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漆得青慘慘的燈籠映照下,白衣人和趙王爺的面龐,都同樣變成一片青慘慘的顏色。
趙王爺臉上的表情,平時已經十分剽悍,這時候看來更是凶厲之極。
白衣人並不這樣,他年紀比趙王爺年輕了十幾歲,大概才三十出頭,雖然面對著趙王爺
這樣的一個人,他面上居然還是帶著一種鎮定、從容的微笑。
只听見趙王爺終于開口,道︰「把匣子留下!」
他一開口,就是命令。
白衣人卻搖頭,道︰「你若要我留下匣子,首先就得留下我的腦袋!」
趙王爺笑了,皮笑肉不笑。
「好,都一並給我留下!」說著,右手隨便一揚,青慘慘的燈籠立刻就掛在一棵大樹的
橫干上。
燈籠甫掛起,尚自正在搖晃不定之際,趙王爺已向白衣人揮刀。
一刀三色,一招十三變!
這就是趙王爺的刀和刀法。
白衣人吆喝一聲,斜身閃開,趙王爺刀鋒圈轉,刀勢一變,又向他攔腰橫削過去。
白衣人冷笑一聲,縱身從刀鋒上躍過,趙王爺刀鋒倒轉一撩,立時就向他後心疾刺過
去,這一刀變招極快,白衣人背後沒有眼楮,看來勢必難已躲避。
岳小玉忍不住輕輕「啊」的一聲,叫了起來。
就在那一瞬間,白衣人突然右手一揮,一桿短槍應聲射出。
那桿短槍本來甚短,但他一揮之下,只听見「刷刷刷」之聲連續響起,居然再伸出了八
節之多。
原來他那桿短愴共分九節,這時候九節盡伸,槍身立刻變成九尺有餘。
只听見「奪」的一聲,槍尖疾刺在一株檜樹之上,白衣人輕輕藉力一躍,身子已躍到檜
樹之上。
趙王爺轟然叫了一聲︰「好!」三劫刀隨即斬向檜樹,那檜樹最少也有兩只碗口般粗
壯,但刀光只是輕輕一閃,樹干就有如割豆腐般從中一分為二。
岳小玉舌頭一伸,暗道︰「若給這龜公王爺攔腰砍一刀,那還得了?」
趙王爺一刀砍斷檜樹,白衣人也早已落在地上,同時冷笑道︰「你若逼得我緊了,這匣
子里的寶貝遲早變成碎片!」他這一招分明是重施鐵老鼠的故技。
但趙王爺卻比祁紫天老辣得多,聞言只是淡淡一笑,道︰「這樣也好,對大家都是十分
公平!」
就在這時,一人在白衣人背後叫道︰「鐵老鼠來也!」白衣人面露喜色,立刻依循著聲
音方向,把那匣子拋了過去。
背後那人正是鐵老鼠,但這時候他已沒有蒙著面孔,只是在夜色之中,岳小玉也沒法子
看得清楚他的廬山真面目。
鐵老鼠接住了錦匣子,還在遲疑著,但白衣人立刻喝叫道︰「接了就跑,咱們在老地方
見!」
鐵老鼠登時會意,再也不逗留,向南方疾掠而去。
他這一掠,正好從岳小玉和金德寶兩人身邊擦過,岳小玉氣得牙癢癢的,心想︰「這個
玉山羊若在老子手里,那就萬事皆通了。」
但這時候,他怎麼說也不敢去動玉山羊的主意,因為就算他有本領可以從鐵老鼠的手里
搶過錦匣子,到頭來也一定過不了白衣人和趙王爺這兩關,這兩人一個用九節槍,一個使三
劫刀,而且俱是武藝超群之輩,只稍動一動指頭,岳小玉的小命就得立時不保,正是君子不
立危牆之下,與其人為財死,倒不如將就一點回家啃冷飯算了。
眼看鐵老鼠越走越遠,即使是趙王爺立刻殺了白衣人,也很難再追趕得上了。但鐵老鼠
忽然發出一聲怒喝,居然又掉頭飛奔回來。
岳小玉一怔,暗道︰「這頭老鼠莫非遇上老貓了?」回頭一望,只見在鐵老鼠背後,有
人窮追不舍,但那並不是甚麼老貓,而是一個散發頭陀。
這散發頭陀一身粗布衣衫,雙手揮舞著一根沉甸甸的月牙鏟,眼神凶厲之極。
只見鐵老鼠已給這散發頭陀嚇得心膽俱裂,連柳葉刀也遠遠丟了,只是捧著那錦匣子沒
命的向前飛奔,那散發頭陀暴喝一聲,道︰「快把東西放下,否則灑家把你閹了才拿去喂
狗!」
鐵老鼠情急之下,叫了一聲︰「展大俠,救我!」
那白衣人臉色一變,道︰「你只管向前跑,笨頭陀輕功不濟,決追趕不上!」
誰知話猶未了,散發頭陀已攔在鐵老鼠面前,同時「桀桀」怪笑著道︰「鐵老弟,九節
槍王展獨飛的說話,永遠是信不過的!」
鐵老鼠驟然見散發頭陀已攔在自己面前,一張臉簡直變得有如白紙,但他倒算夠定力,
居然還哈哈一笑,道︰「萬絕頭陀,展獨飛是個怎樣的人,區區早已一清二楚,我交著他這
樣的朋友,的確是三生有恨!」
岳小玉暗暗好笑,道︰「三生有幸這句話听得多了,這頭老鼠卻把最後一個字兒改了一
改,倒也有趣。」
萬絕頭陀也哈哈一笑,道︰「知錯能改,善莫大焉,你若從此刻開始跟他絕交,依然為
時末晚。」
鐵老鼠道︰「這個容易,區區可以立刻遵命,但無緣無故少了一個朋友,那是天下間最
痛苦的事,這便如何是好?」
岳小玉暗罵一聲,道︰「好狡猾的家伙,少了一個朋友又有甚麼痛苦呢?這世間上最痛
苦的事,莫過於兩袖清風,荷包扁瘦!」想到這里,忽然望了金德寶兩眼,又自尋思︰「倘
若這胖寶寶可以換一萬兩銀子,老子是不是應該把他賣掉了?」
但這念頭才冒起,岳小玉就已罵了自己八千次大大的混帳,道︰「為了銀子而出賣朋
友,絕對不是英雄豪杰的行徑,我岳小玉就算餓死了,也絕不能出賣胖寶寶,出賣任何朋
友!」想到這里,心中再也不敢責罵鐵老鼠,反而覺得慚愧起來。
只听見萬絕頭陀又是「咯咯」一笑,道︰「少了一個展獨飛那樣的朋友,又有甚麼相
干?你若非要交朋友不可,大可以跟灑家稱兄道弟,做對肝膽相照的好知己。」
鐵老鼠道︰「就只怕高攀不起!」
萬絕頭陀道︰「四海八荒之內皆兄弟姊妹也!你和灑家甚是投緣,結為知己正是順天應
人之學,又有甚麼高攀低攀的廢話呢?」
鐵老鼠道︰「難得大師如此看得起區區,區區自是不敢違命,既然如此,區區就先行把
這匣子里的東西摔爛,以表示從今後起,決定跟展獨飛斷絕交情!」說著,把錦匣子高高舉
起,作出了欲擲之勢!
萬絕頭陀面色一變,忙道︰「這東西不必摔掉,交給灑家就行了!」
鐵老鼠「咦」了一聲,道︰「大師到底是想交我這個朋友,還是想交這個錦匣子做知
己?」
萬絕頭陀道︰「交朋友歸交朋友,這匣子里的東西,你就當送給灑家好了。」
鐵老鼠搖搖頭,道︰「區區不能把敵人的東西拿來送給朋友。」
萬絕頭陀一怔,問道︰「誰是你的敵人?」
鐵老鼠道︰「當然是展獨飛,他現在既然不再是區區的朋友,那麼就是區區的敵人
了。」
萬絕頭陀面色倏地一沉,道︰「鐵老鼠,你不要再耍花樣了,快把錦匣放下,灑家給你
一條活路便是!」
鐵老鼠乾笑一聲,道︰「萬絕頭陀、你不要白費心思了,這個匣子,我是絕不會交給你
的。」
萬絕頭陀冷冷道︰「你真要逼灑家動手?」
鐵老鼠道︰「你當然可以動手來搶,但區區也可以在舉手投足之間,把錦匣里的東西摔
成粉碎!」
萬絕頭陀愕然半晌,突然心念一動,舉起月牙鏟就向那白衣人急劃過去!
那白衣人姓展,名獨飛,外號人稱「九節槍王」。
趙王爺無疑是一位武林高手,但展獨飛也不比他輸虧,只見兩人刀來槍往,戰況雖然越
來越激烈,但仍然是平分秋色之局。
萬絕頭陀突然加入戰圈,展獨飛立刻就出現了捉襟見肘之態。
鐵老鼠臉色倏變,急叫道︰「展大俠,速退!」
展獨飛卻沒有退,只是一陣苦笑。
岳小玉瞧在眼里,心中也暗自為展獨飛著急道︰「這個甚麼展大俠,對付烏龜王爺已很
吃力,再加上這個野頭陀,一定大大的吃不消。」
誰知就在這時候,一人大步走了過去,同時大叫道︰「以眾欺寡,算甚麼英雄好漢?」
岳小玉立刻差點沒有暈了過去,原來這個並非別人,居然是「有時膽大包天,有時膽小
如鼠」的小胖子金德寶!
鐵老鼠看見這個胖小子沒頭沒腦地鑽了出來,不禁為之一怔,過了半晌才道︰「這位少
俠是那一門派的弟子?」
金德寶一拍胸膛,道︰「我是那一門派的弟子,連我自己都不知道,但路見不平,拔刀
相助,那是俠義中人天天都要做的事情。」
岳小玉暗罵了七八聲︰「他媽的笨熊!」他本來絕不會現身,但既然金德寶已走了出
去,自己總不能再龜縮著,所以也只好走了出來,還哈哈笑道︰「鐵老兄,久違了!」
鐵老鼠一見岳小玉,不禁又是呆了一呆,岳小玉卻挨近到他身邊,故作神秘地道︰「老
兄果然有點門道,三兩下子就把玉山羊的下落查出,還把它弄到了手。」
鐵老鼠呆了一呆,接著卻嘆了口氣,道︰「但這其實是個燙山芋,無論是誰沾上了它,
都會帶來無窮盡的麻煩。」
岳小玉心念一動,隨口道︰「既然這樣,何不把它交給別人來保管?」
鐵老鼠道︰「交給誰?」
岳小玉道︰「前面那位金少俠,就是個見義勇為,身手不凡的少年英雄。」
鐵老鼠搖搖頭,道︰「他不行!」
岳小玉道︰「為甚麼不行?」
鐵老鼠道︰「他太胖,跑得不快,把玉山羊交給他,只會把他害死。」
岳小玉道︰「既然太胖的人不行,我又怎樣?」
鐵老鼠道︰「你只是個小潑皮,難當大任。」
岳小玉冷冷一笑,道︰「大胖的人不行,小潑皮也不行,看來你還是把它摔個稀巴爛,
讓大家都一塊死心好了。」
鐵老鼠怫然不悅,道︰「這一件事,不勞你來費心,請便!」
岳小王道︰「我既已插上了手,就絕不會臨陣退縮,咱們就在一旁等著瞧,但願鼠大哥
好自為之,休要累人累物!」
鐵老鼠橫了他一眼,也不再理睬他,只是繼續瞧著展獨飛怎樣對抗趙王爺和萬絕頭陀二
人。
論武功,展獨飛絕不比趙王爺和萬絕頭陀遜色,但一來三劫刀鋒利無比,他不敢在兵刃
上硬踫,二來以一敵二,形勢上自然相當不妙了。
至於金德寶,他只是一時激憤才沖了出去大叫大嚷,甚麼「路見不平,拔刀相助」,當
然也僅僅限於口頭上的吶喊而已,真的加入戰圈,只怕還挨不住人家半招呢!
岳小玉瞪著金德寶,心中不斷在冷笑道︰「真他媽的拔刀相助,你的刀在甚麼地方了?
連刀也沒有,就沖出來大放厥辭,害得老子也陪著你七上八落,吊在半天里!」
當他正在心里大罵金德寶之際,忽然有人挨近過來,悄悄的道︰「捧著它快跑,咱們明
早在太保峽相見,不見不散!」說話的人,正是剛才還冷言冷語嘲諷著岳小玉的鐵老鼠。
岳小玉望著鐵老鼠,面上充滿了猶疑之色,鐵老鼠急道︰「還在呆甚麼?總之事成之後
我付足一千兩給你就是!」
岳小玉這才精神煥發起來,道︰「君子一言,快馬一鞭!」
鐵老鼠道︰「如有食言,天誅地滅!」
岳小玉听他發了一個這樣的毒誓,當下不再遲疑,立刻接過那錦匣子,匆匆向西北走
了。
金德寶向來以岳小玉馬首是瞻,岳小玉向西北走,他就絕不會走向西南。鐵老鼠看見兩
人走得不慢,這才「哈哈」一笑,對萬絕頭陀道︰「素聞大師三十九式「萬絕奪命鏟」霸道
驚人,鐵某不才,今晚倒要領教領教!」
萬絕頭陀怒吼一聲,道︰「你敢把玉山羊送走,真是不知死活!」
鐵老鼠又是一陣怪笑,道︰「若非如此,鐵老鼠又怎能安心與展大俠聯手對付兩位?」
萬絕頭陀怒哼一聲,撇開了展獨飛,身如怪鳥般向西北直追出去。
但鐵老鼠早已料到他有此一著,如何能容他趕上岳小玉,只听颯聲驟響,最少有十幾支
袖箭分從左右包抄,射向萬絕頭陀。
萬絕頭陀不敢置之不理,一招「風卷殘雲」用大袖把所有袖箭卷落下來。他這一下接收
暗器的手法頗是干淨俐落,但卻也難免為之身形一慢,鐵老鼠立刻趁勢躍前,與萬絕頭陀展
開纏斗。
鐵老鼠原本有一柄柳葉刀,但剛才已經把它丟掉,所以現在只好赤手空拳和萬絕頭陀苦
拼。
萬絕頭陀的武功,自然遠在鐵老鼠之上,鐵老鼠也頗有自知之明,所以一上來就盡量利
用巧勁上的功夫,跟萬絕頭陀展開游門。
萬絕頭陀怒喝道︰「螳臂當車,太不自量力了!」
鐵老鼠居然還嘻嘻一笑,道︰「區區練的不是螳臂功,而是專門點打對手死穴的‘鼠形
散手’,大師可得小心了。」
他這套「鼠形散手」原本也可算是一絕,但萬絕頭陀功力深厚,這種巧勁功夫奈何不了
他,倒是鐵老鼠使出了十幾招「鼠形散手」之後,已給萬絕頭陀的月牙鏟震得仿佛連骨頭也
散裂開來。
萬絕頭陀惱恨鐵老鼠把玉山羊送走,下手自是絕不容情,鐵老鼠初時還可以纏得住十招
八招,但再纏斗下去,卻已力不從心,再也抵敵不住萬絕頭陀凶悍毒辣的攻勢。
尚幸萬絕頭陀急於追回那匣子,所以一逼開鐵老鼠,就向西北方追了出去,而他那一逼
也已在鐵老鼠的右腿上鏟了一下,鐵老鼠悶哼一聲,大腿上登時血如泉涌,再也無力追纏萬
絕頭陀了。
這時候,展獨飛與趙王爺也已斗得險象環生,倘若萬絕頭陀不變,展獨飛以一敵二,長
久苦拼之下必敗無疑,但其後萬絕頭陀追了出去,展獨飛所受的壓力頓時大減,趙王爺雖然
刀法精絕,但卻已再無必勝的把握。
兩人又苦斗了七八十回合,展獨飛突然說道︰「野頭陀奸狡毒辣,那匣子若是落在他的
手里,只怕就再也沒有你的份兒了。」
趙王爺冷冷一笑,道︰「他就算吃了豹膽熊心,也不敢獨吞!」
他口里雖然這麼說,但實則展獨飛的說話,已打進了他的心坎里。
展獨飛雖然年紀不老,但他江湖經驗卻是十分老辣,一听趙王爺的口音有異,就知道他
是死鴨于硬嘴巴,便說道︰「鷸蚌相爭,漁人得利的故事,趙兄不會陌生吧?」
趙王爺又是心中一凜,忽然嘆了口氣,收刀退開一旁,道︰「姓展的,我敬重你是一條
漢子,今天的事,你認為該怎麼說?」
展獨飛道︰「你我昔日無怨,近日無仇,只是為了玉山羊才展開火並而已,但如今玉山
羊既不在我手上,再打下去,那簡直是個笑話了。」
趙王爺冷冷一笑,目光一轉盯在鐵老鼠的臉上,道︰「你就是‘快手神偷’鐵老鼠是
嗎?」
鐵老鼠冷冷的道︰「我的手若夠快,腿上也不會給野頭陀鏟個正著。」
趙王爺道︰「你把玉山羊交給了甚麼人?」
鐵老鼠道︰「你的眼楮又不瞎,何必來問我?」
趙王爺怒道︰「憑你這種下三濫的角色,居然敢這樣對我說話!」
鐵老鼠哈哈一笑,道︰「我這頭老鼠天不怕地不怕,最怕就是人家對我客客氣氣,倒是
凶神惡煞般的發瘟鬼,我看見了只會嗤之以鼻,撥之以腳毛!」
趙王爺給他氣得兩眼發直,正待發作,展獨飛卻說道︰「多言無益,咱們去截住萬絕頭
陀才是正經!」
趙王爺臉色一沉,道︰「截住萬絕頭陀又有甚麼用,最重要的是要知道那兩個小表頭把
玉山羊帶到甚麼地方去。」
鐵老鼠道︰「是嵩山少林寺。」
趙王爺怒道︰「我要你說老實話!」
鐵老鼠道︰「那麼,大概是開封府丐幫總壇吧!」
趙王爺凌空揮了一刀,雙目怒睜,道︰「再胡言亂語,休怪趙某不客氣!」
鐵老鼠哂然一笑,道︰「你怎知道我是在胡言亂語?」
趙王爺臉色鐵青,突然向西北方疾馳出去。
展獨飛沒有追趕,只是扶起了鐵老鼠,道︰「傷得重不重?」
鐵老鼠道︰「不礙事,我已敷上了太乙真人的金創藥。」
展獨飛一怔,道︰「太乙真人的金創藥?你和這位人間神仙有甚麼淵源?」
鐵老鼠道︰「毫無半點淵源。」
展獨飛又是一怔,道︰「太乙真人的金創藥極是珍貴,就連他的弟子也不輕易得到,你
怎會……啊!我明自了……」
「明白了就算啦!」鐵老鼠微微一笑,道︰「我這個個‘快手神偷’的外號,可不是讓
江湖中人白叫的。」
展獨飛眉頭一皺,道︰「但如今那匣子卻是得而復失!」
鐵老鼠道︰「那倒未必!」
展獨飛道︰「難道你認為那兩個小孩兒可以保得住它?」
鐵老鼠道︰「這當然要踫踫運氣,但據區區所知,岳小玉這小表頭聰明狡獪,萬絕頭陀
和趙王爺未必可找得著他!」
展獨飛道︰「但那小胖子卻似乎遲鈍一點。」
鐵老鼠聳了聳肩,嘆道︰「事到如今,只好拭目以待。」
展獨飛咬了咬牙,道︰「不,我一定要把玉山羊找回來!」
鐵老鼠望著他,嘆道︰「你的心意,鐵老鼠是很明白的,為了慕容小姐,你甚麼事情都
願意去做……」
「不要再說!」展獨飛臉上突然露出了一種怪異的表清,道︰「你若還當我是朋友,就
只能做,而不能問!」
鐵老鼠道︰「我不是問,只是說說罷了。」
展獨飛道︰「說也不要說!」
鐵老鼠道︰「你既然如此執著,我只好裝聾扮啞,但我听見一個消息,說容四公子正在
到處找尋你。」
展獨飛一怔,道︰「那個書呆子,為甚麼要找我?」
鐵老鼠說道︰「這一點,我可就不知道了。」
展獨飛想了想,接著便搖搖頭,道︰「我不想見他,也不想見容樓里的每一個人。」
鐵老鼠吸了一口氣,道︰「若是容三公子親自來找你呢?」
展獨飛的臉色倏地變得一片灰白,道︰「我不要見容四,也不要見容三,若真要見,我
寧願去見容二公子。」
「萬萬不可,萬萬不可!」鐵老鼠大吃一驚,道︰「容二公子練功走火入魔病逝多年,
只怕連骨頭都已又乾又脆,你就算肯跳進鬼門關去找他,只怕在鬼海茫茫之中,也很難找得
著他的蹤影。」
展獨飛淒然一笑,道︰「容二公子是個謙謙君子,卻連三十歲都熬不過,嘿嘿,這世間
還有甚麼事情是公平的?」
鐵老鼠搖搖頭,道︰「這次輪到我求求你不要再說了,此地不宜久留,咱們先離開這里
再說。」
展獨飛也搖搖頭,道︰「先包扎好你的傷口再說。」
說完,從身上撕下一塊布,很仔細地為鐵老鼠里扎好傷口。
等到傷口里扎好之後,展獨飛才壓低了嗓子,道︰「那兩個小表頭朝西北方跑,到底是
不是真的?」
鐵老鼠神秘地一笑,道︰「當然是假的。」
展獨飛道︰「他們真正要去的地方在那里?」
鐵老鼠道︰「在東南十里之外。」
展獨飛暗暗稱贊,道︰「年紀小小就有這份機智,倒算難能可貴。」
鐵老鼠道︰「不問而知,這是岳小玉的鬼主意,那小胖子就算多長出十顆腦袋,也絕想
不出這等計謀來。」
展獨飛說道︰「但是萬絕頭陀和趙王爺都是老江湖了,只怕兩人也同樣會起疑心。」
鐵老鼠道︰「縱然起了疑心,也不一定能夠找得著那兩個小表頭。」
展獨飛點點頭,道︰「你還能繼續走動嗎?」
鐵老鼠道︰「勉強還可以,只是一定走得不快了。」
展獨飛說道︰「那麼,我背著你走好了。」
鐵老鼠說道︰「這怎麼可以。」
展獨飛哼一聲,道︰「廢話!」也不管鐵老鼠肯不肯,背著他就向東南方飛掠出去。
太保峽的確在東南,而並非在西北。
岳小玉捧著匣子,帶著「跑不起」的金德寶,最初向西北走,接著卻繞了一個大大的圈
子,折回東南方直奔而去。
金德寶越跑越漫,到後來簡直是氣喘如牛,終于忍不住說道︰「歇一歇好嗎?」
岳小玉看他實在是走不動了,只好停了下來,道︰「早就勸你少吃點肥肉。」
金德寶上氣不接下氣的說道︰「肉不肥就不好吃。」
岳小玉瞪著他,冷笑道︰「你身上的肉就已很肥,相信一定很好吃了?」
金德寶吃了一驚,忙道︰「胖寶寶身上的是人肉,是吃不得的。」
岳小玉哼了一聲,道︰「瞧你這副樣子,一定再也走不動了,不如你就留在這里吧!」
金德寶道︰「不,我走得動,我走得動!只要歇一歇就行了。」
誰知這句話才說完,背後突然響起了一個人陰惻側的笑聲,道︰「小胖子,你不要走,
你留下來陪陪我!」
金德寶大吃一驚,正想回頭望向那人,忽覺脖子上一陣寒氣逼來,原來竟是一把鋒利長
劍架在頸際。
「這……這是甚麼玩意兒?」他顫抖地叫著。
金德寶看不見背後那人的,但岳小玉卻瞧得清清楚楚。
他一見那人,身子就已涼了半截,只見那人神態猙獰,面形長狹如馬,赫然正是厲劍追
魂祁紫天。
祁紫天劍法厲害,岳小玉是親眼見過的,況且如今長劍劍鋒正架在金德寶脖子上,只要
祁紫天的手輕輕一拉,這個胖寶寶以後就再也不能吃一兩肥肉了。
祁紫天要制服岳、金二人,自是易如反掌,岳小玉吸一口氣,勉強鎮定心神才說道︰
「這位大英維,有甚麼事不妨慢慢商量。」
祁紫天嘿嘿一笑,說道︰「我並不是甚麼大英雄,而是一個心狠手辣的江湖大盜。」
岳小玉道︰「是大英雄也好,是江湖大盜也好。總之,你是個大人,我們只是兩個不懂
事的小孩子,對不?」他這句話言下之意,分明是說祁紫天不應該以大欺小。
但是祁紫天卻彷佛听不出這弦外之音,手中長劍仍然架在金德寶的脖子上,道︰「小表
頭,不要多說廢話了,快把匣子交給我!」
岳小玉明知他會這麼說,所以早有準備,道︰「這是不可以的。」
祁紫天怒道︰「為什麼不可以?」
岳小玉道︰「因為這東西不是我的。況且與你不相干的。」
祁紫天道︰「如此說來,這小胖子的性命也不是你的了,那麼我立刻把他的喉嚨割斷,
想來也跟你沒有甚麼相干?」
岳小玉道︰「的確沒有甚麼相干,但他的師父若知道這件事,那就大大的有相干了。」
祁紫天道︰「這小胖子有師父嗎?」
金德寶正待搖頭,岳小玉已搶著說道︰「當然有,而且在江湖上還大大有名的哩!」
祁紫天「桀桀」一笑,道︰「跟我厲劍追魂祁紫天相比,那又如何?」
岳小玉也學著他一般「桀桀」地笑(雖然聲音不像,神態倒學會了九成九),道︰「尊
駕雖然威名赫赫,但只怕卻連太乙真人的徒弟還不如!」
祁紫天冷冷一笑道︰「不必扯到長白山那麼遠,這小胖子到底是甚麼來歷?」
岳小玉道︰「說來湊巧,他就是太乙真人的弟子!」他這一番話全是吹牛,而他知道太
乙真人之名,也只是曾經听鐵老鼠在一間茶館里提起過而已。
原來鐵老鼠在一年前曾經到過長白山,途中遇上清壑觀太乙真人座下一個弟子,那弟子
知道鐵老鼠是著名的快手神偷,便要和他打賭,如果鐵老鼠敢潛入太乙真人煉丹房里盜走任
何一種丹藥,那弟子就願意輸一支成了形的野山人參給他。
鐵老鼠毫不遲疑地就答應了,到了第二天,鐵老鼠已拿著太乙真人視如拱壁,親手煉制
的金創藥來到那弟子面前。
那弟子輸得心服口服,正要去把人參拿出來,誰知鐵老鼠嘻嘻一笑,手中已捧著一支上
好的野山人參。
那弟子一看之下,差點沒有當場暈倒過去,原來鐵老鼠偷得性起,居然連他那支收藏得
十分慎密的野山人參也一起偷了出來。
鐵老鼠看見那弟子臉如白紙,便把人參留下,笑道︰「看來,你比我更需要這種補藥,
倒是你師父的金創藥,區區可不客氣了。」
那一次,鐵老鼠雖然在太歲頭上動土,而且還能功成身退,可是,對於太乙真人這位玄
門正宗的武學大師,他還是推崇備至之極。
太乙真人在壯年之時,曾屢勝江湖上黑白兩道高手,到了六旬花甲之齡,更被譽為「玄
門武學第一大宗師」,其聲譽之隆!連武當掌教亦為之望塵莫及。
岳小玉既要為金德寶吹牛一番,自然得找個最厲害的江湖高手來做他的師父,於是,太
乙真人就給他捧出來了。
當祁紫天听見岳小玉這樣說之際,面上的神情的確為之一陣煞白,但他很快又沉著了臉
道︰「小兄弟,你這個謊撒得並不怎麼高明,太乙真人座下的弟子,全都是上了年紀的道士
這小胖子一來年紀太輕,二來又沒有出家!又怎會是大乙真人門下?」
岳小玉暗叫︰「糟糕!」但面上居然還能不動聲色,只是凜然地說︰「你就有所不知
了,師徒之事,最講緣份。三年前秋天,太乙真人雲游四海,曾經到過雁蕩山,此事祁兄相
信也該略有所聞吧?」他說來層次分明,就似是真的曾經見過太乙真人秋游雁蕩一般。
其實,太乙真人經常出外雲游,那是真的,但是否會經在三年前到過雁蕩,就連他座下
的徒孫也不會知道,祁紫天跟長白山清壑觀毫無淵源,當然更不可能知道太乙真人曾經到過
甚麼地方。
但岳小玉用詞巧妙,居然把這個江湖大盜套住,祁紫天想了一想,便道︰「不錯!太乙
真人秋游雁蕩,當年祁某也听人說過。」他這樣說,是不想被岳小玉譏諷,說他孤陋寡聞。
但岳小玉聞言卻為之暗暗竊笑,忖道︰「老子胡說八道,一味杜撰之事,你居然也曾經
听人說過,真是稀奇之極。」
尚幸他平時已慣施此技,所以忍笑功夫相當了得,並未笑了出來,但他也要咳嗽兩聲才
能掩飾過去。
連咳兩聲之後,總算忍住了笑,才又接道︰「就是那一年秋天,胖寶寶在雁蕩山遇上了
太乙真人,兩人雖然年紀相差甚遠,但卻一見如故,談得甚是投契。」
祁紫天冷冷一笑,道︰「這小胖子見識淺薄,又能跟太乙真人談得出甚麼話題來?」
岳小玉道︰「世事往往就是如此奇妙,那時候胖寶寶年紀雖小,人又長得胖嘟嘟的,實
在十分趣怪,當然,若是論到見識,他連太乙真人萬分之一也及不上,但他模樣可愛,說話
天真,反而令真人十分欣賞,也不知道他倆談些甚麼東西,居然一談就談了整個下午,直到
日薄西山之際才依依惜別。」
祁紫天盯著金德寶,道︰「他說的是不是真話?」
金德寶雖然及不上岳小玉那般精靈古怪,但也不是個笨得離譜的人,聞言不假思索便
道︰「他說的句句屬實。」
岳小玉心中暗贊一聲,但又同時暗暗笑道︰「實你祖宗個春秋大夢!」
祁紫天「唔」的一聲,接著道︰「你們兩個叫甚麼名字?」
金德寶立刻據實相告,岳小玉心中有氣,暗罵道︰「真是如豬如草的大草包,對著這種
江湖大盜,隨便胡說個名字也就是了,這蠢貨卻差點連祖宗三十八代的名諱都報了上去!」
但金德寶既已說了,他也無可奈何,總不成現在才說金德寶是張三,自己叫李四。
祁紫天把兩人的名字念了一遍,才又對金德寶說道︰「太乙真人的年紀有多大?模樣是
怎樣的?臉上有沒有痣?」
他這一反問,岳小玉登時心中冷了一截,這江湖大盜顯然心中動疑,所以才這樣質問金
德寶。
金德寶听見祁紫天這樣問自己,心頭也是不禁怦怦亂跳,但他總算可以勉強鎮定心神,
說道︰「真人年級比我老……」
「廢話!」祁紫天的聲音陡地一沉,道︰「真人當然比你老!」
金德寶忙道︰「剛才我還沒說完。」
祁紫天道︰「那麼快說。」
金德寶也學著岳小玉般咳嗽兩聲,才又接著道︰「他比我老得多,最少已五六十歲。」
祁紫天冷笑道︰「這就奇了,太乙真人門下的弟子,有兩三個也已經五六十歲了!」
金德寶心中一凜,忙道︰「我只是說他最少五六十歲,但實際的年就有多大、我卻看不
出來。」
祁紫天道︰「怎會看不出來?」
金德寶「唉」的嘆了一聲,道︰「五六十歲的老頭兒,活到八九十歲的也是老頭兒,大
家都是白白的頭發,白白的胡子,這又教人如何分辨?」
岳小玉哈哈一笑,道︰「這下子說得對極了,大概天下間的老頭兒,都是頭發白白,眉
毛白白,胡子白白,甚趾連也是白白的。」
祁紫天眉頭一皺,喝道︰「閉上你的鳥嘴!」
岳小玉嘻嘻一笑,不再說話。
祁紫天又繼續問金德寶,道︰「太乙真人有沒有你這樣胖?」
金德寶吃了一驚,但隨即想起了「仙風道骨」這句話,心想這種神仙下凡般的人物,多
半都是其瘦如鶴的,便回答他道︰「差得遠了,真人還說羨慕我這種身材哩!」
祁紫天「唔」的一聲,接道︰「他臉上有幾顆痣?」
金德寶又暗暗叫苦,但又不能不答,只好說︰「三顆!」
祁紫天冷冷一笑,道︰「你怎麼不說兩顆或者是四顆?」
金德寶心中一涼,暗暗叫道︰「終于還是露出狐狸尾巴來了。」但事已至此,唯有硬著
頭皮說道︰「當時我看見他臉上的確有三顆痣!」
祁紫天道︰「但有人說是四顆。」
金德寶道︰「也許是近一兩年才添增到四顆的。」
祁紫天道︰「但也有人說他臉上根本連一顆痣也沒有!」
金德寶道︰「說這句話的人,也許根本從來沒有見過太乙真人!」
祁紫天哈哈一笑,然後又沉默了一會,才淡淡的說道︰「實不相瞞,我就是那種人。」
金德寶心中暗喜,道︰「你從來也沒有見過我的師父?」
祁紫天道︰「江湖浩瀚,海闊天空,祁某沒有遇見過太乙真人,那又有甚麼稀奇?」
岳小玉說道︰「這個自然不足為奇,並不是每個人都有機緣可以遇上他老人家的。」
祁紫天道︰「但若說真人已收了金小胖為徒,祁某還是很難相信,除非你們能夠說出真
實的情況來。」
岳小天正待開口,祁紫天又已接口道︰「讓金小胖子說,他這個人比較老實一些。」
岳小玉心中冷笑,道︰「他老實個屁,這胖嘟嘟的又蠢又不老實,整個人就像個燒壞了
的瓦罐子。」但心里在怨罵之餘,卻又希望金德寶這次能聰明一些,千萬不要一腳踩進泥沼
里去。
金德寶也知道這時候自己「責任重大」,一個弄不好,兩個小表頭都要陷入萬劫不復之
境。
他吸了一口氣,才道︰「那天黃昏,我和太乙真人告別,但到了第二天大清早,咱們又
在那地方再見面了,當時我身邊帶著一個飯盒,飯盒里有一對雞腿,幾兩雞肝,還有五六塊
東坡肉,我想用這些食物來款待真人、但真人卻說他是吃素的,我見他老人家不吃,自己也
不吃了。大約過了半個時辰,一只流浪山頭的野狗在附近經過,我見這狗骨瘦如柴,料想它
必然是找不到食物,就把飯盒里的食物都喂給狗兒吃了,太乙真人後來對我說︰「這樣美好
的食物用來喂狗,豈不是太狼費了?」我說︰「它若不吃,才算是浪費,它若因為吃了這些
美食而得以保存狗命,那麼我這樣做更加不能算是錯誤。」真人听見我這樣說,很是贊賞,
立刻就說要收我為徒。」
岳小王越听越是驚奇,他怎樣也想不到,這胖寶寶信口雌黃編造故事的本領,居然也會
這樣出色。
其實,即使是金德寶本身,也不相信自己能夠編造出一個這樣的故事來騙人,但到了危
急關頭,他卻不知如何能夠化無為有,把一件根本絕不存在的事情說得有條有理,簡直就像
是確有其事一般娓娓動听。
初時,祁紫天對岳小玉的說話,是懷疑多過相信的,但金德寶一經開口,他卻漸漸相信
起來了。
祁紫天呆了好一會,才道︰「就是這樣,你拜了太乙真人為師?」
金德寶道︰「初時,我還不願意拜他為師,但後來家父也贊成此事,所以我才肯拜師在
真人門下,其後師父說我年紀太小,要等我到了十八歲才教我武功,所以……」
「不必說了!」祁紫天悻悻然道︰「我現在知道你的確是太乙真人的弟子。」
岳小玉听見他這樣說,知道自己替金德寶吹牛的計劃已大功告成,不由面露得意之色,
道︰「祁老兄,識英雄者重英雄,就看在太乙真人的面上,這淌渾水你還是避一避好了。」
祁紫天卻嘿嘿一笑,道︰「你的確是個很聰明的孩子,但你可曾听過逼虎跳牆這四個
字?」
岳小玉心中一凜,道︰「這是甚麼意思?」
祁紫天道︰「我承認,就算有十個祁某人也惹不起清壑觀的牛鼻子,但你手里的東西,
我還是非要拿到手不可。」
岳小玉問道︰「這東西真的那麼重要嗎?」
祁紫天道︰「這一點你不必知道,你只要知道一件事就夠了。」
岳小玉道︰「祁兄請說!」
祁紫天道︰「你若不立刻把盒子送過來,這胖寶寶的喉嚨馬上就會被割斷!」他的聲音
很凶厲,態度更是十分決絕。
岳小玉不由倒抽了一口涼氣,道︰「你連太乙真人的弟子也敢冒犯,真是斗膽得很!」
祁紫天冷冷一笑,道︰「你若是太乙真人,我當然非要賣帳不可,但如今太乙真人可能
還遠在千里之外。」
岳小玉道︰「也許就在你背後!」
祁紫天臉色一變,但隨即哈哈一笑,道︰「小表頭,你是嚇不倒我的……」
但是他才說到這里,臉色突然又再變了。
他突然把長劍拋開,伸手到頭背之間抓個不停,岳小玉和金德寶都是大感奇怪,不知道
他為甚麼忽然會做出這種怪異的動作。
祁紫天抓了十幾下,才把手縮回來,只見他兩眼發直,手里卻抓著一條青光閃閃,形狀
丑惡之極的蛇兒!
祁紫天又驚又怒,正要使勁把這條青蛇捏死,背後卻響起了一個人冷冰冰的聲音,道︰
「你若是捏死了它,你也同樣非死不可!」
祁紫天更是驚駭,猛然轉身,但背後空蕩蕩的,那里有甚麼人的影子。
可是,就在他轉過了身子之後,背後還是有人冷冰冰的說道︰「你是沒法子看得見我
的。」
祁紫天怒道︰「我不相信!」說著,又再急速地轉身,這一次,他看見了一道淡黃的影
子從身邊飄過,但卻還是看不見那人的模樣。
「不要再逞強了!」那人冷冷一笑,道︰「你已給青靈五毒蛇咬了一口,再轉來轉去,
只有死得更快!」
祁紫天心中一涼,只覺得頸背之間初時一片涼颼颼的,現在更有著一種說不出的痛癢感
覺。
只听見那人又道︰「先把蛇兒放下來再說!」
祁紫天不敢不從,他手指一松,蛇兒已跌落在地上,然後瞬即在草地上消失得無影無蹤
了。
那人「唔」的一聲,道︰「你可以走了!」
祁紫天瞼色灰白,道︰「解藥呢?」
那人說道︰「回朱家大宅求朱員外好了。」
祁紫天一怔,道︰「蛇兒又不是朱員外的,他怎會有甚麼解藥?」
那人道︰「要解這種蛇毒,不一定要有獨門解藥,用千年何首烏熬肉汁,另加田七、熊
膽,其功效也是一樣的。」
祁紫天問道︰「朱員外有千年何首烏嗎?」
那人道︰「你若求他,多半沒有,但用兩手捏著他的脖子,他很快就會拿出來了。」
祁紫天猶自驚疑不已,那人又冷冷一笑,接道︰「再多待一刻,便多一分凶險,你若不
相信,那也就由得你了。」
祁紫天身子微微發抖,終于道︰「我相信,我相信!版辭了。」他再也不敢耽擱,但卻
也不敢走得太快,只是一步一步地朝著平陽城走回去。
祁紫天自始至終,都未能看見背後之人是誰,但岳小玉和金德寶卻看得很清楚,只見那
人身穿一襲長衫,雖然長得一副國字臉孔,且眉粗目大,但卻面色雪白,竟似毫無半點血
色,就像是剛從墳墓里鑽出來的僵尸一般。
金德寶看見那青衫人容顏恐怖,不禁心中發毛,青衫人卻突然走到他面前,冷冷地說
道︰「小胖子,你為甚麼不斷的在發抖?」
金德寶見青衫人走近自己身邊,身子抖得更是厲害,只好說道︰「這里風……風大,所
以有點發……有點發冷……」
青衫人面色一寒,道︰「你能不能老實一點?」
金德寶道︰「我已……已經很老實!」他這句話才說完,臉上已吃了一拳,登時鼻血長
流,「咕咚」一聲,仰天便栽倒在地上暈迷過去。
青衫人冷哼一聲,道︰「沒出息!」
岳小玉居然也冷哼一聲,道︰「你才沒出息!」
青衫人目中厲芒驟閃,直視著岳小玉,道、「你在駕誰?」
岳小玉冷冷笑道︰「總不會是罵我自己!」
青衫人上上下下地打量著他,過了大半天才道︰「剛才那小胖子說你叫岳小玉,這名字
是真是假?」
岳小玉道︰「不折不扣,貨真價實,如假包換,童叟無欺。」
青衫人冷冷喝道︰「你竟敢罵我沒出息!」
岳小玉挺直著胸膛,冷笑道︰「以大欺小,當然沒出息!」
青衫人道︰「若不是我出手,你們兩個不知死活的小東西,此刻焉還有命在?」
岳小玉道︰「照我看,你是狗拿耗子多管閑事,就算你不出手,那個姓祁的王八也不敢
動咱們一跟汗毛!」
青衫人冷笑道︰「哦!真的會如此?」
岳小玉道︰「小胖子是太乙真人門下高徒,祁王八又豈敢胡來?」
青衫人嘿嘿一笑,道︰「你太自作聰明了,以為天下間每一個人都很容易受騙,這小胖
于就算再吃三十年素菜,在長白山下跪得膝腫如豬蹄,太乙牛鼻子也不會收錄他做弟子!」
岳小王心中一凜,知道這些謊話再也騙不過青衫人,便道︰「這又是甚麼道理呢?」
青衫人冷冷道︰「自從十年前,他收了一個不屑弟子,致使清壑觀蒙上污名之後,太乙
牛鼻子就已立誓不再收錄任何人為門徒,即使沒有這樁事,這胖女圭女圭資質庸劣,人又蠢鈍,
太乙牛鼻子也不會瞧在眼內。」
岳小玉道︰「但祁王八未必知道這些事,我瞧他那副蠢相,多半真的已相信這胖寶寶就
是太乙真人的弟子。」
青衫人道︰「就算他信以為真,那又怎樣?你以為他會因此而有所顧忌嗎?」
岳小玉道︰「總不見得他有膽量跟太乙真人作對!」
青衫人道︰「這等江湖小賊,當然不敢跟太乙真人正面為敵,但他若在這里宰了你們,
正是神不知鬼不覺,又有誰知道你們兩個小野鬼是給誰干掉的?」
岳小玉雖然狡黠善辯,但青衫人這番說話,卻也令他無從反駁,甚至不禁為之暗暗捏出
一把冷汗。
事實上,祁紫天的確有殺人滅口的打算,但卻想不到會突然殺出一個程咬金,以致功敗
垂成,既殺不了人,又奪不了玉山羊,更要狼狽地逃回平陽城去。
青衫人見岳小玉為之語塞,好像有點高興起來,接道︰「以資質而論,你比胖寶寶高明
得多了,只可惜不學無術,長此以往下去,終究難成大器!」
岳小玉听見他嘲諷自己,不禁心中有氣,便道︰「我成不成大器,就連我的老子也不緊
張,何必你來擔憂一份!」
青衫人搖搖頭,道︰「你又不是你的老子,又豈知你的老子心中如何想法?」
岳小玉冷冷一笑,道︰「天下烏鴉一般黑,我的老子跟胖寶寶的老子都是如出一轍,眼
楮永遠只會瞧著銅板、銀子和金子。」
青衫人冷哼一聲,道︰「做老子的若不想盡辦法掙錢回來,你們兩個早已餓死,那里還
有今天如此風流快活?」
岳小玉橫了他一眼,道︰「原來你也是同道中人,除了一個「錢」字之外,甚麼東西都
沒放在眼里。」