揚波,江湖上風平浪靜,原來有這許多的前輩高人在默默地耕耘,暗暗地維護。
奈何,古人的話說錯了,什麼「平久必亂,亂久必平。」難道這是邏輯麼?天意麼?
靜,草堂內其靜,山谷內真靜。
只有天籟,那風聲,那鳥聲,還有竹笪咿咿呀呀的歌舞聲。
餅了一會,黃九公又打破了令人難受的岑寂︰「麥少俠欲去永嘉?」
「是的,先去萬里船幫的永關總舵。」
丁懷德慨然地說︰「我們師兄弟跟你去!」
「謝謝」麥無銘衷心地說︰「一旦需要幫手的時候,小弟再來求助。」
冰克民說︰「那郭某跟少俠回去。」
「也不必了,郭壯土如想回去.且待在下將事情處理妥當,你再回去也不遲。」
黃地公關切地說︰「一個人不嫌實力單薄麼?」
「或許單薄,但卻方便。」麥無銘笑了一笑,說︰「時辰也不早了。晚輩這就告辭了。」
麥無銘一站起來.郭克民也站起來說︰「郭某父女也該走了。」
黃九公心中既存有了底子,他挽留說︰「麥少俠身擔武林虧盈,江湖安危,老朽未敢強留。
但郭壯士則不同了,你既不偕行t而令媛雙手俱傷,何妨多擔擱幾天呢?」
「些許小創,何足為慮……」
「郭壯士莫非嫌黃石山莊怠慢.或者簡陋?」
黃九公這句話雖然是有心而發,但也是武林人士原有的本色。
豪邁、好客!
冰克民眼中露出灼熱的眼光,感激的神色。
「這……」
這什麼?這一留嗣後不知要留到什麼時候?
再想走,郭筱文不依,姜致遠更不肯呢!
「落雪不冷‘煞’雪冷。」這是俗語,也是多少經驗累積而成的成語。
雪在融化的時候,可比下的時候還要冷上三分,凍上幾成!
永嘉,麥無銘是舊地重游。
他輕車熟路地來到了萬里船幫永關總舵的所在地,總航一如往昔,二扇大門一左一右地敞開著。
麥無銘略一佇足,舉目四處觀望,見里面廣場上了無人影,只有大路上前前後後有二三個人在走動。
他不以為意,一腳跨了進去。
霍然間,像天塌了.如山崩了,那二扇大門一如迅雷般地合了起來。
最後,「砰」的一聲,才告靜止。
麥無銘在驟不及防的情況之下,運功不及,施力不能,頓時血凝四肢,氣透三花,似葉隨風飄,如花逐水流,粘著門板.附住銅環,然後趁反震之力彈回大路之上!
嘿!這麼冷的天氣,他的手心競然微微地冒出了汗水。
誰說不是呢?人畢竟是人,喜怒哀樂愛惡欲,七情六欲,只是有些人較能克制,有些人較為堅強罷了!
在大路上走動的二三個行人,他們雙眼原本都是有意無意地注意著麥無銘,如今見對方安然無恙,不由企惶地就近朝巷弄中溜遁而去。
麥無銘早有所覺,他明知這些人乃是萬里船幫派出來監視他的行動,觀察他的情況之人。
可是,他又能怎麼樣?追回硬壓,施以刑*?
這實在不是他所能做的,因此失去了一個大好機會。
一錯不能再錯,有奇必有偶,或者連續。
麥無銘開始運上了神功.雙足微微一顫,身形直拔而起,越過了圍牆,穿過了拱門,冉冉地飄落在廣場之內。
「麥某如約來訪,怎不見有人出來答話?」
一無聲息,渺無人蹤。
這是當然,人皆有自知之明,誰又是來人的對手呢?
呂天成?侯四津?不行,不行,就是萬壇之主洪振杰也是不行。
既然如此,避之為吉.怎不作起縮頭烏龜呢?場子中濕漉漉的一片,但是,麥無銘已經運上了神功,腳底下卻是離地三分,泥水再也污不了他的鞋子!
邁上了檐廊,凝目注視,傾耳聆听,周圍是一無動靜。
探足跨入了忠義廳,果然,故技重施,二邊射來了數枚竹箭。
麥無銘既有所備,不禁微微一笑,暗譏侯四津等人大也食古.不出奇布異,這些東西怎能傷得了他?
雙掌滿握,棄之于地,緩步地轉向後院。
麥無銘雖然藝高,雖然膽大.但是,他謹慎而又小心翼翼地踩著碎步,以防對方驟然施以突襲。
等進了後院的月洞門,他的腳尖再次地帶動了機關消息,是箭,還是竹箭,不過,這次的竹箭又多又強。
角度廣泛,它來自四面八方!
麥無銘心中不禁一動,他感到慚愧,自己小覷了人家。
對方的本意.第一次大門倏然闔閉,那是出人不意.
第二次箭發.則是故意驕敵,教人松弛,教人失去戒備之心。
第三次的手法雖然仍同出一轍,這是限于環境,限于地形,匆促間也裝不出新奇花樣。
八方風雨,間隙不留,這是苦心安排,欲置敵人于必死之地!
這就看出了麥無銘謹慎的好處.這也有出了麥無銘功力的上乘。
在機簧響聲將落未落之際,在竹箭尖頭將到未到之間.他及時.他還從容地一鶴沖天.鷂子翻身,然後來個高山瀉瀑,亭亭地屹立在後院中央。
靜止一會,未見警兆再生,麥無銘就向後堂,朝廂房逐一巡視了過去,依然毫無一人!
原路返回,三番環顧,借大的屋子內卻是一片死寂!
麥無銘略感懊惱,但不後悔,昔才若是追回那幾個萬里船幫的眼線,也就能找到對方的藏身之處了。
萬里船幫的永關總舵是地頭,永嘉城內的城隍廟也是本地的地頭。
但是,一方是明的.耀炫的,鼎鼎大名無人不知,一方卻是暗的,隱藏的,默默無聞積功修德,以免被對方盯上,為對方探悉,而生滋擾.而惹麻煩,因此他未敢貿然到城隍廟去。
怎麼辦?投客棧,麥無銘遂信步地朝四喜客棧而去。
幽靈浪子OCR瀟湘書院連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