隻兒微微一笑,道︰「當丫頭當慣了,不自覺的就幫人整起被褥來了。」
李寒秋道︰「以後不用了。」
隻兒道︰「不要緊,舉手之勞而已,李兄不用放在心上。」口中答話,人卻緩步出門而去。
李寒秋低聲道︰「隻兒,你很累麼?」
隻兒人已走到艙門口,聞聲回過頭來,道︰「有事麼?」
李寒秋道︰「你如是不嫌累,再坐一會,咱們談談成麼?」
隻兒點頭笑道︰「那有不成之理。」緩步行了回來,仍在原位坐下。
李寒秋道︰「你見到那位君姑娘了?」
隻兒道︰「見到了,她很美,沉靜得近平世故。」
李寒秋道︰「我逼死了她的父母,她在場親眼看著,所以她恨我很深。」
隻兒道︰「那不能怪她,不論何人,都無法忘去這血淋淋的仇恨。」
李寒秋道︰「所以,我們相處一舟之中,我心中十分不安。」
隻兒道︰「你怕她報復?」
李寒秋道︰「那倒不是,不過,我看到她、想到她,就有著一種很深的不安。」
隻兒道︰「可要我去代你疏通一下麼?」
李寒秋搖搖頭,道︰「不用了,她心中對我懷恨巳深,你去勸說,反將招她之疑。」
隻兒心中突然一動,道︰「你說這些話,用心何在。」
李寒秋望了隻兒一眼,道︰「你心中想的什麼?」
隻兒道︰「你可是存了殺她之心,所以,希望說動我。」
李寒秋道︰「唉!半年之前,我確有此心,但現在,不會了。」
隻兒似是突然間放下了心中一塊石頭似的,嫣然一笑,道︰「我去問問師父,他老人家準備如何安排君姑娘?」
李寒秋笑道︰「不用急在一時,明日再問不遲,我和你談了這些話,希望你諒解一件事。」
隻兒笑道︰「果然是弦外有音,你說吧,什麼事?」
李寒秋道︰「我想我離開這里,對我和君姑娘,都會好些。」
隻兒臉上忽現黯然之色,道︰「你是說你要走?「
李寒秋道︰「是的,離開這艘船,如是我留這里,對那位君姑娘太不利了。」
隻兒突然垂下頭去,道︰「我呢?我應該怎麼辦?留這里,還是跟著你走?」
李寒秋道︰「你心里怎麼想?」
隻兒道︰「跟著你走,只怕你不肯帶我。」
李寒秋道︰「隻姑娘,我覺得你應該和師父商量一下再決定,跟我走,留這里,都不要緊,我離此,也沒有一定的去處,只是我覺得應該避開那君姑娘,她想到我在此舟之上,只怕是席不安枕,食不知味。」
隻兒突然間,由心頭泛出一股同情之心,緩緩行到李寒秋身前,無限溫柔地說道︰「這不能怪你,也不用負疚太深,你滿懷仇恨找上他們,自然是難免傷人,你不肯殺君姑娘,那已是心存仁慈了。」
李寒秋苦笑道︰「不用安慰我了,我剛才和于老前輩談了很多,他是位胸有成算的人,帶君姑娘同到舟上,只怕別有用心,我留這里有些不妥。」
隻兒溫柔的點點頭道︰「好吧,我問問師父,咱們明天再決定,好麼?」
李寒秋站起身子,道︰「夜很深了,你也該去休息了。」
隻兒道︰「你也該躺下休息一下好麼?」
李寒秋點頭一笑,道︰「是的,我也該休息了。」
隻兒緩緩望著隻兒的背影離去,這才輕輕嘆息聲,和衣而臥。
他這幾日來,體能和智力,都有著疲累之感,躺在床上,不知不覺間熟睡了過去。
睜開雙眼,只見身上蓋著棉衣被,心中突然一動,暗道︰「我和衣而臥,沉沉睡去,記憶之中,身上並沒有蓋棉被,不知何人替我蓋上棉被,竟然是毫無所知,」心念一轉,突然挺身而起,暗道︰「何人入艙,我竟不知,他可以替我蓋衣棉被,也可以要我之命。」
一時間心中疑竇叢生,望著那虛掩艙門出神。
突然間艙門啟動,隻兒含笑而入,道︰「你醒了?」
李寒秋道︰「我醒了。」語聲一頓,「隻姑娘,你剛來過我這里了?」
隻兒微微一笑,道︰「你睡覺連艙門也不知道關上,我看到你沒有關門,本想進來瞧瞧,那知就在我心念轉動之際……」突然放低了聲音,接道︰「君姑娘突然在艙道之中出現。」
李寒秋吃了一驚,道︰「君中鳳?」
隻兒道︰「不錯,君中鳳。」
李寒秋道︰「她想刺殺我?」
隻兒道︰「我不知道她的用心何在?她在你艙門口處,徘徊了良久,不肯離去,後來,听到我的咳嗽之聲,她才匆匆離去。」
李寒秋道︰「她沒有進來麼?」
隻兒道︰「沒有進來,不過我進來了,江上風寒,睡覺竟然連被子也不蓋。」
李寒秋道︰「是你替我蓋好了被子是麼?」
隻兒道︰「不錯,我替你蓋上了被子,帶上艙門。」
李寒秋道︰「隻姑娘,這一夜你沒有睡好了?」
隻兒道︰「我本來想告訴你,但看你睡得很熟,不忍心叫你了。」
李寒秋道︰「所以你枯坐了一夜。」
隻兒微微一笑,道︰「你怎麼知道?」
李寒秋道︰「我是這麼猜,不知道我猜得對不對?」
隻兒道︰「你猜對了,我很想睡,但我怕那君姑娘去而復返,怎麼也睡不著。」
李寒秋站起身子,抱拳一揖,道︰「你不但救了我,而且以疲累之身,守我一夜,這情形實叫在下感激不盡。」
隻兒淡淡一笑,道︰「不用謝我了,只要你以後……」突然臉上一熱,住口不言。
李寒秋道︰「以後怎樣?」
隻兒長長吁一口氣,道︰「以後,不要把我丟了,那就行啦!」
李寒秋怔了一怔,只覺此話中,存有無限含意,一時間,竟不知如何回答。
隻兒長長吁一口氣,舉手理一下長長的秀發,道︰「怎麼?你害怕了?」
李寒秋道︰「怕什麼?」
隻兒道︰「不怕,為什麼不講話?」
李寒秋輕嘆了一口氣,道︰「我逼死了君中鳳的父母,她心中自然一直記得那血海深仇,彼此同處一舟,時常見面。那心中的仇恨,自是很難淡忘。」
隻兒听他答非所問,自是不便再行逼他,只好改口接道︰「那你是準備離開此地了?」
李寒秋點點頭,道︰「我本來是很單純地只想報父母之仇,卻不料江湖上恩怨糾紛,如今竟然卷入了正義和邪惡的搏爭是是非非之中。我不忍再殺君姑娘,但也不願讓她殺死,我還有很多心願未了。父母大仇未報,但這等同處一舟之上,她如存謀我報仇之心,那是防不勝防了,只有離開此地,也許可躲過這場劫難。」
隻兒道︰「那方秀謀你之心,不在君姑娘之下,你如離開此舟,如是方秀遣人明襲,雙方動手相搏,我相信你不致失利,至少可以破圍而去,如是他們暗中算計你,那就非你所能防備了。」
李寒秋緩緩說道︰「至少,比在這艘小舟之上,安全一些。」
隻兒搖搖頭,道︰「對方秀,我比你知道得多些,君姑娘只下過一個十八九歲的女孩子,武功既不如你,心機也未必就強過我們兩個,只要我們能夠小心一些,防備她下手施襲,並非難事,比起對付方秀,應該容易多了。單以安全說,賤妾覺得,你留在舟上,比下船去強過甚多。」李寒秋低聲說道︰「隻姑娘,有一件事,只怕你還不知曉。」
隻兒道︰「什麼事?」
李寒秋道︰「關于于老前輩……」
隻兒道︰「我師父怎麼樣了?」
李寒秋道︰「令師借這艙巨帆,用作藏身之地,實是別有用心。」
隻兒道︰「什麼用心?」
李寒秋道︰「他要使方秀無法捉模他的行蹤,好潛往少林一行。」
隻兒啊了一聲,道︰「這個麼,我倒未听師父說過。」
李寒秋道︰「方秀部署將成,如不及早使武林同道覺醒,集中力量,予以圍剿,等方秀準備完全,再行發動,那時,不但主動之權盡操于方秀之手,而且,那時方秀的實力巳強,縱然少林、武當,能夠領導天下武林同道和方秀對抗,勝敗姑且不論。這番搏斗,定然是傷亡累累。」
隻兒沉吟了一陣,道︰「師父滿懷濟世之心,但他忽略一件事。」
李寒秋奇道︰「什麼事?」
隻兒道︰「少林、武當,都有人被囚于方家大院之中,我不信,兩派掌門人全然不知。」
李寒秋怔了一怔,道︰「如是兩派掌門人知曉內情,為什麼不肯過問呢?」
隻兒似是突然想了一件很重大又恐怖的事情,臉色突然一變。道︰「方家大院中,有一處戒備森嚴,充滿著神秘的地方,任何人都不能去,只有方秀一個人可以出入,而且,也有時刻的限制……」
她眨動了一下圓大的眼楮,接道︰「有一天我誤入禁地,幾乎丟了性命。
李寒秋道︰「方秀要殺害你?」
隻兒搖搖頭,道︰「不是,是方秀救了我。」
李寒秋道︰「你瞧到了什麼?」
隻兒道︰「什麼也沒有瞧到,我直覺得感到那地方,充滿著神秘恐怖,在那禁地四周、布滿了使人暈迷的毒煙,我就是中了毒煙,才昏迷過去。」
李寒秋道︰「你什麼也未瞧見,怎會覺著恐懼呢?」
隻兒長長吁一口氣,臉上突然泛現出一片驚惶之色,接道︰「以後,我留意了那地方,發覺除方秀之外,還有可以出人的人,不過,那些人都穿著一種很特殊的衣服,而且常常是抬著一張軟榻而入……」
李寒秋奇道︰「抬著軟榻而入?」
隻兒道︰「不錯,我覺著奇怪的是,每次進入那隱秘之區的軟榻似是抬著一個人,卻未再見那些人再被抬出來。」
李寒秋道︰「這確是有些奇怪了,不過你是否可確定那軟榻上一定是人呢?」
隻兒道︰「我無法確定那軟榻上一定是人,但我瞧那軟榻上的形狀,除人之外,不可能再有別的形狀了。」
李寒秋怔了一怔,道︰「他們把人抬人那防守森嚴之區,有何用心呢?」
隻兒道︰「當時,我只是覺得奇怪,事後細想起來。這些事,神秘中還帶著一種恐怖的感覺。」
李寒秋沉吟一陣,道︰「不簡單,這中間定然有著詭秘可疑的內情。」
想了一想,又問道︰「這樁事,的確是有些奇怪,姑娘可曾對別人說過麼?」
隻兒搖搖頭,道︰「沒有,我覺得這件事近乎怪誕,說給人听,別人也不會相信。」
李寒秋道︰「我相信這不但是一樁詭奇的怪事,而且也是一樁十分重大的事故,最好要守密一些,此事,如若傳到了方秀的耳中。只怕他又要有花招變化了。」
隻兒點點頭,道︰「今天對你,我是第一次和人談起這件事。」
李寒秋道︰「那位韓公子,進去過沒有?」
隻兒道︰「沒有。」
李寒秋道︰「你仔細想想看,這件事很重大。」
隻兒道︰「至少我沒有看到過韓公子進入那神秘地區。」
李寒秋道︰「那是說方家大院中,有這塊神秘之地,韓公子並不知曉了?」
隻兒道︰「他是否知曉,那就不知道了,但他未和談我過此事。」
李寒秋道︰「我只覺得這件事詭秘、重大,卻無法推想出他們在作些什麼?」
隻兒道︰「我想來有些恐怖。」
李寒秋仰起頭來,長長吁一口氣,道︰「要不要請教他呢?」
隻兒道︰「請教誰?」
李寒秋道︰「請教令師,以于老前輩的博見廣聞,必可有一個研究結論,至少,他定比我們想的具體一些。」
隻兒道︰「我覺得這件事有點怪,很難啟齒,說出來,別人似乎是也無法相信。」
李寒秋道︰「但我就相信了。」
隻兒道︰「你不同。」
李寒秋笑道︰「我和別人有什麼不同之處呢?」
隻兒道︰「咱們相處日久,你知我為人,絕不會說謊言、欺騙你。」
李寒秋淡淡一笑,道︰「隻姑娘,我想了想,也覺得這是一件很可怕的事。」
隻兒道︰「如是瞧過就算,听過就完,那也算了,但如再想一想,我便覺著事非尋常了。」
李寒秋道︰「是的,方秀再加一個醫道絕倫的譚藥師,使得這件事變得十分復雜。」
隻兒沉吟了一陣,道︰「不錯,該找我師父去,他如要到少林寺去見那掌門方丈,也應該提到這件事才對。」牽住了李寒秋的右腕,行向于長清的宿歇的艙中。
只見艙門半啟,顯然那于長清早已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