岳小玉道︰「武林公主看見他,一定是很高興了?」
神秘人道︰「武林公主自然是很高興,但許不醉卻繃著臉對她說︰‘你為甚麼無緣無故
送酒給我?’武林公主無言以對,老許接著又說了許多似醉非醉的說話,結果弄得武林公主
放聲大哭。」
岳小玉皺眉道︰「這未免是太過分了。」
神秘人道︰「當時,為師也在一旁暗中窺看,越看越是怒火中燒,差點沒有上前把他痛
毆一頓。」
岳小玉道︰「後來呢?」
神秘人道︰「後來有趣萬分。」
岳小玉奇道︰「怎麼忽然又變得有趣起來了?」
神秘人道︰「原來老許此人,就算醉得一塌糊涂,他的心腸還是軟弱得很的,當他看見
武林公主哭個不亦樂乎的時候,整個人就好像是忽然完全清醒過來。」
岳小玉道︰「他怎樣了?」
神秘人道︰「他做了根多古怪奇特的動作,又說了許多連我也從未听聞過的奇人異
事。」
岳小玉道︰「後來武林公主是不是原諒了他?」
神秘人道︰「要說是武林公主,就連為師也听得為之忍俊不禁,滿腔怒火頓時化為烏
有。」
岳小玉道︰「這倒是一種很特別的本領,居然可以使一個哭鬧中的女人轉怒為喜。」
神秘人道︰「自從那時候開始,老許和武林公主就成為了知己。」
岳小玉贊道︰「這故事真美。」
神秘人又嘆道︰「但後來卻不怎麼美了。」
岳小玉一怔,道︰「他們出了事?」
神秘人道︰「武林公主要嫁了,那是武林皇帝的命令,她無法抗拒。」
岳小玉道︰「她嫁給了誰?」
神秘人說道︰「是一個從波斯來的商人。」
岳小玉怒道︰「為甚麼有千千萬萬的漢人不嫁,卻要嫁給一個從波斯來的狗崽子?」
神秘人嘆氣道︰「因為那波斯人帶來了八箱珠寶,還有一柄瓖滿了貓眼石的寶刀。」
岳小玉怒意更甚,道︰「就是為了這些臭東西,武林皇帝出賣了自己的女兒。」
神秘人點點頭,黯然的道︰「正是這樣。」
岳小玉的眼楮忽然變得一片殷江,恨聲道︰「這還算甚麼武林皇帝?這種父親簡直連豬
狗也不如!」
神秘人嘆了口氣,道︰「可惜的是,人間有不少這種父親,這些人不管貧或富,他們都
會為了自己的欲念,而把女兒當作是貨物一般賣掉!」
岳小玉長長的吸了口氣,沉默了好久才道︰「許前輩一定很傷心了。」
神秘人道︰「我不知道。」
岳小玉道︰「你和他是好朋友,怎會不知道?」
神秘人道︰「他不是為師的好朋友,是為師的死對頭。」
岳小玉道︰「不管怎樣,你是最了解他的。」
神秘人道︰「有時候,我也曾認為自己是世間上最了解他的人,但有時候,我又好像根
本完全不了解他,甚至彷佛覺得老許是一個陌生人。」
岳小玉道︰「這可矛盾之極。」
神秘人道︰「但不管怎樣,為師信賴他,就算他天天大醉,為師還是願意把一切交付到
老許的手上。」
岳小玉心中不由嘀咕道︰「但願你一注沒有押錯,否則,小岳子可就完了。」
神秘人仰望天色,道︰「你現在最好是甚麼都不要想,先行好好的睡一兒,到了明天再
啟程吧!」
岳小玉點點頭,道︰「徒兒還命。」
雖然在荒野之地,但岳小玉果然很听話,首先找到了一塊平滑的大石,然後就躺在石上
睡覺。
初時,他也以為自己很難睡得著的,但不知如何,他只是躺在大石上片刻,接看就沉沉
地墜進了夢鄉。
他做了一個很奇怪的夢。
他夢見了龍神廟里的龍神老爺。
從前,他一直認為龍神老爺只是個木偶像,但在這個夢里,龍神老爺卻很活躍,既會說
笑,又會擠眉弄眼,做出很多令人捧月復大笑的動作。
岳小玉不禁笑了,大笑。
但就在他笑得最榆快的時候,龍神老爺突然一腳踢在他的肚子上,同時駑道︰「你的好
朋友全都在苦難之中,還有甚麼事情值得開懷大笑?」
岳小玉呆住,然後就看見了滿身傷痕的金德寶,又看見了正在奄奄一息的郭大哥。
他要撲上前,但霎眼間這兩人都不見了,倒是凶相畢呈的萬絕頭陀獰笑著飛奔過來。
岳小玉大吃一驚,想要躲避,但這個惡頭陀粗大的手已握看他的脖子。
他更吃驚了,但也就在這個時候,地上突然裂開了一個人洞,一條三頭怪蛇從洞里飛竄
上來,一下子就把萬絕頭陀拖走了。
岳小玉松了一口氣,才稍微定了定神,又見一個人揮舞看一柄古怪的力沖了過來。
那是趙王爺!
趙王爺不是早已經死了嗎?但這時候,岳小玉又再看見了他,還听見他不斷地在呼喊
著︰「假的,假的,這玉山羊是假的。」他的叫聲十分淒厲,彷佛從一個種遙遠極遙遠的地
方傳來。
岳小玉見了,心中不忍,便說︰「你弄錯了,玉山羊是真的,是真的!」
趙王爺听見岳小玉這樣說,立刻就不再叫喊,臉上的神情還變得很安詳,很滿足。
但接著,岳小玉卻給人用粗大的繩索縛了起來。
翱住岳小玉的,是尤婆婆的師佷;那個叫「業兒」的錦衣少年。
錦衣少年縛住了他之後,就用一把劍指著他的咽喉,同時喝道︰「小雜種,你投降不投
降?」
岳小玉大怒,叫道︰「不投降,不投降,你有種的話就一劍殺死我!」
錦衣少年大笑道︰「本少爺現在要殺你,簡直是易如反掌,但這樣太便宜了你,我要你
受盡折磨,讓你變得三分似人,七分似鬼,看看小師妹以後還會不會再瞧你一眼!」
岳小玉看見劍鋒不斷在自己眼前晃來晃去,但他還是絕不屈服,依然向那錦衣少年破口
大罵。
錦衣少年生氣極了,突然劍尖向前一送。
但也就在這一剎那之間,一條婀娜多姿的影子飄了過來,毫不遲疑地擋在岳小玉的面
前。
那是穆盈盈。
她來了,在這最要命的時候來了。
岳小玉呆住,錦衣少年也呆住,他們都已看見無情的劍又已穿過了她的胸膛。
「穆姊姊,穆姊姊!」岳小玉驚駭極了,簡直比看見自己中劍還要驚駭千萬倍似的。
穆盈盈終于回眸,向他輕輕一失。
這一笑,是那麼美,又是那麼淒然。
這時候,岳小玉突然奮起全身力量,把身上的繩索寸寸震裂。
他不顧一切地緊抱著穆姊姊;他要永遠永遠這樣地緊抱著她。
但忽然間,穆姊姊變成了一只粉藍色的蝴蝶,她拍動著翅膀,從岳小玉的懷里輕盈地飛
了出去。
然後,他就看見了一道燦爛的金光。
金光很剌目,他再也看不見穆姊姊,也看不見那只粉藍色的蝴蝶……。
金光就是陽光,黎明終于又再來臨。
岳小玉揉了揉眼楮,還想再去追尋那一只粉藍色的蝴蝶。
那只蝴蝶當然是不存在的。
所以,他能夠看見的,只有師父。
那個神秘的師父就站在他身邊,臉上掛看一種極曖昧的神情。
「師父,你早。」岳小玉深深的吸了口氣。
神秘人笑了笑,神情卻變得怪異,遣︰「你在夢里看見穆盈盈了?」
岳小玉一笑,道︰「你怎會知道?」
神秘人道︰「因為剛才你還在叫著︰‘穆姊姊,穆妹姊!’」
岳小玉面上一紅,說道︰「徒見知錯了。」
神秘人不斷地搖頭,道︰「你有甚麼錯了?何況這只不過是做夢。」
岳小玉嘆了口氣,道︰「我也許是個傻子,所以連做的夢也視傻。」
神秘人道︰「做人太正經已是大錯,若連做夢也要行規步矩,倒不如早點去上吊。」
岳小玉不禁由衷地道︰「師父,你太好了,我從來也沒想到世間上會有這樣的人存在。」
神秘人道︰「為師不算好,比為師更好的人還多著哩!就像許不醉,他就是一個好得令
人噴飯的大好人。」
岳小玉怔了怔,神秘人又道︰「從現在開始,你我要分道揚鑣啦!」
岳小玉造︰「師父要往那兒去?」
神秘人道︰「西北方。」
岳小玉道︰「徒兒又該怎度走?」
神秘人道︰「向正東進發,到了九十里外,隨便問誰都會告訴你公主軒在甚麼地方?」
岳小玉道︰「許前輩是個怎樣的人?徒兒可沒見過他。」
神秘人道︰「老許面龐略圓,眼略浮腫,身材略胖,但最重要的還是最後一點,他永遠
都是滿身酒氣。」
岳小玉道︰「徒兒記得了。」
神秘人道︰「只要你見到了老許,甚麼事情都不用害怕,有我這一包東西,他會照顧你
一輩子。」
岳小玉道︰「徒兒會照顧自己的。」
神秘人道︰「你要緊記著,為師一天不回來,許不醉的說話,也就等于是為師的說
話。」
岳小玉眉頭一皺,道︰「他若在酩酊大醉的時候,徒兒又該怎麼辦?」
神秘人道︰「仍然應該听他的說話,因為就算他醉得連頭也抬不起來,他對事情的判斷
往往還是十分正確的。」
岳小玉吸一口氣,道︰「這人真的這麼厲害?」
神秘人道︰「當然厲害極了,否則又怎配做為師的死對頭。」
岳小玉皺眉道︰「你們怎產成為死對頭的?」
神秘人嘆了口氣,道︰「這個說來可話長了,但若簡單的一點說,大概是因為他不肯听
我的說話,而我又不肯听他的醉話,所以只要咱們一踫頭,就算初時談得興高采烈,萬二分
的投契,但最後還是要爭吵得面紅耳熟!不歡而散的!」
岳小玉微微一笑,道,「這種事,原本就是稀松平常得緊,總要沒打起來就是了。」
神秘人哼了一聲,道︰「他怎麼敢動手?」
岳小玉道︰「是他武功不如你,他打不過師父嗎?」
神秘人道︰「這可不關武功的高下,而是我欠下他不少銀子,倘若失手把我打死了,這
筆債他就永遠討不回啦!」
岳小玉一怔,道︰「師父欠下許前輩不少銀子嗎?」
神秘人眨了眨眼,道︰「說多不多,說少不少,總共是九萬六千三百二十五兩一錢七分
四。」
岳小玉又再征了一怔,道︰「師父怎會欠他這許多銀子?」
神秘人道︰「是賭債。」
岳小玉又再問道︰「只是你們兩個人賭?」
神秘人說道︰「當然只是咱們兩個人賭。」
岳小玉說道︰「你們怎麼賭法?」
神秘人道︰「甚麼都賭,有一次,咱們在街上看見一只狗,于是咱們又賭起來了。」
岳小玉奇道︰「在街上看見一只狗,這種事實在平常得不能再平常,又怎能作為賭
博?」
神秘人道︰「怎麼賭不得?而且還可以賭三次之多哩!」
岳小玉越听越是稀奇,道︰「師父與許前輩怎樣賭法?」
神秘人笑了笑,道︰「首先,咱們先購一賭,這頭狗的身上有沒有虱子。」
岳小玉道︰「若由徒兒來賭,就一定賭它身上有虱子。」
神秘人道︰「為師也是這樣賭法,結果贏了。」
岳小玉道︰「這麼說,許前輩賭得似乎不怎麼精明,街上的狗,又怎會身上較淨得連一
只虱子也沒有?」
神秘人道︰「接看,咱們又賭一賭,這條狗有幾斤,我猜二十五斤,但許不醉卻說它足
足有兩百斤重。」
岳小玉差點沒跳了起來,道︰「荒謬絕倫!狽又怎會有兩百斤重?除非那是一條大母
豬!」
神秘人笑了笑道︰「但他不服氣,一定要秤一秤,還要跟我賭一賭。」
岳小玉這︰「結果怎樣?」
神秘人說道︰「為師法眼無差,一秤之下,該犬不多不少,恰好是二十五斤無零!」
岳小玉道︰「那麼師父又贏了?」
神秘人道︰「當然是又贏了。」
岳小玉道︰「後來又怎樣?」
神秘人道︰「老許連輸兩次,不禁大是恙怒,便說︰‘此狗狗屁不通,又瘦又有虱子,
留來何用?’說罷,一掌拍在狗頭之上,那狗立刻就一命嗚呼了。」
岳小玉嘆道︰「這狗真可憐!」
神秘人道︰「老許若不幸了它,老許才是可憐哩!」
岳小玉「啊」的一聲,笑道︰「徒兒明白了,原來許前輩想吃狗肉!」
神秘人道︰「這還用說嗎?何況這條狗使他輸了錢,更是非吃掉它來補償一下不可。」
岳小玉道︰「師父與許前輩第三次又是怎樣賭起來的?」
神秘人道︰「說來奇怪,雖然為師贏了他兩次,但他好像一點也不介意,居然還找了幾
缸最好的酒,來款待我這個死對頭。」
岳小玉道︰「也許許前輩很喜歡跟你老人家喝酒。」
神秘人嘿嘿一笑,道︰「你這種想法真是幼稚復可憐,他要喝酒,就算對看一棵大樹也
可以喝個天昏地暗,為甚麼非要我這個死對頭陪伴不可?」
岳小玉皺眉道︰「這麼說,他是另有用心了?」
神秘人道︰「這還用說嗎?他用最好的酒來對付我,就是想我的腦筋會糊涂起來。」
岳小玉道︰「就算師父的腦筋糊涂,他又有甚麼好處?」
神秘人道︰「我糊涂,他清醒,在這時候再賭一把,你說結果將會怎樣?」
岳小玉道︰「那當然是對師父大大的不利了。」
神秘人道︰「這還用說嗎?等到為師喝得差不多連手指都算不清楚的時候,這混蛋又要
跟我再賭一次。」
岳小玉道︰「這次怎樣賭法?」
神秘人道︰「他賭我再也吃不下一碗狗肉!」
岳小玉道︰「師父當時是不是已經很飽了?」
神秘人道︰「不錯,但一碗狗肉,我無論如何還是吃得下的,于是,咱們又賭了。」
岳小玉道︰「照這樣看來,師父應該還是穩操勝券才對。」
神秘人嘆了口氣,道︰「偏偏就是輸了啦!」
岳小玉奇道︰「師父怎會輸的?」
神秘人說道︰「老許見我肯賭,十分高興,馬上就從桌底下,捧出了一只大碗來!」
「大碗?」岳小玉哈哈一笑,道︰「這碗到底有多大?」
神秘人說道︰「比你的腦袋還大兩倍!」
岳小玉吃了一驚,道︰「我的媽啊!這樣的一個大碗,可以裝得下多少斤狗肉?」
神秘人道︰「多不敢說,十幾斤總是裝得下的。」
岳小玉道︰「這豈不是取巧嗎?」
神秘人道︰「取巧也好,巧取豪奪也好,總之,為師這一次的確輸了。」
岳小玉道︰「但師父贏了兩次,只輸一次,仍然是以二對一贏了許前輩。」
神秘人道︰「若以輸贏的次數來說,為師確實佔了上風,但若是計算銀兩,為師卻是輸
得一敗涂地。」
岳小玉征一怔,道︰「你們是怎樣賭的?」
神秘人道︰「賭狗虱的時候,咱們只賭三千兩。」
岳小玉倒抽了一口冷氣,道︰「只賭三千兩!」
神秘人道︰「到了賭狗有幾斤的時候,咱們贈了一萬兩千兩。」
岳小玉的眼楮睜得更大,道︰「師父連續贏了兩把,已經贏了一萬五千兩啦!」
神秘人道︰「但那又有甚麼用?因為最後一次,咱們睹了五萬五千五百兩。」
岳小玉拍了拍額角,道︰「徒兒的娘親啊!這豈不是輸得十分冤枉嗎?」
神秘人道︰「冤枉不冤枉,那是不必提了,總之,為師到目前為止,總共欠下這個姓許
的混蛋九萬六千三百二十五兩一錢七分四!」
岳小玉吁了口氣,道︰「賭債賭還,那也不必太緊張。」
神秘人兩眼一瞪,道︰「這是甚麼話呢?賭債賭還,是屬無賴之言,我欠他九萬多兩銀
子,是非還不可的,而且一定要用白花花的銀子還給他,那才算是賭得起,輸得硬直的好
漢。」
岳小玉忙道︰「師父說的是,徒見知錯啦!」
神秘人「唔」的一聲,過了很久才道︰「時候不早了,你也該速速前往公主軒,記著在
途中切莫多生事端,否則為師定不輕饒!」
岳小玉凝視著神秘人,道︰「師父,你真的要跟徒兒分手了?」
神秘人揮了揮手,道︰「男兒好漢,要分便分,要聚便聚,干嘛像個姐見一般?」
岳小玉道︰「徒兒走啦!師父要多多保重。」
神秘人面露不耐煩之色,道︰「速去速去,再耽誤時候,為師非踢你的不可!」
岳小玉一懍,怕他真的踢過來,那種滋味可不好受,只好立刻帶著神秘人給他的東西往
東而去。
行行重行行,到了晌午時分,岳小玉來到了一個頗為熱鬧的市集上。
他東張西望,只覺得四周環境十分陌生,便向一個賣糖糕的漢子問道︰「這是甚麼地
方?」
賣糖糕的漢子哈腰鞠躬,失道︰「小扮兒,你是從遠方來的?」
岳小玉道︰「說遠不遠,說近不近,我家距離這里約莫一百里左右。」這個「一百里左
右」,他也只是憑空想像而已,因為他根本不知道神秘人昨晚帶著自己走了多少路。
賣糖糕的漢子又笑了笑,道︰「這是花香集,但這里最有名的卻不是花花草草,而是俺
的糖糕。」
岳小玉道︰「多少錢一塊?」
賣糖糕的漢子說道︰「一塊只要五文錢。」
岳小玉往衣衫里一模,心想︰「這回糟了,身上縱有銀票、武學奇書,但銀兩卻是他媽
的十分缺乏……」
誰知他隨意一模之下,卻發覺懷中袋里居然有點銀子。
他悄悄一看,原來自己身上不但有銀子,還有幾片黃澄澄的金葉子,不問而知,這是神
秘師父暗中放進去的。
既有金子,又有銀子,岳小玉的心情登時愉快起來。
他買了兩塊糖糕,一面走一面吃,覺得味道果然很好。
就在這時,他看見了一輛馬車從大路上駛了出去,心下尋思道︰「老子如今既然有錢,
何苦還要辛苦了自己的兩條腿?」
想到這里,立刻左逛右鑽,終于找到了一輛正在等候客人雇用的馬車。
這輛馬車雖然殘舊一點,馬兒卻還算很壯健,但那車夫見岳小玉年紀小小,居然要雇用
馬車,不禁面露狐疑之色,顯然以為是個頑童找自己尋開心。
岳小玉心里有氣,也不多說甚麼,從懷里模出了一塊銀子。
那車夫看見白花花的銀子,面上的神情立刻大大地轉變,忙道︰「這位小鮑子,你要上
那兒去?」
岳小玉造︰「公主軒。」
那車夫似是征了一怔,過了半晌才道︰「到公主軒,是要經過百鳥林的。」
岳小玉道︰「管他百鳥林還是百獸山,老子只是要往公主軒,你去不去?」
那車夫緊蹙著眉,道︰「不是小人不想賺你的銀子,但百鳥林是強人出沒的地方,咱們
只有兩個人前往,那是十分危險的!」
岳小玉泠冷一笑,道︰「是不是要三幾百個人一涌而過,那才可以保證平安大吉?」
車夫道︰「那也不一定,就算人再多,若是不懂武功,在那些強人眼中看來,也只不過
是一群大大的肥羊而已。」
「不要提這個羊字,老子一听見就他媽的十分不高興!」岳小玉悻悻然的道︰「你是不
是決定不去?」
車夫這︰「那也不是,除非小鮑子願意兜一個大大的圈子,避開百鳥林這一趟路,那麼
小人是一定會去的。」
岳小玉眉頭一皺,道︰「這個大大的圈子,到底有多大呢?」
車夫道︰「從這兒往東北走,快則一天,遲則一半,便到小鷹集,咱們在那里歇一晚,
然後再繞過骷髏山,先在官河渡頭吃午飯,再向北走兩三個時辰,大概黃昏左右,就可以到
了張家寨,然後咱們在張老爹的客棧里住一晚,第二天趁早起床去……」
「不要說得這麼瑣碎,到底要多少天才能到得了公主軒?」岳小玉不大耐煩地說。
車夫屈指一算,道︰「大概八九天左右,就可以到那個地方啦!」
「荒謬!」岳小玉「呸」了一聲,道︰「才幾十里路,居然要跑個八九天,簡直笑
話。」
車夫苦笑著說道︰「若從這兒直打直過,自然只有幾十里路,但若是這麼兜個大大的圈
子,那就少說也有六七百里路程啦!」
「六七百里!我的娘親!這可不用想了。」岳小玉道︰「就算你這匹馬熬得住,只怕老
子的也要生出幾顆疔瘡來,使不得!使不得!咱們就直打直走過去好了。」
車夫苦著臉,道︰「這怎麼行?豈不是送……送人入虎口嗎?」他本來想說「送羊入虎
口」,但猛然記起這位「小鮑子」對這個「羊」字頗為避諱,所以才改口把那個「羊」字改
作「人」字。、。
岳小玉黑著臉,問道︰「你叫甚麼名字?」
車夫道︰「小人姓簡,在家中排行第六。」
岳小玉道︰「原來是簡大哥,你在這兒混了多久啦?」
簡六嘆了口氣,道︰「不多不少,剛好四十個年頭。」
岳小玉道︰「成了親沒有?」
簡六一怔,道︰「小鮑子,你問這個干嘛?」
岳小玉喝道︰「現在是老子問你,你不答反問,算是跟我抬杠嗎?」
簡六道︰「小人不敢。」
岳小玉卻忽然嘻嘻一笑,這︰「你若要抬杠就抬到底好了,為甚麼說不敢?」
簡六苦笑道︰「小人是全靠大爺們看顧,才能掙一口飯吃的,就算小人膽子再大,也萬
萬不能為了一時之氣而跟客人作對。」
岳小玉說道︰「銀子真的那麼重要嗎?」
簡六嘆道︰「在他們有錢子弟看來,銀子和砂子幾乎是沒有甚麼分別的,但咱們這些窮
酸破爛的小蟻民,有時候為了幾文錢也會大打出手,爭得一個你死我活。」
岳小玉說道︰「你還沒有同答,你成了親沒有?」
簡大道︰「小人太窮,娶不起。」
岳小玉說道︰「若有兩片這樣的東西呢?」
簡六一怔,道︰「甚麼兩片這樣的……」才說到這里,忽然眼前一亮,差點沒有跌倒在
地上。
因為他已看見岳小玉的手里,正拍看兩片黃澄澄的金葉子。
「小鮑于……這……這是甚麼意思?」簡六結結巴巴地說。
岳小玉道︰「只要你敢直打直過,從捷徑趕往公主軒,這兩片金葉子就是你的了。」
簡六倏地精神大振,道︰「是……不是真的?」
岳小玉道︰「當然是真的!」
簡六吸了口氣,道︰「好,那麼小人就舍命陪君子可也!」
岳小玉哈哈一笑,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咱們這就直沖過去可也!」說看,跳上
了馬車,嘴里愉快地哼起小曲子來。
只听見簡六吆喝一聲,接著鞭聲呼嘯,馬車立時向前疾馳而去。
為了兩片金葉子,就算是鬼門關,簡六也得闖一闖了。
秋風吹來,已有陣陣涼意。
道上沙塵飛揚,更有落葉無數。
馬車穿過一片廣闊的田野,又繞過了兩座小山丘,終于來到了百鳥林。
簡六沒有說這里就是百鳥林,但岳小玉已從道上的一塊路牌,知道百鳥杯已然歷歷在
望。
還沒到百鳥林,岳小玉已听見不少雀鳥吱吱喳喳的聲音。
簡六臉上的神情很凝重,就像個孤注一置的賭徒,正在看著開出來骰子是「大」還是
「小」。
其實,岳小玉心里也是相當害怕。
明明知道前面是個強盜窩了,但他還是要便看頭皮闖上一闖。
他知道,這是極危險的。
若在平時,他倒不怎麼擔心,反正自己只不過光棍一條,若是強盜遇上了自己,那就只
好算是大家都同樣倒楣。
但現在,岳小玉身上值錢的東西,真是難以計算。
不要說別的,單是那一張銀票,是神秘師父用來「還債」的,就算沒有十萬,也有九萬
多兩!
此外,既有「可勝則勝譜」,又有神秘師父的另一本武功秘笈,嘿嘿!相比下來,身上
那一撮金葉子,簡直就變得完全微不足道了。
若只光棍一條,自然是甚麼都不必顧慮,但身上有這許多無價之寶,情形就大大的不相
同了。
岳小玉絕不是個傻子,他當然早已想到︰「馬車兜個大大的圈子,肯定會大大的安
全。」
但他卻寧願冒險,也不願意「兜這個大大的圈子」。
為甚麼?
原因只有一個;他要盡早去見許不醉,同時,把神秘師父的事情告訴許不醉如道。
因為岳小玉認為︰神秘師父一定遭遇上某種艱險的事情,而現在唯一可以幫得了他的
人,也許就只有許不醉而已!
所以,岳小玉一定要趕往公主軒,而且越快越好!
馬車才駛入百鳥林,簡六的身子就已抖個不停。
他絕不是一個有膽色的人,但為了兩片金葉子,就算是鬼門關也要闖一闖了。
他只是希望今天會有好運氣。
因為他曾听人說過,百鳥林雖然經常有強盜出沒,但也不一定會遇上的。
據說有時候,強盜在外面干了一票大買賣,就會好幾個月也不向行經的商旅打主意。
簡六希望今天正是這樣的日子。
百鳥林的路徑,是左曲右彎的,只見路上遍地黃葉,但頭頂之上仍然是林葉蔽天,絕少
陽光可以透射進來。
這真是一個很陰森的地方。
馬車疾馳極快,因為簡六希望可以迅速穿過這座林子,把車廂里的小財神送到公主軒。
只要到了公主軒放下這個小財神,個大再也不會折回這座百鳥林。
他會兜個大大的圈子,很小心很安全地回到香花集去見阿花。
阿花已二十八歲了,她當然不怎麼美,但卻健康,肌肉結實,相當能干。
簡六早已看上了她,而她每次遇上簡六,也總是含情脈脈。
要討老婆,阿花幾乎是簡六唯一的希望了。
一直以來,簡六苦苦等待看的,就是錢。
沒有錢,一切都沒有夢想!
為了趕這一段要命的路,簡六鞭如雨下,幾乎把馬兒的潛能發揮到了極點。
這匹馬,簡六極疼愛她,平時手里的馬鞭只是用來裝模作樣,就算是揮鞭,通常也只是
虛鞭之勢,聲音不錯是響極了,但鞭稍根本就沒有打在馬兒的背上。
可是,今天馬兒的已打得快要開花了。這種花當然是有血的!
路徑彎曲,兼且車行急速,那是相當危險的。
就在馬車轉了十幾個彎曲的時候,簡六忽然看見前面也有另一輛馬車。
簡六大吃一騖,全力勒馬。
總算他這一勒夠快夠狠,這才沒有釀成馬車撞馬車的悲劇。
岳小玉臉色一變,從車廂里探出頭來,叫道︰「簡六兄,出了甚麼事?」
簡六已驚得面無人色,連話也說不出來。
岳小玉皺了皺眉,攀上車轅之上,向前面望去。
只見這條不大寬闊的路徑上,赫然已布滿了一群人。
這群人,每一張臉孔都是冷冰冰的,其中有幾個正在用衣衫來抹刀擦劍。
岳小玉的一顆心陡地向下沉,暗叫一聲,道︰「這番完也!」
攔在馬車面前的,是另一輛馬車。
這輛馬車是黑沉沉的,連馬兒也是全身黑漆如炭,令人看來有著一種說不出奇詭的味
兒。
只見一個身材高高瘦瘦的黑衫漢子,正橫躺在車廂頂上,他左手翹起撐著後腦,反手輕
輕搖動著一柄紙扇;面上神態深沉之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